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俞第一反應想說“不是”, 可“不是”兩個字在嘴邊繞了半天。

周大雷這話問得太認真。

跟他認識那麼多年,平時總是看他嬉皮笑臉, 心也大得很, 認真起來的次數屈指可數。除了小時候喜歡的玩具被人搶走,離得最近的就是大美走的那次, 喝了好幾瓶酒,坐在巷弄口, 醉醺醺地問他:“大美還會回來嗎。”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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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回來說不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謝俞看著他, 暗暗嘆了口氣, 還是說:“會回來的。”

寒假這段時間, 周大雷有事沒事就戳戳他, 還都挑他刷題的時候,經常半夜來一句:睡了嗎謝老闆, 你在幹嘛呢。

-沒, 打遊戲。

-什麼遊戲?

謝俞本來沒當回事,現在回想起來, 才發現哪兒都不太對勁。

周大雷心裡那個隱隱約約的念頭不斷往上冒,他走上前幾步, 斂了臉上所有表情:“你說話啊,你……”

周大雷沒能說下去——因為謝俞沉默一會兒,打斷道:

“是我。”

謝俞又反問:“你怎麼知道的?”

這話說得周大雷火氣直接衝上頭頂,被欺騙的心情過於強烈,一時間都忘了去思考‘他家謝老闆為什麼要這樣’:

“我怎麼知道——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我抄了你那麼多年作業,你寫的那字,不管是寫得快了、寫得慢了,連不連筆潦不潦草,就算你換左手寫字我都能認出來!”

“……”

謝俞實在是沒想到自己居然敗在這個上頭。

“我跟你那麼多年兄弟,你就這樣騙我?”周大雷邊罵,邊被謝俞扯著衣領往邊上角落裡帶,“我頭一次問你怎麼成績降成這樣你怎麼跟我說的,說什麼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生就是起起落落,敢情都在這跟我放屁!”

周大雷說了一通,還是氣得不行。

謝俞任由他罵,沒還嘴,堪稱是有史以來脾氣最好的一回:“罵夠了嗎,沒夠再接著罵。”

周大雷摸出來一包煙,躲在牆角抽完一根,謝俞看看時間,正準備回去,周大雷才伸手拉他,低聲問:“你到底怎麼想的,你別走,蹲下來,我們好好聊聊。”

“蹲個屁,不走趕不上公交了。”

“那我們就邊走邊說,”周大雷立馬妥協,“你走慢點。”

周大雷設想過很多種理由,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

公交最晚就是九點鐘那一趟,等車的時候,謝俞三言兩語說完,周大雷聽完之後連連罵了好幾聲髒話,除了髒話都不知道說什麼:“姓鍾的狗屎玩意兒……”

他一開始是生謝俞的氣,氣完了,又控制不住替謝俞生氣。

氣得周大雷拿煙的手都在抖,滿腦子都是‘操’。

謝俞為了防止他當街秀一段黑水街大師級國罵技術,直接踹了他一腳:“行了,車來了,你別在這杵著,回去休息。趕緊滾蛋。”

公交從另一頭緩緩駛近,光直直地打過來。

謝俞上了車,走進去兩步,又趁著車門還沒關退回門口,他一手勾著門邊上的欄杆,半個身體探出去:“不想死就別往外亂說。我認真的,你最好想辦法把你這張嘴堵上——”

周大雷也很想堵,但他回去翻來覆去,半天沒睡著覺。

雷媽起夜,到客廳喝水,被黑燈瞎火還端坐在沙發上的兒子嚇去半條命。

周大雷在沙發上坐了半天,沒忍住去翻手機通訊錄,手指點在嵐姨那一欄上,腦子裡亂得很,想想還是算了,結果手一抖,不小心撥了過去:“……”

寒假總共就一個月,發下來的那堆寒假作業謝俞基本上一個字沒動,把自己的大名簽上上,之後再沒翻開過。

顧女士這幾天有意無意地跟他提請家教的事:“你自己想想你這個寒假都幹了些什麼。”

謝俞下樓拿水:“我這不是挺好,吃得好睡得好。”

顧雪嵐:“你別岔開話題,再這樣下去你想幹什麼,你是不是看我現在不逼著你,你就——”

謝俞當初不太想請家教,主要還是覺得在學校控著分數已經夠煩,請了家教需要把控的東西更多,也更容易露馬腳。

顧女士說得多了,他還是那句話:“媽,我自己心裡有數。”

