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結婚的日子越來越近,陸城心裡的焦躁成倍增長, 從心裡跑到面上, 再分散在身上各個部位。

顧長安除非是眼瞎才看不出來,他問男人腦子裡都想的什麼。

陸城解開襯衫上面兩粒釦子, 露出修長的脖頸, 突||出的喉結, 他後仰頭看天, 一副挺惆悵的樣子:“老婆, 你男人快一米九的個子, 身材高大威猛, 真的不太可能塞得進婚紗裡面。”

顧長安正往嘴裡塞橡皮糖,聞言手一抖, 隨之而來的是迷之沉默。

陸城看愛人沉默, 那股子惆悵就更深更重了,他掐掐眉心:“你要是特別想看的話, 我……我試試。”

耳邊突然傳來哈哈大笑聲,陸城一扭頭, 就看到愛人笑的前俯後仰, 那模樣就是個十足的小狐狸。

知道自己上當了, 陸城的面部表情堪稱精彩。

最後變成無奈跟寵溺。

“咳……咳咳……”顧長安笑嗆到了。

“該!”

陸城嘴上這麼說,大手卻及時撫到他顫動的背上, 一下一下輕拍。

顧長安抹掉眼角的淚,輕喘著摸了摸男人的短髮,感嘆的來一句:“傻孩子。”

陸城的額角輕微|抽||動|:“所以其實是你穿?”

“我也不穿。”顧長安躺下來, 腦袋枕著男人的大腿,用雲淡風輕的語氣笑著說,“下輩子你當女人了,我給你買婚紗。”

“下輩子”這三個字裹著厚厚一層糖衣,陸城嘗一口就甜到心坎裡去了,他的唇角不自覺勾起。

看的呆了呆,顧長安暗罵一聲就抬起頭摟住男人的脖子,讓他彎下腰背,頭低過來,碾上他的薄唇。

陸城的唇上一痛,他舒展眉頭,渾身放鬆的調笑:“那麼大勁,中午沒吃飽?”

顧長安不答,他半眯著眼睛,漫不經心的親著男人,眼角眉梢的線條溫柔的不像話。

這模樣落在陸城眼裡,充滿了極大的|誘||惑|力,他的呼吸頓時變重,就著這樣的姿勢抱起顧長安,快步進屋。

六月十六號,顧長安跟陸城飛去國外,前往一個僻靜安寧的小鎮。

就他們兩個人。

在神聖的教堂裡面,神父看著他們承諾彼此,不離不棄,相伴一生。

立春掐著時間打來電話,問顧長安要影片,沒有影片,照片也行。

顧長安發給她了,她看了就在那頭激動的問他什麼感覺,像不像踩在雲端,整個人暈乎乎的?

他沒那感覺,手始終被陸城牽著,不知道是誰出的汗弄了誰一手,熱乎乎的,很真實。

來都來了,索性留下來住兩晚。

顧長安窩在陽臺的搖椅裡面,看著夕陽,看著大海,看著蹲在不遠處,給他擦鞋的男人。

“陸城。”

“嗯?”

“你回一下頭。”

陸城沒不耐煩,挺配合的回頭:“要作了?”

顧長安說作屁,他咧嘴,蒼白的臉上露出微笑,那笑裡有幾分調皮,幾分溫柔:“就想看看你。”

陸城深吸一口氣,他看看手上擦一半的鞋,又去看搖椅裡的人,下一刻就把鞋一扔,快速洗了手把人抱懷裡親。

顧長安被放開的時候,夕陽就剩個尾巴了,眼前的景色讓人沉醉。

他一時興起,說要拍照。

於是陸城做了他的專屬模特,一會兒往這兒站,一會兒往那兒站,拍了好一會兒把罷休。

陸城從後面抱住顧長安,把下巴抵著他的肩膀:“回去以後我買些相框,你把我們的合照洗出來,我給一張張放進去。”

顧長安翻著照片:“不要。”

“不要什麼不要?”陸城不太高興,“家裡都沒我倆的合照,怎麼也得放個八|九|十|張。”

顧長安的嘴一抽:“你想要我眼瞎是吧?”

“直說你害羞不行?”陸城戳穿他的心思,捏他發紅的耳朵,“你看誰結婚了,家裡沒擺個把照片的?”

