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 微風在院中漾起陣陣靈植的清新。

將小倉鼠託在手中的, 是五行宗宗主杜一溪。一身簡單輕薄的淺灰色衣袍, 只在腰間墜了個小玉牌,木簪虛虛挽著個髮髻, 鬆散中帶著幾分慵懶。

杜一溪淺笑著低頭在小胖鼠的臉頰邊嗅著, 明明是化神期的大能,此時看著倒更像是豢養小動物的天真少婦。真是沒什麼一宗之主的氣勢。

無論何時看來,都有一種讓鼠挪不開眼的魅力。

“好吃不好吃,你自己嚐嚐。”小倉鼠努力低下頭,小爪在杜一溪的掌心輕輕一點。

一顆有半隻倉鼠大的花生, 與鼠並排在了杜一溪的手中。

杜一溪輕輕一捏。

一顆花生,兩粒花生仁兒。

宗主一粒,倉鼠一粒。

餵食的駕輕就熟, 接食的行雲流水。

“吃次……麼……”小倉鼠認真對視。

“不錯。”杜一溪品了品口中的花生仁兒,五香濃郁, 這凡俗界的東西, 自己也真是, 很久很久,都沒有吃過了, “怎麼出去一趟, 就有這東西了?元昭陽尋你所謂何事?”

“沒什麼事。你剛為大陣輸完靈氣,好好休息吧。只是一些小事,我來處理就好。”小倉鼠一臉認真地邊啃著半粒花生仁兒邊說道。

“我們么么可是越來越能幹了。”杜一溪笑著用指腹輕輕摸了摸小倉鼠鼓鼓的腮幫子。

一粒花生米一次都啃不下,還得收半粒在頰囊裡, 真是太可愛了。

小倉鼠伸出細細的小爪子推開杜一溪的手指,“我去最後調整一下大陣。”

“不急。”杜一溪笑意溫和,熟練地用另一根手指撥開小倉鼠的爪爪,繼續揉小肉臉。

“我有一點急……”米黃色的小糰子在杜一溪掌心滾落。她可還記得答應了元昭陽今天就要把王百廣那兒的事情解決了,這眼看著夜深了,估摸都沒剩兩個時辰了。

小毛團從一隻手中落下,然後落在了同一個人的另一只手裡。

韓倉鼠:“……”

“不急嘛,你花生還沒吃完呢。”宗主大人一臉無辜。

小倉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吃完了頰囊裡剩下的半粒花生仁,完了還舉起爪,拍了拍臉,表示真的啥都沒了。

杜一溪一指擋住又要翻身落地的小倉鼠,飄忽地看了一眼半空的月,又扶了扶頭上的髮簪,“不如,么么,我們再吃一顆吧。”

韓倉鼠:“……”

沉默不語認真臉凝視的小胖鼠,也很可愛啊。

杜一溪還沒感嘆完,就覺手中一沉,心道不好,今日竟這麼經不起逗。

果不其然,下一息,杜一溪的手中便沒了小倉鼠,只剩個米黃色衣袍的美豔女子站在她的眼前。

“韓清瑤……”杜一溪飛快地鬆開那女子還落在她手中的一角衣袍。

韓清瑤本還想說些什麼,可見杜一溪那分明一下子拉開距離的模樣,又什麼都不想說了。

“那你去忙吧,去忙吧……”杜一溪笑著退開兩步,化神給金丹讓路。

“嗯。”韓清瑤點了點頭,轉身向屋子走去,而原本已握在手心的那把五香花生,又被暗中收回了儲物袋。

妖身就一臉寵溺捧在手心,么么來么么去,趕都趕不走。

人身就保持距離,連名帶姓叫著,連笑容都帶著幾分勉強。

宗主……真是,很討厭啊!

有鼠心情不妙,有貓心情卻很好。

與韓倉鼠的交談,比元昭陽之前想的還要順利。這裡還真是要謝謝經常碎碎念五行宗各種小道消息的阿白。不過倒是真不曾想,這韓真人還真是如阿白所說,對宗主盡心得很。自己不過略表示了一下,實在不行就要去麻煩宗主了,那韓真人就麻利地把麻煩攬上身了。

去清心堂接了林棉棉,一路把小糕兒送回院子,臨近閉關的元昭陽本想著今晚多留一會兒,可念著韓真人說的今日就會給信兒,就又折回了衡水峰。

元昭陽走時,林棉棉灶臺裡的水還沒燒熱,說好的喝上一杯茶水,自然只能等下次。元昭陽莫名地有些期待,還有點兒自己也理不清楚的,大概叫不捨的情緒。

回去的路上,元昭陽不免在心裡呸了自己一口。明兒早上在課堂上就能見了,還什麼不捨,自己該不是傻了吧?