他說完,這回顧女士倒是沒像以前那樣,怒火攻心地反諷他‘你有哪門子的數’。

顧雪嵐坐在沙發上,手邊就是遙控器。

電視屏幕上放著俗套連續劇,聲音在耳畔環繞,顧雪嵐的表情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她沉著臉,眼底帶了幾分懷疑和探究。

顧雪嵐回想起昨晚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

搬離黑水街之後,生活步調跟以前截然不同,和許豔梅他們之間的關係也逐漸疏遠,除了逢年過節發個祝福簡訊之外,幾乎沒有別的交流。

周大雷在電話裡說話顛三倒四,一會兒說自己不小心打錯了,一會兒又叫她嵐姨,欲言又止。她半夜被吵醒,腦子也有點暈,沒太聽懂他在說什麼,伸手開了盞小燈,坐起身問:“怎麼了大雷?”

周大雷說:“嵐姨,你有沒有想過謝老闆成績……”

顧雪嵐清清楚楚聽到‘成績’兩個字,這孩子又突然突然把話題扯開,胡言亂語一通,最後說;“今晚月亮真圓。”

顧雪嵐:“……”

“看到這麼皎潔的月光,我就想到了嵐姨。”

顧雪嵐這幾年歲數上去了,就算保養再好,細紋也早已經悄悄爬上了眼角,又藏著幾件煩心事,被這通電話攪得半天沒睡著。

她輾轉反側,入睡前腦子裡浮現出來的最後畫面,是謝俞小的時候,往桌上隨便亂丟的獎狀。

是什麼獎項?

那時候她太忙了,忙著在幾份工作之間連軸轉。

“你什麼數,你說說看,”顧雪嵐平靜地問他:“……你心裡有什麼數。”

顧雪嵐說完,也不知道自己在懷疑個什麼勁,猜想大概是這幾天晚上沒睡好。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又擺擺手說:“行了,你上去吧,別站這礙眼。”

謝俞捏著玻璃杯,上樓之後在電腦面前坐了半天,影片裡那個外語教授在講些什麼語法、句型,他一樣沒聽進去。

“小朋友,在幹什麼呢。”

接到賀朝電話,謝俞才回神,低頭喝了兩口水,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賀朝剛從計程車上下來,站在視窗付錢,隨手把找下來的零錢往口袋裡塞:“喝牛奶?”

“喝水。”

賀朝聽到小朋友不在喝牛奶,心說還挺可惜。

“能不能想點別的,你這個思想很危險,”謝俞放下水杯,看了眼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日期,記得賀朝跟人約的時間就是這周週末,又問,“見到人了?”

“沒,剛下車。”

賀朝找到約好的地方——其實根本不用找,這家店初中的時候,他們三個人常來,就是學校附近的小麵館。

印象中是很小的一間鋪子,小且老舊。牆壁上都是油煙浸出來的泛著油光的黑色。

初中的時候零用錢少,到了放學時間餓得熬不住,經常你出兩塊我出三塊,幾個人湊起來買碗麵墊肚子。

“老闆娘還記得我,送了碟小菜,”賀朝挑了個空位坐下,說話的時候手肘撐在桌上,“下次帶你來。”

賀朝說話的時候語調都很正常,謝俞卻沒由來地覺得,這傻子現在腦子裡應該亂得很。

賀朝確實有點無所適從。

麵館不知道什麼時候重新裝修過了,選單上有熟悉的菜名,也有這幾年新增的,賀朝說完盯著選單上‘辣醬面’三個字看來一會兒,暗暗吐口氣,抬頭往窗外看了一眼。

謝俞沒多說什麼,只說有什麼事記得給他打電話。

謝俞赤著腳,整個人縮在寬大的電腦椅裡,掛電話前又補了一句:“不準抽菸。”

賀朝說:“好。”

謝俞不太走心地把教學影片看完,睡前看了眼手機,班群裡訊息不斷在刷,許晴晴想看鬼片,又不敢一個人看,在班群裡到處找人陪看,最後班群的畫風變成一片“啊!!!!”。

賀朝那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他想了想,臨睡前把靜音設定取消了。

再接到賀朝電話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二點。

這要擱到以前,謝俞的做法絕對是拒接拉黑摔手機一條龍服務。

他猜想賀朝應該已經到家,結果接起來聽到對面隱約傳來幾陣車鳴聲:“你在哪兒?”

