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愫年紀雖小, 卻很有幾分求知慾,說:“可是關了燈, 長什麼樣子也沒人在乎啊, 只要白天的時候, 還有晚上有光的時候漂亮,那也十分好了!”

說著, 語氣中竟不由自主帶了幾分心馳神往。

也是,花季少女,最是虛榮愛美的年紀。

她父母雙亡,家境一般,生的也是普普通通一張臉,在人群中便泯然一片。

嘴上雖從來不說, 心裡總還是多少有些自卑的。

就算是喜歡上了誰, 也要將酸澀的心思深藏心中, 半點不敢透露。

午夜夢迴, 林愫也曾經幻想, 可要是她也有一張漂亮甜美可愛招人的臉,是不是就不用再品嚐暗戀的苦痛折磨?想要什麼,只要動動眼睛開開口, 自然有人寵著送到手邊?

老林低垂眼簾,也不說破, 也不答她,語氣淡淡,反而轉頭又說起了那雙蒸飯。

“我那時只有十多歲, 十幾歲的男娃,一天能吃下多少飯?家裡的鐵鍋都被煉了鋼去,每頓都得去公社吃大鍋飯。又想出這雙蒸飯的法子,看著滿滿一海碗,吃到肚子裡的不過都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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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啊,那是真餓啊。越是米糧之鄉,越是沒有餘糧。自來也不曾聽說過這樣的事,分明是豐收餘年,卻連村口一排老榆樹的樹皮,都被人扒了個乾淨。”

“以前只知告誡我輩中人,傳世瓦當的障眼法,後患無窮,要謹慎使用。”

“哪知有一天卻遇到了,比它更毒辣的障眼法,能將一小碗米飯,變作數倍大。”

林愫懵懵懂懂點頭,也知吃下去的米飯,若是摻大量水煮的稀爛,血糖驟升驟降,人很容易吃不消。

雙蒸飯這法子聽起來確實毒辣,可是傳世瓦當,不過是將破敗的院子變得繁華,將那醜陋的面容變得漂亮,又有什麼毒辣之處?為什麼老林卻總要將這兩樣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相提並論?

老林嘆一口氣,低聲說:“你還是,不知事。”

“雙蒸飯蒸再多次,吃下肚中都會現了原型。越吃越餓,胃被那些摻進米里的水,越撐越大,越餓越吃。吃到後來,腎撐不住了,整個人好似發麵饅頭一般膨脹起來,越是那些看起來吃得多的,到末了死得卻越快。”

“這是目障絕命。”

“傳世瓦當,編出虛無幻象,將那衰敗蕭條的沒落家族,妝點的金碧輝映,富麗堂皇。時人奢靡攀比成風,被障眼法激出心中妄欲,竟起了爭鬥競比之心。分明已經外強中乾勉力支撐的晉商之家,就在這一輪又一輪的爭奇鬥豔中,敗光了家底。”

“這,也是目障絕命。”

“人面瓦當,能將原本平平無奇的面孔,變得國色天香傾國傾城。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長相,也是一樣的。你若是見過了人面瓦當之中,你舉世無雙的美貌,感受到世人逐美的種種益處,若非十足十的定力,又如何能接受迴歸平凡樣貌的自己?”

“久而久之,心態失常,越發將自己困於人面瓦當的方寸之地。再往後,便是羞於見人。就算是在人面瓦當的範圍之內,也驚懼異常,生怕天狗食日,生怕停電滅燈,會將自己容貌的秘密公布於世。”

“所謂障眼之術,從來都是障目絕心。”

“一樣一樣,要的,都是人命。”

道理,總是懂的。可就算懂得道理,也不代表少年時代的自己,就能禁得住這天大的誘惑。

十四歲的林愫,心裡明白,老林口中的人面瓦當,雖是小小障眼之法,但卻可輕易要人命。

可是女孩子,真要是有了一朝睡醒就可美豔動人的機遇,她也真的,很想一試。

就像灰姑娘明知12點鐘聲響起,便會變回那個灰頭土臉的女孩子,卻仍然忍不住穿上那水晶鞋,去奔赴王子的舞會。

老林長吁口氣,臉上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無奈,恨不得拿手指戳林愫的小腦門子,吐槽她道:“你要那麼漂亮幹什麼?還不是因為你那白臉皮的同桌男娃?”

“人吶,越是年紀小,越是計較這些美不美蠻不蠻的。談戀愛,最初看的是麵皮,能不能撐到最後,看的可是性格和人品。你有這心思,不如多讀兩本書,腹中有貨,成績好,腰桿子硬板,自然有人喜歡你。”

“耍朋友這事兒,不著急。等到你三十歲了,男孩子也都經了事兒成熟了,那時候挑女子做老婆,看的就不是臉蛋這一樣了。”老林勸她。

林愫絕望:“我要等到三十歲,才會等到成熟了不那麼外貌協會的男娃喜歡我?”

老林見她左轉右轉,就是轉不過這根筋來,嘆口氣,瞅她半響,說:“唔,大不了你考上大學,我給你兩千塊錢,你去拉個雙眼皮?”

