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的封閉船艙裡, 一個反扣在地面的手機, 用手電筒模式, 照亮了四個小夥伴的美。

他們圍著手機坐成一圈, 在輕輕搖動的船艙裡,或氣喘吁吁, 或灰頭土臉, 或身心俱疲。

“終於清靜了……”嶽帥一聲長嘆,身體卻正襟危坐,維持著兩個手掌分別貼住左右太陽穴的姿勢,一動不動, 持之以恆,彷彿正在用掌心內力將腦內魔性的旋律吸出來。

“我他媽現在都會唱了,”深有同感的蔚天杭扯下扎小辮的皮筋,用手爬爬散開的髮絲,盤起的腿則無意識地輕抖,“這裡的鯊魚不呼吸~~這裡的……”

嶽隊長一眼刀甩過去。

猛然意識到自己竟在哼唱的蔚天杭,戛然而止,一臉錯愕。

媽的, 那個武具有毒tat

“一早就應該直接走水路,”蘇明展淡淡開口,“非自作聰明去走橋, 現在還不是折回來了。”

陶阿南弱弱提醒:“阿蘇,提議這回走橋的好像是你……”

“對啊,”蘇明展歪頭看他, “所以我剛剛在進行自我批評。”

陶阿南:“……好的。”

蘇明展的娃娃臉和學生頭,讓他即使在生氣時,也有一種“我再也不和你玩了”的萌感。

但搭檔多時的隊友們,早已學會透過現象看本質。蘇明展的戰鬥力總結起來就八個字——出其不意,置你死地。

“未必全是壞事,”嶽帥對於今晚的路線倒有不同看法,“雖然比原計劃多用了一個武具,但如果我們不這麼折一下,就不會和旺旺他們遇上,也就不會知道,這個破地方還是有正經男兒的,不全是爾虞我詐……”

“不是,”蔚天杭伸手做了個“stop”的示意,“你給人家取小名,經過正主授權了嗎?”

“都並肩戰鬥過了,叫大名多生分啊,要是旺旺不好聽……”嶽隊長很認真地思索一番,“仙貝?雪餅?小小酥?”

陶阿南咽了下口水:“隊長,你成功把我說餓了。”

“誰跟你並肩戰鬥過了,”蔚天杭捋著頭髮重新扎辮,“他們現在指不定怎麼罵咱們呢。”

“不可能,”嶽隊長非常自信,“吳笙最後那個炸丨彈球,明明能把我和阿蘇炸回家,但他偏扔水裡,這是他們的‘投桃’;阿蘇好幾個兇殘武具,最後選的卻是殺氣最小的幸福蹦蹦床,這是我們的‘報李’;等蹦床時效過去,他們發現還能繼續上路,就會明白我們的心意!”

蔚天杭:“……”

等時效過去?估計那幫重回大地的傢伙和他們同歸於盡的心都有!

“阿嚏——”嶽隊長毫無徵兆地打了個噴嚏。

蔚天杭“呵呵”他一眼:“怎麼樣,罵你了吧。”

“屁!”嶽帥昂首叉腰,“肯定是哪個姑娘想我了!”

蔚天杭無語:“你醒醒吧,這鬼地方就沒姑娘!”

嶽帥:“怎麼沒有,好看的npc妹子一大把!”

蔚天杭:“誰來打醒這個死變態。”

蘇明展:“隊長,你如果真熬不住了,可以從我們幾個裡……”

嶽帥:“不用謝謝再見拜拜我困了先睡會兒撒由那拉後會無期——”

蔚天杭:“……”

陶阿南:“……”

蘇明展聳聳肩,靠進角落,隱沒在船艙的黑暗裡。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四十分鍾後。

北京時間,2:30;鴞時間,20:30

蹦得精疲力竭的人們和喪屍們,終於在又一次絕望的觸地裡,平穩站住,再沒彈起。

或許是運氣好,或許是早有設定,所有“蹦蹦床的夥伴們”,落地點都在岸上。

咦?居然只蹦,不回家?意外之喜!

呃,要不還是直接回家算了。

嶽帥!我******你!!!

