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在為此事爭執著, 門口忽然傳來汝煙的聲音,“六皇子。”

百里安回過頭, 見剛才和柳青蕪一起離開的汝煙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

玉真公主慌忙鬆開了百里安的衣袖。百里安心裡也在打鼓,不知道他剛才和玉真公主說的話, 汝煙聽到了多少。

“娘娘請您過去一趟。”汝煙道。

百里安看了一眼玉真,見她也是慌張的很,心裡一軟,道,“皇姐,此事稍後再議。”

玉真含糊的應了一聲。

百里安跟著汝煙去了柳青蕪的寢宮,奇怪的是, 柳青蕪也像是剛回來一樣。

百里安低下頭, “母妃。”

柳青蕪看了他一眼,“汝煙,你下去吧。”

“是。”汝煙應了一聲,退下去了。

百里安看著汝煙臨走時還帶上了門, 心裡更是惴惴。

“方才你和玉真說的話, 我都聽到了。”柳青蕪道。

百里安心裡咯噔了一下,“母妃,那是玉真瞎說的,你莫要當真。”

柳青蕪向他招了招手,百里安走到她身旁蹲了下來。

柳青蕪實在是瘦的厲害,從袖子中探出來的腕骨伶仃纖細,“皇兒, 你在廣和宮裡過的不好,母妃都知道。”

百里安沒想到柳青蕪會說出這麼一句話。

上次他回來的時候,柳青蕪就聽汝煙說,六皇子整夜都無法入眠,她心中也憂慮的很,但等那惠妃來討人的時候,她又一點辦法也沒有。

“沒事的,母妃。”百里安反過來安撫柳青蕪。

“母妃一直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柳青蕪伸手撫百里安的面頰。

百里安看她那鬱郁神色,忍不住的問道,“母妃,你與那惠妃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過節?”

柳青蕪的手一頓,百里安伸手覆住她的手背,“母妃,你告訴我好不好。”起碼死也要死個明白啊。

柳青蕪那些事本不欲對百里安說的,但在此刻,百里安親口問她,她便也隱瞞不下去,“都是當年的恩怨了。”

果然。只是百里安疑惑的事,當年是發生了什麼事,能叫柳青蕪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往廣和宮裡送。

“當初,我受皇后唆使,向懷有身孕的惠妃下毒,害的四皇子先天殘疾。”柳青蕪說起從前的事,眼中也有沉痛之色。

百里安倒是不是那種衛道士,後宮之中的女人勾心鬥角,陰謀詭計層出不窮,他這些年和柳青蕪在一起,多少也聽過她從前在後宮之中的所作所為,但就像因果輪迴一樣,柳青蕪當初作惡,現在不都報應在自己身上了,更何況那四皇子……好像並沒有殘疾,“母妃,這件事都過了這麼多年了,那惠妃是想現在報復你嗎?”

柳青蕪搖了搖頭,“她早就報復我了。”

百里安心裡一驚。

柳青蕪的目光又落在他臉上,眼淚一顆一顆砸了下來,“當初我害了惠妃,皇上便愈漸疏遠我,只可惜當初我不懂,以為是那惠妃有了子嗣,皇上才看重她……我便也千方百計的想要懷上子嗣……”

百里安聽到這裡,大概就能猜出接下來的事了。

果然,柳青蕪接著道,“有一回,皇上召我去恩露殿,那一夜之後,我如願懷上子嗣。只是……”說起當年被隱瞞的事,柳青蕪也難以接受,她伸手捂住面頰。

百里安冷靜異常,“母妃是說,我不是皇上的子嗣。”

柳青蕪點點頭。

這件事一被揭穿出來,百里安就明白了柳青蕪為什麼會這麼怕惠妃,“是惠妃做的?”

柳青蕪的反應,就證明了百里安猜測的事是真的。

那麼一切都解釋的通了。惠妃知道他不是皇上的子嗣,這件事無論當年□□如何,過去了這麼多年,都難以再詳查,他和柳青蕪在後宮之中,這件事只要一被揭穿出來,就是死路一條。百里安一下明白柳青蕪為什麼會虛弱成這個模樣,每日都要擔憂生死,這豈是她一個柔弱婦人受得了的。

百里安其實並不在意他老子是誰,是皇上,他也還是一個冷宮皇子,在他這長樂宮裡呆了這麼久,皇上可曾過來看過他一眼,這樣的爹,就是換成任一路人,他也沒什麼感覺。麻煩就麻煩在,惠妃知道。

“皇兒,惠妃恨我入骨,你呆在宮裡,母妃便永遠也不能心安。”柳青蕪道。

百里安聽出這話中有話,“母妃的意思是……”

柳青蕪剛才從偏殿離開,想到還有一件事要與百里安說,折返回去之後,正好聽到玉真公主同百里安說的那一番話,“母妃想你能答應玉真公主。”她看百里安正要開口拒絕,握著他的手道,“這樣你才能平安出宮。”

“母妃,若只是出宮的話,也不是什麼難事。”百里安道。

柳青蕪看重的當然不止是出宮這一條,“皇兒,你在宮中與太子交好,盯著你的眼睛太多了,如今還有個惠妃在一旁——你藉著玉真公主,出宮了暫且安頓下來。”

“可是。”百里安憂慮的豈是這一點,“一旦被人發現……”

柳青蕪道,“也有玉真公主擔著。”

百里安還是不願同意,“我出宮了,母妃一個人留在長樂宮麼?”

