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十一點半, 徹底睡足了的四人, 整齊劃一揹著下午買的同款小型雙肩包, 帶上各自認為有用、又不會犯規的東西, 打車去了黃河入海口風景區。景區自然是早就結束營業,生人勿進了, 售票處前一片空蕩, 只有地上的枯葉,在夜風裡窸窣地響。

四人尋了一個隱蔽角落,等著十二點的到來。

座標點的定位就在景區售票處,所以他們這次算是正正經經踩在了點上。

但也正因為這裡是座標點, 等到十一點五十還沒見到任何“同行”露面,讓四人心中不免犯了嘀咕。

“不會是我們找錯地方了吧?”錢艾自言自語地四下張望,“還是說其他隊伍都藏在暗處?”

“別白費勁了,要真想藏,還能讓你發現?”徐望揉揉痠疼的眼睛,從蟄伏下來,他就警惕打量周邊,這都二十分鍾了, 除了月光下泛著幽暗光的花草樹木,連個人影都沒有。

況金鑫思索片刻,推測道:“會不會是昨天我們在無盡海的時候, 其他有資格的隊伍都已經過來闖這一關了,然後失敗的後腿,交卷的前進, 所以今天就剩下我們?”

錢艾看向隊友:“我發現了,你不是凡事往好了想,你是凡事都往最好了想……”

吳笙抬起眼,向景區深處眺望:“這一關的交卷點在醫院,如果座標即是醫院,那就不需要辛苦殺出重圍了……”

徐望聽出了他的話外音:“你的意思是,其他隊伍很可能去找更接近醫院的地方等待零點了?比如景區內?”

“或者是‘他們認為的’更接近醫院的地方。”吳笙嚴謹道。

徐望瞭然。茅七平說過,3/23裡面的城市地圖是固定的,但這張地圖對應的現實中的座標,卻在每天都在微調,可能是平移,也可能是順、逆時針轉角度,所以即便是以前闖過這一關的隊伍,根據記憶定點,也沒辦法百分百定準。

但有經驗總要用一下的,只有像他們一樣的愣頭青,沒有任何3/23的經歷可參考,才會想當然守著的座標點。

等等。

如果周圍真的再沒其他隊伍……該不會今天晚上闖關的都是老手,就他們這一隊新人吧?!

“咕咕——”

零點時分,鴞聲淒涼。

四人彷彿乘上一架跳樓機,在心臟快要飛出身體的極速下墜後,“咚——”地落在冰涼的陶瓷地磚上。

昏黃的光線照下來,在地磚上反射出清冷的光,空氣裡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有一種肅殺的壓抑感。

“飛毛腿喪屍”帶來的高度警惕,讓四人不敢耽擱,幾乎是一落地便彈起,緊張地打量周圍環境。

好在,這是個一眼就能看完的地方。

男洗手間。

“這個重新整理點還真是……”錢艾望著小便池,實在找不出合適的形容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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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挑肥揀瘦了,”徐望寬慰隊友,“至少這裡沒喪屍,環境還親切。”

“不是說有武器嗎?”吳笙不介意登場地點,反正也沒觀眾,相比之下,他更在意實際的東西。

“會不會……”況金鑫伸手指向最裡面的隔間門前,“是那些?”

三人抬眼望去,立刻明白況金鑫為何語帶猶豫了。

只見最裡面隔間的門前,亦是洗手間的最深處,由下往上依次落了四個方方正正的金屬箱子,銀白色的箱體上雕著復古花紋,每一個都有差不多七八十公分高,於是落在最上面那個幾乎頂到了天花板。

“這是武器還是聖衣啊……”徐望仰頭看著,壓力頗大。

不過作為隊長,他還是率先走到了箱子面前,蹲下來挑西瓜似的,咚咚敲了兩下箱壁。其實也聽不出什麼端倪,就是圖個心理安慰,見敲擊聲散去,沒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便直接伸手,將對著他這一面箱壁上端的豎著的金屬片,輕輕撥橫。

說是箱壁,其實也就是箱門,合頁在底邊,剩下三邊都和箱體不連線,於是擋在上方的金屬片一撥開,箱門便朝徐望這邊傾落下來,露出裡面物件的真容。

一個電動剃鬚刀。

“……”徐望伸手撐地,免得自己蹲不住。

半米高的箱子,就給他一個剃鬚刀?!

不知道包裝要環保嗎!!!

“隊長?”箱口被徐望身影擋住,三夥伴看不見裡面東西,只看見他忽然不動了,況金鑫便有些擔憂地出聲。

“沒事,”徐隊長背對著給夥伴們揮揮手,然後拾起剃鬚刀,起身進了旁邊敞開著的隔間,“你們繼續開箱,我平復一下心情。”

三隊友不再言語。他們都看見了隊長手裡的剃鬚刀,知道這時候隊長最需要的不是“聊聊”,而是“靜靜”。

彼此確認一下眼神,錢艾第二個出發。

他個子高,胳膊長,索性爬到隔間門上,開了最上面的金屬箱。

啪嗒。

箱壁應聲而落,裡面的景色和徐隊長的如出一轍——一個螺絲刀。

錢艾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平靜地拿過螺絲刀,跳下隔間門。

不知是不是承受力到了極限,隨著他落地,隔間門忽然“咔”地斜了下來。錢艾怔怔站了兩秒,領悟了這個武器的奧義。

回過身,扶正門,重新擰緊螺絲。

畫面太美,僅剩的兩名隊友不忍心看,重新把注意力投到箱子上。

“笙哥,你先。”況金鑫不喜歡做選擇,最好是隊友都挑完了,給他留一個就行。

吳笙聳聳肩,走過去挑了上數第二個箱子,伸手稍一踮腳,剛好碰到箱子上緣,輕輕一撥,箱壁落下。

一把……彎刀?