到底還要蹦多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便吧,我心已死。

小蹦床,你為什麼叫小蹦床?來吧,一起跳吧……

——以上,就是四夥伴的心路歷程。

於是在落地後,他們怔了兩秒,才和喪屍們彼此看一眼,找回情緒,繼續鬥毆。

這一回,旺之隊再沒手下留情。

叮咣一頓暴打,最後一小撮喪屍團滅。

它們死得不冤,因為就是現在嶽帥他們再返回來,也未必是聲望金錢的對手。

畢竟,四十分鍾的幸(憋)福(屈)蹦床生涯,淬鍊了他們如火的“戰神氣”。

“還剩兩個半小時,”徐望看一眼手機時間,“現在怎麼辦?”

“原計劃,”吳笙自懷裡掏出地圖,指尖順著上面的河邊畫一條線,“碼頭不行,就沿河堤路往東,折到‘幸福橋’。”

三夥伴看著地圖上那“幸福”倆字就礙眼,也不知道誰給這橋起的倒黴名字。

“整個河堤路都是在樹林裡穿,”徐望嘆口氣,“我們最初定的時候預設開車,現在車沒了,徒步穿樹林?”

不止是危險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路遠,靠走的,五點之前能不能到橋頭都是問題,別說去醫院了。

“隊長,”況金鑫默默出聲,“你往左邊看一眼,那個粉紅色的物體好像有點眼熟。”

一句提醒,仨隊友一起轉頭眺望。

月色裡,一輛粉紅色甲殼蟲正朝著他們緩緩駛來,被砸得坑坑窪窪的車殼,仍倔強地泛著騷氣的光。

車在四人身邊停下,甲殼蟲司機自車窗探出頭:“帥哥們,去哪兒啊,順路的話送送你們?”

徐望莞爾:“城北,中心醫院。”

甲殼蟲司機點點頭:“不順路,再見。”

徐望樂不可支:“那你幹嘛不走,非等到現在。”

甲殼蟲司機撇撇嘴:“萬一你們打不過,想逃跑,又沒車,最後全陣亡,我這一走不就成間接兇手了。”

徐望:“……這種悲劇結局不用腦補的那麼細緻!”

吐槽的話音還沒落,甲殼蟲司機已經開門下來了。

“你們執意要去中心醫院,一定有你們的理由,我沒辦法跟著去,但車可以留給你們。”

徐望愣住:“那你怎麼辦?”

“我家離這兒近,”甲殼蟲司機說,“我一口氣跑回去,進了小區門就是安全地帶。”

“要是跑回去的路上遇見喪屍了呢?”

“認倒黴唄。”

“……你家離這裡有多近?”

“十分鐘。”

四十分鍾蹦床都蹦了,不差再耽誤十分鐘,送“恩人”回家。

畢竟,要是沒有這輛甲殼蟲,他們還不知道在哪裡涼快呢。

三分鐘後。

吳笙:“不是十分鐘嗎……”

甲殼蟲司機:“我跑十分鐘,你開車當然快啦!”

眾夥伴:“……”

甲殼蟲司機快步進入保安嚴密的小區大門,轉過身,鐵藝大門緩緩合上,只留下花紋鏤空的縫隙。

“謝謝你們送我回來。”透過鐵門的雕花鏤空,他衝自己的粉色甲殼蟲揮手。

“趕緊上樓吧——”甲殼蟲裡的四個人,趕蒼蠅似的。

但他多冰雪聰明啊,輕而易舉就能從那偽裝的嫌棄裡,讀出四位萍水相逢者對他的不捨。

其實,他也捨不得他們tat

車內四夥伴在甲殼蟲司機的“凝望”裡,驀地一寒。

為什麼總有一種偷了少女芳心的詭異錯覺。

吳笙重新發動汽車,剛開出去幾米,甲殼蟲司機忽然湊近雕花鏤空,大聲對即將分別的“夥伴”奉上最後的珍重:“河堤樹林裡有一座三教殿,你們開車穿過去的時候,如果有時間,就去那裡拜拜,保平安的——”

北京時間,2:45;鴞時間,20:45

甲殼蟲在河邊的林蔭小路上前行,速度七十左右,沒辦法再快,因為不知道哪個部件傷著了,一超過七十,整輛車就咯噔咯噔響,上上下下顛,好像車軲轆是方的。

“我說怎麼哪裡聽過,”吳笙終於想起來了,將腦內檔案提取出的資訊,完完整整又複述一遍,“蘇明展、陶阿南、蔚天杭、嶽帥,3/23交卷。”

後入隊的錢艾茫然。

徐望和況金鑫倒反應過來了,不約而同按出,向上回溯。

果然。

那是他們入“鴞”的第二天,收到的第一條的提示信息。

湊近況金鑫胳膊看了個清楚的錢艾,訝異挑眉:“他們那麼早就已經過完這一關了?”