許是,早上林棉棉失蹤的事情,一失一得,自己還未完全平復吧。

想到此處,元昭陽心裡忍不住又呸了自己一口。都要金丹期的貓了,難道連這麼點起落,還需要時間去撫平嗎?

就這麼一路想著,一路呸著,一路自己給自己找著理由,待到了衡水峰。原本在韓真人那兒得了的好心情,生生被元昭陽自我糾結成了一團亂麻。

推開院門,小小的一團白色端端正正地蹲在門邊,心裡盤算著事情的元昭陽差點兒沒一腳踩下去。

小兔子抬頭看著快要踩到自己耳朵尖兒的鞋,幽幽開口:“我這次可沒貼隱身符咒……”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回來呢。”元昭陽及時縮回腳。往日裡阿白要是做了什麼惹惱貓的事兒,總要在外頭躲幾日才回來。今天這倒真是讓貓有些意外了。

“本來已經出了宗門了。可是我想想,這次差點讓那幾個孩子有了性命之危,多少我也該負點責任……而且王百廣那裡,也不該讓你一個人對付。所以我就又回來了……”小白兔搓了搓前爪,真誠臉,“需要我做什麼,是去教訓王傳鶯,還是去懟王百廣,你出聲,我出兔!”

“除了那《修仙之熊二剩的逆襲》,幻雪君還寫過什麼?”元昭陽關好院門,徑自走到石桌邊坐下,又取了兩杯果釀出來,頗有些要長談的架勢。

“……”小白兔期期艾艾地挪到石桌邊,哀怨道,“我就是寫著玩嘛。我也沒想到王茗兒會把書裡寫的故事當真啊。不過這也不能全怪那小姑娘就是了,要怪就怪她師傅韓真人!”

“哦?這話怎麼說?”元昭陽挑眉,她對利落接手麻煩的倉鼠妖還是挺有好感的。

“下午我回來的時候,順路去陣峰打聽了一下。不問不知道,一問呵呵呵。”小兔子一臉委屈地蹦上桌子,用力舔了好幾口果釀,才接著說道,“你知道不,當初王茗兒頓悟引氣入體成功,又是五靈根,好幾個金丹真人有意把她收入門下。可那小姑娘不幹,她就要回當時還在外谷的熊蘭蘭那兒,不願跟人走,就知道哭哭哭。她年紀小,那些金丹長老也不好說什麼,她不願意,那就算了唄,難道堂堂金丹長老,要去哄個五歲的奶娃子不成。大家都散了,就剩個韓真人了。她就開始給那王茗兒講《修仙之熊二剩的逆襲》……”

“你的意思是,韓真人用你那書裡的故事,騙得了一個弟子?”元昭陽頗有興趣地接著話,撫了撫酒杯。

“可不就是嘛!王茗兒聽了那書裡的故事,追問韓真人是不是熊都那麼可憐。那韓真人不說是,也不說否,只說若是王茗兒當了她的弟子,除門派發的那些資源外,她自己還會貼補許多。王茗兒要是心善,分去一些給昔日的小夥伴,作為師傅的也不會盯得太緊。你說說,連五歲的小孩都哄騙,韓真人是不是忒壞了!”小白兔說著說著,越發氣憤,小白爪在桌上猛地一踩,杯中的果釀差點盪出杯去。

“的確……”元昭陽看著毛都要氣炸開的小兔子,順著它的意思點了點頭,只是話又一轉,“不過,陣峰峰主閉關已久。五行宗的護宗大陣一直是韓真人在負責維護執行。韓真人是五靈根,大概她也是想收了同為五靈根的王茗兒,想要培養可以接手護宗大陣的弟子也說不定。”

“哼,反正拿我的書去故意誤導小孩子,也是她的不好。”小白兔依舊炸毛中。

元昭陽忍不住點了點桌子,“誰讓你正好寫了一本《熊二剩的逆襲》,你要是寫一本《鼠二剩的逆襲》,就算韓真人拿去哄孩子,想來對王茗兒的作用,也會小很多吧。”

“不行的。”小白兔認真地搖了搖頭,“那就和我那本《後宮之鼠壯壯上位記》主角重複了。”

元昭陽:“……”

阿白:“……”

“鼠……什麼?”元昭陽覺得自己好像沒聽清。

小白兔退後了兩步,站到了桌邊,“並沒有鼠什麼……”