聽到百里安擔憂她,柳青蕪勉力笑了笑,“你在長樂宮,母妃難能心安。”

“若是惠妃再來找我……”

柳青蕪道,“我會找個託詞,說你生了惡疾不能見人。”

百里安這下是徹底沒了反駁的理由,他要只是個皇子,肯定是要出去見人,只要出去見人,就一定會露出馬腳,但他偏偏就是個冷宮裡的皇子,平日裡來的最多的,也就只有玉真公主,他要是在長樂宮裡抱病不出,也不會有幾個人會懷疑。

柳青蕪是真的已經抱了必死的心,但她又知道百里安孝順,若是她露出一點赴死之心,百里安定然就不願意走了,所以她千方百計的想要哄著百里安出宮,自然就有意的弱化了許多麻煩。她看百里安還在猶豫,就一咬牙道,“你不答應,是要母妃熬死在這長樂宮嗎?”

這一句話說的實在是太重了些,百里安一聽就變了臉色,“母妃!”

“被人拿捏著生死,每日提心吊膽,這樣的日子,母妃真的撐不了太久了。”柳青蕪越說越悽楚,“母妃現在,掛念的只有你,只有你出宮了,母妃才能真正心安。”

百里安看了眼淚潸潸的柳青蕪,道,“好。”

柳青蕪見他答應了,才止住眼淚。

“這件事非同凡響,我不知羅聞佩會不會拆穿。”既然答應了,百里安現在就不該有一分一毫的後悔。

這確實是個問題。

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去見那羅聞佩了,明日就是玉真公主和他的大婚,大婚之日,若是羅聞佩將他拆穿,他被送回宮遭人口舌是小,玉真公主因此鬧的龍顏震怒是大。百里安垂眼思索了一陣,道,“母妃,此事事關重大,我在去同玉真商議一下。”

柳青蕪點頭。

百里安退了出去,門口的汝煙還垂著眼守在外面,自汝煙回來之後,她的話忽然變少了,叫百里安不習慣的很。

汝煙看到百里安出來,一直低垂的眼睫才抬了起來。

“汝煙,你進去陪陪母妃。”百里安道。

汝煙應了一聲,就進去了。

百里安剛走,進了寢宮的汝煙就看到坐在床榻前垂淚的柳青蕪。她走過去,遞了一方錦帕給柳青蕪,“娘娘——”

柳青蕪抬起眼來。

兩人相伴數十年,說是主僕,但更似親人一些,但柳青蕪看著汝煙的眼神,卻奇怪的很,雖然還是信任,卻不像是從前那種毫無芥蒂的相信,而是別無他法,只能仰仗於她的那種信任。

“皇兒如果替代玉真出宮,你也隨他一起去吧。”柳青蕪道。

汝煙抬起眼來。自她那一日密會國師府的人,叫娘娘撞見之後,娘娘就對她疏遠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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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蕪臉頰上雖還有淚意,但望著汝煙的眼神,卻已經冷淡了下來,“皇兒若是出宮了,就不要再讓他回來了。”

“娘娘……”汝煙一下子明白了柳青蕪的意思。

柳青蕪只是臉色黯淡一些,但她從前那咄咄逼人的美貌,卻沒有減損許多,“若是太子能繼位……”話一說出來,柳青蕪就覺得自己求的太多了,她當初想的便是,熬到太子繼位,憑著太子與百里安的關係,向他求來一線生機,但這幾日過去,百里安被困在廣和宮裡,她一絲辦法也沒有,才恍然過來,只要百里安在宮裡,那便不會真正的安全,即便是太子,現在也沒有那樣的能力庇護他。至於太子繼位之後的事,只要皇兒能好好活著,別的東西便不該再多做奢望,畢竟這深宮裡的人,都是會變的,一如當初才入宮的她,一如當初的惠妃,“罷了,這深宮之中,又哪裡什麼能相信的人呢。”

汝煙被那句話刺了一下,眼中也有了幾分真切的痛苦,“娘娘,奴婢這些年,待您與小皇子,都是一片真心,絕無半分作偽。”

柳青蕪木木的坐在那裡,好似沒有聽到汝煙的話一般。她也不願相信,跟隨了她這麼多年,忠心耿耿的汝煙,會是國師的人。但那又是她親眼所見。她見到了國師,並在國師府中,見到了多年前的瑾王。她當初最想做的,便是手刃瑾王,但看到那被幽禁數十年的瑾王,又覺得沒有什麼比讓他活著,更是一種折磨的了。

但令她也覺得折磨的是,汝煙竟是國師的人。雖然國師從未害過她們母子,但自己心腹,忽然變成了旁人安插到她身邊來的棋子,那其中心情又哪裡能同旁人言表。

“你若讓我信你,六皇子出宮一事,你絕不可再同國師說。”柳青蕪道。

汝煙見她忽然凝起來的神色,一下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國師確實讓她來看顧六皇子,但陪伴嫻妃這麼多年,說沒有真情實意,那都是假話。況且國師除了過問六皇子,並不看重別的事,所以她這些年來,才願意為國師奔走。沒想到竟被柳青蕪撞見了,還叫她誤會她的來意,險些將她趕回國師府裡,還是她再三懇切,才能再回這長樂宮裡。

從前都是她伺候六皇子的起居飲食,但自從出了這件事,娘娘便很少再讓她與六皇子在一起了。

比起國師的責罰,柳青蕪的疏遠才更叫她難受,“奴婢答應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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