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這是, 這是……”

隔著遙遠的距離, 楚歌聽到了樓上近乎於顫抖的聲音,那個聲音既不屬於原惜白也不屬於李應,毫無意外屬於何玉關。

楚歌看不見, 他只是聽得著,然而意識十分靈敏。

滿是驚訝與詫異, 足可以見出那聲音的主人是多麼的不可思議,這樣的情況楚歌經歷並不是第一次, 而何玉關看到了什麼, 幾乎不做他想。

幾乎是輕而易舉的,就能夠猜到驚呼後的真相。

無外乎就是銅鏡背後,那三個被他刻下的字母。

三樓之上。

當銅鏡被翻轉過來後, 其後塗上的厚厚一層硃砂, 還有硃砂表面那一道道嶙峋支稜的軌跡,被悉數都收入了眼底。

那是三個字母組成了的單詞, 儘管歪歪斜斜, 不成樣子,然而只要是一個智力正常的人,都能夠看出來那上面的字母是什麼意思。

何玉關驚疑不定,一下子便朝著原惜白伸出手,想要去看那一面銅鏡。

原惜白沒有什麼不願意應允的, 他直接就把那面鏡子遞給了何玉關。

何玉關伸出了手,原惜白注意到他的手指非常的清瘦,都清瘦到了有一些驚人的地步, 但又十分的修長。

或許搞天師這一行的都是這個樣子的?

他不著痕跡的空想,腦子裡漫過了各種各樣古怪的念頭,但最後還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投注到了何玉關的身上。

只聽得何玉關開口,不住的呢喃:“奇怪,奇怪……”

原惜白輕聲道:“何先生似乎一點兒都不認為,這或許是什麼人做的惡作劇。”

何玉關擺了擺手:“硃砂陽性,驅逐邪祟,然而這一面鏡子之上,陰氣卻特別的重……可能你們看不到,但是在我們這一行的眼中,卻十分的明顯,尤其是這三個軌跡……”

他用手指比劃了比劃,正好沿著三個字母最深處的劃痕,露出了鏡面銅色的地方。

何玉關道:“特別的清晰……分明就是生魂畫的,不可能是人類的惡作劇。”

只是……

何玉關有著深深的不解,明明一切特徵都指向了,此處應當有一個生魂,為什麼他卻感覺不到呢?

一開始的時候,原惜白還想過,要不要取出那一盤監控錄影來,作為說服何玉關的證據。

他確然是這樣想的,也生出了讓李應去取來錄影的打算,只是事到臨頭,卻不知是怎麼的了有一些猶豫和遲疑,然而到的了這個時候,這個想法卻已經被打散了。

因為何玉關分明就已經相信了他所說的一切,只是不知道這個時候,又陷入了什麼牛角尖中,鑽進了什麼死衚衕裡。

“……何先生,何先生?”

他輕輕喚著何玉關,然而何玉關正在那裡喃喃自語,他眉頭緊鎖,幾乎都擰成了一個川字,盯著那面銅鏡,一眨也不眨,幾乎是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上面去。

原惜白喊了好幾聲,發現他並沒有什麼反應,於是停下來了話語。

他只能夠等待何玉關思索完畢,最好能夠找得出來什麼方法,解決眼下的這一困境。

一時間似乎有飄轉之音。

原惜白回過了頭去,就見著楚歌不知道何時已經上了來,他站在了臥室的門口,遙遙的望著內間,卻從頭到尾,都不曾踏入。

幼寧?

他做了那一個口型,於是就看到楚歌緩緩地從門外進來,走到了他的身邊。

何玉關依舊死死地捏著那面銅鏡,喃喃自語,他口裡發出來的音節非常的古怪,想要知道他究竟說的是什麼,卻是不能夠分辨出來了。

“你確定這不是什麼江湖騙子。前算五百年、後算五百年,活諸葛賽神仙,吹得誇誇其談的那種人物?”

“……我咋知道呢楚三歲,我又沒見過他。”

楚歌道:“統子,這不是就要你充分的發揮主觀能動性麼,你看不出來他是誰你就查一下啊……”

系統翻了讓老大一個白眼兒:“得,楚三歲,你是不是忘了……咱這個世界,就只有過去了的劇情啊?”

根本連一點兒新的都沒有!

