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攘行人, 車流穿息，以及, 夾在人群裡穿行的哈士奇。
時有行人側目。
“誰家走丟的哈士奇啊。”
“哎品相不錯哎！咱們撿回去養吧 ……”
手朝毛狗伸去。
惡狗嗚嗚回眸.jpg！
行人倒抽涼氣手縮！
“好可怕！”
“算、算了，這狗脾氣好像很暴躁……”
周宸惡狠狠盯著兩人走開後, 四隻肉墊腳掌有節奏地配合著，在人橫道上快速邁小步子，像在彈鋼琴。
幾個月前，他把從楚晴那兒偷回來的手機藏在星辰舊址辦公樓, 他那間已經淪為廢棄屋子的辦公室裡。
辦公室是密碼鎖, 就他自己知道, 因為他死得詭異, 沒人敢動那地兒，也就廢棄著。
這會兒七點多, 過去接近八點, 辦公樓的上班族基本走空，正合適。
剛黃燈倒計時三秒, 3、2、1跳紅燈，紅色寶馬車剛好在被卡在路口沒過得去, 楚晴拍方向盤罵了聲“shit！”
藍芽耳際裡馬雯聽見，關切：“怎麼了晴姐？”
“沒什麼，就是感覺最近諸事不順，過個馬路連紅燈都卡我！”
對方問怎麼了。
楚晴煩躁地塞了塞耳機，“我籤的《紫禁》系列被爆抄襲，九百萬的合同, 我這回是被那蠢抄子作家害慘了！公司裡跟我競爭的b組組長把我給奚落得，最近公司裡我都不敢抬著頭走路，到處夾著尾巴……”
楚晴咬碎貝齒。
“晴姐你可是股東，她一個打工的敢奚落你？”
“馬律你不知道，那人頭頂有個股東撐腰，是個白富美，不知道跟沈家兄弟什麼關係。就是那女的總跟我作對！”
楚晴按著耳塞，心煩地瞥人行橫道來往的行人，心情差，看誰都扎眼。
然後一個毛茸茸、四腳彈鋼琴的影子吸引力她注意力，說話也放慢了語速，“現在我就寄希望於你，幫她把官司打贏，別連累了我……”
那毛茸茸的東西是條黑白毛哈士奇，黑頭頂兒、黑鼻子、黑眼窩白臉兒，很眼熟。
正好哈士奇剛好朝她這兒甩了個正面。
楚晴肘著車窗瞧，狗脖子上那條軍綠色的麻花兒辮繩子，她一下就認出，這狗就是簡月那條“小哈”。
楚晴看了圈兒周圍，卻不見簡月。
“就條狗，去哪兒呢……”
耳際裡的男人問她說什麼，楚晴姿態高高在上，隨口敷衍了。
“晴姐你放心，官司的事兒包我身上，幫那作家是次要，主要是幫你，小馬我義不容辭！”
“行，這事兒就拜託你了。”
綠燈亮，後面的車嗶嗶叭叭催，楚晴瞄著人行道的周宸，隱入車流。
人去樓空的星辰舊址辦公大樓。
露天的停車場，打瞌睡的門衛，一切如舊，唯一跟周宸在世時不同的是，星辰轉型總部搬走，現在大樓就個閹割版的星辰金融子公司，有點兒蕭條。
周宸回憶起當時是如何光鮮亮麗地出入這裡，在公司與自己的朋友圈子他是如何一呼百應，意氣風發……
當然，現在都是鳥的，不如只雞大腿給他來得實在。
躲過門口保安，周宸偷偷摸摸鑽進樓，狗爪按密碼鎖，叮鈴，那密碼鎖就解了。
狗嗅覺靈敏，辦公室充斥著灰塵與黴味兒，還有他生前留下的像手帕、墨鏡、公文包等遺物殘留的身體味道。
周宸嗅著自己曾經的人味兒，感嘆地垂頭搖了搖，而後迅速振奮精神從最下格抽屜裡叼出手機。
獠牙按了開機鍵，閃了個缺電螢幕就關機了。
沒電了！
“嗚！”
周宸罵了聲艹。
幸好辦公室裡有充電線，周宸嘴腳並用地連好充電器，充著電，又咬了開機按鈕。螢幕穩定亮了。
黑漆漆的辦公室，只有手機亮著方塊兒大的光，照著哈士奇齜牙咧嘴的猙獰毛臉！
它繃著眼睛、張著長嘴，吊著舌頭當指頭，拼命地划著螢幕指揮手機。
此時窗戶處，暗藏的影子抽了一大口涼氣，狠打了個哆嗦！
影子看著哈士奇狗給手機充電，開機，蹲在真皮大椅裡，用舌頭玩兒手機……
周宸給鄭言連發了兩條都沒反應，打過去才聽應答是“空號”！
“居然換手機號。”
“呵！你以為，換個號我就找不著你了？”
