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去看徐以方,

怎麼去?

謝茂與衣飛石久不著家,連徐以方身在何處都不知道。

就算知道徐以方在哪兒,

怎麼去見,能不能順利見到,也是個挺讓人撓頭的問題。

當初君上降臨直接把徐以方弄得舊病復發,當天就被送回京市休養,據說還是石慧親自照顧了幾年才有好轉,

可見折騰得厲害。這事擱華夏這麼講究孝道的社會裡,簡直就是天打雷劈的罪過——說是親兒子,有親兒子這麼整治親媽的麼?

太子一向和徐以方親近,只怕這些年徐以方一直在太子的庇護之下,謝茂還記得以前守在徐以方身邊那一班浩浩蕩蕩的內衛,

他要半夜去摸徐以方的門,也不知道會不會被荷槍實彈的警衛突突了。

“阿舜說,

小慧照顧了媽媽幾年,

病情有起色了才回修真大學任教。他也沒說具體好到什麼程度了?要不我給容舜打個電話,

你去問問小慧?”謝茂終究還是有些心虛。

事,不是他幹的。可他怎麼給石慧解釋,

那個搞事的我不是我,是另一個腦子有病的我?

石慧這姑娘和其他人不一樣,

從不會迷信權威,更不懂得什麼叫為尊者諱。如容舜等人,

顧忌著謝茂的身份,

非但不會指責謝茂做錯了,

還會小心翼翼地打圓場粉飾太平——這份“懂事”對石慧完全不適用,她是真敢對著謝茂開噴的。

謝茂還能把石慧怎麼辦?這小姑娘剛畢業就撞上徐以方舊病復發,二話不說肩負起照顧徐以方的重任,人生中最青春美好的幾年,全都用在照顧徐以方身上了。

這是小衣的妹妹,又不是花錢僱來的醫生護士,情分委實太過貴重,謝茂也不能等閒視之。

這要是進門就被砸一個杯子,咳咳……未免太難看。謝茂覺得吧,他還是暫時戰略性迴避,先派小衣去安撫一下,等小衣把小慧說通了再見面,省得起了衝突太尷尬。

衣飛石已經把鎧鎧招了來。

“主子嗚嗚……”鎧鎧見面就哭。

又來了。

謝茂揉了揉額頭,在白小青的宿舍客廳裡找了張椅子坐下。

果然鎧鎧就和上次被召到新世界一樣,屁顛屁顛撲上前抱住衣飛石,眼淚嘩嘩地掉。邊哭邊向衣飛石哭訴暴君的不人道差遣,把我這個弱小的寶寶當驢使,根本沒想讓我活下來,就是想讓我累死在案牘之中……謝茂和衣飛石都聽過一次了,皆不動容。

鎧鎧覺得衣飛石情緒不大對,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地問:“主子我以後可以跟著你嗎?我不想跟著暴君了,跟他幹活都沒空玩,我已經很久沒有去玩了……”帶著可愛的小哭腔。

衣飛石靜靜地聽他說完,停頓片刻才說:“嗯。以後都跟著我吧。”

謝茂就知道衣飛石傷心了。

鎧鎧口口聲聲說不想跟著暴君。衣飛石想的卻是,縱然你想跟著君上,也再不可能了。

衣飛石知道君上睡在了先生的心中。他也知道,君上和先生同為一人。可他還是會想起那一段先生所不知情的漫長過往。他不知道君上還能不能從先生的心中醒來?他也不知道,他和謝茂曾經擁有的過往,是不是會隨著君上的沉睡徹底成為不可碰觸的過去?