賀朝沒回答。

在謝俞問第三遍,問到差點耐心全無,賀朝才張口喊他的名字。

賀朝話裡帶著幾分醉意,聽上去不太理智,但念他名字的時候卻特別認真,字音繾綣。

“謝俞。”

賀朝一連叫了好幾聲。低啞、帶著複雜的情緒,和周遭那些雜音混在一起。

“哥,”謝俞睡意全無,他起身,空調早就關了,涼意順著單薄的布料鑽進來,“你喝酒了?”

賀朝蹲在街邊,把臉埋進掌心裡,本來還沒什麼事,就想打給他報個平安,結果一聽到謝俞的聲音,酒勁席捲上來,控制不住地……想叫叫他。

賀朝本來以為這事沒那麼容易過去。

結果真的站起來、往前走,走到它跟前,發現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困難。

見面的時候,二磊上來直接對著他揮了一拳,打完之後問他:“行了嗎,心裡舒坦了嗎。”

那一拳可不是打著玩,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賀朝被打得懵了一秒,他後背靠著牆,然後抹了抹嘴角,在嘴裡嚐到一點血腥味。

方小磊跟以前變化不大,胖了些,穿衣風格也偏成熟,比起同齡人,沒那麼學生氣。

——“以前的事情,算了。”

——“朝哥,上次你來找我,我也說不是你的錯,現在我還想糾正一句,我不埋怨你。想當面親口跟你說。”

二磊的話不斷在他耳邊繞。

說不上來的重量積壓在胸口,但是呼吸間,又好像一切都變輕了。

這種失去重心的感覺一晃而過。

賀朝看著面前街道上的車流,車燈燈光刺透這片夜色,照得眼睛發疼。

“沒,”賀朝說了一個字,又梗住,他眨了眨眼睛,眼眶微微泛紅,“就喝了一點。”

你他媽舌頭都快打結了還就喝了一點。

謝俞急得有點煩,邊套衣服邊問:“你現在在哪兒?”

賀朝還在學校附近。

幾個小時前,三個人見了面,話說得不多,酒倒是吹了一瓶又一瓶。

雷駿喝得最兇。

當年的事情雷駿並不是當事人,二磊走得急,很多事情也沒法問,只能往最壞的地方去想。他揪著賀朝的衣領揮拳上去,把人按在地上揍得校方差點叫救護車:“是不是你幹的,推卸責任——”

賀朝不解釋也沒還手,甚至私心希望他再打得狠一點。

再狠一點。

之後雷駿沒再去學校,直接去了中專,反正備不備考都沒什麼差別。也不想知道關於這位“昔日好友”的任何訊息。

再見面,就是在電技附近的小飯館裡。

雷駿只顧著惱火,忘了去想這人為什麼會在二中,回去之後託人去查,發現不只是學校、連年級也對不上號。

不止降了一級,念的還是a市最普通的高中。

二磊本來不太能喝酒,這幾年也在各種酒席上練了出來,幾下就幹掉一瓶:“我是忙忘了,在外地到處跑……你跟朝哥這幾年都沒碰過面?”

“碰過,”賀朝喝得也猛,他往後靠,把手裡的空酒瓶放到桌上,“前幾個月,交流了一下。”

雷駿:“神他媽交流,拳頭和拳頭之間也算交流?”

“……”

喝到最後,三個人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段日子。

謝俞記下地點,不放心賀朝一個人喝成半夜還在外面亂晃,隨手拿了件外套穿上,等出門、上了車才發現忘記帶手機。

走得太急,穿外套的時候把手機扔在床上,穿完就直接出了門。

賀朝在街邊蹲了一會兒,酒勁下去了些。

街道上來來往往沒幾個人,有群吹著口哨從對面飯館裡喝多了勾肩搭背走出來的,年紀看起來不大,那群人裡還有幾個女生。

即使天已經黑透了,但是有路燈照著,還是能看清楚對街的情形,她們互相推搡了一陣:“哎哎哎,看對面那個。”

男孩子雖然蹲著,但身高應該挺高,外套拉鍊沒拉,低著頭雖然看不清臉,只覺得這人身形和氣質極其出挑。

賀朝沒想到半夜還能遇到推銷的。都這個點了。

他抬眼看了面前幾個人一眼,“不掃碼”三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人扯著後衣領、相當粗暴地一把拽了起來。

“他有物件了。”

謝俞臉色不太好,眉眼間全是煩躁,見她們還愣著,又重申了一遍:“他,有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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