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顧見深開口, 低聲問他:“不可怕嗎?”

沈清弦的眼中哪有丁點兒可怕的模樣?全是藏不住的驚豔和喜愛。

顧見深道:“你是第一個看到它卻沒有嫌惡的人。”

一句話喚回了沈清弦的心神,他抬頭望進了他的眸子。

那紅色的眸子就像深夜中亮著的一簇燭光, 微弱、單薄, 卻以一己之力溫暖了整片黑暗。

這就是顧見深,他深愛著的人。

沈清弦薄唇微揚, 輕聲道:“你很好。”

比所有人都溫暖,比所有人都柔軟, 比一切的一切都耀眼。

顧見深心跳得極快,可是卻不會再多做些什麼了。

他希望沈清弦對自己感興趣, 卻不想要那種浮於表面的興趣, 他更希望能碰到他的心, 能真真正正的擁抱他。

愛情是什麼顏色, 顧見深以前不知道,但現在他很清楚, 就是眼前人唇邊的一抹淺笑。

顧見深把衣裳給了沈清弦, 難道自己要一直光著嗎?在這林子裡還好說,到了鎮上得多尷尬?

好在這會兒他記起自己是元嬰期的大佬了。

顧見深抬手摘了片葉子, 放在掌心一點,紅裳如傾瀉的陽光般出現在他手中。

是了……沒帶衣服又如何?忘了怎麼用清洗術又如何?這不還有各種障眼法嘛。

沈清弦定睛看了看, 居然沒法看穿這身衣裳。如此可見,這時候的顧見深比他修為要高一些。

雖然看不穿,但也知道這是片樹葉,沈清弦抿嘴笑道:“還是把衣服給你吧……”

顧見深道:“你以為是障眼法?”

沈清弦反問:“難道不是嗎?”

顧見深正想解釋,忽地又似是想起什麼一般, 他道:“是。”

其實還真不是,他只是用樹葉去換了件衣服穿,應該叫做替換術,但如果他會這法門,那早些時候為什麼不用?還把自己的衣服脫給沈清弦穿,意圖太明顯了,所以顧見深只好承認自己只穿了一片樹葉了,順便還賣乖道:“就這樣吧,總不好讓你穿一片樹葉。”

沈清弦抿嘴笑:“你修為比我高些,肯定能看穿我的障眼法,我若是穿一片樹葉,豈不和沒穿一樣。”

聽到這話,顧見深一怔,頓時覺得自己損了一千億!

他怎麼沒想到這個?

不過很快他又釋然了,想到又怎樣?他不會委屈沈清弦的。

再說他怎能讓沈清弦那樣走在大街上?太荒唐了,即便誰都看不見,他也覺得他們褻瀆了他。

顧見深笑道:“所以還是由我來穿吧。”

他倆穿著同款的紅衣,並肩走著,彷彿……一對即將走向永遠的新人。

顧見深想得心熱血熱渾身熱。

沈清弦還故意道:“幸虧沒旁人,否則他們該來討要喜盒了。”

顧見深心一蕩,問道:“你想象過自己的婚禮嗎?”

他一問,沈清弦一怔,下一刻便笑彎了眼睛。

他以前還真沒想過,這會兒忍不住想了下,頓覺雞飛狗跳都難以形容其畫面的萬分之一。

他和顧見深結婚,天道六派要炸,心域眾人要炸,他們不用特意準備就可以欣賞一場焰火演出了。

還是史無前例地,驚天地動鬼神的,恨不能將整個修真界都給炸成灰的大規模焰火盛會!

沈清弦搖頭道:“無法想象。”

顧見深看向他:“為什麼?”

沈清弦順著他心意道:“因為一直沒遇到那個想結為伴侶的人。”

顧見深成功套到想聽的話,頓時開心得不行。兩千年實在不算短暫,他怕沈清弦心裡有別人,怕他有放不下的愛人,而如今沈清弦說了他一直沒遇到,如此一來,機會便全是他的了!

沈清弦瞧他這樣,忍不住想借用胖紙鶴的那句話——你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

憑什麼他不能對他一見鍾情?憑什麼他不不能第一眼見他就想與他相伴一生?憑什麼……

好吧,沈清弦想起兩人萬萬歲時的“第一次”重逢了,好像那時候只是消個殺氣就用了挺長時間的。

沈清弦很慚愧!

他們走了一段路後,顧見深忽然站住了。

很快沈清弦也察覺到了。

“血味……”

顧見深道:“很濃,而且多是凡人的血。”

沈清弦擰了擰眉:“過去看看吧。”

顧見深應道:“好。”

他們掩了氣息,向著那血味濃郁處走去。

沒多久,濃密的叢林散去,一個正在被開鑿的礦山躍入眼簾。

如今已是正午,滾燙的陽光落在乾枯的地面,如同烘烤著的火爐,將勞作中人的血液蒸騰殆盡。

這兒有很多人,非常多的人,而且都是毫無修為的凡人。

他們穿著破敗,枯瘦如柴,可是卻沒有丁點兒疲倦得揮動著巨大的鎬頭,挖掘著不會屬於自己的礦石。

雖然早就知道蘭弗國在過度奴役著凡人,但切實看到還是讓人覺得心痛不止。

若是真正兩千歲的沈清弦,八成早就帶著一身火過去,抬抬手把這些人從“苦難”中解救出來。

可現在的沈清弦不會。

因為他很清楚,他救不出這些不覺自己苦難的人。

仔細看下就明白了,這是個礦山,挖礦的全是手無寸鐵的普通人,他們疲倦到直接累死,可是卻沒人給予憐憫,甚至沒人因此而恐懼。

他們就像□□控了一般,執著地挖著礦,努力地工作著,不懈得耗著自己的心神,並習以為常。

這兒沒有揮著鞭子的奴役者,沒有人在逼迫著他們,更沒人在威脅他們。

是他們主動的,心甘情願的,甚至是幹勁十足地空耗自己的生命。

為了什麼?