吳笙伸手將之摸出來,才看清,不是彎刀,而是一把鐮刀,只是刀頭的造型十分誇張,木柄才三四十公分,刀頭卻幾乎有八十公分長,且彎的弧度極大,從與木柄相連處的寬,成弧度向下一點點變窄,及至末端,尖銳鋒利。

這種頭重腳輕的鐮刀拿著根本不順手,更匪夷所思的是,讓人握的木柄上還有一圈圈的凸起,竹節似的。

吳笙皺眉,後退兩步,拉開空間,朝前用力揮了一下鐮刀。

他本意是想試試,究竟手感如何,不料這一刀揮出去,刀尖就結結實實扎在了他剛剛開啟的箱子的箱底。

“咣——”地一聲金屬響。

因箱底阻礙而再沒辦法往下揮的雙臂,被震得發麻。

吳笙維持著揮鐮刀的姿勢,錯愕地定在那兒。

他已經拉開了足夠空間,理論上不可能砍到箱子的,可就在他用力揮出去的一瞬間,木柄變長了。

緊急關頭躲進廁所隔間裡的錢艾,扒著門框探出腦袋,心咣咣地跳,又不敢大聲喊,只能咬牙切齒:“你下次再弄危險動作能不能先給個提醒啊——”

隊友的控訴讓吳笙回過神,他收回洋氣的“伸縮式鐮刀”,試著把木柄縮回原狀,卻怎麼也推不回去了。

這下刀頭和刀柄是平衡了,木柄上的一節節突起也消失平滑了,但拿著更不方便了,既不能像長矛那樣橫握著——因為頭重腳輕,也不能像刀那樣別著或者揹著——太大。

沒轍,吳笙只能把木柄扛肩上,讓刀頭懸在背後。

扛是扛起來了,可這種武器根本就是“極其不方便使用”的代名詞吧?!

“好看……”另一邊隔間裡,徐隊長探出一雙閃著星星的眼睛。

扛著鐮刀的吳軍師愣住:“啊?”

“像死神的鐮刀,特別拉風。”最後半句“死神也好看”,被徐隊長扣押在心底,自己回味。

“確定?”吳軍師嘴裡嫌棄,扛著鐮刀的身體卻翩然轉了個圈,360°全方位地展示造型。

“可以了,別再刮著我們。”錢艾看著那鐮刀就頭皮發麻,隔著一米還覺得不安全,“小況,拿你的武器——”

時間寶貴,吳軍師只得草草結束轉圈,側身給隊友讓開空間。

就剩一個箱子,況金鑫上前來直接開啟。

一個鼓鼓囊囊的白色塑料袋,外賣似的。

況金鑫把系成活結的塑料袋拎手解開。

一口袋五顏六色的、糖塊一樣的半透明球,乒乓球大小,表面光滑剔透,用手捏一下,軟硬適中,類似橡膠皮的觸感。

三夥伴湊過來一起看,捏,聞。

錢艾:“彈力球?”

吳笙:“你最好打消往地上扔的念頭。”

徐望看自家軍師:“你有發現?”

吳笙篤定道:“火丨藥的味道。”

錢艾趕緊把球放回塑料袋,生怕晚一秒,就爆了。

徐望又聞了聞小球,有了吳笙的提醒,他似乎真的聞到了一點鞭炮的味道。不過通常鞭炮要炸了,味道才濃,這麼淡的氣味,吳笙也能分辨出來,怎麼做到的?

看出他的疑問,吳笙主動解惑:“小時候拆過煙花,裡面就是這個味道。”

“煙花是放的吧,”徐望莫名其妙看他,“為什麼要拆?”

吳笙說:“研究裡面的構造。”

徐望:“……”

“所以這是一兜子微型炸丨彈丨球?!”錢艾看看隊友一兜子“重火丨藥”,再看看自己的“螺絲刀”,悲從中來,都是一起戰鬥的隊友,要不要這麼差別對待啊!!!

“剃個鬍子平復一下吧,”徐隊長把電動刮鬍刀送到隊友手中,緊緊相握,“我剛試了,挺管用的。”

面對命運的不公,要有佛系的平和心境,而且不能只顧著自己佛,得帶領隊員一起佛。——《徐隊長的團建手冊》

北京時間00:13

從洗手間出來,四人終於明白為什麼一直沒有遇見喪屍了。

這是一座全封閉的商場,出入口緊鎖,保安在各層緊張有序地巡邏。顧客或者說避難者,集中到了商場一層,從地上凌亂的鋪蓋看,他們已經躲在這裡不短的時間了。

四人越過席地而坐、而躺的避難者,來到旋轉門前。

高大的旋轉門已經被抵住,無論內外都沒辦法再推動的那種,兩邊的側門緊閉,本身的鎖應該上著,但門把手上還是系了雙保險的鏈鎖。

商場的時鐘顯示,現在是下午18:13。

商場外是一條步行街,透過玻璃,可見街對面林立的店鋪,門面各具風情,或清新典雅,或洋氣新潮,或明了務實,有花店,有美食,有咖啡屋,有服飾,一家挨一家,一戶挨一戶,不難想象昔日的熱鬧和熙攘。

但是現在,滿目狼藉。

店門被撞開了,玻璃被撞碎了,長椅橫斜,雨棚倒塌,牆上濺著血汙,地上躺著殘肢。沒有活人,亦不見喪屍,整個街道空蕩蕩的。

這是一個晴朗的傍晚,沒有任何雲,夕陽盡情地撒著它的光,給這末世的街景,染上一層暖色的濾鏡。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不用你們抽打,我拿笙哥的鐮刀自己來…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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