“天真！”
哈士奇大毛狗“嗚嗚”地自言自語，然後眯眯眼，尖著舌頭翻開通訊錄“鄭言助理”、“鄭言座機”一連串，以及他們之間的共同朋友甲乙丙丁午己庚辛……
大毛狗露出一抹得意而不失殘忍的微笑。
小香山鄭言別墅，鄭言從浴缸出來，渾厚的肌肉水滴滑落，他隨手抄了條浴巾裹在下-身，聽見手機叮咚，就順手一拿，看了眼。
“咚”手機掉地！
“譁”浴巾掉地！
“…………………………！！”
……
給鄭言發好簡訊，周宸關好門，原路返回。
狗影子閃出大廈，消失在夜色裡。那隱藏在黑暗裡的人才走進光中保安服，提著個沒開的電筒，雙股顫顫！
楚晴把車停在露天停車場，突然被一雙綠幽幽的眼睛嚇了一跳！
就一晃而過，像是貓狗。
楚晴順順氣兒，心想最近真是撞邪，幹啥都不順。
她裝好車鑰匙走進大廈，就見一嚇傻的保安，並且還滴滴答答尿著褲子！
楚晴嫌惡地捂口：“哎呀你這……物業招的人都啥素質！”
保安認識楚晴就是那冤死老總的情人，對她指著門口哆嗦：
“鬼鬼鬼……周周周總的鬼魂變變變狗了！”
“他回、回來了！！！”
狗不見了，門開著！
倆狗聯合越了獄。
簡月和林小圓兒刷完打版權官司的注意事項才發現狗逃了的事實，於是打著電筒在小區樓下找了一圈兒。
終於，簡月在幾個唇紅齒白的輪滑少年手裡，找到了哈喇著舌頭流口水的“微笑天使”的小白。
就小哈怎麼都找不著！
簡月回家才發現，狗居然好端端蹲在門口，那張嚴肅高冷的狗臉看見她的那一刻，哈喇著舌頭就撲上來，使勁兒搖著尾巴蹭，求摸摸。
簡月找了一晚上，氣得幾巴掌揍它狗屁股上，打得小哈哼哼唧唧的嗷嗷對吼，‘簡小月我幫你那麼大得忙你就這麼揍我！！嗷嗚～嗷嗚嗷嗚～’
可就那根大尾巴一個勁兒不停的搖啊搖，表達著它多麼愛她喜歡她，就揍它屁股它也喜歡！
“簡女神，小哈脾氣雖然暴躁，但他是真喜歡你呢！看尾巴搖得！”
“是啊。”
周宸：“……”回頭盯著屁股後面那根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晃的棍子……好想把它砍掉！！！
而鄭言的電話也在這時候打了來。
他似乎很不高興，但又十分爽快地答應了第二天上午見面。
簡月也是納悶兒了，高冷男人，真猜不透啊！
第二天上午，簡月帶著相關資料，到了約定的咖啡廳。
上次在帝都約見周曉，鄭言出現得不早一分、不晚一分，是個極其準時的人，可今天他居然來得挺早。
鄭言正襟危坐，背筆挺。
他平時就西裝革履了，可每次兩人談公事的時候他的衣著會更加整齊。
領子、肩線、袖口，一絲不苟，鬍子乾乾淨淨沒一點兒印子，頭髮也打了髮蠟精神抖擻，沒一絲兒亂髮。
他衣服裝飾嚴謹昂貴，典型的正派優質男人，惹旁邊桌的輕奢裝扮的大美熟女一個勁兒和他眉飛色舞，可鄭言卻不解風情，眼皮都沒挑一下。
簡月不由感嘆：一定是不小心選錯職業的和尚，真替佛祖可惜了。
收好腹誹，簡月走過去：“鄭律師，您這麼早？”看看時間，“這離咱們約定時間還有整整半個小時呢！”
“今天起得早，沒事兒就早點兒過來等你。”
鄭言瞟著簡月落座，想著自己給逼迫著為這個女人服務這麼多次，心中添堵，就不由多打量了眼：簡月長髮，銀色細線耳環，衣服是黑色的雙排金扣的西裝領連衣裙，腰間束著釘扣腰帶，v領。簡單大方，露著一段兒鎖骨。
美熟女見瞄上的男人居然有“女伴”，失望地“嘁”了一聲，喝自己的咖啡。
鄭言在白皙的鎖骨處多看了兩眼，不自然地挪開，清清嗓子。
“資料給我。”
“噢好！這是《無名氏》和《紫禁1》第一版印刷的時間，這些是網上蒐集的相關證明資料。”
簡月趕緊遞過去，交代了情況。
鄭言開啟自帶的mini筆記本兒，他就一直聽著，一句話也不說，簡月覺得像是跟空氣在對話，挑了自己覺得重要的說了，鄭言偶爾嗯一聲表示他還在聽。
