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安吃飽喝足以後心情不錯,從茶几底下拿出瓜子咔嚓咔嚓磕了起來。

陸城把四叔帶去他之前睡的那間屋, 拿了套新的生活用品給他用, 之後就回到客廳。

顧長安已經磕出了座小山丘。

陸城把青年面前的瓜子袋系好塞回茶几底下:“四叔過來那天,我陪他吃了頓火鍋, 隨口說大病自制的湯底更香, 他就記著了。”

顧長安有印象, 陸城回來跟他說了, 還說四叔就好那口。

“剛才四叔跟我說他明天要吃火鍋。”陸城揉了揉額頭, “我懷疑他過來,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吃火鍋。”

顧長安扯了扯一邊的嘴角:“可以走前門。”

陸城睨他一眼:“一小部分原因是想看我們的相處模式, 再根據我們好到什麼程度,來想應付的對策, 所以才藏你屋裡。”

顧長安:“……”

“以我對四叔的瞭解, 今晚被你逮個正著,他尷尬的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都是為了面子在強撐。”陸城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相對來說, 他還是很好說話的。”

意思就是其他叔不好說話, 顧長安想起一個忽略的問題:“你有幾個叔?”

陸城語出驚人:“七個。”

顧長安抽抽嘴:“……挺多的啊。”

“我家是大家族, 叔叔舅舅七大姑八大姨的,遠親近親, 所有人都住在一個城裡。”陸城說,“有祠堂,族長, 僕人,都是很古老的生活方式,他們習慣了,這些年很少出來,幾乎與世隔絕。”

顧長安又想起了一個忽略的問題,試探的問:“你家那座城該不會就是長安城吧?”

陸城第二次語出驚人:“原來是那個名字。”

顧長安“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眼睛瞪過去:“操,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

陸城哄道:“是我不對,我沒想起來。”

顧長安坐了回去。

前段時間,就是顧長安跟陸城剛認識不久,立春無意間說漏嘴,他們兩個人還互相戴著各自的|面||具|試探了幾句,在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提起過,事多,一樁接一樁,想不到那兒去。

家族的手札裡出現過長安城,只有殘缺的記載,是座地下城。

顧長安問過老頭,老頭說那是死亡之城,就當看著玩兒,別放心裡。

結果顧長安偏偏放心裡了。

顧長安點根菸抽了一口:“我爹說是地下城,也是死亡之城。”

“地下城是真,死亡之城還是頭一次聽說。”陸城挑了挑眉毛,“我只知道那座城是我們兩家一起找到的,最後擁有那座城的是陸家,至於其中的一些事我不清楚,那時候我還沒出生,等到我出生的時候,那座城的上面已經建立了一座新城,所有人都住在裡面。”

“至於那座地下城,現在只有陸氏嫡系一脈可以進出,還要得到族長的允許。”

顧長安在琢磨陸城的前半段話,既然那座城是兩家一起找到的,為什麼擁有的是陸家,又為什麼顧家的人都沒了,他吐出一個菸圈:“你家近親遠親住在一個城裡,有一大堆的人,我家就剩我了。”

陸城的眉頭瞬間一皺:“長安,你在想什麼?”

顧長安看向他:“沒想什麼。”

陸城眉頭皺的更緊:“雖然我不清楚其中緣由,但我認為你爹能在離世前找上我爹,希望我家出手幫你,就說明在他心裡,我爹是值得信任的存在,可以託付重任,不可能是死敵,而且我很早就跟你說了,兩家以前是搭檔,多年不聯絡,不代表就是有深仇大恨。”

顧長安夾開煙彈彈菸灰:“我都說了沒想什麼,你激動個什麼勁。”

陸城低沉著聲音:“你這樣,很難讓我相信你沒想什麼。”

顧長安撇嘴:“那行吧,我想了。”

陸城的面色登時變得冷峻。

顧長安哭笑不得:“敢情我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

陸城盯著他看,啞啞的說:“我不是怕你想,是怕你想太多,往亂七八糟的地方想。”

顧長安用牙咬住菸蒂,目光透過繚繞的煙霧對上男人投來的目光,看出他眼裡的緊張跟擔憂,下意識的微笑著安撫:“沒事的,我沒多想。”

