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倉庫已經是最底一層, 但電梯口內卻不是幾人所在的平地,而是凹陷出一個近兩米高的深坑。自深坑地面往上三層, 直到電梯停放的一樓, 就是這一處近十米的電梯井。

那深坑之中正正立了一個金光燦燦的籠子, 四面金色的欄杆像是一體成型。欄杆足有四五米高,十釐米左右的間隔, 油光錚亮,極為光滑的樣子。籠頂卻像是敞開著的,並沒有被封起來。

籠子底下躺著的,正是花面靈狸。

宋書明第一眼看過去,其實並未認出,那就是幾月之前與他相處過數日的花面靈狸。

他那時所見的花面靈狸, 周身皮毛光滑水潤似一隻威風凜凜的花豹, 一張秀氣的瓜子貓臉, 兩彎淺灰色的貓眼靈動, 深潭一般, 似能看入人心。

可此時,花面靈狸一動不動躺倒在地上,皮毛斑駁不堪, 顯見得遭受過極慘烈的毒打,氣息奄奄, 像是已經死去多日一樣。

宋書明緊緊皺著眉頭,四周看了一眼,只見一條長長的軟梯, 就貼在電梯口邊上。宋書明抬頭向上望,發現這條軟梯像是從地面一直垂落下來的。他伸手拽了拽,見很是紮實,扭頭對林愫說:“我先下去吧。”

林愫目光就沒離開過花面靈狸,聽他這麼說,與他對視一眼,咬著下唇點頭許了。

宋書明先行下去,林愫跟著後面一併下來。兩人相攜,小心翼翼走到籠子旁邊,宋書明伸手一摸,那籠子不知是何所制,觸手竟微微有些溫熱之感,電梯井中分明並無過多光源,偏偏籠子四周像籠了一層光紗一樣,金色光芒如水紋一樣緩緩在籠子四周流淌。

“真土豪無疑了。”林愫見他好奇,波瀾不驚地說,“這些年渡鴉精和人皮羅剎真是賺了不少錢啊。金剛圈價比黃金,能做這樣大一個籠子,這是出了血本了。”

宋書明暗暗點頭,目光從金剛圈上轉回,緊緊盯著籠中躺著的花面靈狸。

花面靈狸側面躺倒,雙目緊閉,頭顱埋在右爪之下,像是疼痛中暈過去的樣子,肚皮微微凸起,平攤在地上像一張巨毯。

宋書明靜靜看了半響,花面靈狸紋絲不動,胸口鐵石一般靜止,已很久都不見絲毫的呼吸起伏。

宋書明深深嘆口氣,他們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花面靈狸分明已經被折磨至死。

他伸手去拽林愫,勸慰道:“此處到底還是羅剎鬼蜮,我們不知渡鴉精和人皮羅剎的底細,還是不宜久留。”

林愫卻滿臉倔強,站在金剛籠前不願離開,說:“就算走,也要找到它的孩子才行。若不是為了保衛幼崽,它也不至於一而再再而三被捉了過來。”

宋書明無奈,抬頭示意老李。老李離得遠,聞言便也準備從電梯口向下爬,打算與宋書明和林愫一同找尋。

林愫沿著牆根看了一圈,沒有找到靈狸幼崽的蹤跡。宋書明皺著眉頭,電梯井內雖然陰暗,但是方方正正都是水泥牆面,並不是很適合靈狸幼崽藏身。

何況渡鴉精對花面靈狸如此忌憚,難道是只將花面靈狸關在此處金剛籠中,卻又另找一地安置幼崽?

不,不應該是這樣。渡鴉精想用幼崽威脅母狸,需要一直保持花面靈狸的母性,如此便不會母子分離太久太遠,免得花面靈狸久不見子,失了母性,再被施縮骨術放出之後,就不會輕易上當再被捉回。

幼崽應當就在這附近才是。

宋書明抬眼掃了一圈,終究還是將目光放回金剛籠內,躺倒的花面靈狸身下。

他伸手探進籠內,想輕輕撥動靈狸的肚皮,哪知指尖觸上那一瞬間,宋書明面色驟然大變。

花面靈狸的皮毛,他上次曾撫過不知多少次,光滑水潤杭綢也似,怎麼可能是如今這樣砂紙一樣粗糲的手感?

何況皮毛之下,分明並無血肉,一摸一凹,像是空蕩蕩一片!

這像是,吹起來的一個氣球啊!

這根本就不是真的花面靈狸,只是渡鴉精拿成型的狸皮拼出來的一個假架子而已!

這分明又是一個陷阱。他們,又上了渡鴉精的當了!

宋書明猛地轉身,衝老李放聲大喊:“不好!不要下來!”

老李剛剛才從軟梯上跳下,聞言愣在當場,回過神來,就想往上爬。

卻被林愫一把攔住,說:“等一下!”