“雖然我們很恩愛,不需要用照片來證明,可是,我還是想在家裡看到我們的合照。”

顧長安話到嘴邊,聽見男人慵懶的來一句:“就我們的恩愛程度,你要是能懷孕,孩子都有好幾個連了。”

他沒好氣的脫口而出:“好幾個連?你當我是嘴裡吐個泡泡就一個孩子?”

陸城咳一聲,溫和的提醒:“老婆,重點抓錯了。”

“……”

顧長安的臉漆黑,這人現在的性情變了不少,話特別多,跟他在一塊的時候幾乎沒真的發過脾氣,他沒話,對方就找話,費心思的找,死活不讓他憋著。

肯定是那心理醫生說了什麼。

陸城的薄唇在他耳廓跟面頰周圍移動:“長安,說話。”

顧長安聽著男人低啞的嗓音,就有些|口|幹|舌|燥,他閉了閉眼壓下那股子上竄的火焰,氣道:“我他媽在找哪些照片清晰點兒,洗出來能看!”

陸城樂了。

顧長安選好照片,突兀的問:“陸城,你是不是想要孩子?”

陸城把擦乾淨的鞋放到陽臺涼著,正色道:“此話怎講?”

顧長安力道很輕的踢他一腳:“說人話。”

“我那會兒就一句感慨。”陸城輕描淡寫,“你不能生,我要什麼孩子。”

顧長安面頰一熱,他下意識狠狠按住激烈跳動的心,隔著鏡片瞪過去。

陸城摘下他架在鼻樑上的眼鏡,近距離看他的臉。

顧長安沒動,就保持原來的坐姿,任由男人深邃的目光鎖定自己:“湊這麼近幹什麼?”

陸城低笑:“我看我老婆。”

顧長安翻了個白眼:“那你看出什麼了嗎?”

“看出來了,”陸城嘆道,“我老婆真漂亮。”

顧長安把臉一陰:“換個詞兒。”

陸城說:“最漂亮。”

顧長安:“……”

晚上的小鎮另有一種風光。

陸城拉著顧長安去街上散步,陣陣花香撲面而來,沁人心脾。

顧長安伸了個懶腰,手抄進褲子口袋裡面,懶洋洋的往前走,不知道第幾次瞥見姑娘們對他男人拋來媚眼,肆無忌憚,熱情似火。

走在他身旁的男人跟他的病弱不同,高大挺拔,剛毅俊美,骨子裡透著貴族氣息,但並不紳士,整個人顯得冷峻凌冽,強大的氣場讓人不寒而慄。

對於他在異國街頭這麼吃香,顧長安絲毫都不意外。

陸城不爽了:“你倒是表現出一點吃醋的樣子來啊。”

顧長安掃了掃那些投在他男人身上的火辣辣目光:“饒了我吧,根本吃不過來。”

陸城的面部|肌|肉|抽||動。

顧長安推推眼鏡,嘖道:“陸城,你哪天不會偷偷找小情人吧?”

陸城聞言,差點一個踉蹌:“我腦子進水了?”

顧長安並未回答,他掃視四周,懶洋洋的說:“看看這花花世界。”

陸城說了什麼,顧長安沒聽清,他又問了一次。

“世界花不花我沒看出來,我只覺得太吵了。”陸城說,“我就想時刻盯著你。”

顧長安腦門直抽:“你盯著我幹嘛?難不成我還能變成蝴蝶飛走?”

似乎不喜歡後半句話,陸城皺了下眉頭:“就算你變成蝴蝶,我也要把你抓回來。”

顧長安忽地停下腳步,側過臉去看男人,他沉默半響,調侃的咂嘴:“敢情家裡有兩個病號,下次我去治療的時候,你順便也掛個號吧,挺嚴重的。”

“不嚴重,我就想你一直全須全尾的。”