謝茂上前默默地摟著衣飛石,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聲安慰他。也實在無話可說。

“你知道徐太太的近況嗎?”衣飛石問。

“徐太太?她最近要辦畫展,好像還挺忙的。我給你問問。”鎧鎧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戒指大小的終端,瀟灑地揮手推開,光影從虛空中成型,一縷靈光飛了出去。

沒多久,就有一個少女的身影出現,明眸皓齒,神色靈動:“我是徐寶妍,有事您說話。”

“哎怎麼又是自動應答啊,寶寶我是鎧鎧師兄,限你三秒內接電話——”

謝茂將他手裡的通訊終端看了好幾遍,這就是他記憶裡星際修真時代才有的通訊技術,完全處於修真體系內的各人靈氣識別系統,這才幾年啊?居然就可以這麼普及了嗎?

謝茂轉頭就去白小青。

白小青拿出手裡的卡片,說:“您是看這個?”

果然是星際聯邦的技術產物,謝茂離開時,新古時代還沒有使用這種技術的條件和土壤,不過短短八年時間,技術就已經如此成熟了。

現場虛擬光影中靈光一閃,一直開著自動應答的徐寶妍已經親自接入,笑眯眯地說:“好的鎧鎧師兄。上午八點有點忙,如果您有事請快一點說,沒有事午休時間再聊?”

鎧鎧拉了一下通訊範圍,正要說我主子問徐太太近況,徐寶妍已經看見了謝茂和衣飛石的身影。

她微微一笑,說:“好的。現在不忙了。”

——容舜曾說過,徐寶妍在殿前司任職。

整個新古時代都處在劇變之中,君上高調做事,低調做人,對外身份仍舊只是修真大學校長。

然而,他沒有謀取更出格的身份,身邊的權力格局卻發生了改變。君上不再倚重特事辦,改以修真大學為主體的修真聯盟展開了自己的統治,殿前司就是君上親自掌握的一支修真部隊。

殿前司名義上充作君上的衛隊。徐寶妍在殿前司任職,是君上與徐家結盟的一種親密姿態。

徐寶妍也沒有叛逆期,很順利地承擔起了應有的責任。身在她的位置,不優秀就是罪過,不優秀就是對家族的辜負和背叛。君上給了她走近權力核心的機會,她若稍微輕怠不上進,就會變成新舊權力交接的吉祥物,直接從新一代掌權階級淪為時代更迭的塵埃。

徐寶妍並沒有仗著家族權威在殿前司作威作福,等著刷好年資順利上位。她每天都很勤懇地服役、工作,遠比一般千金小姐活得辛苦。

謝茂踏入新古時代之後,君上就隨之消失了,那時候徐寶妍正在給君上做早餐彙報。

所以,徐寶妍沒有撒謊,她是真的很忙。忙著調查師父去哪兒了。

“師父,您下午要陪姑太太去山裡踏青,需要幫您取消嗎?”徐寶妍說。

徐寶妍的姑太太不就是徐以方?君上居然有陪徐以方踏青的日程安排?這完全超出了謝茂的想象,難道這些年來,君上並非對徐媽媽不聞不問,他一直和徐媽媽有往來?

“不必取消。我待會就回去。”謝茂不打算對徐寶妍透露兩個自己的事。

徐寶妍待在君上身邊的時間不如容舜那麼長,卻也有三、四年朝夕相處,外界都傳君上是恢復了上界記憶的謝茂,徐寶妍當然知道這個說法,也接受了這種說法,不會懷疑君上的身份。

但是,今天君上消失了,謝茂又回來了。

她只需要看著影片裡謝茂的身影神態,就知道兩個師父截然不同。

如今謝茂沒有交代她,她也當作不知情。徐寶妍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師父三個嫡傳徒弟中,花師兄代表著隱盟世家,她代表著徐家,容師兄可以想什麼就說什麼,她和花師兄說話時就得再三考慮。

就算她是單純的關心,這時候多問一句,都會被理解為刺探。何必節外生枝呢?

