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陸反應快, 對自己媳婦的個性有充分的自覺, 幾個孩子也不可能就比他慢多少。

那江阿姨是什麼人?雖然嚴格來說也只見過寥寥數面, 可作為孩子這個角色, 天生就對家長的迴護有著敏銳的直覺。

端看結婚之前都氣得想把他們老爺子挫骨揚灰,還惦記著他們吃沒吃飽, 對繼子們的無原則好感就可見一斑。

首先出手的是佑希, 他想到剛剛被重點照顧的自己, 以及老爺子夾帶私貨的可氣嘴角, 頓時就惡由膽邊生。

仗著人高腿長, 三兩步就跑到他江阿姨面前, 發揮出平時的他絕不可能有的超凡演技。

一臉倔犟混雜著委屈道:“阿姨!我爸說我們在您面前下了他的面子,讓他沒臉了, 一回來還沒吃飯就惦記著抽我們一頓呢。”

這種事既然佑希都幹了, 那延希只會做得更信手拈來。

他縮著脖子, 毛茸茸的小腦袋看起來焉噠噠的, 一副對親爹變後爹的恐懼樣——

“阿,阿姨, 我們以後真的不能跟爸開玩笑了嗎?”

辰希聞言眼神憂鬱的摸了摸他的頭“算了, 我們也這麼大了,是該嚴肅穩重一點, 爸總是為我們好。”

陸碪聽這幾個小子張口就是往最戳心的方向汙衊, 話裡話外簡直沒給自己親爹留活路。

眼見江媽那邊臉已經黑得比鍋底還深兩分,連忙要反駁,就聽到見希最後開口, 基本把這事給蓋棺定論了。

他還是平時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陸碪一貫喜歡自己長子喜怒不形於色,見希說的話也天然比別人多好幾倍的信服力。

可這會兒這種信服力卻對他來說是催命符。

只見見希瞪了幾個弟弟一眼,嚴肅的低斥道“不像話,不過是爸教育幾下,到處躲竄成何體統。剛剛爸說的話就已經忘了嗎?別給阿姨添麻煩。”

陸碪這會兒的心情,怎麼說呢,估計就是古代皇帝看到自己寄予厚望的長子有了造反之心的悲痛了。

可他的心情現在已經無關緊要。

江媽冷笑一聲:“喲~,這是拿我做筏子呢?不開啟這道門還不知道你得多威風啊,自己心眼小拿孩子撒氣倒把我推前面來,你是人嗎?”

說著她心疼的把幾個孩子拉過來,要說老陸會說這種不是親爹該說的話,她是不信的。

可一回來就先修理孩子,要是罵罵咧咧的時候不注意一點,本來就大都是心思敏感的年紀,可不就容易多想嗎?

江媽把老陸撕了的心都有,對幾個孩子卻是溫聲道:“別理你們爸,開個玩笑怎麼了?要成天家裡死沉沉的這是做給我看呢?是不是覺得娶了個沒用的老婆人生無望了?”

說著刀子一樣的視線就往老陸扎過去,陸碪連忙驚悚的搖頭,一個勁的否認。

江媽接著道:“好孩子,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啊!你們爸犯糊塗就跟阿姨說,我把他腦子裡的水敲出來。”

見幾個孩子乖巧的點頭,江媽笑了笑“出去等吃飯吧,阿姨跟你們爸聊會兒。”

四人自然如蒙大赦,依次魚貫而出,不過走到江媽看不見的背後,將要出門之際,卻紛紛回過頭。

用拿到終身免死金牌和尚方寶劍的得意表情看了他們老爺子一眼。

把老爺子氣得眼前發黑,大有今後人生灰暗的預感。

他老婆這麼護著,他以後還能保有嚴父威信嗎?

不對,這個家的地位,他這個一家之主得落到哪個階級去?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現在有更迫切的危機等著他。

幾兄弟出門後貼心的把門給他們關上,但磨磨蹭蹭的沒有立馬走開。

果然不多一會兒聽到裡面傳來老爺子慫得心酸的求饒聲以及伴奏的乒乒砰砰,四人頓時心中暢快,走去餐廳這段路都帶著風。

江伽回過神來就看到四人一臉輕快跟遇到什麼好事一樣回到這邊。

但結合他們現在的樣子又好笑得要命,她本來心情還挺低沉的,結果一抬頭差點噴笑出來。

待他們坐下之後,江伽戳了戳離自己最近的陸見希“你們這是演哪一出?怎麼跟拾荒部隊撿到寶一樣?”

