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安跟陸城是在網上買的票,選的df那邊, 就倆座位, 方便。
本來顧長安有些緊張,他生平第一次坐高鐵, 覺得太快了, 沒什麼安全感, 坐在車廂裡才發覺是自己想太多。
陸城也是第一次坐高鐵, 他迅速適應了高鐵的氛圍, 雖然也挺嘈雜, 但沒有菸草味。
這一點比火車上要好。
顧長安把前面靠背上的那塊板扳下來, 將零食依次放上去。
陸城只是放個揹包的功夫,他就放了一堆吃的。
“……”
陸城坐回座椅上面, 理了理襯衫領口:“你午飯不是吃了嗎?”
顧長安咔滋咔滋吃著薯片:“十二點左右吃的, 現在都快四點了,該餓了。”
陸城的面部一抽, 索性闔上眼簾醞釀睡意。
顧長安一口薯片,一口哇哈哈, 邊吃邊喝。
陸城行看到周公來接他, 手就被拽住了, 他立刻睜開眼睛:“怎麼了?”
顧長安說到家了。
陸城掃了眼窗外極速後退的景物,明白他說的家是古鎮。
“去西昌要經過這裡?”
“不知道, 我也沒留意。”顧長安望著那些房屋,山水,草木, 感覺在小鎮的幾十年是上輩子的事了,他把最後一口哇哈哈給了陸城,“什麼時候回去看看?”
陸城咬||住|吸管,把那點兒哇哈哈喝掉,甜的他胃不舒服,他將瓶子塞進垃圾袋裡面:“想回就回。”
顧長安收回視線,側過頭看身旁的男人。
陸城挑眉:“要親?”
顧長安搖頭,目光還落在男人臉上。
陸城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幹什麼壞事了?”
“你一天到晚的跟著我,就差|連||體|了。”顧長安反問,“我能幹什麼壞事?”
陸城的薄唇抿出冷硬的線條。
顧長安丟給男人一顆糖,見他沒反應就把糖紙剝開:“這是小龍人,我小時候吃的,平時買不到,碰巧才買到的。”
陸城:“不吃。”
“那我自己吃。”顧長安這麼說的,卻把糖塞進了自家男人嘴裡,“好好的又跟我鬧什麼脾氣?”
陸城下意識用舌頭捲住了那顆糖:“你不喜歡我干涉你的生活。”
顧長安在零食袋裡扒拉,語氣裡聽不出喜怒:“那不叫干涉,叫控制。”
源源不斷的奶香味融化在陸城的口腔裡,他還是感覺到了一絲澀味:“我只是在乎你。”
顧長安終於扒拉到了自己想吃的東西,一袋橡皮糖,他拆開包裝袋,擠出一條糖到嘴裡:“內心不安全的人才會有較強的控制欲。”
“我早就想問你了,你怕什麼呢?怕我出軌,還是怕我會死?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前者不可能,至於後者,怕能有什麼用,日子還不是照樣過?”
陸城選擇了沉默。
顧長安吃完一條糖,垂眼看看包裝袋,在這個世上,不止是煙,還有很多東西都會上癮。
比如手裡的這玩意兒,又比如坐在他身邊的人。
原本顧長安只是被男人的縱容感動。
結果呢,他比自己預料的還要敏感,脆弱,話題亂七八糟一通扯,扯崩了。
顧長安擰開水杯喝兩口水:“你這樣不行。”
有些走神的陸城沒聽清:“什麼?”
顧長安盯著男人的眼睛,看見了他深愛著自己的靈魂:“沒什麼。”
陸城揉了揉額頭:“長安,我也知道自己的控制欲跟佔有慾都有問題,過了,可是我……”
顧長安忽然打斷他:“我們參加完立春的婚禮就去結婚吧。”
不是商量的語氣,而是表述一個決定。
陸城這回沒走神,他每個字都聽清了,卻愣怔住了。
“我說,”顧長安重複並強調,“我們過完六一就去結婚。”
“就這麼定了,你也別想著偷偷給我搞什麼求婚計劃了,快點兒,別磨蹭了。”
陸城握住了顧長安放在腿上的手。
就在這時,乘務員過來清理垃圾,剛好看到了這一幕。
“注意著點。”
顧長安嘴上說了句,手卻沒掙脫開,人畜無害的衝乘務員笑了笑。
陸城沒看,他低頭摩||挲著掌心裡的手,令人記憶深刻的輪廓上面有溫柔繾綣,顯得格外的優雅迷人。
乘務員沒想到會在今天這班前往西昌的列車上碰到這樣一對同性戀人,外形條件太出眾了,她的臉一紅,心跳的也有些快,直接跳過他們的座位,沒好意思再看。
周遭的一切陸城都沒在意,他捏著顧長安蒼白的手指,嗓音低啞的說:“會不會太快了?”
