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顧見深昏迷的這些日子裡, 沈清弦很忙。

這場逼宮已經將損失降低到最小,死去的全是罪孽之人, 可只要反動政變, 動盪便是無法避免的。

沈清弦並不想讓國家繼續亂下去,也不想百姓們跟著受苦, 所以在他上位後,推行了一系列利民政策, 為的就是安撫民心。

短短幾年,金國覆滅, 印國覆滅, 新的國家建立, 新的君主登基, 百姓們最關心的無非是今後的生活。

沈清弦當下要做的便是給他們希望。

想要當一個好的掌權者,忙碌是不可避免。

沈清弦也想讓自己忙起來, 越忙越好, 忙到什麼都不去想是最好不過的。

可再怎麼忙,夜深人靜時他也要歇息。

他的寢宮裡睡著一個人, 一個久久不肯醒來的人。

沈清弦起初是不敢回去的,他怕看到他, 怕想起他捨身救自己的那一幕,也怕看到他明澈的雙眸,更怕他那一聲嘆息——是我欠你的。

他欠他的……他說他欠他的……

可實際上,他欠他什麼……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朝代更替間最是無情無義, 誰是對誰是錯,哪有人判得清楚。

沈清弦不敢深想,因為一旦想了,心中築起的壁壘便會像沙灘上的城堡,被潮水撲為廢墟。

他忍著不見他,可卻每日都在惦記著。

聽聞御醫說他脫離危險,他松了口氣;聽聞御醫說他傷口在逐漸恢復,他又鬆口氣;聽聞伺候的人說他雖然昏迷卻還能進食,他心底竟升起一陣喜悅。

他勤政又擅政,國家一日日走上正軌,政權一日比一日牢固,他又如此年輕,沒人會惦記繼承人的事,全都一心撲在他身上,全力配合他發展著國家。

幾個月功夫,一切都穩定下來,沈清弦幾乎要忘記那兩年時間,彷彿他是從父王那裡接過的王位,彷彿歷史的軌跡本該如此,彷彿那給了他噩夢的印家人不曾出現過。

可是……有個人卻印在了他的靈魂上。

不再這般忙碌後,沈清弦有了休息的時間,而大段睡眠帶給他的卻是纏綿悱惻的夢。

起初他很抗拒,為了不做夢把自己熬到累得不行,可真正一夜無夢了,他心裡又空蕩蕩的。

他的近侍鶯啼小聲寬慰道:“陛下,還請仔細身體。”

勤政愛民的帝王必定極受人愛戴,這麼短的時間沈清弦所展現出的非凡能力和仁愛之心,讓追隨他的人心服口服,也讓他有了極大的聲望。

他本就極具個人魅力,又深諳帝王之術,鬆緊有度的政策推行,誰都挑不出丁點兒錯處,只對他傾慕至極。

沈清弦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他怎麼樣了?”

鶯啼低聲道:“情況很穩定,瞧著氣色也不錯。”

氣色不錯嗎?

幾個月沒看他,沈清弦以為自己會記不起他的容貌,可哪知道僅是這輕輕一想便像開了閘的洪水,大段記憶翻滾而出,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總歸全是他。

笑時、悲時、戀時、痛時……

沈清弦猛地起身。

鶯啼被嚇了一跳,問他:“陛下?”

沈清弦垂眸道:“孤去看看他。”說罷他便向後殿走去,鶯啼自是趕緊跟上。

關於昏睡的印九淵,整個宮中沒有人敢議論一句。

實在是太忌諱了。沈清弦乾坤獨斷御下有方,宮人連想都不敢多想,又怎敢胡言亂語。

沈清弦一步一步走向寢宮,眼看著近了近了,心臟竟不受控制地開始劇烈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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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該來的,可是走到這裡,他很清楚自己無法管住這雙腿,就像管不了胸腔裡的心。

推門而入的瞬間,看到昏迷在床上的男人時,他反而平靜了。

所有糾結所有痛苦所有彷徨都消失了。

他站在床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昏睡中的男人還是那般英俊非凡,傷痛沒能讓他狼狽,從死亡邊緣走一遭也沒能讓他失去銳氣,他彷彿一頭睡獅,下一瞬就會睜開雙眸,撕碎獵物的喉嚨。

沈清弦靜靜地看著,伸手碰了他一下。

緊接著如同被燙到一般,他指尖蜷縮了一下,可是卻沒有收回來。

鶯啼低垂著頭,什麼都不敢看也什麼都不敢想。

沈清弦在這裡待了很久,維持著這個動作,安靜地看了許久。

沒人敢打擾,沒人會出聲,彷彿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深夜般的寂靜。

——寂靜卻不冷清。

沈清弦終於還是妥協了,向自己的內心妥協。

他思念他,想見他,想離他近一些。

前世情緣也罷,今世孽緣也好,一切都過去了,他想怎樣便怎樣……無需有任何顧忌。

沈清弦揚了揚唇,勾起的笑容彷彿霜雪中綻放的寒梅,美麗至極。

沈清弦聲音輕快道:“鶯啼,準備下,孤要在這住下。”

鶯啼心神一震,聲音卻是極沉穩的:“遵旨。”

沈清弦搬回寢宮了,他同昏迷的顧見深同住一處,起初還是外人伺候顧見深吃飯,後來他竟自己接過這活計,仔細為他吃飯。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他喂他時他特別順從,也吃得多了些。