陸城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這麼來回幾句,他的後心都滲出了層冷汗。

越在乎,越小心,生怕失去,承受不住那樣的局面。

顧長安一言不發的抽了會煙:“立春她爹在她出世後就去找長安城了。”

陸城沉吟:“我沒見過。”

他又說:“如果有外人進城,必然會引起很大的轟動,全城戒嚴,我不會不知道。”

顧長安心想,那立春她爹要麼沒有堅持找下去,隨便在哪個地方生活了下來,也不想再回家了,要麼已經在某個時候離開了人世。

前者比後者好,起碼還能活著,人一死,就什麼都沒了。

睡前陸城拉著顧長安開展了一下學術研討,全程都很激烈。

顧長安累著了,躺到被窩裡沒多久就呼呼大睡。

陸城端詳著青年熟睡的臉龐,半響低頭湊近,將薄唇貼在他眉心擰起來的紋路上面。

我保證你會平安,他在心裡說。

第二天一早,陸啟明就溜達去了廚房。

吳大病起的更早,雞鴨鵝都喂了,水也燒了,面已經下鍋,早飯很快就能好。

陸啟明穿的還是昨天過來時那身大衣,沒戴帽子,露著個光頭,紳士的神秘感消失無蹤,他走到鍋臺前看看:“你就是大病?”

吳大病在走神,背後的聲音突如其來,他嚇一跳,鍋鏟差一點整個掉進了鍋裡。

“別怕,我是陸城他叔,排行老四,你可以跟他一樣叫我四叔。”陸啟明很隨和的笑著說,“昨晚我沒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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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病尷尬的撓了撓臉,昨晚他爬窗進的房間。

月牙說來的人很厲害,身上有種她不舒服的感覺,讓她有危機感。

就在這時,陸啟明忽然問:“大病,有小魚幹嗎?”

吳大病一個激靈:“沒,沒有。”

陸啟明仍然在笑,眉目慈祥:“真沒有?”

吳大病沉默了好一會:“有。”

陸啟明拍拍他的肩膀,“面要糊掉了,趕緊用鍋鏟鏟鏟,多放辣油跟香菜,我口味重。”

走到廚房門口,他沒回頭的說:“放點小魚幹,不止貓喜歡吃那玩意兒。”

吳大病艱難的咽了咽唾沫,渾身緊繃的大塊肌肉緩緩放鬆了下來。

陸啟明在院裡打了一套拳,神清氣爽的給大侄子打電話,叫他過來陪練。

手機一響陸城就給按了,他看一眼依舊在睡的青年,湊過去親了親對方的臉,輕手輕腳穿衣下床,洗漱後掩上門出去。

清晨的溫度很低,空氣寒冷。

陸啟明的腦殼適應了一年四季的氣溫,他年輕時候是個風靡萬千少女的帥哥,髮量很多,剪光頭前也是,全剪掉只是想剪掉三千煩惱絲,過的不那麼糟心。

結果還是煩。

搞了個僧人的髮型照樣看不破紅塵,沒有多大用。

一看到大侄子出來,陸啟明就招招手。

陸城脫了外套捲起袖子,邁著長腿走到院裡。

陸啟明一拳過去,陸城的肌肉瞬間根據記憶做出反應,左偏身子後出手反擊。

叔侄倆在家沒少比劃,對各自的招式瞭如指掌,每次都是小輩讓著長輩,這次小輩沒讓,長輩節節敗退。

陸啟明年紀大,體力很快就跟不上了,拳腳出擊的力道跟速度都降了下來,他黑著臉喘著氣說:“不來了不來了。”

“小兔崽子,以前還知道讓,這回竟然不讓了,沒看你四叔現在正處在面子比性命還重要的歲數?存心想氣死我是吧?”

陸城去水池那裡掬一把水洗掉臉上的汗:“四叔,下次不要再往我媳婦屋裡藏了,我是什麼脾氣你知道。”

陸啟明的嘴一抽,果然還記著。

歇了會,陸啟明違心的說:“四叔看了,也就那樣。”

見大侄子沒理睬,陸啟明繼續說:“十二那一堆兄弟個個長得都不比他差,你喜歡好看的,回家找不行嗎?人不喜歡,精靈也有啊,多的是,為什麼要跟顧家的人牽扯到一塊去?”