陸城牽他的手。

顧長安做做樣子的甩了兩下沒甩開,跟男人十指相扣。

就在顧長安跟陸城原路返回的路上,槍聲突如其來。

顧長安的大腦來不及做出完整的應對措施,身體已然先一步有了動作,一把抓住陸城的手臂。

與此同時,陸城也抓住了他的肩膀。

兩人迅速遠離槍擊現場。

槍聲破壞了小鎮上的美好,也吞噬掉了顧長安在這裡獲得的寧靜。

不法分子被當場擊斃,有人受傷,有人死亡。

這場襲擊在夜晚添下了極其可怕的一筆。

空氣裡混雜著濃烈的血腥味,到處亂飄,完全覆蓋住了花香。

顧長安看到了血|糊|糊|的屍體,太陽穴突突亂跳,一隻手伸過來,按著他的肩膀讓他背過身,他這才發現自己後背全是汗。

這些年,國外的|槍||擊|事件顧長安見過挺多的,都是看的報道,忘了是什麼態度,或許是事不關己。

親眼目睹是頭一回。

顧長安一言不發的抿緊唇角,垂放的手有點抖,他的呼吸紊亂,臉色比平時還要白。

察覺出顧長安的不對勁,陸城繃著臉帶他回去。

顧長安無意間瞥見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躺在地上,旁邊是個吃了幾口的蘋果,跟鮮紅的血水混在了一起。

人事無常,生命太脆弱了,顧長安心想。

當晚,有些天沒做過夢的顧長安做噩夢了,他在驚恐中醒來,有些虛脫的被男人圈在懷裡,瞳孔渙散,人還沒回到消失中來。

有溫熱的觸||感|落在額頭,眉心,鼻尖,一路往下,停在他的唇上碾||轉,顧長安的神志漸漸恢復,他抱住男人的腰背,汗溼的臉上有幾分後怕。

“幾點了?”

陸城嘶啞著嗓音:“兩點多。”

顧長安斂了情緒,抿抿乾燥的嘴皮子,說:“我想抽菸。”

陸城不語。

顧長安這時候不想跟他玩鬧,立馬退讓道:“那讓我喝點酒。”

不多時,陸城將一杯紅酒端到顧長安面前:“就這麼些,喝完睡覺。”

幾口紅酒下肚,顧長安長長的舒出一口氣,他用手撐在頭兩側,大力的揉了揉額角,腦子裡繃緊的那根弦緩緩地松了下來。

陸城沒問他做的什麼噩夢,免得第二次刺激到他。

“去洗個澡。”

顧長安懶癌發作:“不想洗。”

“都溼了,”陸城摸他潮溼的衣服,“不洗怎麼睡?”

顧長安往床上趴:“讓它自然晾乾就行。”

陸城二話不說就把他拽進浴室。

洗了個熱水澡,顧長安渾身的毛孔張開,夜風瞬間裹著涼意依附上來,他打了個冷戰,人往陸城懷裡鑽。

陸城捋幾下他的頭髮,在他發頂親了親:“睡吧。”

顧長安以為自己睡不著了,沒想到會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可他今晚睡得很不好,再次進入睡眠狀態沒多久,又做了個噩夢。

陸城就沒閤眼,他先聽見懷裡的人壓抑的嗚咽,漸漸變成驚慌的哭喊。

性格使然,醒著的時候不外放出來的情緒,全在夢裡流露了出來。

這是壞事,也是好事。

起碼有個發洩口。

陸城死死皺著眉頭把他摁在胸前,一遍遍親他臉上的淚水跟冷汗。

第二天,陸城就帶顧長安回國了,發生了|槍||擊|事件,他們哪裡還有心思留下來遊玩。

回去以後,顧長安在家裡窩了沒兩天,就在網上買了很多種子,有花種,也有菜種。

他在院子南邊挖了塊地,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架勢十足。

陸城看他像模像樣的拿著鋤頭挖地,問他要不要買個痰盂。

顧長安一時沒聽明白:“買那玩意兒幹什麼?家裡馬桶堵住了?”

陸城挑眉:“給你攢肥料。”

顧長安:“……”

四合院周圍沒有人家,顧長安怎麼折騰都行,這一折騰,就激發了他的種田技能。

傍晚時分,顧長安提著一桶水去澆水,他穿件t恤,倆胳膊上露著十幾條疤,很淺,遠看是看不出來的,細看才會覺得觸目驚心,讓人忍不住去猜想那些疤痕背後的故事。

陸城轉著無名指上的戒指,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人身上,白t恤,藍色牛仔褲,眉眼乾乾淨淨的,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操!”

顧長安突然丟了鋤頭,面容扭曲的抱起左腿。

陸城快步過去,把人從地裡抱回家:“鞋子脫了我看看。”

顧長安不脫。

左腳被鋤頭磕到了,那一下疼得他眼冒金星,現在好像沒那麼疼了,又好像更疼了。

這段時間一直在養膘,全身肌|肉都處於停工狀態,這麼一下就疼得受不了。

陸城跟顧長安僵持十幾秒:“鬧什麼彆扭?”