沈清弦心裡竟有些甜軟,面上笑容也多了。

他晚上在外頭批奏摺,忙完了便回屋歇息。

侍者已幫顧見深做完日常洗漱換好衣裳。

沈清弦脫去外衣,挨在他身邊,睡了個比夢中還要香甜的覺。

沒有夢,沒有恐慌,只有無盡的安心。

他的心情越來越好,越來越暢快,處理政務的效率也高了很多。

外頭的臣民只誇他仁慈和愛,是一代賢君,宮裡的內侍卻各個揪心得很。

尤其是鶯啼……

他們離得近,看得比誰都清楚。

謠傳說陛下曾是這前印國王子的禁|臠,如今看來……怕是不止如此。

陛下臥薪嚐膽,狠心奪位,可傾付的感情卻無法收回。

如今這前朝王子沒醒,陛下還能愜意得同他“廝守”,若是醒來了……

鶯啼等人每逢想到此處,便忍不住一陣心疼。

陛下是好陛下,比金國老國王勤政,比印國老國王優秀,他讓他們看到了富饒幸福的未來,他們愛戴他,同時也心疼他。

陛下和這前朝王子是註定的孽緣。一生不得解 ,相戀便是恨。

沈清弦卻不想這些,他只覺得這陣子快活極了,此生都沒這般快活過。

放下國恨家仇,放下身份地位,他貪戀著他的溫度,彷彿去了那一直吸引著他的美夢中。

真好……

沈清弦願意日子這樣無窮無盡地過下去。

半年功夫,顧見深身體逐漸穩定,御醫已經不再每日診療,沈清弦卻從未過問過他什麼時候醒來。

因為他並不想他醒來,醒來夢就醒了。

也許是真的要醒了,顧見深要醒,沈清弦也要醒了。

所以許久沒做夢的沈清弦又做夢了。

睡在顧見深身邊,他夢到了顧見深。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地方,大片紅葉遮天蔽日,沈清弦難以想象世間會有如此巨大的鳳凰木,它似乎通天連地,佇立在那兒自成一方世界。

鮮紅的鳳凰花中,一襲紅衣的男子回眸一笑。

讓人呼吸凝滯的美麗紅眸,讓人忘記一起的俊美容貌,讓人只能聽到心跳聲的溫柔視線。

沈清弦靜靜看著,恍若看到了人間仙境。

男子對他輕笑:“過來。”

沈清弦便過去了,走到他身邊,任他擁住他,任他細細的親吻他。

甜蜜和芳香在樹林中穿梭,豔紅充斥了天地,燃亮了心靈,點明了思緒。

他問他:“喜歡嗎?”

沈清弦道:“喜歡。”

喜歡這美景?不,更喜歡這人。

他心心念念,似是愛了幾生幾世的人。

他垂首吻他,他心跳急促,可是卻不捨得有丁點兒抗拒。

他的吻很輕很溫柔,像是對待掌心的寶貝,怕驚著他,怕嚇著他,也怕他不快。

這般小心翼翼,這般精心呵護,這般愛意濃濃。

沈清弦卻只想他用力些,急切些,甚至是粗暴些。

因為這樣他才會覺得這不是輕飄飄的夢,不是美好的構想,不是虛無飄渺的前世……

想來這真的是夢,他竟如他所願,加大了力度,吻得他意亂情迷,吻得他心熱情起,吻得他頭暈目眩。

兩人在這露天席地之處褪去衣衫……

沈清弦滿目赧意,他道:“去……去屋裡。”

他卻用著漂亮的眸子對他笑:“在這不好嗎?”

好嗎?空蕩蕩的外頭,冷風徐徐的樹上,大片豔色鳳凰花中……

沈清弦心輕顫著道:“好……”

他便用力吻住他,動作急切地索取著。

沈清弦明明從未經過性事,可在夢中卻似是嘗盡美味,沒有絲毫不適,反而甜膩得像是天生便該如此。

情人間的甜蜜永遠是道不盡的,沈清弦沉醉在美麗的夢中,貪享著極致的快樂。

結束時他猛地睜開眼,猶如從幻境跌入現實般,熱潮散去,只餘刺骨的冰冷。

沈清弦怔怔地看著帷帳,不止今夕是何時。

他動了下,想起身去洗一下,可這一動他的手被握住了。

沈清弦一愣……轉頭對上一雙深邃的眸子。

心跳陡然停止,他呆呆地看著他,徹底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了。

顧見深起身,捧著他的臉吻上他的唇。

真實的熱度,真實的氣息,真實的吻。

沈清弦一動都動不了了,顧見深卻已經侵入到他的口腔中,掀起了驚天駭浪。

“嗯……”沈清弦發出甜膩的聲音,顧見深卻連一丁點兒都忍不了了。

他翻身上來,姿態強勢,不由分說。

沈清弦大睜著眼,入骨的酥麻讓他神智盡失。

他微張著嘴,像缺水的魚兒般急促地呼吸著,可這根本無法緩解這讓人頭皮發麻的渴望。

是夢嗎?

是真實。

這麼痛,卻又這麼快樂……

他到底是怎麼了。

沈清弦陷入到無法言說的翻騰慾海之中。

一覺醒來,沈清弦如同被車輪碾過一般,完全散架了。

他悶哼了一聲,稍微一動,迎來的卻是火熱的吻。

沈清弦發出沙啞的聲音:“別……”

可惜男人已經壓住他……

無窮無盡的渴求像是要將他燒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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