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縈懷本欲來找南鳳辭商議一番, 卻不想在路上被些事耽擱了,等他來到驛館的時候, 就在驛館的院子外看到南鳳瀲在發脾氣。他對宮裡的鳳子龍孫們都無甚好感,連細究都不願, 避開那南鳳瀲從一旁進了驛館裡。

門口的奴才現行進來稟報,“三皇子,謝小侯爺到了。”

周琅聽見這一聲,混沌的神智陡然清明了幾分。

謝縈懷?!

南鳳辭看周琅這副驚恐神態,又忍不住想要捉弄他,“嗯,讓他進來。”

周琅臉都白了, 他手上黏著濁白, 臉上熱度都還沒有褪去,尤其身邊還都散著那公主貼身的衣裳,謝縈懷看見會如何,他都不敢往下想, “別, 別讓他進來。”周琅伸出乾淨的手,去抓南鳳辭的袖子,“別讓他進來!”

南鳳辭大致明白他與謝縈懷的關係,只當周琅是謝縈懷養的孌寵,所以此刻才會這樣驚慌。他靜靜的看了周琅一會兒,等門口響起謝縈懷的聲音之時,他才壓低聲音道, “你好好的躲在這裡。”

周琅眼睜睜看著南鳳辭站起來,將壓在他腿下的肚兜扯出來,丟在地上。

南鳳辭雙手捏著床幔,自上而下俯視著周琅,“不想叫他瞧見你這個模樣,就捂好嘴巴。”說完,他就將床幔放了下來。

周琅只來得及看清他嘴邊那意味不明的笑意。

身上的燥熱還沒有退去,周琅往後縮了一些,抵著冰涼的牆壁,才好過了一些。

房門被開啟,屋子裡熟悉的香味讓謝縈懷忍不住蹙起了眉。

南鳳辭坐在桌前,“謝小侯爺怎麼現在過來了?”

謝縈懷對房間裡這熟悉的香味耿耿於懷,從進來之後,就四下將房間打量了一遍。南鳳辭神色坦蕩的很。

謝縈懷見屋子裡不像有他人,才按捺下心底的奇怪感覺,坐了下來,“三皇子,南鳳宇死了。”

南鳳辭昨晚就已經知道,但謝縈懷現在來和他說,他還要做出不知道的模樣,“謝小侯爺手段果真高明。”

“不是我,是令狐胤。”謝縈懷聲音裡都透著煩躁。

“令狐胤他不是逃出臨安城了嗎?”南鳳辭一副詫異的模樣。

謝縈懷放在桌上的手捏緊,“他昨夜潛進城裡,殺了南鳳宇之後就逃之夭夭了。”

南鳳辭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像是在深思。

“那令狐胤既然敢殺了南鳳宇,就說明他已經是有了反意。”謝縈懷道。

南鳳辭將茶杯放了下來,“你是說,令狐胤此舉,是在向天擎示威?”

謝縈懷心中卻隱隱猜測,令狐胤此舉,和周琅有關係。但他又不願說出來,只鯁在心裡,“只怕是在洩憤。”

南鳳辭目光一動。

“他肯定是知道了什麼——南鳳宇那樣謹慎的人,拿了令狐胤的虎符,肯定是要貼身守著,但他死後,身上卻並沒有虎符。”謝縈懷忌憚就忌憚在這裡,“現在那令狐胤,是決意與將軍府,與天擎決裂。”

南鳳辭是知道的,他派去跟著的人,好像也一併被令狐胤殺掉了,所以在昨夜令狐胤進城之後,他才得到了訊息。

謝縈懷砸了一下面前的桌子,“令狐胤在廣陵一帶頗有聲望,等他到了廣陵,只怕——要變成大患!”

只是謝縈懷這個大患,和這天擎的江山沒有半分關係。他只覺得,令狐胤騎兵謀反,是為了周琅……

雖然荒唐,但他一想起那一日在地牢時,令狐胤同他說的話,他就又不得不相信。

“令狐胤是百戰之將,又只帶十幾人的輕騎,現在派兵去抓他,只怕也為時已晚。”南鳳辭道。

謝縈懷來這裡就是要與南鳳辭商議,“那該如何?放他回廣陵,看他起兵謀反嗎?”

比起南鳳宇,南鳳辭確實更欣賞令狐胤一些,“他要起兵,還要些時日。”頓了片刻,“令狐胤雖得萬軍之心,卻不順民意,廣陵雖多是他的舊部,但只要將一個訊息放出去,他怕是也沒那麼容易將他們統率起來。”

謝縈懷追問,“什麼訊息?”