宋書明心急如焚,說:“這花面靈狸皮毛是假,身下像是氣球鼓脹,不似血肉。我覺得,我們這是又中了陷阱了。”

“李鳴臨死前仍擺了你我一道,何況靈狸幼崽也不在此,想必真正的花面靈狸肯定已早被他們轉移了。”宋書明邊說邊想把林愫往軟梯那邊送,“趕緊上去。如果真的是陷阱,先抓緊時間逃出去再做打算。”

林愫掙開他的手一把反握,斬釘截鐵說:“不,我倒是覺得,這就是真正的花面靈狸。”

她轉身腳步不停,又走回金剛籠前,蹲下/身子。那金剛籠像是一體成型,金色的欄杆整整齊齊,看不到介面也看不到門在何處。

林愫細細打量躺在地上的花面靈狸,半響,伸出手來像宋書明一樣,輕輕撫了撫花面靈狸的背脊。

遠遠看來十分飽滿圓潤的身體,摸在手中卻似皮包骨頭一樣硌手,果然如宋書明所說像吹起來的一隻氣球。

林愫臉色越發凝重,左手捏訣,右手腕上一抖,露出引魂鈴來,緊緊貼在花面靈狸的鼻尖。

那鼻尖曾被金剛杵所傷,此刻仍有蓮花狀的淺褐色傷痕。引魂鈴貼著傷痕輕輕搖動,鈴音清越,林愫閉上眼睛,眉心深深印出一道痕跡,半響,才輕聲吐出一句。

“怨靈。”

不是一隻,而是四隻怨靈。

女學生,男醫生,老太太和董家丈夫,四位善心人,好心收留體有殘疾卻無家可歸的流浪橘貓,悉心照料。

哪知卻做了東郭先生。

瘦小嶙峋的橘貓眨眼之間變作一隻身長體壯的“花豹”,如小山一般壓來,頃刻間便要了自己性命。

想不通,不理解,為何善行卻無福報反致惡果?

這四位受害人,每個人在死亡的最後一刻,心頭所生都是怨氣。

魂有七靈,痛、怨、念、悔、痴、恨、癲。

人在這世上,唯有那最後一刻的心性遲遲不散,徘徊世間,久而久之便聚結成靈。

這四位滿心怨氣不解而亡的受害人,無一例外都生出了怨靈。

林愫收回引魂鈴,迎上宋書明探究的眼神,輕聲說:“四隻怨靈,都在花面靈狸的體內。”

“我們都想錯了。”

“渡鴉精連殺死人,東南西北各一,兩男兩女,老中青少各一,並不是為了做什麼法陣。”

“而是為了煉化法器。”

“這個法器,叫做元皿。”

老李此時已走到二人身邊,聞言不解詢問:“元皿是什麼?”

林愫眼含苦澀,解釋:“元皿,和陰山血玉倒有些相似之處,二者皆是極陰毒的法器。”

陰山血玉臭名昭著,須百餘童男童女口含血玉,活人殉葬方能煉化。

元皿的名氣小上許多,要煉化,須得連續採集五隻怨靈,兩男兩女一嬰孩,老中青少幼各一,再以法器吞噬收納怨靈,連收五隻之後,法器滿載怨氣,就會像一隻裝滿了怨氣的碗一樣,所以叫做“元皿”。

“我所知道的元皿,都是陶瓦所制。取一個瓦缽,一支陰沉木筷,將怨靈集結一處收入缽中,就成為一隻元皿。”

“如果不是花面靈狸滿身怨靈,身上血肉盡失,皮毛如外套一樣掛在身上鬆鬆垮垮,我也不會想到,渡鴉精竟然將花面靈狸煉化成了,一隻元皿。”

宋書明張口結舌,滿心疑問竟不知從何問起,心頭一片茫然,半響,脫口問道:“那花面靈狸,還活著嗎?”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問出這樣一句,卻沒想到林愫反像松了一口氣,說:“靈狸身上只有四隻怨靈,還差一隻。煉化應當還未完成,靈狸應當,還活著。”

雖然活著,卻也離死不遠。林愫擺擺頭,不願深想,左手捏訣,右手從隨身的麻布小袋中掏出一支陰沉木筷,蘸上水牛血。

林愫轉頭問老李:“李警官,受害人的生日,你有嗎?”

老李還真在手機備忘錄裡留了幾個人的基本資訊。

林愫接過一看,口中默默算出生辰八字,一一畫在黃紙符上。她左手捏訣,又把寫上了生辰八字的黃紙符,放入引魂鈴中。

引魂鈴在她腕上輕輕搖動,方才還靜謐無風的電梯井內不知從何處開始,漸漸颳起了一陣陰風,越刮越大,吹得幾人衣袖袍角獵獵作響。

金剛籠持續發出的金光,慢慢像在籠罩在霧氣之中。身邊的薄霧來得突然,幾秒鐘內便將三人牢牢鎖在這一片茫然之中。

林愫宋書明與老李,後背靠著後背站成了一個三角形。林愫握緊了金剛杵,又遞給老李和宋書明一人一隻巴掌大的桃木小劍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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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不敢鬆懈,靜靜等著,不過數十秒後,霧氣漸濃,三人身邊不知何時竟憑空生長出三棵垂柳,面前雖無人影,卻聽到了篤篤篤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像是踩在人的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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