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江退出後沒多久,四人就各自收到新提示。

仍組隊狀態的三人收到的是:—

孫江收到的是:—

詩意般的資訊,卻是詛咒般的結果。

孫江消失了。

徐望、吳笙、況金鑫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淺,最終不見,曾坐過的地方空空蕩蕩,像是本來就沒有那麼個人。

山洞裡的空氣凝固下來,像被急速冰凍了一樣,徹頭徹尾的寒意。

“他是彈回現實了還是……”況金鑫吶吶出聲,沒敢說後面那個字。

回現實意味著解脫,若人徹底沒了,那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消亡。兩種猜測,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孤獨的船永遠靠不了岸。

徐望在心裡默唸著剛剛在孫江胳膊上看到的這句話,一顆心慢慢往下走,這實在不像是送人回家的喜訊。

“他沒回現實,但也沒消失。”吳笙忽然說。

徐望本能不信,斜眼瞥他:“你又知道?”

“我不像你什麼都靠猜,我有邏輯推理。”吳笙聳聳肩,臉上的雲淡風輕和隊友們的擔憂形成鮮明對比。

“那請問你推理出什麼了?”徐望白眼翻上了天,但很奇怪,心裡密佈的陰雲忽地散了許多。

吳笙不再賣關子:“選‘增員’。”

徐望心不甘情不願,動作慢騰騰的,一旁認真聽著的況金鑫則毫不猶豫照做。

很快,兩人胳膊上就出現了相同的增員備選名單——

1/23孫江[邀請]

1/23安鵬[邀請]

1/23白海川[邀請]

1/23 ……

一連串名字少說也有二三十人,成績全部都是和他們同步的1/23。除組過隊的孫江外,其餘順序都按照姓氏的第一個字母排。

“這麼多人都在‘^’裡?”況金鑫完全沒想到,“怎麼我們一個都沒遇見?而且他們幹嘛全單著不組隊?”

確認孫江仍然安全讓徐望松了口氣,聞言好笑地拍了下況金鑫腦袋:“既然是備選名單,肯定列出來的都是單人啊,要是有隊伍的人也在裡面,那不叫邀請,叫挖牆腳。”

況金鑫:“可是不管有隊沒隊的我們都沒遇見啊?”

“呃,退隊的人可能像孫江一樣暫時消失,其他隊伍嘛……”徐望歪頭想了想,恍然大明白,“肯定是有緣無分,正好全和我們錯過!”

況金鑫有些為難的皺眉,像是很想要相信,又實在說服不了自己:“那麼湊巧嗎……”

吳笙受不了地瞥徐望一眼:“不知道就說不知道,別帶著人家孩子在歪路上狂奔。”

三人最終也沒邀請任何隊友。去陝北這件事,別說被邀請者的態度是未知,就連他們三人,還沒達成一致呢。

五點整,那個時不時冒泡的惡劣聲音於耳內響起——

【^:寶貝兒~天亮了,送你回家。】

三人彈出,卻是四人聚首。

孫江也一臉詫異。

簡短的互換資訊後,三人才知道孫江消失後,出現在了另外一個相同的地方,同樣的山洞,同樣的冰瀑,只是再沒有其他人,後來他回到洞裡,一直枯坐到五點。

就像原本一張麻將桌上的四人被重新分成了兩桌,擺在每桌上的麻將還是那副麻將,但一桌三缺一,一桌一缺三,且兩桌在不同房間,彼此見不到面。

況金鑫那個“為什麼從來遇不見其他隊伍或者其他人”的問題,套用這個麻將理論似乎也可以解釋了——的確大家都在“^”裡,甚至可能面對的都是同樣的熊,同樣的猜成語,但房間不同,彼此獨立。

這一次迎接他們的是柳蔭公園,距離上回的青年湖公園不過四、五百米,同“^”裡冰瀑和洞穴的方位、距離完全一致,也再次印證了吳笙關於地理位置“裡外對應”的推斷。

孫江招手攔了個計程車,沒再說道別的話,只坐進車裡之後,隔著車窗衝他們笑笑,像是想揮手,但最終只點了個頭。

計程車駛遠,最終在街道盡頭消失,隱沒於日出前的黑暗。

公園門口路燈下,三個吹著涼風的青年,一時無話。

一片被風捲起的寬大落葉呼到徐望後腦勺上,徐望不知什麼東西,條件反射地抬手一拍,乾枯的葉子在他掌下發出脆裂哀號。

徐望無語地把枯葉抓下來,心裡更煩亂:“得,別傻站著了,回家!”