“令狐胤並非令狐沛所出,而是北狄的皇室。”這是南鳳辭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他若自己領兵,攻打天擎,尚還有為自己撥亂為正的名頭,但若是將他是北狄皇室的訊息宣揚出去,只怕就沒有那麼多人願意跟隨他了。”

謝縈懷自然相信南鳳辭親口所說,他也是到現在才明白那令狐胤為什麼會這麼輕易的束手就擒,“怪不得自他入獄以來,將軍府裡一點動靜也沒有,原來是那令狐沛自己心虛。”

南鳳辭抿唇一笑。

“只是,這能扳倒令狐胤嗎?”謝縈懷知道令狐胤若是北狄人,意味著什麼。但令狐胤自己,經過此事,肯定也知道自己的把柄被人捏在手中,不速速遠遁,還折返過來殺了二皇子,這已經是一種自信了。

“不能。”南鳳辭知道令狐胤在軍中聲望,即便他是北狄人,仍會有許多舊部願意跟隨他。

“那有何用!”謝縈懷雖然已經知道,但聽南鳳辭說出來,心裡還是一陣鬱卒之感。

“只能暫且的牽制住他一些時候——也許一年,也許半年。”南鳳辭道。

一年,半年——何其短暫。但謝縈懷現在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令狐胤造反,朝中又有哪個武將,敢去討伐他?又有哪個武將,能有那個實力與他較量?

“謝小侯爺還是思索思索自身吧。”南鳳辭頗有深意道,“你放走欽犯令狐胤,現在令狐胤殺了南鳳宇,又要造反——謝小侯爺即便有免死金牌,這一回,也不會好過吧。”

謝縈懷又何嘗不知。

但他不後悔,若是那皇帝真的逼急了他,他就——

南鳳辭看到了謝縈懷眼底一閃而逝的陰霾,臉上笑意愈發不可捉摸。

謝縈懷知道久留無益,起身要告辭,但他在抬腳出門的一瞬,又被這香味扯回了神思,回頭看了一眼,見南鳳辭還坐在桌邊,不緊不慢的喝茶。

“三皇子房間裡的香氣,頗是別緻。”謝縈懷問道,“不知道是什麼香?”

南鳳辭走到床榻旁,掀開床幔,在周琅幾乎屏息的注視下,將那小小的香爐捧了出來。

謝縈懷這才察覺到床榻上是有一個人的,只是那人被南鳳辭擋著,他也只能看到散在地上的女子的貼身衣物。想來該是南鳳辭的女人。

南鳳辭將香爐捧到謝縈懷面前,那裡面的香已經燒完了,只有淡淡的白煙裊繞。

“這是我調的香,加了些紫述香。”南鳳辭揭開香爐,將那霧氣吹散一些。

謝縈懷聽到紫述香,才想起這味道是周琅最喜歡的——但又不像是,紫述香的味道,沒有這樣撩人。

“三皇子的確是個雅緻的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後,謝縈懷就走了。

南鳳辭看他出了院子,就關上門回了房間裡。

周琅身上的藥都還沒解完,剛才又因為謝縈懷在這裡,咬著牙硬生生的捱了過來,現在下身腫脹欲裂,額上熱汗滾滾而下。南鳳辭看見他這個模樣,知道他再忍下去,怕真的要廢了,就拿了一個瓷瓶出來,捏著周琅的下頜,點了一滴乳白色的水珠在他的舌尖兒上。

這一滴苦的厲害,黃連一樣。周琅張嘴欲嘔,南鳳辭收起瓷瓶,不緊不慢的說,“這是‘貪歡’的解藥,你要是吐出來,可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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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琅聞言,又拼命將那東西咽了進去。

等身上燥熱終於平復,周琅整個人已經好似是從水裡打撈上來的。他已經無力去質問南鳳辭既然有解藥,為什麼還要看他這樣折騰。

南鳳辭本來是有潔癖的,旁人別說是穿他衣裳,就是在他床榻上坐一坐,他都不舒服的很,現在居然能忍著周琅將他的床折騰的髒亂不堪,實在算是一樁稀罕事了。

周琅眼睛上都是汗珠,跟著睫羽一起顫動著,好似隨時都能順著面頰滑落下來。南鳳辭鬼使神差的伸手去碰了碰那滴汗珠,溫熱的感覺一下在他指尖融化開。他的指尖順著周琅的眉眼,一直往上,最後攏進了他汗溼的頭髮裡,“怎麼蠢成這樣。”