楚歌恍然。

他一下子就想了起來,跟以前的世界不同,進入了這個世界後,他獲知的劇情部分都是已經過去了的部分。換言之,他只知道辛幼寧割腕自殺前發生的事情,即便是那些也有好多都不清晰,至於之後的,未來會發生什麼,他卻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的。

楚歌沒有得到劇情。

因此後來出現的好多人物,他都不知道,既對不上名字,也記不住臉。

如果他能夠知道原世界大致的劇情走向就好了,那樣,系統也會得到資料庫,大概可以幫他找一找,何玉關究竟是個什麼人。

“我覺得這不對勁兒啊,統子,為什麼我一點兒劇情都不知道?”壓根就不符合常理的好吧!

系統試探著說:“大概是以前真的太渣了?”

楚歌面無表情:“我的任務得到的行動物件哪個不渣了,這根本就不是一個能夠說得通的理由。”

系統咳嗽了一聲:“或許是以前渣的程度令人髮指呢?也說不定……他其實早就已經掛了。”

楚歌:“!!!”

救命!

好好的討論一下李應的來歷,為什麼直接轉變到了鬼片頻道啊!他膽子小一點兒都經不起嚇得好嗎!

楚歌走到了何玉關身前,他在何玉關的身前站定,他甚至都有一些想要朝著何玉關伸出一隻手,就那樣直楞楞的放在他的鼻子底下。

當然這樣的行為是非常的冒險的。

假如何玉關看不到他,那麼他做了這一串兒事情毫無意義,假如何玉關看得到他,那說不定見著了他的行為……直接給他上一頓超級超級狂暴的痛毆。

楚歌覺著自己還是穩妥一點兒的好。

他想了想,於是開口,十分謹慎的說:“何先生?”

何玉關一無反應。

楚歌又喊了他好幾聲,得到的結果無疑都是沉默,何玉關壓根就沒有感受到他的存在。

只有原惜白能夠看到他、感知他、觸控他。

這樣想起來,忍不住便有一些唏噓。

就像三途河邊,人間是那一頭,而他在這一頭,他想要去往人間,可眼前卻又有重重森羅、幽幽鬼蜮,萬丈波濤飛羽不渡,只教人看一眼都心生出絕望。

原惜白卻是溝通他與外界萬物的唯一橋樑。

“你看不到我……”

楚歌說,他離開了何玉關,不再站到他的身前,而是走到了另一邊。

原惜白只覺得肩膀一沉。

耳朵像是被什麼觸碰到了,一剎那間心中一顫。像是被咬了一口,他聽到了楚歌的聲音,十分平靜:“他看不到我。”

停頓不過是一瞬:“……惜白,只有你,能夠看到、感知、觸碰到我。”

過了許久何玉關都未曾思索出來答案,楚歌與原惜白兩人都不曾催促他,只是……

如果說一開始希望如同一橡木桶的馥郁美酒,只等著誰將他開啟,將之帶來,那麼現下,那一個木桶之上,便是被人抽開了一根橡木板,於是,酒液就淅淅瀝瀝的流下,只會剩下一個空殼子。

他們的希望,可不就已經成為了一個空殼子?

何玉關終於捨得放下手裡的銅鏡,他的目光轉向了原惜白:“我的確沒有感知到生魂的存在……”

原惜白立刻就要解釋,但他被楚歌拉了一把,口裡的話便被打斷。

“……但是我相信你的判斷,原先生,如果有生魂,這裡的一切都符合那個特徵。”

原惜白終於松了一口氣,復而又心臟懸起:“……何先生,你為什麼感覺不到?你可以替幼寧他招魂嗎?把散逸開去的魂魄找回來。”

何玉關的神色十分坦然:“大概是我學藝不到家吧,感覺不到。”

原惜白道:“何先生你太多慮了。”

何玉關搖了搖頭,心裡卻是嘆了一口氣。

他早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是一路來順風順水慣了,並沒有什麼個感覺。直到此時方才體會到,那以為的功夫其實根本就沒有學到家,自以為出師了,結果實際水平卻十分捉急。

便說著這一次,明明室內有個生魂,他卻感覺不到,更不要說招魂了。

何玉關想要找出來一個理由,勉強解釋道:“……我大概明白現在是怎麼個情況,大概是生魂離體太久了,但是又沒有全然的走開,一直留在這裡,所以進來之後,會覺得陰氣格外的重。”

原惜白點了點頭。

何玉關又道:“至於你說的招魂……恕我本事低微,功夫沒學到家,眼下的情況,實在是做不到。”

一語言罷。

原惜白目光中的失望,幾乎沒有辦法遮掩。

何玉關道:“不過我知道有個人,他肯定可以做到。”

失望一掃而空,原惜白眼裡一亮:“……誰?”