“哈哈哈哈哈……”元昭陽笑得低下頭,手扶住了額頭,“鼠壯壯……哈哈哈哈鼠壯壯……你猜那韓倉鼠看過這本沒有,哈哈哈……”

元昭陽難得地樂呵得快沒了形象,整個人都笑得不行,小白兔卻一點兒都沒被這洶湧的笑意感染到似的,只一本正經回道:“論玉簡的售出量來說,《鼠壯壯上位記》賣得要比《熊二剩的逆襲》還來得要好些,韓真人看過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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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還寫了哪些,快說來我聽聽。”元昭陽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花,友好地給小白兔面前的杯裡斟滿了果釀,還友好地取出了幾盤下酒的小菜。

五香花生,鹽水毛豆,爆炒螺螄,油炸蝦球,蜜汁土豆條……

小白兔眯起眼,自打來了五行宗這十幾年,能讓元昭陽主動拿出來給自己吃的,不是清心堂的白水煮肉,就是清心堂的白水煮菜。眼前這幾道,有葷有素,有甜有鹹,看起來色香味都不錯,關鍵是明顯都是凡俗界的菜式,還真是這十多年的頭一遭。

然而這糖衣炮彈,阿白是拒絕的。

“我天天忙著吃喝玩樂還來不及,哪有時間去寫許多,沒兩本,沒兩本。”理智的小兔兔慢慢退到了桌邊。

元昭陽也沒急著立刻逼問,微笑著伸手在盤子裡取了一顆五香花生。

咔嚓一聲脆響,小兔子微微打了個哆嗦,三顆花生仁兒落在了元昭陽手裡。

元昭陽慢吞吞吃完手裡的花生仁兒,點了點盤子,招呼道:“吃呀。”

並沒有這樣的勇氣……小兔兔一條後腿已經懸空,隨時準備走兔。

“怎麼,說回來幫我處理陣峰的事情,現在說話不算話,又要跑路了嗎?”元昭陽又取了顆花生,卻只是在手中盤著,沒有捏開。

“算話算話!”小兔兔猛點頭,“陣峰那裡有什麼要我去做的,你儘管出聲。”

“所以你還寫了什麼?”元昭陽興致勃勃。

身為一隻貓,你為何要對這件事展現出如此卓越的耐心!

阿白沒有出聲。

“幻雪君?”元昭陽眯眼笑。

一聲幻雪君,倒是打破了阿白的猶豫。

罷了罷了,筆名都被知道了,就算自己不說,她隨便問問,也能把那些書找齊了。

不對,不能讓她找齊了……

阿白心思飛轉,臉上擠出笑來,“也沒什麼說不得的,我給你看就是了。”

說罷,小白爪拍了拍金鈴,一摞玉簡整齊地壘在了桌上。

原本只是覺得書名有趣,想要逗逗阿白的元昭陽,這會兒看著石桌上那約莫能有四五十根玉簡的堆堆,也是狠狠地吃了一驚。

“這就是你說的天天忙著吃喝玩樂,沒寫兩本?”元昭陽從玉簡堆上取下一本,看了看,好麼,這本叫《奔跑吧月半狐》,看起來倒是沒前頭兩本的名字有趣,“這月半狐,是什麼狐?我怎麼沒聽說過。”

“月半連著讀。”小白兔爪爪撫了撫自己的頭頂毛。

“月……半……”元昭陽認真讀。

“笨啊你,是胖啊!”阿白生無可戀臉,“看來你是得多讀書了!”

“胖,月半是胖啊……哈哈哈哈哈……胖狐啊,所以這本叫奔跑吧胖狐啊……”元昭陽再次笑倒,邊笑邊抓緊了手裡這根玉簡,“不行了不行了,哈哈哈哈,這根玉簡借我用用,我就不信,我是唯一一個不會讀的。”棉棉肯定也不會!想到棉棉,元昭陽竟有些迫不及待想給她看看。

“送你了。”小白兔指了指桌上的玉簡堆,“都送你了,不過拜託了,可別在我面前再讀這些書名了。雖說都是我智慧的結晶,但是被人當面讀出來還是怪怪的。”

“行行行。”元昭陽順了順差點兒笑岔了的氣,開始往儲物袋裡收玉簡。

一根一根地收。

看一根,笑一會兒,收一根,再拿起一根來看……如此往復……

元昭陽的確是順著阿白的意思,沒再把玉簡的書名讀出來了,可是就她的反應……更是讓兔臉燒燒。

阿白輕哼一聲,也不去看已經笑得趴在桌上的元昭陽,自顧自地拿了盤子裡的蝦球螺螄開吃。

蝦球外酥裡嫩,螺螄麻辣彈牙,小兔兔左爪右爪一個快動作,右爪左爪快動作重播,吃得那是一個風捲殘雲,不亦樂乎。

元昭陽把最後一根玉簡收好,抬眼一看,桌上的菜已經被小白兔吃得七七八八,於是友好地又掏了一盤子炒黃豆放在了小白兔爪邊,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我看你這些書,許多都是講妖的……不過好像,沒寫過……貓妖?”