周琅睜開眼瞪了他一眼,只是他眼中還有霧氣,這一眼軟成了一灘春水。

南鳳辭心裡一癢,竟彎腰覆上了周琅的唇,等真正碰到了,他又陡然清醒過來,然而不等他甩開周琅,周琅就已經驚恐的將他推開了。

還未與人有過這樣親密接觸的南鳳辭還是擺出一副戲謔的神態,好似剛剛只是他興起的玩樂一般,“幫了你,總要先討個甜頭。”

周琅已經有些慌了,他剛才看南鳳辭還是正常,怎麼一轉眼,又變成了這副孟浪模樣。

南鳳辭知道周琅是謝縈懷的人,本來想的是,等謝縈懷折返驛館來找周琅的時候,將人送出去,但剛才那鬼使神差的一吻,叫他又改變了主意。

要是把周琅擄走,謝縈懷會怎麼樣呢?

這樣的念頭一生出來,就無法抑制。南鳳辭撿起床上的衣裳,披到周琅肩膀上,“我們換個地方。”

周琅張口就要拒絕,南鳳辭卻貼著他的面,搶先說道,“不去,我就把你這個樣子送回侯府了。”

周琅,“……你,你!”

南鳳辭看著周琅這副氣急敗壞的模樣,臉上露出一絲切實的笑意,“都說了你蠢了。”

……

謝縈懷在回侯府的路上,途經了周府,他看見一個小乞丐手上拿著一封信,躲在一旁的石獅子後面,好似在躊躇著什麼。

謝縈懷對和周琅有關的一切都敏感的很,瞧見這鬼鬼祟祟的乞丐,就叫人將那個小乞丐帶過來。

“你在周府門口做什麼?”謝縈懷問。

那小乞丐被兩個侯府的奴才架過來,嚇的不輕,四肢伏地什麼也不問的就開始求饒。

謝縈懷更覺得他古怪,“我問你在周府外面做什麼。”

小乞丐身後的兩個侯府奴才也惡聲惡氣道,“侯爺問你話,還不快快回答!”

“侯,侯爺?”小乞丐聽到這個稱呼,忽然將頭抬了起來,黑亮的眸子盯著謝縈懷,“你,你是謝小侯爺?”

謝縈懷皺眉。

小乞丐看他神色,一下篤定了,畢竟這臨安,能擔的起侯爺的,也只有謝縈懷一人,“侯爺,是,是這樣的,我,我是來給周公子送信。”他說話也說不利索,但為了證實自己說的是真的,將自己手中拿著的雪白信函遞了過來。

這臨安城裡,能和謝縈懷扯上關係的,也只有周琅這一個周公子。

謝縈懷將信函接過來,拆開了,拿出裡面一張邊角染血的紙來,他展開一看,竟是一張畫,畫的是國色牡丹,那畫是出自周琅的手筆,謝縈懷認的出來。而在牡丹的旁邊,又批註著八個小字。

——江山為聘,相思為媒。

那是令狐胤的字。

謝縈懷將這染血的紙攥緊手心裡,咬牙問面前乞兒,“這是誰給你的!”

小乞丐被嚇的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是今早城門外,一個好看的姐姐給我的,她託我將信給周公子,還,還給了我一錠銀子。”說著,他顫顫的將懷中的銀錠子捧了出來。

謝縈懷本就在為此事煩心,這一封令狐胤親筆提詩的畫,又好似是令狐胤在嘲弄他一般。

實在是……

江山為聘,真是好大的口氣!謝縈懷將手中的紙撕碎,也不再看跪在地上的小乞丐,“回府。”

令狐胤想要江山,他說什麼,也不會讓他如意。哪怕他擁兵百萬又如何,哪怕他是百戰名將又如何!

謝縈懷回了侯府,臉色還是鐵青,門口的幾個奴才看侯爺今天臉色不好,本來不想跟他說公主來過的事,但這事又哪裡瞞得住,於是一個人便被眾人推了出來,跪在謝縈懷面前,“侯爺——”

謝縈懷腳步一頓,“嗯?”

“剛才——公主來過一回。”

謝縈懷的目光凝住。南鳳瀲?她還沒死心不成!

但他剛才,又在驛館裡看見了南鳳瀲。

跪在地上的奴才抬頭瞧了一眼侯爺的臉色,硬著頭皮繼續道,“公主從府裡,搬了一個東西走了。”

謝縈懷的心神一瞬警惕起來,“什麼東西?”

“公主帶的幾個奴才搬了一套被褥出去,只是——那被褥裡,好像藏著個人。”

謝縈懷話還未聽完,就已經急急的趕回了自己的房裡。

周琅不在房中。

謝縈懷站在空蕩蕩的床榻前,難看到極點的臉上忽然破開一聲冷笑,一字一頓,好似咬著誰的脖子一般,“南鳳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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