顧長安二話不說就將手抽走。
陸城又把他的手握回去,力道收緊:“一生就結一次婚。”
“形式無所謂,關鍵是結婚的物件。”顧長安說,“當年白嚴修妹妹給的對戒,還有我給你編的草戒都在,到時候隨便選一對兒戴上就行。”
陸城的面色一沉:“我窮的買不起戒指了?”
顧長安側身面朝窗戶,他還是看風景吧。
一隻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扳過去,他說:“別惹我,煩著呢。”
陸城瞭解顧長安,知道他是彆扭的性子,永遠改不掉。
“從去年到今年,你提過三次結婚。”
“是啊。”顧長安呵了聲,“我他媽怎麼就這麼愛你呢,迫不及待的想跟你結婚,你倒好,糾結,磨蹭,糾結,還要挑黃道吉日,真心無奈了我。”
陸城的面部肌|肉|抽|動:“我還不是想把最好的都給你。”
顧長安笑著問他:“那你告訴我,什麼是最好的?”
陸城似是噎住了,半天沒有給出回答。
“想不出來是吧?”顧長安說,“因為沒有固定的答案,因人而異。”
“別給自己太多壓力,我就想你好好的,明白嗎?”
陸城眉頭皺著,薄唇抿著,下顎線條收著,看起來怪可憐的。
顧長安感覺男人像條垂頭喪氣的大狗,有種他下一刻就衝自己搖尾巴的錯覺。
“親愛的,那到底結不結婚啊?”
陸城說:“結。”
兩三秒後,陸城反應過來,目光炙熱的看向顧長安:“你管我叫什麼?”
顧長安被男人那種眼神看的渾身體溫攀升,口|幹|舌|燥|,他氣自己這麼容易就被撩起|欲||望,就把火撒在對方身上。
“能不能剋制一下自己?”
“管我叫親愛的,還想叫我剋制,”陸城扶額,“殘忍。”
“……”
兩人一直在用只有對方能聽到的音量交流,不然早被周圍乘客當動物園裡的猩猩對待了。
沒過多久,顧長安的手機響了,是立春發來微信,問他們上沒上車。
他讓陸城回。
坐車的時候,顧長安不能耍手機,只要一耍,他就頭暈目眩,外加反胃,綜合在一起就是暈車。
不耍手機就沒事。
陸城給立春回完了微信,就找何呂問他跟施張結婚的相關事宜。
何呂有時候很傻,有時候賊精,他一看微信格式,就知道是陸城在用顧長安的手機。
這多新鮮啊。
何呂立馬撥開施張,抱著手機回起了微信。
施張活沒做完,心情差到爆。
平時何呂早湊過去安撫了,現在沒有,被好玩的事情吸引走了注意力。
施張黑著臉,聲音裡壓制著什麼:“先做正事。”
何呂作死的沒聽出來,他快速戳著鍵盤,不假思索的從嘴裡蹦出來一句:“不做了,下次再說,你自己玩兒去吧。”
施張抱著胳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何呂心裡咯噔一下,手機差點沒拿住,哎喲臥槽,老子要死了。
陸城收到何呂發過來的微信,就兩個字,回聊。
後面有個逗號,還有個句號。
一看就是有事做,忙的很,亂按的。
陸城把手機放到顧長安面前的小板上面。
顧長安給他一個耳機,跟他一塊兒聽老歌。
陸城不太喜歡聽歌,甚至有些排斥,覺得挺煩的,他能聽進去,完全是受到了顧長安的影響。
這跟他能把討厭的胡蘿蔔吃下去一樣。
說到底,一個人能被另一個人影響,還是因為願意,不然怎麼都不可能影響的了。
未來的某一天,總會出現這樣一個人,能讓你甘願開一條僻靜的小路,讓對方在自己的專屬領地來去自由。
顧長安喝多了,尿急,他跑去上廁所,發現兩個門都關著,裡面有人,不得不去前面的車廂。
廁所的門從裡面開啟,顧長安迫不及待的等著釋放,他低頭側開身子,好讓裡面那位麻利的出來。
半天沒動靜,顧長安感覺不對,他一抬頭,看清了裡面的人,愣了。
排隊檢票那會兒,顧長安隱約看到了吳大病,僅僅只是隱約,時間緊迫,不能讓他去確認,他沒想到會跟對方在這趟列車上碰面。
吳大病原先是魁梧粗獷,四年多不見,現在給人的感覺是高大精壯,他的衣著得體,氣質大變樣子,身上已經沒了那種憨厚樸實,顯得成熟穩重。
顧長安的唇角一揚,露出驚喜且親和的笑容:“大病,好久不見啊。”
似乎在車上重逢也不在吳大病的預料之中,他撥著手上的串珠,看起來有幾分侷促。
“長安,我……”
顧長安不等他說完就往廁所裡擠:“等會,你就站這兒,別走。”
廁所的門快速拉上,那聲音讓吳大病的臉部一抖,他像是才回過神來。
顧長安上完廁所出來,見吳大病按照他說的站在原地,他的心裡生出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車剛巧到站,有人陸續下車,有人陸續上車,也有的趁機出去吞雲吐霧,這裡距離目的地西昌還有兩站,快了。