正吃得四腳朝天抱著螺螄猛吸的小白兔,可能是吸得太猛了,嗆了一下,咳咳咳地咳了許多聲,又爬起來灌了一口果釀,才吐出一口氣,搖頭回道:“沒寫過,沒寫過。”

元昭陽抿了抿唇,似乎還有什麼想問,卻最終沒有問出口。這陣子,雖然從小三花的身份跳了出來,但是對林棉棉的在意卻反倒是多了幾分。還想看看貓妖題材的書,看看這種對曾經飼主的在意是獨特的,還是具有普遍性的呢……不過,沒有就算了。就算阿白經常混在凡俗界,也只是多幾分對凡俗界貓的瞭解,而不是貓妖吧。若是寫了,大概也是取材於自己,那也沒有什麼參考的價值了。

小白兔踩著螺螄殼,半垂著眼,餘光見元昭陽似乎放棄了這個話題,才小小地舒了一口氣。

只是元昭陽挑起的下一個話題,卻又讓她把氣提了起來。

“你這些書裡,賣得最好的,是哪本?等等,你先別說,我來猜猜啊。”元昭陽曲指揉了揉下巴,思考了一下,笑著說道,“我猜是《奔跑吧月半狐》,《尋找馬甲線的月半狐》和《月半狐一定是一隻橘狐》這三本中的一本,對不對?”

小白兔沉默了一下,僵硬點頭。

“第一本?”元昭陽就知道,寫成系列了,肯定是受歡迎。

“第三本……”小白兔沉痛道,順爪撥開了爪邊的螺螄殼,努力轉移話題,“我覺得這幾盤菜不錯啊,你哪兒買的?你不是對這些凡俗界的菜沒什麼興趣了嗎?”

“原來《月半狐一定是一隻橘狐》才是最厲害的那本啊。”元昭陽倒是沒因為猜錯了而失落,只是點了點桌上那些菜,“不是我買的,是你買的,以前你給我的,你不記得了?”

“我?”小白兔愣,“你這十多年,一直不喜歡我吃凡俗界的東西,我哪兒還敢給你送這些。”

“那可能是……”元昭陽聞言皺眉想了想,“嗯,剛來五行宗那會兒?”

呆若木兔……

半晌,顫抖的兔爪按在了已經空了的蝦球盤上,小白兔抖抖索索:“所以我剛才吃的,是十幾年前的菜?十幾年了的菜?”

可能是因為太震驚,整隻兔的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

“是吧。”元昭陽猶豫開口,“我也有些記不太清了,剛來五行宗那會兒,你不總出去找各種吃的,帶回來給我的那些,有些我就放在一個月巖砂盒裡了……最近整理儲物袋的月岩砂盒的時候才發現。”

“月岩砂盒的確能保鮮凡俗界食物十多近二十年沒錯……”小白兔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子,癱倒,“但是我感覺我要拉肚子了……”

“不會的,你都是金丹期的兔了……”元昭陽安慰道,“我看食物都很新鮮,像是剛放進去的時候一樣啊。我還給了韓真人一把花生。”

平平地鋪在石桌上的阿白毛爪拍桌,“我要拉肚子了!拉肚子了!”

元昭陽:“……”

阿白:“拉肚子了!”

元昭陽:“……不如……”

阿白:“拉肚子了!”

元昭陽:“……不如……你下桌再拉?”

阿白:“……”

在這個對兔兔一點都不友好的夜裡,即便元昭陽說了陣峰的事情已經解決,讓阿白專心在家拉肚子,小兔兔依然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

幻雪君的成名作,也是賣得最好的那本書,其實是《天降奶貓歷險記》這件事,阿白覺得自己永遠也不會告訴元昭陽了!

正如元昭陽大概也不會告訴阿白,大概幻雪君是個取名廢……

朋友間嘛,總需要一些小秘密,讓生活充滿了友善,就像是那些應該沒有過期的食物……

而另一些人之間,卻是不需要,也沒有什麼秘密的。

韓清瑤既然應下了元昭陽的要求,當然是覺得自己有說服王百廣,解決這件事的能力的。可是她卻是沒想到,事情解決得如此輕鬆,輕鬆到讓她有一種不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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