陸見希掃了眼他們幾人,剛光顧著高興終於找到應對老爺子的致勝法寶,居然一個個都忘了自己的狼狽。

他輕咳了一聲,裝作若無其事的將頭髮理了理,又撫平自己的衣服。

因為沒辦法照鏡子,這種象徵性的整理讓重視形象整潔的他,頓時覺得在江伽好奇的視線下沒穿衣服的感覺。

對了,說到沒穿衣服,他又想起上次換衣服被她撞見,雖然好歹沒鬧出尷尬,但這時候想到卻不由自主的臉上開始有點辣。

江伽覺得這人簡直莫名其妙:“我就問你這身怎麼回事而已,你臉紅幹嘛?”

一邊的佑希聞言哈哈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老大偶爾是會莫名其妙的害羞的,別看他平時人模狗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瞎你一眼。”

“哦~”江伽恍然大悟的點點頭,陸見希見他倆旁若無人的討論自己,老三該說不該說一口氣全抖了,頓時覺得拳頭癢癢。

這還沒完,辰希就著這個話頭狀似解釋,實則掀老底道:“別這麼說,大哥只是對某些事反射弧比較長而已。”

“你看小時候他丟了臉,一般當時是不會讓人看出苗頭的,端著一張臉可若無其事了。實際上心裡羞恥得要命,又記性好很久都放不下。”

“怎麼辦呢?那就等別人對那事沒印象的時候,他才放心大膽的臉紅。反正到這時候已經不知道他在害羞哪件事了。”

江伽被辰希的話唬得一愣一愣的:“還能這樣?”

說完回頭看向陸見希,眼神裡滿是不可思議。

陸見希什麼場面沒見過?可仍然止不住的心臟狂跳,就怕她想起之前那件事來。

同時對於剛剛老爺子的遭遇竟有了一絲感同身受的同情,今天是不是他們家家庭地位大洗牌的日子?

實際上陸見希想多了,江伽已經想起來了,可她也不至於二百五到表現出來啊!

就在這種兩邊尷尬,心知肚明,又偏偏得憋著不能讓對方察覺的彆扭氣氛中。

江媽和老陸終於在用餐之前回來了。

老爺子那樣子,只能用嘖嘖稱奇來形容。

江伽不明就裡的,還頗為譴責的瞪了她媽一眼,四兄弟卻是一頓晚飯胃口大開,想來是老爹的樣子挺下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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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老陸就嚴肅的宣佈了一件事情,說是他想了想,婚禮還是要辦的。

這事已經在籌備中了,就趁這個機會把江媽和江伽的存在正式宣佈出去。

江媽一開始是沒這念頭的,中年二婚總是對於大操大辦的張揚有種莫名的羞恥感。

可剛剛在書房裡老陸給她說的那事,卻讓她不得不按照這個圈子的規則來。

她和老陸是正兒八經的夫妻,她和她女兒在這裡生活天經地義。你想低調,別人卻當你小媽養的一樣,誰都可以上來探一探,踩兩腳。

聽到他們在外面遊山玩水兀自開心的時候女兒受了這些子噁心的委屈,江媽就覺得剛才自己下手還是太輕了。

這事她不想再在女兒面前提,他那邊過了也就過了,小孩子成天沉浸在這裡面對她以後也不好。

可大人之間該算的賬卻是不能打折扣的,為了明天的拜訪,她還特意留了老陸的臉沒給他抓花。

不然就憑自己女兒受的這些,敲他個爛頭算輕的。

既然當事人雙方共同做了決定,其他人當然沒有意見。

江伽還點點頭“我媽身材好,穿婚紗禮服或者旗袍肯定都好看,你們打算辦哪種風格啊叔?”