陸城開了口:“當初讓我出來的是你們。”

陸啟明沒好氣的板起臉:“我們是讓你過來幫他渡劫,不是讓你跟他談物件!”

陸城說:“料到了開頭,沒料到結局。”

“你以為這就是結局?”陸啟明的語氣放暖,語重心長道,“阿城,感情方面你什麼都不懂,四叔告訴你,人只要活著一天,結局就未定,多的是開始跟過程幸福恩愛,結局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的,也有陰陽相……”

陸城猝然抬眼,目光冰冷:“四叔!”

陸啟明心下震驚,侄子栽了,說都不讓說,真要是發生了怎麼辦?

他換了個話題:“那啥,你們該做的都做了?”

陸城把外套穿上:“四叔,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其實是前兩天才完成了最後一個神聖莊重的儀式,陸城感覺自己在那一刻開啟了任|督|二|脈,直接跳過練氣,築基,結丹,直接化神。

不過他還要往上修煉,一天都不能懈怠,日子長著呢。

陸啟明從大侄子那兒得到了答案,早飯吃的一個頭兩個大,辣油放的多,這不該吳家小孩,是他自己要求的,他嗆了好幾次,老淚縱橫。

昨晚尷尬,今早狼狽,出師不利,應該看一看黃曆的。

飯後,顧長安在院裡曬太陽,不一會,陸城來了,他四叔也來了。

陸啟明擺出嘮家常的姿態:“大侄子,叔想跟你媳婦聊聊。”

陸城闔著眼皮:“你們聊你們的。”

陸啟明尚未說話,就看到面前的青年踢了踢他侄子,緊接著,他侄子就不情願的繃著臉起身離開。

完了,還是個妻|奴。

整個家族花了多年時間精心栽培出一個族長,寄予厚望,結果被情情愛愛給|纏||上了。

陸啟明認真打量起青年,顧老頭那麼粗糙一人,怎麼會生出來這麼精緻的小崽子?對了,他媳婦精緻,哎,媳婦找對了就是好啊,下一代的基因整個天翻地覆。

“賢侄,你是顧家的獨苗,延續香火的任務在你肩上,你爹在世的時候應該沒少叮囑你吧?”

顧長安說:“沒說過。”

陸啟明不信,顧老頭難道想要顧家絕後?不可能,估計是算到了兒子有大劫,不想給兒子施壓,也以為他早晚會走到那一步,找個喜歡的姑娘結婚,沒料到今天這個情況。

“就算沒明說,你爹心裡也是那個意思,想要你為家族添人丁。”

顧長安揚起臉,讓溫暖的陽光照在蒼白的臉上:“四叔,喜歡是一件由不得自己控制的事。”

陸啟明頓時心生許多感慨,差點就贊同的說是啊,他咳嗽兩聲:“阿城現在是喜歡你,不代表以後還喜歡你,你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顧長安微微閉著眼睛,唇角上揚,臉上帶笑,語氣感激,其實假得很,已經有些牴觸:“多謝四叔掛心,我心裡有數。”

陸啟明犯愁,這小孩油鹽不進,跟大侄子還真挺像,不好辦啊,咋整?

“這樣,四叔幫你渡劫。”

“我還以為您會給我張一大串零的支票。”

“那玩意兒四叔沒有,不過四叔有金條,一箱子夠不夠?不夠就兩箱子。”

“……”

陸啟明說:“金銀珠寶四叔多的是,只要你開口,多少都給。”

這語氣挺熟悉,陸家人都很闊氣,想必是坐擁一座金山,顧長安嘖了嘖:“四叔,您還有別的話題想跟我聊嗎?要是沒有,我想向您打聽一些事。”

陸啟明說:“不知道。”

顧長安滿臉黑線:“我還沒問。”

“四叔知道你想問的是什麼。”陸啟明慢悠悠的說,“不就是封印在你家地底下的那只老妖?”

顧長安無語。

陸啟明看出他的心思:“你小子也別來陰的算計四叔,我是真不知道,實話跟你說吧,當年我為了個心上人半死不活,天下蒼生在我眼裡就是浮雲。”

“不過你要是問問你娘,四叔倒是能跟你說個三五句。”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早了些,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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