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掩卷望臺下昏昏欲睡的眾人, “方才我講的,你們可聽懂的?”

“聽懂了。”臺下眾人見太傅拿著戒尺下來, 一個個連忙提起精神,挺直了脊背。

太傅走到獨坐在眾人之中的一張明黃緞椅旁, 手中戒尺‘啪’地一聲打在書桌上。

用攤開的書卷蓋在頭上的少年抬起頭來,見到是太傅,不知畏懼,反而還掩唇打了一個哈欠,當著太傅的面揉起惺忪的睡眼。

太傅面上浮現出恨鐵不成鋼的神色,“太子!你怎可在課堂上睡覺。”

被喚作太子的少年年歲尚小,身形利落頎長, 一張臉也不似這滿學堂的稚嫩的兒童面孔, 而是已經顯出幾分少年英氣來的俊朗面貌,“太傅講的太過精彩,我一時……”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又一個哈欠湧上來。

身旁諸位公主伴讀都偏過頭來, 看太傅那整日都被太子氣的發青的面孔。

太傅手中戒尺狠狠落在桌上, “還敢狡辯!我問你,剛才我講為君之道,你說,如何成為一個明君?”

太子身旁皆是朝中重臣送進來的伴讀,看太子被點起來,一個個都想著如何幫他,沒想到太傅早料到他們會在背地裡做小動作, 抬眼一瞪,將他們又瞪了回去。

被叫做太子的少年環顧四周,見眾人都不幫他的,就撇了撇嘴。

“太子!”太傅見太子遲遲不答,又催促了一聲。

太子也乾脆的很,直截了當道,“不知道。”

他這一聲不知道出來,太傅氣的又抬起了戒尺,但念著眼前畢竟是金貴的太子,打不得,只得又憤憤的將戒尺放下來。坐在太子對面的女童見太傅這副強忍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聲。太傅聽到這一聲笑正要動怒,轉過頭確見是最聰慧的玉真公主,就道,“玉真公主跟太子講一講。”

玉真公主約莫七八歲年紀,梳著雙平髻,飾以粉白相見的蝴蝶,巴掌大的一張俏臉上,一雙靈動的杏眼格外動人。她站起來,聲音也如出谷黃鶯一般,“天下仕者皆欲立於王之朝,耕者皆欲耕於王之野,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行旅皆欲出於王之途,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逵諭醯且勻實爛骶!

太傅讚許的點了點頭。

但聽玉真公主開口,太子身旁一眾伴讀皆目不轉睛。

但那玉真公主回過頭來時,只看了太子一眼,太子見她這副模樣,冷哼了一聲。

太傅讓玉真公主坐下,見著太子,又嘆了一口氣,低下頭正欲翻書,但見眼前三道黑影一閃,抬起頭果不其然見到那誤了上課時辰的三人,“何朝炎!”

課堂上眾人齊齊回頭。

已經溜到太子身後的座位上的小胖子腳步一頓。

太傅拿著戒尺走下來,“你今日怎麼又遲到了?”

那小胖子,就是何朝炎,抬起頭覷了太傅一眼,“我,我今日看一個宮女落水,就,就……”

這樣蹩腳的說辭太傅怎麼會信,青著臉色,嚇的那何朝炎又慌忙改口,“我,我看廣和宮那邊搭了臺子在跳舞,看的忘了時辰。”

這才是實話。

“小小年紀,耽於玩樂!”太傅虎著臉,“將手伸出來!”

何朝炎將胖乎乎的手捏成拳頭伸出來。

太傅一個戒尺打在他的手臂上,“將手伸開!”

何朝炎疼的將手縮了回去,但看到太傅瞪著他,又只得將自己的手伸了出來。太傅一連打了他十幾個戒尺,只打的他掌心紅透,才收手,“再有下次,決不輕饒。”

何朝炎看太傅走了,齜牙咧嘴的去吹被抽的發燙的掌心。跟在他身後進來的兩個,等太傅走了才敢開口,“‘大將軍’你沒事吧?”

何朝炎疼的一雙眼都紅了,看著無事的兩人,委屈道,“太傅為什麼只罰我?”

兩人相視一眼,他們每回都縮在何朝炎身後,太傅當然罰的,就是看起來最顯眼的何朝炎了。

“疼死我了。”今日不知道為什麼,太傅用了力氣,整個手掌都麻了。

太傅回過頭,見何朝炎轉過頭,和旁邊人說話的模樣,就揚聲道,“何朝炎,課堂之上,不可竊竊私語!”

那兩人連忙坐的筆直,何朝炎憤憤回過頭。

太子和何朝炎關係向來不錯,看他又被太傅罰了,還寫了紙條遞給他。那紙條畫的是太傅,太子自小就有一手好丹青,寥寥幾筆活靈活現,尤其是太傅臉上,被他添上去的獠牙,更顯傳神,何朝炎本來挨了罰,怏怏的趴著,看了太子畫的東西,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提筆又在那青面獠牙的太傅臉上,加了一個豬鼻子,而後悄悄的從背後塞給太子。

兩人你來我往,即便小動作再私密,太傅也察覺出異常來了,拿著戒尺走下來。

何朝炎正捧著太子傳來的畫像傻笑,見眼前倒著的書卷上,忽然印上了一個黑影,嚇的他一把將那紙條攥進手心,藏到身後。

“你手中是什麼東西?”太傅已經見到那張紙條了。

何朝炎哪裡敢把這個東西給太傅看,縮著肩膀,“回太傅,是,是一張白紙。”

何朝炎有一緊張就結巴的毛病。

太傅哪裡會信他,“拿出來!”