顧長安給陸城發了個簡訊,就叫上吳大病下去,兩人呼吸著充滿菸草味的氣息,站在空曠一些的地方互看彼此。
吳大病從黑色長褲的口袋裡拿出一包煙,拔一根遞了過去。
顧長安接過煙,沒有叼到嘴邊,只是拿在指間把玩:“會抽菸了啊。”
“嗯。”
吳大病低著頭拿出打火機,按了火苗送到顧長安面前。
顧長安搖頭:“我在戒菸,拿著玩會兒就行。”
吳大病彷彿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停下點菸的動作,一臉呆滯。
顧長安笑了笑:“好幾年過去了,變化挺多,我戒菸有什麼奇怪的,你不都抽上了嗎?”
吳大病將煙點燃,姿態嫻熟。
顧長安問道:“這是要去哪兒啊?終點站?”
吳大病點頭:“你呢?”
“一樣。”顧長安說,“我也去西昌。”
吳大病吐出個菸圈:“長安,我這幾年找過你,找了很多次,卻找不到。”
“找不到?我又沒去火星。”
顧長安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即便我去了,地球上不還有一些認識我的人嗎?白嚴修,季青,王明明,何呂施張他們都在小鎮附近,你隨便向誰打聽一下,都能打聽到不少東西。”
“我問過他們,都說沒見過你。”
吳大病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的一乾二淨,他拿掉嘴邊的煙,幾乎是慌亂的看了過來。
“不要多想,我不是怪你,只是擔心。”
顧長安拍拍他的肩膀,嘆息著問,“那時候你被白貓控制著,現在呢?還那樣?”
吳大病半響說:“她懷孕了,是我的孩子。”
這句話看似是答非過問,實則回答了顧長安,還透露了他沒來得及的問的那部分內容,信息量很大。
顧長安有點兒意外,他笑起來:“當爹了啊,恭喜。”
吳大病抿了抿嘴巴。
才二十三歲就為人父,早了些,不過那是大病的人生,他有自己的想法,顧長安不會指手畫腳。
吳大病提到了當年顧長安給他的信,還有那筆存款,他感激的說:“長安,謝謝你。”
顧長安說:“見外了。”
存款一共兩份,一份給了立春,一份給了大病,顧長安把能做的做到了極致。
那封信裡的內容簡單直白,除了讓大病好好生活,還第n次勸告他不要輕信他人。
這一站停的時間挺短的,顧長安跟吳大病回到車上,就在兩節車廂相連的地方敘舊。
顧長安察覺到一個奇怪的現象,當他說他跟陸城在一起的時候,吳大病的表情變了變。
像是震驚,又像是慶幸。
顧長安若有似無的眯了下眼睛:“大病,你去西昌幹什麼?”
吳大病說:“去見個人,有事情。”
顧長安輕挑眉毛,看來跟吳氏一族有關。
當年大病出門一趟回來,學會了撒謊,顧長安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習慣了他的隱瞞。
人都會長大。
至於究竟長成什麼樣,失去多少,得到多少,是失去的多,還是得到的多,只有當事人自己最清楚,旁人看到的只是邊邊角角。
“我去西昌參加立春的婚禮,她六一結婚。”顧長安把那根煙還給吳大病,“你要是有空,方便的話,可以跟我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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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病把煙放回煙盒裡面,他沉吟著什麼,手指點了幾下。
顧長安將吳大病的小動作收盡眼底,熟悉的感覺漸漸消失,陌生席捲而來。
看出對方並不方便,他換了個話題:“你在哪個車廂?前面那個?”
吳大病嗯了聲,他低著聲音,很為難的說:“長安,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
顧長安說沒事兒:“不能就算了,我替你把祝福帶到。”
吳大病偏厚的嘴唇動了動,多了些許年少時的木訥。
顧長安鏡片後的眼睛微閃,熟悉又在這一刻壓過了陌生,他邁進兩步,對待兄弟似的抱了抱吳大病。
吳大病的身體先是僵硬,而後放鬆下來,抬起手臂拍了拍顧長安的後背。
“長安,看你過的好,我就放心了。”
顧長安問他,月牙在不在車上。
吳大病說在:“你要見她嗎?”