顧長安偏開頭,聲音挺飄忽的:“我淌了很多汗,鞋子裡面都是溼的。”

陸城嗯道:“所以?”

顧長安繼續飄忽著聲音:“所以我腳臭。”

陸城:“……”

敢情是不好意思。

陸城有些無奈,越接觸,越發現他愛人其實挺單純的,一層層剝了那些|面||具|,就剩下黑跟白兩個色彩,一覽無遺。

顧長安用沒事的右腳去踢男人:“我要脫鞋了,趕緊離我遠點,不然臭暈過去,我可不負責。”

陸城穩如泰山:“沒事,我聞聞有多臭。”

顧長安半響瞪他:“有病?”

話音剛落,左腳的球鞋就被脫了,一股子汗味混著鞋本身的味兒衝了出來。

顧長安看男人沒聲音,就忍不住調笑:“臭昏頭了?”

“腳趾破了,”陸城的語氣冰冷,氣的,“你沒感覺?”

顧長安被他一提醒,才發覺腳趾那裡黏糊糊的,挪過去的視線裡一片血紅。

“……”

陸城給顧長安受傷的腳趾包了圈紗布,讓他老實待著,別折騰了。

天熱,顧長安覺得腳趾那裡的每個細胞都堵得慌,就索性把紗布給拽了,大咧咧的露著傷口。

不管怎麼說,顧長安大小也是個傷員了,那塊地後面的事兒都交給了陸城。

施肥的時候,陸城那樣兒沒法看,幾度憋過氣去。

顧長安說,這是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能讓他體會到什麼叫面朝黃土,背朝天,什麼叫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回應顧長安的是男人比肥料還臭的面色。

一場雷陣雨毫無預兆的降臨,睡夢中的顧長安猛然醒來,房裡沒有男人的身影,他心裡一慌,想也不想的打著赤腳跑了出去。

院裡院外一通找,終於在地裡找到了人,對方正穿著雨衣在那裡牽扯薄膜。

嘴上總說他折騰,接手以後比他還要認真。

就因為那是他想做的事情。

陸城發現了雨裡的人,他抹把臉,大聲喊:“鞋呢?”

顧長安有點兒恍惚:“啊?”

“我問你,”陸城走近些,眼神駭人,“你的鞋呢?”

接著就是劈頭蓋臉的質問:“下這麼大雨,你跑出來幹什麼?傘不會打?”

顧長安耳邊嗡嗡響,難得的沒有反擊。

光顧著跑出來找人了,沒顧得上自己。

晚上顧長安靠坐在床頭,由著男人給他左腳的腳趾上藥。

屋裡從來沒這麼靜過,已經出現了往沉悶靠攏的跡象。

顧長安忽然說:“我錯了。”

陸城不為所動。

顧長安孩子氣的撇嘴:“我真的知道錯了。”

這話聽起來很有誠意,不像是假的。

陸城把棉籤丟進垃圾簍裡,淡淡的問:“你有錯?”

顧長安的眼角微抽:“我體質比以前還虛很多,刮風下雨的都要躺一躺,現在雖然是夏天,但我也不能打赤腳,腳上穴位多,很容易讓寒氣入體。”

陸城沉默不語。

“外面下著雨,我應該打傘,淋了雨,我生病的可能性比其他人大很多。”顧長安捏捏小手指,態度很真誠,“我不應該那麼任性。”

其實不是任性,是慌的,他在心裡給自己辯解。

陸城撩起眼皮,目光深沉的看過去。

顧長安在他的目光裡垂下腦袋,嘆口氣說:“這次是我的錯,我讓你擔心了。”

陸城依然用深諳的目光看著他,一聲不吭。

顧長安被看的莫名慎得慌,他啞聲問:“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陸城直勾勾的盯著他,語調卻很平靜,“要是把你關在屋裡,哪兒都去不了,那樣我是不是就能放心很多。”

顧長安純良的笑出聲:“不可能。”

陸城也知道不可能,他有些暴戾的掐了掐眉心,看了眼愛人蒼白的臉,氣惱的伸手去捏。

顧長安吃痛:“下手能輕點嗎?我這臉是肉做的。”

陸城說,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你能對它好點兒嗎?