最多的反應，也就是他抬了下眼睛，可都沒到給她個眼神兒，就在她脖子鎖骨處就收了回去……
半小時後。
鄭言合攏筆記本兒，收整了簡月遞給他的資料。
“情況我瞭解了。放心吧，只要她有抄襲行為，我一定幫你打贏官……”
鄭言突然停下，目瞪口呆地盯著對面女人手伸到他頭頂，然後頭發癢了一下。“……！”
“這什麼東西，鄭律師您頭髮上的。”簡月見鄭言低頭整理資料時，頭頂有一塊兒燒化的紙屑，像……紙錢？？
“……早上去掃了下墓。”
鄭言瞟了眼手機短信箱，那兩條詭異簡訊，再看簡月心情就格外複雜。
兩條簡訊，其一是威脅他答應簡月，其二……‘兄弟，給我手機充500話費，算我借你，以後會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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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叱吒風雲的大哥周總，找他借500充話費，看來在那邊混得真窮困潦倒……根據這種情況，十有八九是孤魂野鬼沒錯了。
還“還”？
鄭言一想到這兒，就跟嗶了狗一樣，真想發個訊息過去“別還了，麻利兒滾蛋永遠別再找我！”
可他還是沒有回，畢竟發過去，萬一那野鬼兄弟又來一條怎麼辦？
鄭言抿咖啡，對簡月說：“你猜猜，我今早給誰掃墓？”
簡月別別耳發，露出一抹微笑。
“家裡的長輩？”
鄭言搖頭。
“朋友？”
鄭言頓了一下。
“周宸，我早上給周宸掃了墓。”
“……”簡月錯愕，很久沒聽人提到這個名字了。林小圓和沈瀟瀟都會刻意避開過往，所以簡月真的很久沒有聽人提起周宸了。“原來是他。我聽瀟瀟說過，你們曾經是很要好的朋友。”
“曾經吧。實際上我每次幫你，都會給他掃一回墓。”
**
因為《紫禁1》抄襲事件，《無名氏》播到43集點選量就破了60億！也正是鄭言答應幫忙的第四天後。
《無名氏》劇集彈幕被“悔過粉兒”刷屏，都是《紫禁1》過來的，紛紛在評論區支援素月流天維權。
但也有一些評論，越來越頻繁出現，擰成一股反抗勢力。
“我們不關心什麼抄襲！《紫禁1》就是比《無名氏》拍得好！大製作比你個破網劇好看多了！《無名氏》垃圾。”
“什麼抄襲不抄襲，每天嚷嚷嚷煩死了，這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全天下小說都一樣，一大抄！”
“從沒見過法律判哪個小說抄襲犯法的，那個叫什麼流天的作者，事兒真多，法律沒這個規定吧！她就是眼紅《紫禁》，嫉妒！”
這一天下午，落微塵po了律師講解案件的影片，並且了律師微博。
因為有律師講解支援，開始“反思”的人更多了，評論裡有一半兒都是支援落微塵的。
落微塵微博
【感謝馬雯律師中正律師事務所馬雯 ，在我迷茫、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我相信，邪不勝正，誹謗我的人會受到法律最公正的制裁！章小天 落微塵工作室 影業…… 】
簡月刷著這些評論，磕著瓜子兒。
“唉，落微塵這條微博的人有點兒多唉！支援她的人還不少，會不會真跟影片裡律師說的那樣啊簡女神！作家打融梗抄襲官司的還沒有過，我挺擔心……”
林小圓兒吸著橙汁瞅簡月，摸她額頭：“你還能咳得下瓜子兒？”
“為什麼嗑不下？”
“這姓馬的律師好像很厲害，我網上查了，馬雯在咱們市律師裡數一數二，打官司幾乎不輸！”
簡月又磕了一下瓜子兒。
“昂，我知道他很厲害。”
“那你還不痛不癢的……簡女神，你別揣心裡了，給我說說？”
