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果然是羅聞佩, 羅聞佩見百里安開著門,站在門口, 還問了一聲,“六皇子怎麼站在門口?”平日即便院子裡沒有別的伺候的奴才, 百里安也都很少在院子裡。

百里安才剛剛將何朝炎送來的蜜餞藏到袖子裡,聽到羅聞佩詢問,就含糊道,“我想著平日裡駙馬也是這個時候回來了……”

羅聞佩輕笑了聲,“進去吧。”

百里安進了房裡,羅聞佩也走進來,順手將門掩上了。

“明日我要出去一回, 你要和我一同去嗎?”羅聞佩進了房裡, 就倒了一杯茶水端在手上。

百里安聽羅聞佩明日正好出去,心裡感嘆天時地利,又聽後一句羅聞佩要帶上他,馬上拒絕道, “我明日還是在府上等駙馬回來吧。”

羅聞佩以為百里安是怕招惹麻煩, “也好,那我回來時,再給你帶些糖葫蘆。”

百里安正想著明天出去怎麼支開何朝炎,聽見羅聞佩的話,就點了點頭。

羅聞佩看他乖巧的很,心中愈發愛憐。

兩人正說著話,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六皇子——”

是白苓的聲音。

百里安道, “進來。”

門外的白苓低著頭走了進來,他手上捧著一卷畫,那畫裝裱的精緻,封畫的絲絹潔白如雪,“六皇子吩咐的事,奴才已經辦好了。”

百里安將畫卷接過來,撫摸那畫軸上的玉石,頗有些愛不釋手,“嗯,下去吧。”

白苓抬起頭看百里安笑了,視線頓了頓,又看到百里安身後站著的羅聞佩,就又將目光垂了下來,退出了門外。

“六皇子這幅畫——”身後的羅聞佩走了過來。

百里安這才想起羅聞佩還在房中,“這是駙馬畫的,我喜歡的很,就叫白苓替我裱好了。”

羅聞佩目光愈柔,“六皇子有心了。”

百里安心中生出些許愧疚來,但一想,不過是一幅畫,自己等價交換過來的,也就釋懷了。

“六皇子裱起來是要掛在房中嗎?”羅聞佩問道。

百里安是要送人的,若是掛在房中,豈不是太顯眼了一些,於是他就裝出一副喜歡極了的模樣,“我要藏起來。”

“藏?”羅聞佩啞然失笑。

“喜歡的東西就要藏起來。”百里安向他眨了眨眼睛。

羅聞佩唇畔勾起。他在百里安面前時,不自覺的笑容愈來愈多。

“駙馬明日既然要出門,今日就早些休息吧。”百里安將畫卷收進櫃子裡。

羅聞佩看他動作,也道,“六皇子也早些休息。”

吹了燭火,一夜好眠。

第二日羅聞佩到午時才出了門,他前腳剛走,後腳何朝炎就從院牆外翻進來了。

百里安坐在鞦韆上等他,沒想到他來的這麼及時,“你今日怎麼來的這麼……巧?”

“我一早就來了,想起你和我說,不要太早,就等在外頭,剛才看駙馬的轎子出去了,才進來的。”何朝炎道。

百里安沒想到是這樣。

“你今日要出去嗎?”何朝炎看百里安坐在鞦韆上,就走過來幫他推了推。

百里安坐在鞦韆上,“嗯。”

“什麼時候呢?”何朝炎站在百里安的身後,此時正有風,他低頭就能看見百里安拂動的青絲。

百里安想上一回就是約定的時間太晚了,才會這樣倉促,今日還是早些準備的好,他從鞦韆上跳下來,“你等我一會。”

向來都是百里安說什麼是什麼,何朝炎哪有不答應的。

百里安回房裡,將那畫卷翻出來,但摸到畫軸時,他心裡又有些奇怪,這總歸是羅聞佩送他的東西,這樣貿貿然送人……轉念一想,他從前學畫畫時,廢稿摞起來有一間屋子那麼高,自己拿的也只是羅聞佩的一張手稿,實在稱不上是什麼心血。這麼一想,他也就釋然了。

等候在門外的何朝炎看百里安拿著一卷畫軸出來,好奇道,“安安捧個畫軸做什麼?”

百里安將畫軸抱在懷裡,“不告訴你。”

何朝炎抓了抓頭,沒有再說話。

平時百里安要出去,都需要自己爬牆,但他今日身旁有個何朝炎,剛準備動身,何朝炎就道,“不用爬,我帶你出去。”

百里安想到昨夜何朝炎利落的身手,就收回手來。

何朝炎走到百里安身旁,紅著臉說了一句‘冒犯了’,就伸手攬住百里安的腰身。

百里安倒是沒什麼不自在,“你能帶我出去嗎?”

何朝炎只‘嗯’了一聲,而後身子一縱,百里安只覺得身子一輕,再回過神來,自己就站在圍牆外了。

眼見著以前爬狗洞的胖墩現在飛簷走壁都不含糊,百里安是真的羨慕的很,“好厲害。”

何朝炎聽百里安誇讚,臉上更紅一些,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還沒鬆開百里安的腰,馬上收回手往後退了幾步。

他這個害羞靦腆的模樣讓百里安想笑,要不是看過他的本性,他還真要被這何朝炎給騙過去了,“我們去哪裡?”