顧長安親了親他的下巴。

當天晚上,顧長安就發燒了,還咳嗽,咳厲害了,肺都要往外蹦。

陸城站在床邊看他擤鼻涕:“難受?”

顧長安把紙團拋到垃圾簍裡,嗓子火燒:“難受。”

陸城仍然站著不動:“知道自己為什麼難受嗎?”

“……”

“咳!咳咳!”

顧長安咳了起來,單薄的身子大幅度顫動。

陸城看的心臟疼,他闔了闔眼簾,大手伸過去,放在愛人的背上,動作輕柔的拍了拍。

顧長安咳夠了,喉嚨裡呼哧呼哧喘息:“我想喝水。”

陸城倒了水給他。

顧長安咕嚕咕嚕喝了半杯水,嗓子裡的火燒的沒那麼旺了,他一回生二回熟的示弱:“我餓了,想吃東西。”

陸城給他端了碗粥進來。

顧長安瞥瞥粥,得寸進尺:“不要粥,我想吃有味道的。”

“就粥,別的沒有。”陸城無視他可憐巴巴的眼神,冷峻的繃著臉道,“不吃我就倒掉。”

顧長安不說話,眼看男人端著粥往放門外走,他的臉扭了一下:“回來!我喝!”

媽的,被吃的死死的。

喝了一口粥,顧長安的眼底閃了閃,想到了什麼,刷地抬頭去看男人:“你找過他?”

陸城大方承認:“對。”

顧長安拿著勺子的手一鬆,勺子跟瓷碗發出清脆聲響,經過那一下碰||撞,碗裡的粥濺出來一點,掉在了被子上面。

陸城原來是有潔癖的,自從認識了顧長安以後,生活習性就一點一點被他侵蝕,起初不當回事,後來重視起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擋了,只能說服自己去接受結果。

要是擱以前……

陸城扶額,擱以前,他壓根不會跟誰睡一張床。

沒遇上顧長安,就是另一種活法。

顧長安看著男人抓好幾張紙巾擦被子:“你問他要了熬粥的方法?”

陸城:“嗯。”

顧長安蹙了蹙眉心,嘴巴抿在了一起。

陸城半天沒聽到響動,他一抬頭,發現坐在床頭的人眼睛溼溼的,紅紅的,感覺下一刻就會哭出來。

但那一幕沒有發生,又習慣的憋回去了。

陸城擦乾淨了被子,坐在床邊說:“有什麼想說的就說,我聽著。”

顧長安扒扒微亂的髮絲:“你幹嘛找他啊?”

“前些天你喝粥的時候,沒精打采的吧唧了好幾下嘴。”陸城那口氣挺酸的,“你想念他給你熬的粥了。”

顧長安努力回想,確定沒有對應的片段:“我沒那麼說過吧?”

“你是沒說,”陸城睨他,“可你臉上寫了。”

顧長安的臉色微微一變,轉瞬即逝,他冷哼:“瞎想!”

陸城實在是懶得戳穿他的小心思。

吳大病跟顧長安相處的時間很長,這是不可磨滅的事實。

從某些方面來說,他的確更瞭解顧長安。

或者說,顧長安的一些口味是他一手創造出來的。

陸城這輩子就愛了這麼個人,肯定要想方設法的對他好,給他自己能給的所有,毫無保留。

什麼面子,自尊,名利,那都可以打包丟掉。

先是粥,後面陸城還想從吳大病那兒掌握顧長安喜歡吃的菜,好在他喜歡吃的不多,就幾樣。

不然陸城恐怕真的要哭。

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一個只管吃的人,有一天會去費心鑽研廚藝。

等到陸城回過神來,放在床頭櫃上的一碗粥已經沒了。

顧長安對他笑,溫溫柔柔的。

陸城全身血液沸騰,他故意板著臉:“笑什麼,不難受了?”