別人的交卷資訊,只有在第一關的時候才能收到,不知是不是給新手的福利,總之2/23以後,所有人就只能收到自己隊伍的交卷資訊了。

錢艾那時候已經在2/23了,與這條資訊無緣,但看一眼也明白怎麼回事了。

“應該是交卷失敗,又退回來了。”徐望退出。

錢艾皺眉:“他們隊長雖然二二的,但從配合到身手,都不是一般二般的戰士,要是他們都過不去……”

那3/23之後的關卡會有多難?

這後半句有點喪氣,錢艾終是沒說。

但所有小夥伴都懂。

故而甲殼蟲內一時陷入略帶壓抑的沉默。

不經意間,錢艾抬眼,看見了內視鏡裡,吳軍師的臉。

正在全神貫注開車的自家軍師,嘴角微揚,眼波帶笑,彷彿對今後愈發坎坷的關卡有無盡的期待與嚮往。

靠,他差點忘了,這位老同學是考試題簡單了都會生悶氣的神經病!!!

無語地收回目光,不料收回途中,又掃到了副駕駛的徐望。

當年的徐體委,現在的徐隊長,正微微偏頭,假裝看左側河面,其實是在看軍師側臉。

目光溫柔而滿足,滿足裡又透著嫌棄,嫌棄裡再帶著懊惱,懊惱裡又藏著甜蜜,甜蜜一閃,幻化成悵然傷感,慢慢地,再迴歸溫柔。

要不人家是隊長呢,錢艾想,這“包羅萬象的內心”,一般人就來不了。

“隊長,”一直注意觀察沿途的況金鑫,終於有了驚喜發現,“你看那個是不是他說的三教殿?”

吳笙放慢車速。

徐望按下車窗,順著況金鑫指的方向望,只見不遠處的樹林中,一座類似紅色廟宇的建築若隱若現,廟身幾乎被樹木遮擋了90%,如果事先不知道有這座建築,絕對就錯過了。

“去嗎?”錢艾看著那層層密林,就有點打怵。

徐望:“去,這種支線劇情……”

吳笙:“通常都有意外之喜。”

徐望心跳漏了一拍。

因為心裡所想完全被吳笙說中了,一個字都不差!

錢艾也有些意外這無縫配合:“你倆真是越來越默契了……”

吳笙開著車,還要騰出一隻手攤一下:“主要是我遷就他。”

徐隊長的心電圖,瞬間恢復正常:“你說這種臺詞不虧心嗎?”

吳笙正氣凜然:“問心無愧。”

徐望:“……”