何玉關緩緩道:“我師兄。”

這其實是相當為難的一件事情。

何玉關能夠確定楚歌的存在,卻是全靠的推理,並不靠著感覺,他明明是一個有所造詣的天師,卻對眼下的情況束手無策,只能夠推薦了自己的師兄來。

原惜白道:“……當真可以嗎,令師兄真的可以給幼寧招魂嗎?”

何玉關微微一笑:“如果說我的師兄都做不到……那麼全天下,應當就沒有人可以做到了。”

他先前眉頭緊鎖,愁眉不展,然而在說到了他的師兄時,整個人都好像鮮活了過來。

兩相對比著實是有一點兒大,很容易就對著何玉關那個素不相識的師兄生出一些指望。

原惜白立刻就問道:“何先生,令師兄此刻正在何處?”

何玉關唇角翕張,只吐出來兩個字:“……尋龍。”

原惜白:“………………”

楚歌:“???”

李應:“!!!”

可以啊哥們兒,吹牛都吹到天上去了。

都什麼年代了,還尋龍?當人是三歲小朋友呢?!

大概是兩個人的表情太過於明顯,何玉關解釋道:“……我師兄向來行蹤不定。他天南海北的走,常年都待在山旮旯裡,具體要說是哪個山旮旯,我也是不知道的。這一次他受了人邀請,直接去了海上,想要在大海里尋龍點穴……”

楚歌恍然。

原來何玉關口裡的尋龍是這麼個意思。

原惜白道:“那令師兄什麼時候才能夠返回?”

何玉關如實道:“……原先生,這個我確實不知道。”

原惜白的眉一下子就擰了起來,他看著何玉關,將思忖良久的問題吐了出來:“何先生,假如離開身體太久了,會有可能回不去嗎……我心裡一直都在擔憂這事兒。”

何玉關不曾說話。

原惜白見著他神情,心臟就漸漸地沉下去。

這個眼神……

他懂這個眼神的,分明就是預設了的樣子。

倘若真的離開太久,以至於回不去……

何玉關忽然道:“離開身體太久,如果執念消失,或許從此消散也有可能。”

那裡外裡的意思,分明就是魂飛魄散!

原惜白一開始還想要安慰自己,聽到這句話後,滿心的恐懼都浮現了出來。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一雙手緊緊地握住了他,似乎是想要讓他鎮定下來。

原惜白竭力使自己平靜:“……何先生,那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穩定人的靈魂。”

何玉關的目光忽焉,從他面上一掃而過,爾後落到了他的手指上,繼而開口:“你手上戴著的這枚玉指環,就是很好的介質啊?”

一雙手閃電似的收回。

原惜白一時間沉默,他看向了手上的玉指環。

何玉關道:“……如果我沒有記憶錯誤,一開始,那個可以惑心驅魂的符咒,一開始就是戴在辛先生的脖頸處的,對嗎?”

原惜白點頭。

何玉關道:“那張符咒會比較快速的影響人的心智,驅逐人的魂體……本來遭遇了那個符咒之後,倘若一個不慎,便很有可能魂魄被驅逐、直接消散,但就是因為這枚玉指環,幫他凝練住了魂體,是以你直到現在,還能夠感覺到生魂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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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剎那間,原惜白摩挲著手上的玉指環,整個人都愣住了。

“……好好的儲存這枚玉指環,千萬不要疏忽大意了。”何玉關鄭重叮囑,“就算我去海外尋找我師兄,但在這之前,你也得保證著,那個生魂的魂體不會消散。”

何玉關離去了,臨走之前,他向著原惜白保證,自己不日便會前往沿海,出海尋找自己的師兄,儘快把他人給找回來,處理眼下需要著招魂的情況。

但是在這之前,他們也還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原惜白握住了楚歌的手掌,將之翻過來,仔細的看著被戴在無名指上的那一枚玉指環。

這兩枚玉指環都是他所帶,最後拿去當做了婚禮上的信物。

其實婚禮之中,大多都是選擇的鑽戒進行交換,用玉指環實在是太過於奇怪了。

那時候辛幼寧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大概是覺得玉指環上沒有鑽石、不算鑽戒,也算不上真正的交換戒指吧,於是輕而易舉的答應了原惜白的要求。

也就不過帶了那麼一會兒,後來一怒之下辛幼寧就把玉指環扔了,是原惜白在雜草叢中摸索,將玉指環找了回來。

原惜白對著楚歌手上的玉指環看了一會兒,突然間伸出手,開始用力,想要拔下被套在自己無名指上的玉指環。

楚歌被他這突然而來的行動給嚇了一跳:“……等等,惜白,你做什麼?”