顧長安不說話,只是唇邊弧度不變,眼睛還有點溼,那模樣別提有多招人了。

陸城隱約罵了聲,力道很大的把人撈到懷裡親。

顧長安抱住了他的脖子。

等顧長安病好了,陸城就病了,兩人生病後的狀態截然不同。

顧長安是能癱就癱,喘口氣都難受,陸城不是那麼回事,生了病以後,他的脆弱一面表現出的方式比較讓人難以承受——就是翻來覆去的折騰顧長安。

只要顧長安一反擊,陸城就用佈滿可怖血絲的眼睛看過來,像一頭處於狂躁期的獸類,渴望得到主人的安撫。

於是顧長安就收起了鋒利的爪子,幾乎是以奉獻的姿態張開手臂把他擁抱住,讓他隨意的折騰。

萬幸陸城很快就病好了,不然顧長安真會死在他手上。

不知道抽的什麼風,原先說不拍婚紗照的顧長安拉著陸城飛去國外,找一個不錯的影樓拍了婚紗照。

陸城想要合照,顧長安就順他的意,家裡不止多了簡單隨性的生活照,還有擺拍唯美的婚紗照,他們的生活跟普通夫妻沒有什麼區別。

顧長安那麼懶一人,必然會一條路走到底,他不給自己留後路,也沒有其他路線。

感情的傾注是個漫長又慎重的過程,對顧長安來說,一生的時間就夠一次。

桂花開的時候,顧長安跟著陸城回了陸家。

回來前,陸城跟家裡溝通過,所以迎接他們的是一個中式偏古老的婚禮。

一套繁瑣的流程走下來,顧長安倒床就睡,累的澡都沒洗。

陸城坐在床頭,手肘撐著膝蓋,上半身前傾,目光柔和的看著熟睡的人。

時間像是就此定格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響起下人的聲音,說老爺子來了,陸城活動活動痠麻的腿腳,起身開門出去。

大兒子結婚,這喜慶的日子卻有一個小缺陷,導致陸啟封大晚上的還沒睡,上蘭園來了。

陸啟封一生只明媒正娶過一個女人,就是大兒子的生母,住在蘭園,死在蘭園。

陸家那麼大,兒子偏要住在這裡,陸啟封勸說不了,來的次數越來越少。

怕觸景傷情。

陸啟封不是個鍾情的人,只在年少時跟林嵐有過那麼一段不顧一切的感情。

後來兩人分了,陸啟封碰到妻子,試圖去全心全意,卻發現現實跟理想的距離遠超自己想象。

他不能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哪個女人身上,身份不允許他那麼做。

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到頭來,連個可以說貼心話的都沒有,還得厚著臉皮去年少時的初戀那兒碰碰運氣。

往往都碰一鼻子灰。

陸啟封背對著客廳坐在輪椅上,眼睛望著夜空,佈滿歲月痕跡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點輪椅扶手。

背後響起腳步聲,停在輪椅後面。

陸啟封沒回頭:“阿城,我幫你留意了一下,現在的代孕機構很靠譜,要個孩子不需要什麼複雜的流程。”

陸城毫不猶豫道:“我不想要。”

陸啟封回頭,表情算不上好看:“這是他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陸城說,“我有他就夠了。”

陸啟封不認同這個觀點:“現在你們是還年輕,將來老了呢?膝下無子,連個送終的都沒有!”

說著說著,他的情緒就激動了起來,要不是腿動不了,已經一腳踹過去了。

想到了什麼,陸啟封冷笑:“你不要,那他呢?顧家可就他一個。”

陸城的眼色沉了下去:“爸,你別做不該做的事。”

“什麼是我這個當老子的不該做的是事?”

陸啟封肺都要氣炸了,“顧家無後,你老子我比誰都高興,那也是顧老頭算計我們一家付出的代價,是他顧家的命數,現在呢?我為了讓你跟顧長安將來老了有人照顧,跑這兒跟你廢話……”

陸城寒聲打斷:“爸!”

陸啟封跟兒子對峙半響,他將視線移到兒子無名指的戒指上面,搖搖頭說:“阿城,你小時候是最像我的,大了以後,你越來越不像我了。”

“你爺爺給我安排暖床的,我從來不拒絕,可你把她們當洪水猛獸。”

“現在我才知道,所有孩子裡面,你是最不像我的。”

陸城不置可否。

陸啟封找兒子談代孕的事,林嵐是知道的,她在第二天也找了自己兒子。

不過林嵐並沒有提那擋子事,兒子身體不好,需要陸城用餘生去照顧。

陸城身體是沒問題,但他偏執的可怕,兩個人相互攙扶著往前走,誰也離不了誰,哪裡還有精力添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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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她明白,人活著,活的好好的,比什麼都重要。