為了那註定不會為他們敞開的修真大道。

能夠來到蘭弗國,都是凡世的佼佼者,可來到這裡,他們才會真正明白什麼才是天塹,不可衡越的天塹。

更可笑的是,因為能夠來到這裡的都是極其優秀的人類,所以他們有著驚人的好勝心和毅力。

他們渴望力量,渴望成功,渴望越過不可越過的天塹。

如此便被修士們利用了。

隨便畫個餅,他們便像著了魔般地瘋狂付出。

可其實他們本不該如此,他們應該留在凡世,留在自己的世界,那樣他們可以生活得更好,可以創造出更多的奇蹟,甚至可以翻天覆地,可以改變世界……

只因為蘭弗國,給了他們希望,也帶給他們絕望。

傾盡整個凡世的精英,給修真界帶來了什麼?

不過是一個蘭弗國的虛假繁榮。

顧見深道:“我去讓他們回家……”

沈清弦搖頭道:“沒用的,他們不會停下。”

顧見深道:“可以的,相信我。”

沈清弦以為顧見深不懂,和他說道:“沒人奴役他們,他們是心甘情願的。”

顧見深卻道:“我知道。”接著他又說道,“我也可以讓他們心甘情願地離開。”

沈清弦一愣,緊接著他明白。

幻術。

是了……顧見深的拿手絕活。

顧見深鬆開他手道:“等我會兒。”

沈清弦點頭道:“嗯。”

顧見深閉上眼,陡然間,一股強勢的神識籠罩了整個礦山。

沈清弦看不到他給了他們怎樣的幻境,但他看得到顧見深。

看到他為人所懼怕的豔色長髮,看到他一襲張揚的紅衣,更看到他歷經了無數苦難和折磨後卻仍舊鮮紅赤亮的心。

他是沈清弦見過的最好的人。

不因為他是他愛的人,而是因為他是他見過的——哪怕籠罩在最深沉的黑暗中,哪怕終日被纏繞,卻仍舊保有一顆美麗心臟的人。

本就是個沒有人監管的礦山,顧見深的幻術起效後,所有人如同褪去的潮水般,紛紛離開了。

沈清弦問道:“他們會去哪兒?”

顧見深眨眨眼睛道:“回凡世。”

沈清弦非常好奇了:“你給了他們怎樣的幻境。”

顧見深道:“很簡單,我給他們提前設下了結界。”

沈清弦懂了,他不禁笑道:“有道理。”

很聰明的做法,什麼樣的幻境都比不過一個結界管用,這也是為什麼師父執意於給蘭弗國設下結界。

只要將兩個世界分開,那麼凡世才會是個獨立的世界。

把本就不會有成果的修真從凡世剝離,他們才會有自己的力量,會形成自己的歷史,最後創造出屬於自己的文明。

不過才數千年而已,沈清弦記得自己最後那次入凡。

井噴般的科技發展,爆炸般的力量崛起,凡人經歷了數千年的自愈,終於從修真界給予的災難中解脫,創造了獨屬於自己的輝煌!

沈清弦心中一動,問他:“你的幻術能教我嗎?”

顧見深一愣,看向他道:“你想學?”

沈清弦點頭道:“我覺得很有趣,可以學嗎?”

顧見深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捨不得拒絕他,他道:“這可能有違你的道法……”

“我想試試。”

見沈清弦這麼堅持,顧見深道:“那我教你。”

沈清弦彎了彎眼睛:“多謝!”

顧見深巴不得有機會天天待在他身邊,哪還需要他這一聲謝謝。

當然,聽到了也覺得十分受用,渾身舒坦的滋味瞭解下!

兩人這一日又是開心而歸。

回到住處後,沈清弦才想起自己的衣服。

扔在林子裡了?不可能,沈清弦一邊脫下顧見深的衣裳,一邊想著,那家夥肯定把他的衣服給偷偷收起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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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也不客氣地收下他的衣服了。

兩人就這樣互換了彼此的衣服,仔細想想……真夠牙疼的!

沈清弦小心將顧見深的衣服放在枕邊,末了又覺得不妥當,拿起來放到了乾坤袋裡,放到乾坤袋裡又覺得不捨得,於是拿出來再放到枕邊……

最後他為了避免被七師兄看見,把它藏到了被子裡。

同沈清弦截然不同的是,老顧同學直接把他的衣服攥在手心,另一邊又單手折了個紙鶴。

沈清弦覺得今晚的胖紙鶴比往常還胖了些。

顧同學這手工實在差勁!

沈清弦滿含期待地開啟一看:“你居然穿著他的衣服回來,你是不是和他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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