“都回我家”被省略成了“回家”兩個字。說者無心,卻讓聽者生出一種“回自己家”的親切感。很奇妙,就像冷冽凌晨裡一縷微暖的風。

還是徐望家的客廳,還是那個沙發,還是那把椅子。

況金鑫剛一坐定,就開天闢地一聲大喝:“徐哥,我想好了,和你去陝北!”

徐望險些從椅子上栽下去,再看吳笙,發生對方看況金鑫的表情也沒比自己好多少,向來乾脆利落的他甚至又確認了一遍:“你真想好了?”

況金鑫定定看著吳笙,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頭:“想好了。不把事情弄清楚,我根本沒心思實習。不對,應該說有這麼一件事懸著,我幹什麼都不可能定下心。”

吳笙不為所動:“實習鑑定怎麼辦?”

徐望在心裡默默為同窗點個贊。

頭腦發熱是青春少年們的專利,但他們作為成年人,即便不能成為正面榜樣,也別推波助瀾,否則不管坑了誰家孩子,都是作孽。

況金鑫顯然也沒料到吳笙考慮的這麼全面,呆愣半晌,才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實習鑑定不用擔心。其實……那個……哎我和你們說實話吧,這家茶樓的老闆是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按家族輩分他還得管我叫小叔呢。”

意料之外的“人物關係”讓吳笙、徐望雙雙呆愣。

“其實我畢業就要回家裡幫忙了,不用找工作,我們學校也沒強制要求每個畢業生必須有實習鑑定。但是大四沒課,同學找工作的找工作、考研的考研,都在努力,我不想每天無所事事地閒晃,就在給家裡打電話的時候隨口說了想找個兼職,感受一下社會,結果我二叔和小姑隔天就一人給我找了一個實習單位……”

“走後門”的羞愧讓況同學的聲音和腦袋一齊越來越低。

徐望卻更在意另外一件事。他說的是給“家裡”打電話,做出反應的卻是“二叔和小姑”……

“徐哥,”況金鑫忽然響亮起來的聲音打斷了徐望思緒,只見他重新抬起頭,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單純和堅決,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決定,“我和你去!”

“行。”這一次吳笙沒再猶豫。

收編完況金鑫,吳笙自然把目光投向徐望:“你呢?”

徐望別開臉,看窗外星辰。

吳笙起身繞過茶几,來到他仰望的方向,憑藉身高優勢擋住他的視線:“怎麼不說話?”

徐望避無可避,只得看著對方英俊的臉,像個智者般一字一句緩慢而莊重:“我在沉思。”

吳笙一口老血哽在胸口:“這有什麼可想的?你又不需要實習鑑定,也沒拖家帶口。”

徐望兩口老血襲上心頭:“單身狗就不需要尊重了?”

“這和尊重不尊重有什麼關係?”吳笙不能理解徐望的腦迴路,“單身就意味著牽掛少,你我都一樣。正所謂‘無房無車單身狗,說走就走一聲吼’。”

徐望:“……美國是不是都說漢語?”

吳笙:“嗯?”

徐望:“不然你哪來那麼多俏皮話!!!”

“想當然”是吳笙身上除了“裝逼”外的第二大槽點,當年不知多少同學被他折磨過。這個性格往好聽了說叫“我覺得我們都應該這樣思考”,大白話就是“你怎麼能和我想得不一樣呢,你太奇怪了”。

雖然事實證明大多數時候吳笙的思路都沒問題,也是最優解,但這種過於簡單粗暴的純理性思維實在讓人很想抽他。

你哪怕稍稍換位思考,迂迴著說點好聽話呢!

月落日升,窗外的天漸漸泛亮。

況金鑫看看“理所當然”的吳笙,再看看“劇烈沉思”的徐望,直覺還是做圍觀群眾的好。

徐望早顧不上況同學了,任何決定都由多方因素權衡的結果,他現在正全神貫注在心裡計算著每個因素佔的分數。

去還是不去?

工作佔5分。

安全佔3分。

花費(錢)佔1分。

吳笙……

徐望偷瞄那貨一眼。

91分。

靠!

徐望心裡有了決斷,但嘴上不能服軟:“我請假試試吧,”他對著吳笙挑起眉毛,又補了半句,“你別抱太大希望。”

吳笙一臉“寡人不甚滿意”:“你就是決心不夠,請不來假就辭……哎你輕點踢!”