顧長安指著那一片牡丹,跟母親說是立春的族人。

林嵐沒露出意外之色,她只說:“園子是陸城媽媽的,他看的很重,能讓你把牡丹種在那裡,證明了他對你的認可。”

顧長安把一杯水遞過去:“媽,我暫時不走了。”

林嵐接住杯子,聲音又輕又緩:“好。”

留下來住一段時間的事兒顧長安跟陸城商量過,陸城聽他的。

顧長安心裡有不好的預感,那種預感在看到母親以後,變得更加清晰,強烈。

之前顧長安住在這裡,有陸啟明在中間調和氣氛,這次沒了,他剃回了光頭,在城南搞了個道觀住進去,一日三餐粗茶淡飯,不問陸家大小事,似乎已經看破紅塵。

就連大侄子的喜酒都沒喝,用白開水代替的。

顧長安去見了陸啟明,發現他的狀態比以前好很多,就沒再去了。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生命軌跡,找到適合自己的活法,那就對得起在這世上走一遭了。

顧長安在半個月後見到了十二,變化挺大的,跟上次見的時候大不相同。

成熟多了,也內斂多了。

看來是外面的世界讓他成長了起來。

顧長安無意間得知十二的妹妹十九快不行了,他匆忙趕回來就是為的這個事。

兄弟姐妹裡面,十九跟他最親。

他盡了全力,哪怕再不甘心,都只能聽天由命。

顧長安想了想,想起來當年他在蘭園門外見過,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

十九沒死成,因為她的命裡出現了貴人,拼盡全力救了她的小命。

十二跑去蘭園,對窩在椅子裡的人說:“謝謝。”

顧長安正蹲在花叢裡修剪花枝,無所謂的擺擺手:“沒什麼好謝的。”

十二看著這人比記憶裡還要蒼白的臉龐,他猛然噎住,說不出話來。

顧長安很隨意的岔開話題:“對了,你在哪個城市?”

十二的眼底閃動:“怎麼?”

“沒怎麼,”顧長安笑著說,“以後你要是有難處,可以去蘭檀找我。”

十二刷地抬頭去看面前的人,他抿了下嘴唇:“顧長安,我看不透你。”

“正常的。”顧長安說,“我倆又不熟。”

十二的嘴角輕微一抽,這才是他認識的顧長安,他說了聲再見,轉身就走。

顧長安隱約聽到聲音,回答他的前一個問題。

“八大凜,那是什麼地方?”

顧長安思索的功夫,十二已經不見人影。

沒過多久,十二帶著十九走了,看樣子是去了八大凜,不會在回來了。

顧長安八月來的,到寒冬臘月的時候,他的預感被母親修煉被死氣覆蓋的樣子證實。

除夕前兩天,林嵐的大限到了。

她離家時就已經快不行了,硬是靠強大的意志撐過一天又一天,她等到了兒子好起來,等到了他結婚,後面沒什麼要等的。

他人生的路還長,她只能陪到這裡,後面就交給陸城了。

林嵐的死,在陸家濺起了不大不小的水花。

反應應該最小,又應該最大的是陸啟封,他像是突然進入風燭殘年,很平靜的等著那一天來臨。

陸城不敢離開顧長安,怕他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行為。

然而顧長安沒哭沒鬧,抱著母親的骨灰回鎮上,把她跟父親埋在了一起。

那天下雪,顧長安站在墳前,一聲不吭。

陸城撐著傘,他剛要說話,就聽見了難受的哽咽聲。

顧長安蹲下來,他把臉埋在臂彎裡面,手抱住頭,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陸城松了一口氣,能哭出來就好。

