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胤想了幾日, 讓周琅與令狐柔在一起,怕令狐柔脾氣會變得更古怪, 但他若同意了兩人和離……

雖然他對周琅說,是怕令狐柔恨他, 但他心裡卻再清楚不過,他藏著私心。只是那私心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再過個幾日,聖旨就要下來了,邊陲戰事又起,他要趕赴邊陲了。本來令狐柔是要同他一起去的,只是被謝縈懷告了一狀, 令狐柔被禁了足, 那戰場是萬萬去不成的。但他去了邊陲,將周琅留在府裡,怕令狐柔又要惹出什麼是非來。

幾日前南鳳辭已經同他說了一回了,只讓他不要鬧得太大, 但那謝小侯爺要鬧, 他又能如何?

令狐胤苦惱之後,卻也忽然想出了一個對策。這一下宛若撥開雲霧見明月,他派人叫周琅過來。

周琅已經是準備就寢了,聽到奴才傳喚,又起身穿了衣裳。阿七今日不在,幾個婢子也被他趕去休息了,他頭髮便沒有如白日那樣梳起, 只用一條藍色的髮帶攏著。

令狐胤晚睡慣了,但周琅進來的時候,看他打扮,就知道是已經睡下又起身的,他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果然已經黑了。

“看來我是擾人清夢了。”令狐胤是在書房裡看書,他見到周琅進來,便將書面前的書合上。

“今天白日已經睡了很久,現在起來正好活動活動。”周琅走到桌子前,看了一眼令狐胤桌子上的書,隨口問了一聲,“哥哥這麼晚了,還在看書。”

“哦,習慣了。”令狐胤起身,引著周琅在一旁的位子上坐下。

奴才進來沏茶,令狐胤倒了一杯遞給周琅。

周琅結果茶杯,捧在手心中,“不知哥哥找我過來,是有什麼事?”

“你同小柔的事。”令狐胤也不是那種拐彎抹角的人。

周琅聽到令狐柔,手上就是一抖,那滾燙的茶水差點灑出來。令狐胤自然也看出來了,就出言寬慰他,“我這幾日也好好思索了一番,你與小柔成婚不過半年,小柔又一心戀慕你,現在和離,確是有些可惜。”

周琅望著杯中的茶水不發一言。

“但我也知你們兩人生了嫌隙,現在若是讓你們繼續如此,只怕嫌隙愈大。”令狐胤道。

“那,哥哥的意思是?”周琅眉宇微蹙。

令狐胤微微一笑,“過幾日聖旨下來了,我便要前往邊陲,小柔被聖上勒令禁足,此次是去不了了。”

周琅知道令狐胤要出征的事,但沒想到令狐胤會在這個時候提起來。

“你留在府裡,只怕……”令狐胤頓了一下。

周琅自然知道令狐胤要說什麼,他如今與令狐柔這樣的關係,定會再生出什麼枝節來,“哥哥是想?”

“我是想請你隨軍與我同往。”令狐胤道。

“這,這怎麼可能。”聽到令狐胤所說,周琅差點失手將手中的茶水打翻。

“邊陲苦寒之地,你不願意去也是理所應當,只是你與小柔婚事,家父的意思便是想再看看有沒有轉圜的餘地。”令狐胤這麼一句話,便將令狐老將軍扯下水。從周琅同令狐柔成親之後,令狐老將軍就對周琅這個文弱的書生有千百個不滿意的,要是聽說能和離這樣的事,怕早就跳起來一口答應了。

“不是,我只是不知,我如何能隨軍。”周琅道。

令狐胤自然考慮到了這一層,“這個我到時自會安排妥當。”

周琅垂眸思索片刻,而後抬起頭,“若我到時堅持和離……”

