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一瞬間即已恢復如常, 可那一剎的變化卻被應蒼盡收眼底。

那個少年的臉色蒼白得不像話, 在昏暗的燈光下,幾乎到了幾近透明的地步。

他在發燒,持續的低燒, 折磨得他面色已然疲憊起來。

而眼前的場景,卻逼得他不得不打起精神, 應對任何有可能到來的意外。

小小的陸之南坐在一旁,對兄長這一刻的緊繃一無所知, 他依舊看著眼前的老師, 懷著微弱的希望,如同風中的燭火,吹而不滅。

連呼吸幾乎都要屏住, 那是極其希望得到肯定答案的一個眼神。

而在一旁, 他的兄長……

那幾乎可以說是截然相反的。

在那冰冷堅硬的條凳上,少年整個人彷彿都僵硬住了, 先前的那點戒備。提防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 他什麼都忘了,完全顧不上之前的不適與壓迫,看向應蒼的眼神,充滿了懇求。

求的卻是另一種結果。

在這並不寬敞的早餐店中,那對兄弟與他隔桌相望, 一大一小緊靠著坐著,求的同一件事情,卻期冀著截然不同的答案。

不, 或許應該是,兄長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卻依舊想要瞞著一無所知的弟弟。

應蒼想起來在拓展訓練營中的事情,奪得頭籌後,陸之南放棄了那些珍貴的獎勵,還有在閒聊中說起的話,小小的孩子,明明獲得了勝利,可神情中,卻說不出的難過與憂愁。

他坦誠承認,自己並不想要來這個訓練營,卻被哥哥強行送了來。

所以,陸之南口中的那個被測出來異能潛力值為零的哥哥,就是他?

陸之北。

這個名字,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見了。

應蒼也並未想到,自己在街角小店上隨意撞見的少年,就是他。

楚歌按住了陸之南的手,竭力平靜的與應蒼對視,卻抹不去心中的慌亂。

他開口,如果仔細聽,便能明白,那語調是輕輕顫著的:“……之南,不要在這種不可能的事情上,給你的老師添麻煩。”

“哥!”

陸之南猛地叫起來,他下意識要反駁,卻在還未出口的時候捕捉到了一聲輕微的咳嗽。

側眸處,兄長的整張臉,都是那種慘淡的白,殊無血色。

霎時間什麼都完了,慌而忙之的湊過去,陸之南把自己的手背貼上,所接觸到的,是燒的滾燙的肌膚。

那段充斥著悲觀與絕望的日子彷彿又回到了眼前,陸之南顫抖著道:“好燙……”

楚歌如若未覺,就好像已然燒的滾燙的不是他,儘管頭腦混沌,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應蒼身上。

是說不出的堅持與執拗,卻教應蒼心裡軟化了一下。

應蒼笑了笑,不再去看那臉色慘白的少年。他對著陸之南溫聲道:“……等你哥哥身體好些了再看看吧,之南。”

並未說是,也並未說否,但也足夠了。

楚歌的眼神禁不住帶上了感激。

被準確的捕捉到眼底,應蒼笑了笑,心裡卻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

他當然見過這樣持續低燒、連綿不退的人,這樣的人萬中無一、少之又少。他們無不在最初的潛力測試時,測出了十分慘烈的數值。

然而日後,卻無一例外成為了強大的異能者。

楚歌覺得他今天沒有提早十分鐘走就是個錯誤。

不,哪怕是五分鐘、三分鐘、甚至稍微提早一分鐘呢,也不至於就那樣和應蒼對上。

這個突如其來的異能者,打斷了他的所有計劃。

最要命的是,已然要將這不速之客給送走的時候,卻撞見了一溜煙回來的陸之南。

更不要提那個問題,簡直就是明晃晃的告訴應蒼,你眼前的這個人有問題,楚歌連找塊豆腐一頭撞死的衝動都有了。

系統幽幽道:“……你弟這也不是關心你麼,不希望你做一個失學兒童啊。”

楚歌表示十分感動,然後禁不住流下了傷心的淚水。

他千方百計想要瞞住陸之南,卻沒想到破綻依舊從自己這裡開始,眼下,他連去早餐店出攤都不能夠。陸之南早早起來給他熬好了粥,又燉上了大菜,並威脅他,要是他敢就這麼發燒著去出攤,自己就請假回來照顧他。

楚歌還能咋,他一向拿陸之南沒什麼辦法,沒奈何,只能就待在家。

渾身上下軟綿綿的,一點兒都不想動,好像成了懶骨頭。他躺了一個上午,飯點都過了,終於掙扎著起來去把鍋裡的香菇雞絲粥熱了喝了,感覺人都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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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就看到了那些沒有塞進冰箱裡的水果,忍不住就微微犯了愁。