陸碪笑道:“都行,聽你媽的,後天讓策劃的來家裡,到時候你幫你媽媽一塊出主意。”

江伽怕麻煩道:“還是聽專業的吧,我的審美不行。”

辰希聞言就樂了:“那行,我幫你設計形象,信我,不會搞砸的。”

自從看到過她爸,辰希就對她更摩拳擦掌了。

江伽不理解他怎麼這麼來勁,不過藝術家的腦迴路和美學執著當然和一般人不一樣。

想著反正這種陣勢的婚禮肯定不是她隨便盤個頭髮化化妝,穿條裙子了事的,也就點點頭答應了。

第二天來到學校,江伽甚至在校門有種想要深吸口氣的感覺。

熬過了整個上午,江伽拒絕了雙胞胎今天也一起吃飯的提議,也沒答應秦放的蹭飯。

拉著她弟弟回到宿舍就關起了房門。

可門鎖落下,空間裡只有不受打擾的他們姐弟倆時,江伽一時半會兒又噎住一般不知道說什麼。

見阿喻疑惑的看著自己,但臉上仍掩不住獨處的開心時,江伽笑了笑,摸了摸太的頭:“先吃飯吧!”

她在這邊長期下廚,整個廚房已經染上了她的習慣味道。

白言喻晚上一個人住在這邊的時候,光是看到這些屬於她的痕跡,就覺得比之以前的生活,是難以言喻的安心。

江伽今天沒打算做耗時耗力的菜色,只一人煮了一碗炸醬麵。

冰箱裡有她之前做好的炸醬,是讓阿喻晚上沒胃口不想去餐廳的時候,不管煮掛麵也好,泡麵也好,都可以挖一大勺放進去。

添點青菜,立時讓人食指大動!

江伽見阿喻吃得香,也不打擾他,就這麼看著他的吃相。

這孩子在外人面前優雅從容,但在她面前卻孩子氣,就連吃飯也是,雖然吃相優雅,處處透著良好的教養,但對她做的東西每次都格外捧場,吃得特別香,讓人看了胃口也跟著好。

白言喻吃完面抬頭,見他姐還在看他,碗裡的東西卻沒怎麼動,就知道他剛才心裡的異樣不是錯覺。

“姐,你有話要跟我說嗎?”他乖巧的看著她道。

江伽有點窘迫,但阿喻坦然的視線卻讓她不再那麼覺得難以開口。

她深吸口氣,道:“阿喻,我媽昨天剛從英國回來,她在那邊見到了——見到了她,也聽到了一些事。”

裡面的未盡之意很明顯,繞是白言喻也沒料到展開的話題是這個。

他臉色頓時不好看了,甚至來說顯得有些陰沉,這是他在江伽面前不曾展露過的。

江伽一看他的反應就心裡一沉,又焦慮又擔心,莫不是阿喻的處境比她想的還要危險?或者她就這麼說出來戳中他的傷心處了?

她忙抱過他的腦袋,又是揉頭髮又是摸臉的安撫道:“行了,咱不提那邊的時了,要是你願意的話,就和姐姐在一起好不好?不想摻合那些破事咱就不摻和。”

“反應有姐姐在就絕對會養你的。”

白言喻整個頭埋進她懷裡,五感被溫暖所縈繞,他聽到他姐姐的話,心裡脹得滿滿的,蜜一樣甜。

如果可以,他還真想就這麼讓她多誤會一陣好更方便撒嬌。

但他瞭解她,他姐姐一定會每天每晚的心疼他的處境,然後遷怒母親。

這樣讓她傷神不好,並且他並不希望除了他之外的人太過佔據她的神思。

即便是母親!白言喻眼底閃過一絲輕嘲。

所有他沉迷一會兒後,仍舊抬頭,看著他姐認真道:“姐,我很清楚自己的處境,自己在做什麼。”

“我之所以生氣,是因為事情還沒解決就暴露到你面前而已。”

“你別看我平時那樣,實際上自尊心還是很高的。可以的話,我希望在你面前永遠是光鮮的樣子。”

江伽被他的話弄得又好氣又好笑,拍了他的背好幾下:“你什麼倒黴樣我沒見過?你忘了有次摘桑葚掉水田裡一身泥的拉著我哭了?”

“還光鮮!”