“寡人被踹”為這場走還是不走的旅行討論畫上了休止符。

那把不翼而飛的水果刀,最終在徐望床邊的地上發現了。

當時況金鑫已經離開,吳笙在客廳抱著筆記本查新座標的確切定位,徐望則來到臥室換上班西裝,結果打領帶的時候不經意一低頭,就看個正著。

終於被允許進臥室的吳笙拿過水果刀,擺弄兩下,分析道:“或許不是掉的。如果你確定揣進口袋了,很可能就是‘^’不允許攜帶殺傷性武器進入。”

徐望沒言語,算是低調認可了他的推斷。

刀的問題告一段落,徐望低頭看看自己打了一半的領帶,又抬頭看看吳笙,再下巴往門外一揚,意思再明顯不過。

吳笙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居然就真的轉身離開了。

徐望正詫異這人今天怎麼如此聽話,已沒了人影的臥室門口忽然又探出個腦袋:“你穿西裝挺好看的。”

徐望怔在原地,好半天,才傻子似的回一句:“哦。”

直到上了地鐵,徐望才徹底回過神,心底一聲長嘯——不娶何撩!

抵達公司,“陝北旅遊計劃”自然就要提上日程了——

“又請假?”經理的臉上出現陰雲,“你怎麼一天天事兒那麼多。”

徐望低眉順目,態度好得不要不要的。

經理有火發不出,正憋悶著,一看請假條上的天數,臉乾脆黑成了鍋底,一嗓子穿透辦公室門直達售房大廳:“一週?!你乾脆滾蛋別幹了——”

徐望輕輕抬眼,特順溜地點頭:“行,我辭職,麻煩結一下這個月工資。”

經理怔住,顯然沒料到徐望這麼乾脆果斷。

徐望二話不說,直接去找財務領錢。

哪成想一個電話之後,財務給他結的工資條上就只剩一千九百塊。

徐望壓著火,提醒對方:“我前兩天剛賣一個大戶型。”

“辭職要提前一個月,隨辭隨走的一律不結算提成獎金。基本工資三千,扣除缺勤和公司已經為你繳的社保,就是這些。”財務振振有詞,顯然電話裡已得到明確指示。

徐望定定看了她半晌,驀地笑了,聲音無比溫柔:“我反悔了,不辭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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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到不尋常的員工們原本在竊竊私語,見徐望兩手空空從財務室出來,不僅沒走,反而又站到大廳裡一副正常上班的模樣了,紛紛詫異側目。

幾分鐘後,經理室的門被火急火燎的員工敲開了:“經理,你快出來看看吧!”

大廳裡,西裝革履的徐望正在給一位顧客講戶型——

“您要選這個真是太有眼光了,三室一廳的格局,我們硬是改成了四室兩廳,屋是有點小得轉不開身,但擠擠就適應了,關鍵實用啊。你看客廳這個位置,陽光絕對進不來,什麼夏天什麼夕照日都不怕的,保證陰涼……”

他笑容可掬,聲音洪亮,從頭到腳散發著惹人注目的氣場,即便是別的置業顧問旁邊的顧客,也很難不被他吸引,自覺或不自覺的都豎著耳朵聽。

“綠化?綠化不用擔心,這個小區周圍全是荒地,最近的公交車站都得走半個小時,您想種什麼種什麼,可以盡情享受豐收的喜悅。配套設施?一定會有的,我保證,最慢三五七八年也起來了……”

“徐望,”出來檢視情況的經理,平緩聲音下是無盡的咬牙切齒,“跟、我、進、來。”

落地門關上,百葉窗遮下來。

經理沒廢話,直接下通牒:“你被開除了。”

徐望點點頭,特好說好商量:“不是我的我一分不拿,該是我的也一分不能少,結了我就走。”

經理冷笑:“要麼你自己滾,要麼我讓保安把你扔出去。”

“行啊,”徐望也笑,極其溫暖和煦的那種,“你把我扔出去,我就去找勞動局告,你無故辭退,違反《勞動法》。還有我多提醒一句,員工告公司這種事,不分誰佔不佔理,就看誰鬧得歡。我明天告完了後天就拉一橫幅在你售樓處門前,你看是寫‘還我血汗錢’好,還是‘黑心開發商偷工減料,苦命業主維權無門’好?”

經理氣得腮幫子都在抖,臉漲成豬肝色,再說不出一個字。

深秋氣爽,豔陽高照。

徐望揣著兩萬九現金,尋了個最近的atm,悉數存入。

走出自助銀行的時候,徐望張開雙臂伸了個大大懶腰,像是對疲憊的過去告別,又像在迎接未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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