顧長安最後是被陸城背下山的,他哭累了,沙啞著聲音說話,沒有章法,想哪兒說到哪兒。

這是難得的一次發洩的機會。

陸城沉默著聽,穩穩的揹著背上的人。

一年後,顧長安再見季青是在街上,她指著身旁的中年男人,笑著說是她的丈夫。

顧長安看到季青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皺紋,似乎這才發現她也已經人到中年。

她平時不怎麼笑,即便笑了,也只是一下就收,快的幾乎捕捉不到,而現在的她是真的開懷大笑,想來是過的很幸福。

季青感覺顧長安沒什麼變化,陸城也是,好像時間只是悄悄從他們身邊經過,沒舍得去吞噬分毫。

在那之後不久,白嚴修執行任務路過蘭檀,來四合院看望顧長安。

除了他,還有何呂,施張,以及一個陌生的清秀男人。

說是國外歸來的外科醫生。

有的事兒就該過去,過去了翻篇了,才能看到嶄新的一頁。

老揪著那一頁不放,害人害己。

顧長安還是會去釣魚,釣到涉及死亡的大謊言,他就讓陸城匿名報警,提供線索。

四合院裡多了一個大水缸,裡面沒有一條魚,只有荷花。

顧長安不想聽陸城的謊言,兩口子之間要適當的存在一些隱私。

況且他也很信任對方。

有一天,快遞小哥給四合院送來了一箱子櫻桃。

顧長安一個眼神都沒給,一副完全不當回事的樣子回房,等他出來的時候,快遞小哥走了,櫻桃沒了。

陸城看顧長安四處晃悠,明知故問:“你找什麼?”

顧長安不答,繼續晃悠。

陸城也不急,耐心的泡了壺茶,哪兒都不去,跟尊大佛似的坐在客廳裡面。

顧長安不晃悠了,坐他旁邊,拿走他的茶杯,一口把他喝剩下的茶水灌進肚子裡,下定決心一樣問:“那箱子櫻桃呢?”

陸城說:“丟了。”

顧長安鏡片後的眼睛一瞪:“丟了?”

“那單子上沒寫地址,不知道是誰寄的,”陸城慢悠悠道,“你敢吃?”

顧長安的臉緊繃了起來,他轉而一笑:“說的對,丟就丟了唄,我也種了櫻桃,好幾顆。”

陸城來一句:“但是一個沒長出來。”

顧長安的臉發綠,他跟手裡的茶杯生氣。

陸城見他一下一下把茶杯往桌面上磕,面部|肌||肉|就跟著抽:“悠著點,那可是我花大幾十萬……”

顧長安登時眯起眼睛:“你不是說在路邊用二� ��來塊錢買的嗎?”

陸城抽自己,讓你嘴賤。

那一箱子櫻桃是誰寄的,兩人心知肚明。

陸城要是扔了,晚上還不得睡沙發。

晚上,顧長安洗了些櫻桃,用精緻的小碗裝著,上房裡邊看電視邊吃,突兀的問:“孩子快能走路了吧?”

陸城在敲電腦,他聞言,噼裡啪啦聲沒斷:“差不多。”

顧長安哦了聲,眼睛看著電視屏幕,過了會兒又冒出一句話:“女孩子一般都喜歡洋娃娃?”

“反正不至於討厭。”

陸城敲擊鍵盤的聲音依舊沒停,完事後就讓人購置洋娃娃,花裙子,還有適合那個年紀的玩具。

時間不停歇的往前奔跑,顧長安跟陸城的感情沒有無聲無息流逝,反而越積越深。

驀然回首時,他們已經相識七年。

陸城從夢中夢裡醒來,無意識的去撈枕邊人,收緊力道把人禁錮在懷裡,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劇烈跳動的心臟慢慢平穩。

不多時,陸城下了床,輕手輕腳去按保險櫃的密碼,櫃子門開啟,裡面沒有一摞摞的現金裡,只有兩本結婚證,他把結婚證拿出來,細細的摩||挲。

心裡踏實了。

“封皮經不住你那麼摸,別給摸禿皮了。”

後面忽然響起聲音,陸城的面上出現被抓包的窘然,停留一兩秒就跑沒影了,他鎮定自若:“怎麼不睡?”

“你說呢?”

顧長安白他一眼,摸了摸下巴嘖道,“說起來,我們現在是傳說中的七年之癢階段。”

陸城把結婚證放回保險櫃裡面,他側身去看愛人:“那你癢嗎?”

顧長安捋了捋額前碎髮:“還別說,真挺癢的。”

眼角一抽,陸城瞧著他沒有鏡片阻攔的朦朧目光,嗓音微啞:“哪兒癢?嗯?”

顧長安煞有其事的說:“哪兒都癢。”

陸城低頭,一下一下親著他的嘴角,聲音裡憋著笑意:“老婆,那是你該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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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安:“……”

作者有話要說:  長安他們的故事就到這裡了哈,新坑是《你頭上有點綠》,已經開了,小夥伴們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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