“還是不見的好。”顧長安說,“我跟她處不來。”
吳大病抓抓頭:“她變了不少。”
“變了好。”顧長安岔開話題,“我在7號車廂,到西昌我們聚聚,喝兩杯?”
吳大病說好。
快走到座位那裡時,顧長安想起來剛才忘了找大病要聯繫方式,他轉身往6號車廂走。
吳大病帶著一身煙味坐到月牙旁邊。
月牙問她幹什麼去了。
吳大病說:“下車抽了根菸。”
月牙冷笑:“你當我傻?你碰見顧長安了。”
吳大病像是料到會有這麼一出,他很平靜:“知道還問什麼?”
“你說呢?”月牙挺著七八個月的肚子,往後靠了靠,讓自己坐的舒服些,“我希望你能對我忠誠。”
吳大病說:“我問心無愧。”
月牙沒跟他繼續較勁:“我在列車上感覺到了黑曜的氣息,但又不同,是那個陸城吧,他大難不死,還融合了對方的力量,真是好命。”
吳大病一言不發。
月牙一副好奇的樣子問:“大病,你跟顧長安都聊了些什麼?他有沒有提當年的事?”
吳大病收拾垃圾的動作猛地一頓,轉瞬後繼續:“我會跟長安解釋。”
“怎麼解釋?”月牙,“白嚴修他們全都盡力了,而你作為顧長安的親人,比他們幾個跟他的關係都要近,你是怎麼做的?”
“你比誰都清楚陸城對顧長安的重要程度,知道他們兩個之間,哪個死了,另一個都不能獨活,卻還是選擇在陸城危難之時旁觀?”
吳大病的牙關隱忍的咬緊,額角鼓動。
“如果陸城死在了那天晚上,這次你跟顧長安見了面,你怎麼面對他?”月牙哦了聲,“對了,這個問題不存在,因為陸城死了,顧長安活不到今天。”
“所以你那晚對陸城的袖手旁觀,等於是把你過去寶貝的顧長安放在死神的鐮刀底下……”
吳大病阻止月牙往下說,他的嗓音壓的很低,裹挾著憤怒:“是你騙我說陸城不會有事的!”
月牙嘲諷:“就知道你會把事情全推到我身上。”
她涼涼的說:“你怎麼就不想想,是你自己沒主見,容易受人蠱||惑?”
吳大病像是被人塞進麻袋裡,並扎住了口,他說不出話來,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月牙忽地跟變了個人似的,那雙金色的眼睛裡沒有了鋒利,冰冷,嘲笑,整個人柔和了起來,她無所謂的說:“推就推吧,反正顧長安對我沒任何好感。”
吳大病覺得煩,很煩,他想走,卻又不知道能走到哪兒去。
身體裡流著吳氏的血,註定他不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月牙嘆口氣:“大病,顧長安想必沒少跟你說你性格的問題吧,太單純了,容易被人利用,他應該很擔心自己死後,你要怎麼在這個複雜的世界生存下去,多好的兄長啊。”
她的語氣一變,帶出了點兒笑意:“原先我也以為你一輩子都改不掉,後來才知道你不是改不掉,是不當回事,現在的你心機深的我都看不透。”
吳大病手背青筋浮起:“你能不能不要說了?”
“孕婦心裡不能藏事情,會得憂鬱症。”月牙淡淡的說,“我像個人類一樣十月懷胎,撐到這樣的月份,受了多少苦你不知道?就不能心疼心疼我?”
吳大病一字一頓:“是你設計讓我碰的你。”
月牙猶如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扇的她出現了耳鳴的狀況,耳邊嗡嗡響,周圍的嘈雜聲都模糊不清了。
最初她算計這個吳氏唯一的嫡系血脈,卻沒想到幾年後會把自己弄到如此難堪的局面裡來。
為什麼設計懷上吳大病的骨肉,還不是因為他的力量反超了自己,靈魂契約已經控制不住他了,然而諷刺的是,她卻不能失去他。
不論是作為載體,還是別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費盡心思復興吳氏,努力修煉馭獸之力,就是為了擺脫我。”月牙將散在肩頭的白髮往耳後別,“吳大病,我告訴你,哪怕就是你死了,我也會追到地府。”
吳大病跟沒聽到似的提著垃圾袋起身,準備去扔垃圾,冷不丁的看到顧長安站在離他座位兩三步距離的位置,他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