“去哪裡都可以。”何朝炎道。

百里安被他的回答噎了一下。

何朝炎馬上也反應過來百里安一直都住在宮裡,現在出來了,也多是在駙馬府,就道,“我帶你去天香樓,去嚐嚐那裡的酒釀丸子。”

百里安想著去人多處擺脫何朝炎,就甜甜一笑,“好。”

何朝炎看他笑,呼吸就緊了緊。

兩人坐了馬車來了那所謂的天香樓,何朝炎應當是這裡的常客,掌櫃都認識他的,見到他來,還專程出來迎接,“何將軍——”

何朝炎在外人面前就繃著一張臉了,只‘嗯’了一聲,“給我安排個雅間。”

“好的,您樓上請。”掌櫃的弓著腰諂笑。

何朝炎帶著百里安上樓,一邊往上走一邊和百里安道,“這天香樓裡的酒釀丸子我覺得是最好吃的,等下你嚐嚐,要是不喜歡,我們就去北街那邊吃千絲糕。”

百里安正在看樓下食客,聽見何朝炎說的,也只是應了一聲好。

掌櫃的送兩人進了雅間,何朝炎點了些常吃的菜色,他就下去準備了。

這雅間應當是這裡最好的位置,臨著窗,往下俯瞰可見夾岸垂柳依依。何朝炎親手給百里安倒了茶,還推到他面前。

百里安將畫卷放在桌子上,端起茶杯來。

他抿了兩口茶,見對面坐著的何朝炎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自己,就問了一句,“怎麼了?”

何朝炎垂下目光,“沒什麼。”但是他唇角卻彎了起來,“只是覺得現在真好?”

“什麼真好?”茶水清甜,百里安難得多喝了兩口。

“從前在宮裡的時候,就想以後能帶你看看宮外的風光。和你在一起,真好。”何朝炎生著顆小虎牙,平日裡不顯眼,一笑就顯出些稚氣。

百里安聽他說到以前的事,神色也柔緩了一些。

“宮裡規矩太多了,也太悶了,太子現在都變悶了。”在百里安面前,何朝炎就有些口無遮攔。

百里安沒想到他會忽然提到太子,從前太子與何朝炎關係確實很好,只是這些年過去,還是有些物是人非了,“太子在宮裡也不易,他是太子,在外人面前總要端出些姿態來。”

“我沒說太子不好。”何朝炎道,“我只是怕你,也變的和太子一樣。”

“怕我不和你說話?”百里安道。

何朝炎點頭,“嗯。”

百里安有些想笑,他覺得何朝炎還是以前那副模樣,即使瘦了也有一股子傻氣,便忍不住伸手像從前那樣扯了扯何朝炎垂在鬢間的頭髮。

何朝炎就坐著不動,任憑他扯著。

“人長大了,總是會變的。”百里安像是在教導他。

何朝炎眼睛裡映著百里安,“誰都可以變,我不想你變。”

“哎呀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怎麼還跟以前一樣。”百里安捏著他的鬢髮,用那一縷頭髮撩了撩何朝炎的臉頰。

何朝炎有些癢了,伸手抓住他的手。

百里安鬆開那一縷頭髮,將自己的手從何朝炎的掌心裡抽了回來,“我倆也是青梅竹馬了,往後我有什麼好的,絕對忘不了你,知道嗎。”

何朝炎的手還維持著那個動作,聽到百里安的話,才將手放了下來,“以後我做了大將軍,也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我有什麼好的,都給你。”

這句話實在傻里傻氣的,但百里安莫名的喜歡。

他在宮裡過的確實不好,隨便表面看沒什麼,但這些年的甘難辛苦都在他的心裡。

兩人還在聊些從前的事,小二已經端了菜碟上來了。

何朝炎不知道點了多少,那些盤盤碟碟在一來一回間,居然將整張桌子都堆滿了,百里安拿了筷子,都不知道先落在哪。

何朝炎將自己面前的碗端了起來,夾了些自己最喜歡的,一樣一些都將碗堆的滿滿的,而後他將手上的碗遞到百里安面前。

百里安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下來。

“你這麼會吃是怎麼瘦下來的?”吃了兩口,百里安忍不住問。

何朝炎道,“吃完了會去騎騎馬,練練弓箭。”

百里安含住筷子,咂了咂嘴。

何朝炎忙著替他夾菜,自己下來反而沒有吃多少。百里安清淡的東西吃太多了,忽然跟著何朝炎出來胡吃海塞,就有點受不了了,將碗一擱,靠在椅子上,“我緩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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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朝炎卻蹙眉,“你才吃了多少。”

百里安是真的吃不下了,攤在椅子上揉了揉肚子。

何朝炎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很難受嗎?”

百里安用筷子一點那盤鹿肉,“太油了。”

何朝炎伸手替他揉了揉肚子,“等下喝些茶水解解油膩。”

百里安‘嗯’了一聲。

磨磨蹭蹭一個時辰,終於吃完了一頓飯,百里安原本還想著,滿滿一桌會有些浪費,但最後看到何朝炎吃完整桌他剩下來的東西之後,就覺得自己太低估何朝炎了。果然是——當過兵的,這個食量……

連喝了半壺茶水解油膩,百里安才好一些。

吃完飯,何朝炎又帶百里安去大街小巷的找那些好吃的東西,百里安跟了他一路,到鬧市的時候,百里安又看到一個賣糖葫蘆的人,他這些天,對這酸酸甜甜的東西有些上癮,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何朝炎看到他的視線,就道,“那個是糖葫蘆。”

百里安當然知道。

“挺好吃的,我買來給你嘗一嘗。”何朝炎說完,就徑自往人群裡去了。

百里安本來是想等他的,但看四周行人擁堵,一想自己現在不正好可以脫身,於是就在那何朝炎正在掏錢買糖葫蘆的時候,抱著畫軸轉身走進了巷子裡。

他在巷子裡站了一會兒,探出頭來,果然何朝炎已經不見了,他慢騰騰走出來,往那流光畫舫裡去了,他才剛走出幾步,就看到地上掉了兩串糖葫蘆,外面的糖衣還是脆的,摔在地上裂開了細細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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