原惜白十分認真的說:“何先生不是說這個玉指環可以幫你穩固住魂體麼,我把我手上的這一個褪下來,給你帶上。”

“……惜白,這哪兒跟哪兒啊。”楚歌簡直是哭笑不得,想要按住他的手。

原惜白對於他的動作反應也十分的明顯,直接扭手想要掙扎,把楚歌的手甩下來。

楚歌一個沒有吃準力氣還當真被他甩開了手,就見著原惜白當真要褪下玉指環。

“停,停停停!”楚歌一聲大喊,“惜白,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件事情?”

原惜白的手被他按住了,仍然在掙扎,聞言道:“什麼事兒?”

楚歌笑了一下,手指按上了他的那枚玉指環:“……你是不是忘了,我的這枚玉指環,最近才戴上啊。一開始的時候,都是你的那枚,在頸項中掛著的。”

事實正是如此。

“……所以,你是不是走了牛角尖?要知道,就算何玉關說的是真的,玉指環可以幫助我凝住魂體,但最開始讓我不至於魂飛魄散的,還是被你帶在身上的這一枚啊。你及時的找到了我,帶著這枚玉指環,於是我的魂體被穩住,變成幽靈留在你的身邊。”

“因為你……這樣才繼續存在了下來。”

原惜白一言不發,雙目直勾勾的盯著他。

他眼瞳極黑,烏沉沉的,那樣直勾勾的把人看著,迥異於平日裡溫柔寧和的模樣,幾乎是有些滲人的。

楚歌卻並沒有害怕,朝著他笑起來:“怎麼樣,你想想,我說的,是這個理兒吧……”

過的許久原惜白才點了點頭,總算放棄了把自己手上這枚玉指環給褪下來,轉而給楚歌戴上去的想法。

楚歌的手輕輕覆過去,扣在了原惜白的手背之上,輕聲說:“而且你還答應過我一件事情,你忘了嗎?”

原惜白側過了頭,不明所以。

楚歌不曾開口,只是微微的笑著,凝視著他。

卻是並不曾說出來,想要教原惜白自己領悟出來。

可惜原惜白平日裡瞧著甚是靈光,這個時候,那些機靈與聰慧卻不知道被丟到了那個爪哇國去了,滿目都是疑惑,臉上盡皆是欲語還休,十分不解的道:“我忘記什麼了啊?”

楚歌手指點在了他的指環上,還是不曾開口。

“幼寧……”原惜白溫溫柔柔的說,目光如水波一樣,在他的面上輕輕流淌過,“……我記憶不好,總是忘,你倒是告訴我,我究竟忘了什麼事兒呀?”

楚歌嘆了一口氣。

他心念一動,倏忽間俯下了身,撤開了手。

於是,輕巧的吻便如同飛羽,落在了原惜白的手指根處,倏忽飄轉而逝。

“你之前不是答應過我,這一次,戴上去了,就再也不會摘下來了麼?”

原惜白唇角微微的勾起,他滿眼都是笑,就像是漫天的星河墜|落入了其中,比天際最遙遠的一顆星子還要閃亮。

楚歌怔了一怔。

倏忽間,他反應了過來:“好呀,惜白,你明明記得的,卻騙我!”

“哪兒有……”原惜白咕噥著,堅決不認,“我才沒有,我就是記不得了,想不起來了。”

他這樣子,一本正經,卻惹得楚歌玩心大動,一時間禁不住,伸出手去刮了刮他的鼻子:“……惜白,說謊話的孩子,鼻子會變長哦!”

原惜白假裝自己沒有聽到,甚至還伸手去捂住自己耳朵。

楚歌當真被他這孩子氣的行為給逗得啼笑皆非。

他有時候覺得原惜白已經成長了,有時候又覺得,那只不過是一個欺騙人的假象,原惜白根本就還是一個天真純善的孩子。

系統啐了他一口:“楚三歲,人家是童心未泯好嗎,哪裡像你哦!“

楚歌登時就炸開了:“嘎哈啊嘎哈啊統子,你說話要說清楚啊?”

系統說:“你還好意思覺得別人是孩子,你自己都只有三歲的好麼!”

楚歌:“………………”

喂喂喂,哪裡呀,他都能給人戴戒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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