“那休書我會親手送到周公子手上。”令狐胤道。

得到令狐胤的允諾,周琅心裡也隱隱有了決策。

比起在這將軍府裡等著謝小侯爺,還不如他與令狐胤一同去一回邊陲,倒是再斷了這段婚事,有了令狐胤,他便也不需要怕以後周府會有什麼後顧之憂。

令狐胤看周琅不回答,以為是他憂慮其他,便又道,“周公子自然不會同尋常士兵那樣去前線打仗,只做隨軍的家屬就可以了。”

周琅還沒有想到這方面的事,但聽到令狐胤承諾,也不再推脫,一口答應下來。

周琅答應之後,令狐胤又同他說了些家常,便放他回去歇息了。

周琅想了一路,令狐胤同他說的事,好似確實是現在最好的解決辦法了。鬱結了幾日的事忽然想通,周琅緊蹙的眉宇終於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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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荷塘月色正好,周琅方才見水榭旁月光明亮,便一直站在哪裡想事情。如今事情想通了,他低頭看了會兒月色,身後忽然傳來又慌又急的聲音,“周公子!”

周琅頭都沒回,就跌進了一個人的懷抱裡。

那人抱著他的腰,往後連連退了幾步,周琅站不穩,便整個跌在了那人的懷裡。

月色明亮,阿七的臉便在那月色裡清晰起來。

周琅站穩了,就去推了他一把,“你幹什麼?”

那一推卻沒有將阿七推動,阿七緊緊的抱著他,因為背後就是阿七的胸口,周琅自然感受到了那胸腔裡咚咚的鼓動。

“公子,你不要做什麼傻事!”阿七看到周琅站在荷塘旁邊,這幾日周琅連笑都不曾,都呆在房間裡,夜裡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沒想到周琅不在屋子裡,他遍尋不見,找到了水榭這裡,來了之後,見周琅披著發,低著頭,怕他是有什麼輕生之念,便不顧尊卑的將他抱住。

周琅聽阿七所言,先是一愣,而後指著自己,“我為什麼要做傻事?”

阿七瞪著眼睛望著他。他只知道周琅心情不好,連帶著他的心情也不好。

“放開我!”周琅被他抱的喘不過氣,就用手肘頂了下阿七的胸口。

阿七這時才想到鬆手。

周琅懶得理他,扭頭往前走。

阿七追過去,問道,“公子這麼晚了,去了哪裡?”

“我去哪裡關你什麼事?”周琅語氣裡透出不耐。

“奴才,奴才——”

聽阿七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周琅轉過頭來,月光灑在他的臉上,他如今披著發,發散兩肩,比女子都還要動人上幾分。

阿七本來就說不出話,看到周琅,這下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別跟著我。”周琅說完又繼續往前走。

阿七就真的站在了原地。

周琅走到院子的拱門旁,回頭望了一眼,看到還站在水榭上的阿七,忍不住笑了聲。

阿七一直望著他,見他忽然回首一笑,三魂六魄俱失。

“天色不早了,回去歇息吧。”周琅說完,便消失在了拱門那頭。

阿七在原地又站了許久,忽然又想起了方才抱住周琅腰身的時候。方才他心急,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周琅腰肢纖細,他兩臂交疊,周琅就整個嵌到了他的懷裡……

月涼如水。

周琅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氣色都跟著好了許多。

伺候他的幾個婢子手巧,給他換好衣裳梳好發,又伺候了他洗漱完畢,也不過是半個時辰的事。

周琅今日是準備回周府看看,他過幾日隨軍出征,不知何時能夠回來。

阿七今天起來的格外的早,跟千河兩個在院子裡修剪樹枝,周琅衣冠整齊的從屋子裡走出來,阿七心裡的失落便又浮了起來。

院子裡來了幾個婢子之後,他能做的事就越發的少了。

看到周琅往外面走,千河忽然叫了聲,“公子!”

周琅回過頭,看到正在修剪樹枝的千河阿葉兩個,皺起眉。

千河扯了阿葉一把,兩人一齊走到周琅面前。

“公子今日是要出門?”千河問。

周琅對這四人態度比之前段時日已經緩和不少了,“是。”

嘴巴最笨的阿七這個時候偏偏插了嘴,“那我們,可以同公子一起出去嗎?”