短暫的友誼(?)小橋橋,塌了。

吳笙將甲殼蟲駛入密林,左繞右繞終於停到三教殿門前。

這三教殿,基本造型是一座廟,從細節上看又有點道觀風格,但因年久失修,斑駁破落,也沒辦法再深究。

正門上方“三教殿”三個大字,倒看得清楚。

還有門兩側的立柱,左書“世間法各有其妙”,右書“儒釋道三教歸一”。

門板全部大開著,一扇已經脫落,躺在了地上,剩下的也歪歪斜斜掛著,像是隨時會被風吹掉。

吳笙將甲殼蟲熄火。

寂靜密林裡,只有風的聲音。

四人躡手躡腳下車,做賊似的,悄悄溜進三教殿。

殿內燃著燭火,不算明亮,但恰恰是這種明暗適中,讓殿內多了一分肅穆。

一邁過門檻,四人便切切實實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

在殿外,他們時刻擔心會有喪屍從陰暗角落竄出來。

可僅一門之隔,他們竟驀地安心下來,恐懼彷彿被一種溫和的力量掃清,明明背後的殿門還大敞著,心裡卻只覺平定安寧。

正前方的中央,供奉著三座神像,像前各一鼎香爐,旁邊桌案上放著未點燃的香。

剛剛在外面看見“儒釋道”三字,便已清楚,這是座“儒家”“佛教”“道教”一起供奉的廟,只是具體這三座神像都是誰,小夥伴們也認不出。

不過知道是神明就好。

我國勞動人民拜神,從來不嫌多,最好是能拜的各路神仙都拜拜,所以四位小夥伴也是一視同仁,給三位神明都誠心誠意上了香,求個前路平安。

上完香,四夥伴站在大殿中央,屏息等待。

按照劇情套路,這時候就該有神明說話,或者有神秘禮物從天而降了。

什麼都沒發生的五分鐘過後。

錢艾:“我們是不是太天真了……”

況金鑫:“他說的保平安,可能就是一個美好祝願……”

徐望嘆口氣:“算了,不等……”

咔啦啦——

錢艾:“神像裡有密室?!”

況金鑫:“幸好沒放棄!”

徐望:“我就知道!”

吳笙嘆口氣,自牆壁後面探出頭:“有感慨的時間,還不如過來幫我推一把——”

徐、錢、況:“你什麼時候過去的?”

吳笙:“……不然呢?你們以為這廟會自動翻牆?!”

四人合力將牆壁推轉了180°,並沒有什麼密室,牆壁後面的空間不過是留出來方便牆壁轉動的。

如今,三座神像到了背面,而原本的牆壁背面變成了正面,一座新的神像,獨享供奉香火。

不同於那三座神像的威嚴,這一座神像雕刻的神君,容貌非常年輕,劍眉星目,面若玉龍,神情不見莊重,倒見隨性,坐姿也一樣,十分鬆弛自在,彷彿不是端坐在這裡等著香火,而是隨便在南天門外找了個地方,席地而坐,歇息吹風。

神明換了。

但四位夥伴拜拜的套路還是一樣,上香,雙手合十,誠心祁願。

淡淡檀香,繚繞而上。

大殿裡的風忽然停了,燭光不再搖曳,殿內的光明有了一種堅定。

再度拜完的四人,緩緩睜開眼。

香案上,多了一大一小兩個錦盒。

四人面面相覷,都沒說話。

神明不靈驗的時候,你可以半調侃半認真地吐槽,比如“老天爺你不開眼”這一類,但當神明真的靈驗了,反而不敢隨意玩笑了。

最後還是徐隊長上前,開啟了“禮物”。

一個需要填充彈藥的“火箭筒”,扛在肩膀發射,可大致控制落點,顯然是給況金鑫剩下的那半袋子炸丨彈球量身定做的。

一個電鋸,德州電鋸殺人狂那種電鋸。

霹靂徐、鐮刀吳、火箭況,帶著各自武器默契地後退一步。

“被動出列”的錢艾,欲哭無淚地回頭:“這個真的不適合我……”

五分鐘後,補給完畢的徐望小分隊,重新上車,駛向橋頭。

夜風裡,還能聽見錢同學的哀號:“神啊,你睜大眼睛看看吧,我這麼溫柔的男子不適合這麼喪心病狂的武器啊——”

三教殿裡,燭火忽地全部熄滅。

一道淡銀色的影子自年輕神像頭頂飄出,落到殿門口,頃刻,化成一個長髮青年,倚著破落門框,目送那抹粉紅色遠去。

他劍眉星目,面若玉龍,只是眼神和香案上那座神像不盡相同。

神像目光清澈,英氣凜然。

他則半眯著眼,微微皺起的眉宇,明顯透著“本神仙不開心”。

自仙氣飄飄的袍子裡掏出手機,長髮青年撥了通訊錄裡唯一的號碼。

電話接通。

長髮青年立刻哀怨控訴:“為何又將我的車借與他人……”

那頭回了一句。

長髮青年嘆口氣,緩下聲音,低沉而溫柔:“我知你不喜馬卡龍粉,我也已然想過了,下次換薰衣草紫……喂?喂?哈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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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通話結束,時長,22秒。心疼神君一秒鐘╮(╯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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