兩人出了車站, 道路寬闊,車輛又少。內蒙高原天藍氣清, 馬路兩邊一排排高樓, 間或還有成片的別墅小區, 乍一看竟像在歐洲小鎮,而不是四線縣城。

林愫大為讚歎, 宋書明卻搖搖頭:“康巴什當地房地產業極為成熟,人口卻一直在流失。家中有礦有錢的,成片別墅的買。家中沒礦,又不願挖礦的,大多出去打工了。”

“你看到的,大部分的樓, 其實都還沒住人。晚上一到, 片片都是黑燈瞎火。”

“所以康巴什, 又名鬼城。”

小鄭家離城中心不遠, 只是不是明亮簇新的新房, 而是東勝已少見的舊樓舊小區,破爛不堪。宋書明沒想到小鄭家境如此之差,皺著眉頭敲門, 隔得幾秒不見人來應,已準備轉身離去。哪知就是這時, 門開了。

宋書明一愣,像沒料到竟仍有人住在這裡。那人卻是五十多歲的大媽,狐疑的盯著他們:“哪位?”

宋書明趕忙答:“你好, 我們找鄭坤。”

大媽臉色一沉:“找他何事?”

宋書明賠笑:“以前小鄭替我家幹過活,泥瓦工如今很難找,我家新裝修,想問問他還接活不?”

大媽神情略緩,慢慢挪開身子。

宋書明往裡一望,只見入門沒有客廳,只一個舊式唐樓的過道門廳,裡面就是廚房。門廳裡擺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放了一張裹著黑紗的黑白照片。照片前還放了一隻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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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書明愣一陣神才意識到,那張照片是一張遺像。遺像裡面一個青年,二十歲的樣子,嘴微微抿著,看起來老實又勤懇。

不是小鄭,又是誰?

“人..人沒了?”宋書明非常詫異,問道。

“三年前就沒了。”鄭阿姨嘆口氣。

林愫跟著一驚,脫口一句:“怎麼沒的?”

鄭阿姨瞥她一眼,頓了頓,說:“狂犬病。”

三年前臨近春節,小鄭過年回家。鄭阿姨為人潑辣狠厲,小鄭卻從小老實膽小沉默寡言,性子全隨了爸爸。養了二十年的兒子,鄭阿姨再是瞭解不過。小鄭這次回家,她當即就意識到不對。

兒子比以前更少話不說,脾氣還暴躁了許多,總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內。鄭阿姨幾次看見他面對牆面自言自語。她上前多問幾句,小鄭就暴怒否認,再把自己鎖在房內。

鄭阿姨憂心忡忡,原本打算大年初一帶兒子去城隍廟中燒香去邪,哪知大年三十當夜,小鄭突然發起瘋來,滿屋子亂跑亂叫,特別怕水。

全家人這才意識到不對,連忙把人往醫院急診科送,等到了醫院,急診值班的醫生打眼一望,見小鄭口吐白沫,尤為畏水,家人端著水杯過來便拿頭撞牆,極為恐懼的樣子。

醫生嘆口氣,扭頭便對鄭阿姨說:“是不是被狗咬過?典型的狂犬病。”

鄭阿姨臉色慘白,點點頭。

狂犬病一旦病發,回天乏術。醫生再說什麼,鄭阿姨全沒聽進去,只癱坐在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年期間只有急診,縣城醫院的檢驗科無人值守。小鄭在醫院狂性大發,一家人只能把發狂的小鄭綁起來裹上了棉被,又原封不動拉回家裡來。

等回到了家,他不再狂暴,蜷縮在床板低喃:“別過來,別過來”,卻仍是恐水至極。鄭阿姨端水過來喂他,他就以頭撞牆,滴水不進,沒出兩天,人就不行了。

回憶舊事,鄭阿姨仍傷心不已,傷心之下又有自責,愣愣地說:“十年,十年了。我都沒有想帶他去打狂犬疫苗。”

宋書明一愣,問:“小鄭被咬,是十年前的事?”

鄭阿姨平復心情,說:“是,他奶奶家養的狗崽子。跟孩子玩的時候沒輕重,在腿上咬了一口。”

宋書明有些著急,追問道:“那這狗呢?還活著嗎?”

鄭阿姨直直盯著他,神情很是不滿:“醫生說小鄭得了狂犬病,我們哪裡還能留那狗?從醫院回來當天就把狗打死了!”

林愫明白過來,拿眼神示意宋書明不要多言,柔聲安慰鄭阿姨幾句,狀作不經意般提:“這之後十年,小鄭都沒被狗咬嗎?貓抓呢?在北京的時候呢?”