千河聽阿七如此說,想罵他最笨。這個蠢傢伙,連藉口都編不出來一個。

“不用了。”周琅低頭整理了一下袖口,舉步往門口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想起了自己怕是要出門買些東西,需要奴才來幫忙拎著提著,就頓下腳步,“你們跟著吧。”

本來還一臉失落之色的阿七陡然又雀躍起來。

千河看他這副毫不掩飾的喜色,心裡又暗暗罵了聲傻子。

外面已經準備好了軟轎,周琅上了轎子,千河跟阿葉兩個,就一左一右的跟在轎子旁邊。

轎伕送周琅往周府去,走到街上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喧譁聲,周琅撩開簾子望過去,見是十數個小乞兒,圍著一個貌美女子,那女子看打扮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換了身衣裳出來看市井風光,不想被一堆乞兒圍在了那裡。

那些小乞兒也是欺生慣了,周琅猜是那女子方才打賞大方,才惹了一堆乞兒圍過來。那女子沒什麼稀奇,只是那些個小乞兒……他從來與謝小侯爺廝混在一塊,這些個乞兒走街串巷,消息靈通的很,哪個樓裡來了漂亮的姑娘,便會來他們這裡報信。久而久之,倒是有了一些交情。

“落轎。”

轎子停下來,周琅下了轎子,往那堆乞兒旁邊走過去。

千河跟阿七兩個也要跟過去,周琅說了句,“你們不用過來”。兩人就站住不動了。

走近了,周琅聽為首的那個乞兒說,“沒有銀子不要緊,姐姐反正生的那麼漂亮,彎下腰讓我摸一下臉蛋也是——誒喲!”

他那聲哎喲是因為周琅從身後擰住了他的耳朵。

“小老虎。”

被叫做小老虎的乞兒回頭望了周琅一眼,“周哥哥!”

周琅望了一眼被一群乞丐弄髒了衣裳,神情窘迫的女子,“出息了,當街調戲起女人來了。”

小老虎被擰了耳朵,眼睛裡有了淚花,“周哥哥別擰——疼——”

周琅放下他的耳朵,伸手,“拿來。”

“沒有。”小老虎往後縮。

周琅又要擰他耳朵,他就從懷裡連忙摸出一個香囊和玉佩來。

那被攔著的女子看了香囊玉佩,連忙去摸自己身上。

周琅將東西遞給女子。

女子接過香囊和玉佩。

周琅本來也不是願意管閒事的,這些小乞兒與他有些交情,走街串巷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幹,他也從來不攔,今天他攔了,是看那女子衣飾不凡,尤其是簪發的玉簪,是頂好的羊脂玉,這樣的女子,只怕是頗有背景的,這些個乞兒若是偷了她的東西,惹惱了人家,惹出什麼禍事來。

女子向周琅道了謝,周琅只一笑,“這幾個小子都頑劣的很,令姑娘受驚了。”

女子忽然紅了面頰,“無事。”

周琅也不欲與她糾纏,將幾個乞兒引到一旁,挨個兒敲了頭。

“你們也不看看人家什麼身份就去偷東西,萬一偷到哪家的千金小姐,怕是頭都要給你們打掉。”周琅說。

小老虎是為首的那個,他被周琅敲了頭,也不惱,“周哥哥,你去了哪裡,我好久都沒見過你了。”

周琅還沒回答,另外一個乞兒就說,“周哥哥成親了,不能和我們玩了。”

小老虎去扯周琅衣袖,“周哥哥,城東的寶春樓裡又來了好些漂亮的小姐姐。”

周琅就像從前那樣,摸了錠銀子給小老虎。

小老虎笑逐顏開的接了銀子,說了聲‘謝謝周哥哥’,就領著一群乞兒去買糖葫蘆了。

周琅見他們跑遠了,自己才又坐上了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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