往事並不如煙,被這些細細碎碎的細節勾起,才發覺過往的時間裡有那麼多美好又快樂的回憶。

宋書明輕輕握著林愫的手,見她情緒多少有些低落,伸手將她攬在懷中,說:“好在你不用等到三十歲,就遇到了我。”

“我也成熟,也經了事兒,雖然經的太多了些。”

“我喜歡你,最喜歡。”

一對兒情侶如倦鳥歸巢,彼此都在彼此身上找到了慰藉。

可另外一對兒,身上卻還揹著巨大的秘密。

林愫和宋書明此番再跟蹤苗榛榛和許言,特意做足了萬全的準備,跟苗榛榛說過,又選在兩人約會的一個週末。

許言每逢週末,像避人耳目一般,穿著都比平日普通。

春日已到,兩人相約去清河邊上的街心花園看玉蘭,許言穿一件普通的灰色棒球衫,顧盼生輝神采飛揚,舉著一個單反相機,一張又一張給榛榛拍玉蘭花下的照片。

一個人比花嬌,一個玉樹臨風,女孩子笑得巧笑倩兮,男孩子拍照不厭其煩。

怎麼人家拍拖就這麼浪漫,她和宋書明難得週末一起出來,卻是為了斷案?

林愫暗戳戳地想,自己安慰自己說,果然是秀恩愛死得快,這麼甜美的一對,馬上就要被她和宋書明棒打鴛鴦。

宋書明戴著鴨舌帽,大墨鏡,裝作等人似的杵在榛榛和許言的邊上,趁許言正聚精會神給榛榛拍照的時候,特意往他身上一撞。

許言一個趔蹶,宋書明連聲道歉走開。這一撞之後,許言背後的衣角上,就多了一小片,牢牢黏住的熒光色的小標籤。

許言再坐五號線,宋書明與林愫跟得更近了一些。這次過了大屯路站,宋書明不錯眼地盯著那塊熒光標籤。

站牌一閃,地鐵駛出地圖上人面的範圍,許言有意壓低帽簷,再舉起報紙遮住面孔。等下了車,才將報紙從臉前拿下。

宋書明跟著下車,抬眼一看,面前分明是同一件衣服不曾換過,可人臉,卻長成了另外一幅樣子。

林愫長吁一口氣,低聲與宋書明耳語:“也沒那麼醜嘛!”

宋書明點頭贊同。與方才那絕世麗顏相比,許言現在的樣貌的確很普通平淡,三十出頭的樣子,小眼睛寬嘴巴,高鼻子方下巴,板寸頭,長著一張國字臉。

雖然難稱帥哥,但也決計算不上醜。

兩人一路跟著許言,剛出地鐵站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宋書明和林愫,趁著等紅燈的時候上前,一左一右將許言夾在中間。

宋書明一把鉗住許言的右臂,輕聲說:“別擔心,沒惡意,我們只是想與你談談人面瓦當。”

“你說什麼?網戀?”林愫睜大雙眼,看著許言。

許言臉上無奈神色盡顯,點頭道:“是的,我和榛榛見面之前,網戀過。”

說服許言去聊人面瓦當,並沒有想象中難,倒像是許言終於找到了知根知底的感情顧問,能夠聽他訴苦,解他煩憂。

三人就選在了附近的咖啡廳,林愫心細,將受榛榛所託之事略去不提,只說自己是同道中人,正在探尋人面瓦當的下落,以為他拿著瓦當做那哄騙無知少女的虧心事,特來主持公道。

許言二話不說,掏出手機遞給林愫。林愫低頭一看,百度網頁上面的搜尋記錄,連著好幾頁都是“鑽戒”和“婚禮”。

“我是真的很愛她,現在這樣不上不下,我比誰都要難熬。”許言雙手抱頭,痛苦無比,“可是,她是一個外貌黨啊!”

原來許言和苗榛榛,最初相遇並不是一年前的地鐵站。

而是前一陣的劍網三里。

他選了萬花,她選了純陽,一來二去竟成了隊友,經常進副本打怪升級。

日日聊天,耳鬢廝磨,分明是網友,相處得卻比三次元裡的那些人,要美妙太多。

果然有趣的靈魂那麼多,宅女和宅男卻只能在二次元探索。

苗榛榛這個懶姑娘,遊戲裡的id就叫草田木秦木秦,像是生怕人家不知道她真名叫做苗榛榛。

許言先動心,人人網上一搜,就找到了姑娘的主頁,再把遊戲裡的id往微博上面一套,又搜出了一堆生活照,一翻評論區,就連單位都知道了。

他試探性地問榛榛:“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苗榛榛歪著腦袋,說:“錢財乃身外之物,人品如空中樓閣。我性格這麼好,哪個都能處到一起去,我挑男朋友,別的沒有啥,標準就一條。”

“帥。”

作者有話要說:  作為一個有追求的作者,我喜歡在靈異故事裡面夾帶私活。比如上次的艾滋病村,還有這次的雙蒸飯。

還有一些很隱秘的梗,有的小天使找到了,比如一條二號三單元四樓506,就是我的惡趣味,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林愫是只小母老虎。

歡迎小天使們繼續找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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