鄭阿姨搖搖頭:“沒有,他因為被狗咬過,從此都很怕小動物。路上看到,一定遠遠避開。”

“如果他被狗咬過,一定會告訴我。但他確實,沒有再被咬。”

宋書明再按耐不住,告辭出門。兩人剛剛下樓,對視一眼,竟異口同聲說:

“不是狂犬病。”

宋書明點頭如搗蒜,他警校畢業剛進支隊輪崗的時候,就跟著當時帶他的師傅一起處理了一單鬥毆,起因便是養狗。九樓拄著拐的老人被一樓養的小泰迪咬了一口在腳腕上,兩家談不攏賠償最後發展為互毆導致輕傷。

他年輕好學責任心重,跑了好幾趟犬傷門診,對狂犬病記憶尤為深刻。狂犬病發病之後病死率百分之百,被犬咬傷之後唯一的預防措施就是注射接種狂犬疫苗。

但狂犬疫苗,實際生活中常常是濫接種和不接種並存。世衛組織推薦的十日觀察法,就是在接種第一針疫苗後觀察,如果十天之後咬傷人的犬仍活的好好地,那就可以排除狂犬病犬咬人。

“小鄭被家養小狗咬傷之後,小狗好端端的活到了十年之後小鄭出事,又怎麼可能是狂犬病咬人呢?”宋書明皺著眉頭。

“更何況,狂犬病毒最常見的潛伏期是一到三個月,一年以上的極為罕見,十年以上的幾乎沒有被權威組織證實過。如果小鄭一年之內沒有被可疑的狗咬傷,我都很懷疑所謂狂犬病的說法。”

“過年期間,縣城小醫院檢疫科沒有留人值守。鄭阿姨一聽說兒子懷疑是狂犬病,連化驗值班的人都沒等到,就拉著孩子回了家,求神拜佛去了。小鄭最終的死因,我覺得很可疑。”

兩人第二日再去,提前買好了新鮮水果和兩箱牛奶。鄭阿姨一開門,見兩人這次不是空手來,臉色和藹許多,帶了兩分笑意把人迎進家中。

宋書明把禮品遞上去,又輕言安慰幾句,說自己昨天不知道小鄭已過世,今天專門來探望您。

鄭阿姨擦擦眼角,兒子去後她成為失獨老人,才真的算是體會到了世態炎涼人情淡薄。宋書明如此講情義,正讓她感動不已,宋書明故技重施,再作不經意的樣子,問小鄭病發前都是如何情狀。

當日小鄭回家之後,脾氣暴躁成日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鄭阿姨偷聽才知他語帶驚恐,不停嘟囔 “別過來別過來”。而且歸家之後尤為畏水,連洗澡都不肯。

鄭阿姨問他幾次,出了什麼事,到底招惹了誰,讓誰不要過來。

小鄭發了脾氣摔門而去,不肯回答,怕水這個毛病卻越演越烈。內蒙乾燥,他卻從不肯洗澡,漸漸不願喝水,再後來連水杯都不願碰,嘴唇乾裂見血,眼眶和皮膚深深凹陷。

直到狂犬病發兩日,人已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神志不清,鄭阿姨含著眼淚問他可還有什麼想吃的想要的,小鄭氣息微弱吐出三個字:“別過來。”

鄭阿姨眼淚刷刷流下,哽咽道:“到底是讓誰不要過來?”

小鄭緩緩扭過頭來,緊緊盯著母親,斷斷續續說出最後一句話。

“小鄭說的是什麼?”林愫追問。

鄭阿姨平復了心情,說:“聽不太清楚,隱約聽出什麼白衣服,藍褲子,和紅花花。”

宋書明猛的攥住林愫的手,指尖深深嵌在她掌心。

林愫面上不動聲色,站起身來說想去洗手間。

去洗手間,需要穿過放小鄭遺照的門廳。林愫經過的時候,特意慢下腳步仔仔細細觀察了一番。

昨天只是站在門外,看得並不分明。林愫此刻認真細看,才發現擺在遺照前面的那顆蘋果,原來只是個托架,上面分明還掛了另外一串東西。

林愫心頭大震,強作鎮定回到座位,裝出一副八卦的樣子打聽:“阿姨,我看到小鄭照片前面放了個蘋果,蘋果上面還有一串挺漂亮的手鍊,那手鍊,是小鄭女朋友的嗎?”

鄭阿姨擺擺手,皺著眉頭:“就算有,他也沒跟我說過。就算有,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小鄭死了這麼多年,連面都沒露過。”

“只是他去世的時候,懷裡一直放著這串手鍊。我也就一直放在他照片前面,做個慰藉。”

宋書明起身告辭。兩人本來扮作裝修新房的新婚夫妻,林愫自然將手挽上他左臂,一挨到他,便發覺他全身都在顫抖。

兩人下樓走出小區,林愫停下腳步一臉關切看著他。

宋書明閉上眼,又睜開,一雙拳頭攥緊又鬆開,說:“小鄭最後一句話,說白衣服藍褲子和紅花花。”

“書晴失蹤的時候,身上穿著校服,白色上衣,藍色運動褲。頭上,還帶了紅花圖案的髮夾。”

林愫緊緊皺著眉頭,說:“我也有件事,要告訴你。”

宋書明點點頭:“小鄭的遺照,前面的貢品蘋果上面放了一串手鍊。書晴沒有手鍊。”

林愫寒著臉,將自己左腕輕輕抬起,在他面前晃了一晃:“那壓根不是什麼手鍊。”

“那是一串,引魂鈴。”

作者有話要說:  吶,認真看的話就知道我會在下一個故事,穿插之前故事曾出現過的法器。

之後的一週我會儘量日更,儘量儘量每天都是大肥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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