楚歌以前沒想到這茬兒,無論是家裡自己吃的,還是拿到外面去擺攤的,無不用異能淨化處理的乾乾淨淨,裡外裡沒有一絲黑絮雜質。他本是一片好心,卻沒想到被應蒼給吃了出來。

在普通人口中,不過是讚歎這食物著實美味,而在異能者的口中……

楚歌臉色乍然變了。

他終於想起來,在應蒼之前,還有異能者,也吃過這樣被他處理的乾乾淨淨的食材。

是他請褚遊吃的那兩筒冷串兒。

褚遊有沒有分享給別人?他有吃出來不對嗎?是究竟只有應蒼一個異能者察覺到了,還是所有嘗過的異能者……

楚歌心亂如麻,想到直到現在為止,也沒有說有誰找上門來,心中慌亂終於少了些許。然而仍舊有一些不安,他想要找一點事情做,不要這麼繼續胡思亂想下去,終於把海棠果子提到了客廳中,一個一個的給海棠去蒂。

熬一鍋糖水海棠吧,給之南回來當零嘴,這些徹底淨化完畢的食材,終是不能再拿出去了。

他握著小刀給海棠果子去蒂,恍惚間沒有注意,被鋒銳的刀刃割了手。鮮血無聲無息滲出來,綴於指尖,其下墨色花瓣暗沉詭異,其上殷紅血珠顏色刺眼。

在那刺眼的殷紅中,彷彿有一點黑色若隱若現,鼻端似乎聞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

“噹啷”一聲,小刀落地。

那一滴血珠將落未落,楚歌死死地盯著自己指尖,只覺得喉頭發堵。

與之同時,大門被驟然開啟,陸之南尚還在與人說話,一轉頭就見著了地上沾血的刀刃,登時臉色一變。

“哥,你不在床上躺著,下來做什麼!”

那語氣又是埋怨又是擔憂,楚歌虛弱的笑了一下,想要跟陸之南說,不要這麼擔心,沒什麼事情,只是一下子沒有拿穩而已。然而將將一抬頭,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

應蒼微微含著笑,從容不迫的與陸之南應對著,正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他。

再沒有什麼比現在更令他心情糟糕了。

一桌豐盛的菜餚被整治了出來,陸之南幾乎拿出了十八般武藝,並不大的桌面被盤子擺的滿滿當當,只有邊緣餘下擱三隻碗的空間。

他幾乎是誠惶誠恐的請應老師上座,來吃這一頓家常便飯。

應蒼含笑上座,邀請主人家坐下。

楚歌木然坐在另一側,心平如死水。

涼拌的海蜇頭、醋溜的土豆絲,熗炒的菠菜、紅燒的牛腩……

幾乎都是他喜歡吃的,楚歌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陸之南眼睛晶亮,很是殷勤的邀請應老師嘗一嘗他的手藝。

楚歌沉默的看著他,最終,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

他以為自己退學的事情早已揭過,卻沒想到,一直都被陸之南記在心底,以至成為一個心結。小孩子只知道楚歌想讓他知道的,於是,就在他所知的世界裡,尋覓所有可能的機會,笨拙的以自己的方式,想要對他好。

應蒼夾了一筷子入口,大加讚賞陸之南的廚藝,目光卻落在了楚歌面上。

那樣瞭然的神情,正如預測中所料,楚歌卻不知道,應蒼猜到了多少。

搶在應蒼說話之前,楚歌先道:“應老師,還要先謝謝您在拓展訓練營裡對之南的照顧。”

應蒼聞言,目光投在陸之南身上,語氣溫和:“不客氣,應該的。”

楚歌又道:“我一會兒想和您瞭解一下之南的情況,你看可以嗎?”

應蒼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陸之南道:“訓練營的事情我記得都說過了呀……哥哥你想瞭解什麼,一會兒問我就可以了!應老師,我哥他……”

話音消散在了應蒼的目光中,再開口時,若有所指:“之南,有的情況,是老師要和家長一起瞭解的。”

陸之南可憐巴巴的將目光轉向了楚歌,試圖求助。

楚歌摸了摸他細細軟軟的頭髮,笑了笑:“乖。”

卻沒有任何轉圜的意思。

老舊的樓道中,聲控燈早就壞掉了,在天色已經暗下來的夜裡,更是伸手不見五指。這原本就是個破舊無比的小區,住著這個城市中身家貧困的平民。

楚歌送著應蒼下樓,一路上兩人皆是無話,他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直到走到了樓下。

兩人站定。

應蒼忽而道:“你真的打算不告訴你弟弟?”

楚歌面無表情:“應老師,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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