何朝炎一張胖臉都皺在了一起,他看到太子回過頭來,向他撇了撇嘴,“太……太傅。”

“拿出來!”太傅拿戒尺打他手臂。

何朝炎一張臉成了苦瓜,若是他一個人做的,也就罷了,還扯上太子。若是連累太子也受罰,那……

一高一矮,一強一若正對峙著,門外忽然傳來一道通傳聲,“太傅,嫻妃娘娘求見。”

這尚書房,出入的都是王孫貴胄,這王孫貴胄背後,都是娘娘,王爺,太傅是教導這些王孫貴胄的人,聽那嫻妃過來,也不覺得稀奇。

“你們好好看書,過會兒下課之時,我還要考一考你們。”太傅說完,也不再和何朝炎糾纏,轉身從尚書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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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太傅走了,何朝炎才長舒一口氣的坐了下來。

柳青蕪牽著小皇子過來的,站在尚書房外的臺階下,見到鬚髮皆白的太傅過來,盈盈行了一禮,“太傅。”

太傅已經從皇上那裡聽聞嫻妃會送六皇子來讀書的事,現在見嫻妃牽著一個小小孩童,也沒細看,就向那嫻妃一頷首,“嫻妃娘娘。”

百里安今天一早就被柳青蕪抓過來這裡,昨晚他玩的晚了,起來了也一副睏倦的樣子。所以在他人面前,就顯得冷淡的很。

柳青蕪牽著小皇子的手,將他拉到太傅眼前來,“以後還請太傅費心一些。”

太傅身在宮中,也耳聞過前些日子瑾王對那六皇子的所作所為,他教導王孫貴胄多年,也知道六皇子自生下來就有些痴傻,是叫那瑾王刺激了一回,才清醒過來的,於是連帶著他待六皇子,都寬容了許多,“嫻妃娘娘哪裡的話,六皇子是厚福之人,蒙上天眷顧。”太傅說到這裡,忽然頓了一下,知道不好再說下去,就以一句“老臣一定盡心竭力。”做了結尾。

柳青蕪鬆開手,輕輕從後面推了百里安一把,“皇兒,這是太傅,以後就是你的老師。”

百里安困的連眼睛都睜不開。

柳青蕪見百里安不說話,有些奇怪,那太傅卻已瞭然於心的模樣,憐惜道,“六皇子年紀尚幼,不必講太多禮數。”

柳青蕪聽太傅如此說,也不好再開口。

太傅牽著百里安的手,他教過許多皇子公主,但一個個都驕縱跋扈,無法無天,唯眼前這六皇子,沉默的叫人心疼。

百里安打瞌睡打的眼睛都睜不開,太傅牽著他上臺階的時候,他沒看腳下臺階,還險些絆了一跤,這一跤叫他徹底清醒過來。太傅也被他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走的太快,六皇子年幼跟不上,就彎下腰,牽著他的手慢慢往前走。

尚書房早就鬧做一團,連那最得太傅喜歡的玉真公主,也在同旁邊一位皇子笑鬧。太傅進來時,皺著眉咳嗽一聲,整個尚書房就忽然安靜下來。

百里安見這滿眼的小孩,心裡直翻白眼。

又要重新開始讀書了。還好這一世,不用考什麼勞什子秀才了。

眾人都是害怕太傅手中的戒尺,但見太傅牽著一個矮矮小小的小孩進來,都好奇的望過去。

何朝炎見到太傅牽著的百里安,嘴巴都合不攏了。

放下戒尺的太傅看起來還是很慈祥的,他牽著百里安的手,將他引到何朝炎身旁的空位,何朝炎看他過來,連忙往旁邊坐,好給他空出位置來。太傅見到何朝炎,皺了皺眉,他怕最會闖禍惹事的何朝炎將六皇子教壞了。就轉過身,將玉真公主身旁坐的一個伴讀趕到何朝炎身邊,讓六皇子坐在最乖巧,最聰慧的玉真公主身邊兒。

何朝炎就眼巴巴的在後面望著。

“玉真公主,以後六皇子有什麼不會的,你要多教教他。”太傅敦敦教誨。

玉真公主嬌憨可人,尤其笑起來時候,腮邊生有兩個梨渦,她聽眼前這個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六皇子,又見他長的精緻可愛,就乖巧的應了一聲。

太傅滿意的撫了撫鬍鬚,又拿了新的紙筆過來,放到百里安面前。

百里安一看見紙筆,就支撐不住的頭一沉,貼著桌子睡了過去。

正巧這時候趴在桌子上的太子打了一個哈欠,翻過身,惺忪的睡眼睜開了,正看到一旁閉著眼睡去的百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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