白言喻被她抖黑歷史抖得羞惱,偏他至今為止的黑歷史幾乎全是在她身邊發生的。

為了轉賬話題,他主動坦誠道:“媽媽一向不會經營,更缺乏審時度勢的能力,所以一點小事就自亂陣腳。”

“確實,父親有了情人,還有了別的孩子,但情況並不是母親理解那樣。”

見江伽眼神裡的詢問,白言喻笑笑:“當然不是指他們對繼承人地位的維護,實際上我並不怎麼信任這種收放權掌握在別人手裡的態度和力量。”

“只不過從本質上來講,只是有人未成氣候就急不可耐的跳起來挑戰而已,你覺得我會輸給這樣的人嗎?”

他看著他姐姐,一字一句道:“我的對手從來就不是那種級別的小丑。”

江伽聽了卻並沒有安心多少,阿喻暗示得很明顯。

他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力量,並不把後來人放眼裡,但事情並沒有完,他劍指的是更棘手的人。

他才是那個虎視眈眈盯著獵物,讓人寢食難安的人。

江伽張了張嘴,喃喃道:“怎麼這麼急?”

即便比他還大兩歲的陸見希都是一步一個腳印來,他何至於——

白言喻微微一笑,江伽卻在他眼睛裡裡面看到了病態般的執著——

“因為,不能掌控一切,做任何自己想做的決定的繼承人身份,根本毫無意義啊!”

見江伽一臉不認同,白言喻將她抱住“姐,我父親呢,其實是一個不錯的人。”

“我知道現在的狀況看來這個說法讓人難以理解,可這是事實。”

“他生性浪漫,自由不羈,可惜運氣不好,家裡只有他一個孩子,只能承擔家族責任。”

“實際上那個時候他是真的歡迎甚至有些期待媽媽把你接回來的。”說到這裡,白言喻頓了頓,像是在極力按下那份狂怒一般。

所有他在這件事上永遠不能原諒媽媽,明明只差一步,就只差那一步,她沒把他姐姐給他帶回來。

接著他繼續道:“父親這個人,不怎麼在意世俗眼光,性格也溫和包容,可就是太過遷就自己的心意。”

“你知道一個身負責任的人太過隨心所欲的話,會造成的後果往往嚴肅又連鎖性的。”

“所以姐,你不覺得被矇蔽判斷力,將隱患想當然的只往好的方面考慮的人已經不適合掌權了嗎?”

江伽張了張嘴,階層的侷限讓她平時和他們相處良好,可一旦這種時候,就完全沒辦法理解他們想法。

她想想自己,也和陸見希,阿喻差不多的年紀,別說掌權奪權,就連讓她套入自己家的情況。

就比如說,她哪天覺得她媽經營不善,讓她媽一邊去她頂上,絕對飛來就是一鞋底。

只有這種時候她覺得自己智商嚴重不足。

她憋著問出最後一句“那你這個時候來這邊怎麼回事?再怎麼說,既然你這麼急迫,也該好好待在那邊吧?”

白言喻笑:“不是說了想你嗎?”

見他姐瞪她,知道今天給了她太多驚嚇,忙舉手道:“往前衝之前不是得先確定一下背後的東西有沒有掃乾淨嗎?省得顧不上這頭的時候陰溝裡翻船。”

“既然對方躲著不出來,我就只好先走開看看了,這麼好的機會對方沒道理不遊出洞。”

江伽心累的回到教室,路過樓梯間的時候又看到肖貝。

不過這次沒受罰,貌似今天她值日,過來扔上午教室的垃圾。

她看到江伽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有點稀奇,昨天那樣還歷歷在目嚇得她做了幾個噩夢呢。

她又有些發毛,又止不住好奇“你怎麼啦?”

江伽揮了揮手:“別提了,弟弟不省心,可愁死我了。”

“打不就行了?”肖貝結合她的行事風格,非常理所當然道“還有你打不服的人?”

見江伽抬頭看向她,肖貝有些臉紅:“我,難道說錯了?”

江伽沒直接回答,只是道:“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想法很危險啊?”

肖貝更莫名其妙了:“不是,那不是你弟弟嗎?揍自己弟弟有什麼問題嗎?我就經常揍的,揍完可聽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出海,一整天都沒訊號,又屁滾尿流的在車上碼回最後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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