簡月但笑不語，林小圓兒受不了她賣關子，一個勁兒追問。
“因為，咱們鄭大律師更厲害啊。”
……
抄襲事件傳播太廣，羅薇不敢出門，怕被人認出來自己就是那個陷入抄襲風波的作家，跟過街老鼠似的，整日鎖在酒店。
對於素月流天晚上發的那條微博，她更覺得莫名其妙！
【徒弟幫徒弟打官司，師傅幫師傅打官司，正好。謝謝我的私人律師顧問 phen zhen 先生】
什麼徒弟師傅的？！
素月流天賣的什麼關子。
羅薇點進stephen zhen的微博，沒有認證資訊，也沒照片，就是一些轉發的律政事件、新聞，但很奇怪，這人微博粉絲居然有七八萬，這些非原創的東西還不斷有人殷勤的點贊、評論。
唯一一張私人照片，還是一高腳杯的紅酒照片，但圖片背景看得出是個考究的酒窖，玻璃折射著個高大的西裝背影。看起來很有錢。
羅薇又退到素月流天的微博下，看了下評論，果然有人說她律師沒聽過，沒馬雯好，肯定完蛋云云。
“呵……”
羅薇心情好起來，想著這幾天或許是自己太敏感，哪兒那麼容易被判抄襲啊？
就這種非文字複製的，這還從沒有法院判過哪個小說抄襲哪個小說呢！
羅薇伸了個懶腰，計劃著把抄襲的事兒完結了，得好好去國外舒坦舒坦，享受享受。
心情一放鬆，羅薇興起登了幾個小號兒，在素月流天微博下諷刺了幾條。
【心花怒放：小破律師也好意思，素月流天你打不起官司就不要打嘛。誹謗罪你擔得起責嗎？哈哈哈。】
【月小月月：呵呵，完犢子了完犢子了！坐等素月流天道歉啦，微塵大大加油哦！我們都支援你維權！麼麼噠！】
……
看著自己留的支援自己評論，羅薇滿意地剛關掉素月流天微博，又關掉stephen zhen 的微博，這時手機就響了。
馬律師打來的電話。
羅薇客氣地接起來。
“馬律師，我告訴您個好消息。素月流天的律師好像是個散客，連身份認證都沒有，咱們勝算是不是又大了很多？”
那邊沉默了。
過了會兒。
“羅小姐，我……我想跟您說一下，這官司，我不打了。”
羅薇懵。
“您說什麼？？？”
“我說，官司我不能幫您打了。”
“為什麼？？！！”
馬雯支支吾吾了一會兒，和羅薇先前見到的意氣風發的律師完全不一樣了，她才意識到可能出了事兒！
“您是覺得錢不夠？我給您加、多少萬都行！您可千萬不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撤退、置我於不顧！”
“唉！羅小姐，我我跟你說實話吧，不是我不幫你，素月流天那律師我打不過啊！不僅我，放眼國內都沒幾個敢跟他對手。”“就算您沒抄我都打不過，何況您還真抄了。”
“我沒抄！我沒有！！”
“好好好，您說沒有就沒有吧。反正這case很抱歉，我不接！違約金我都陪給你……”
……
電話斷了，羅薇還維持著聽電話的姿勢，還消化著馬雯說的資訊。“有權有勢”“律政天才”“一般不出手，出手必勝”“肯定打不過的”……
羅薇渾身發涼。
“難道我，輸定了……”
“不，我不甘心！不甘心！這麼多年，我是多麼的努力，她素月流天那麼懶……”
“贏也應該是我，天道酬勤，我應該功成名就！！”
當年為了寫《紫禁1》，她是多麼努力的熬夜把《無名氏》的大綱人物細細扒出來，一點點研究吃透，小心翼翼地填充成自己的。
就算是抄，那也是付出了相當大的心血啊……
羅薇狠狠砸了桌面的東西，又把酒店裡能砸的都砸了，服務員在門口問怎麼了、需要什麼幫助，羅薇怒吼了一聲“滾！”。
發洩了，她蹲在一地狼藉裡，想著給經紀人章小天打電話商量。
可這時馬雯又打來了電話。
羅薇心頭一喜，燃起希望。
“喂，羅小姐你趕緊把微博我那條刪了吧！”
“還有千萬別再我了。”
羅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