“您走得匆忙沒來及看日程。我給您發一份過去?都是不保密日程。”徐寶妍打小看慣了太子身邊秘書室的工作態度,不必謝茂費心套情報,她體貼地先送上了。

謝茂果然很滿意:“傳給鎧鎧吧。”

徐寶妍知道謝茂沒有通訊終端,都明示這是不保密日程了,只差沒直接問是不是傳給鎧鎧。

結束通話通訊之前,徐寶妍還多看了衣飛石幾眼——衣飛石失蹤的時候,她年紀還小。

當然,她現在年紀也不大。

“這用童工的感覺……”謝茂也知道君上用徐寶妍是結盟示好,可徐寶妍確實年紀太小。

謝茂在謝朝也是用童工的,不過,他用的童工大抵是宮娥內侍,年紀太小的做不了什麼事,跟著大宮女大太監們打打下手,更像是白養著打小學規矩。

便是衣飛石,若非謝茂提拔,局勢特殊,他十四五歲時在衣尚予帳下也就是個小兵。

信王府充任侍衛長的更是餘賢從這樣的老成之人——人家好歹加過冠的。

新古時代十四五歲的孩子都還是中學生,一團稚氣不懂事,徐寶妍卻已經在殿前司擔任侍長,跟在君上身邊當貼身小秘書好幾年了。說話做事時拿捏住的分寸感,老練得讓人心疼。

很快鎧鎧就拿到了徐寶妍傳來的日程,君上上午要見幾個古神,十一點之後就清空了安排,十二點陪徐以方吃飯,下午兩點安排去南郊踏青,再往後就沒有日程了。

徐寶妍已經很細心地標註了日程,就怕謝茂搞不清楚安排。

可是,謝茂還是搞不懂。

——他哪兒知道十二點要去哪裡,才能陪徐以方吃上飯?用血脈尋找?

“我去看看。反正她在京市也就常住三個地方,跑一圈就知道了!”鎧鎧一溜煙跑了。

謝茂心裡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突然之間就發現了君上的另一面。

鎧鎧說,徐以方在籌備畫展。雖然沒說是主題展還是個人展,但是,她能有心思能力籌備這個畫展,應該恢復得很不錯。至少不會是剛剛恢復健康。徐寶妍又說君上有陪伴徐以方的日程。

當初君上刺激徐以方,將她弄得精神崩潰,不可能是個意外,他就是故意的。

但,從前所有人都覺得這份故意帶著惡念,謝茂卻有了一點不同的想法。

沒多久,鎧鎧就跑了回來,手裡還拿著兩串糖油果子。謝茂滿以為他會給衣飛石,哪曉得鎧鎧湊近白小青身邊:“小白給你。”這才回頭對謝茂說:“她最近住在市裡四合院。”

這顯然是謝茂和衣飛石離開之後才添置的房產,住在市裡,應該是方便她籌備畫展。

“帶路吧。”衣飛石說。

鎧鎧又在兜裡掏了半天:“奇怪,我的公交車呢……”

白小青起身在客廳的博古架上拿起一個微型車模,遞給鎧鎧:“喏。有借有還。”

“行的吧,待會就還給你。”鎧鎧拿起車模到衣飛石跟前,就跟小孩子炫耀玩具一樣,“主子我帶你坐奔騰御風縮地成寸修真普及版大眾公交車……”

“這車子跟你有什麼關係?”謝茂忍不住問。

“是我的腦洞外加主設計的劃時代的公共交通工具!”鎧鎧興奮地表功。

“嗯,從名字就看出來了。”謝茂還記得鎧鎧那長達幾十字的本名,果然沒有猜錯。

鎧鎧隨時隨地能從地府借道去世界上的任何角落,謝茂和衣飛石已經恢復聖人修為,從修真大學眨眼間挪回京市也不費事,再不濟他們還有瀚海星河舟,真不需要坐什麼公交車。

但是,鎧鎧非要炫耀他“主設計”的公交車,謝茂便也沒有拒絕。

回到新古時代之後,這個世界的發展超出了他的預料。容舜也曾說過在君上的指引下,新古時代邁出了前往修真時代的重要一步——準確而言,這個世界已經修真化了。

修真產物深入了人類生活的每一步,現代的人類衣食住行都已經離不開修真的力量。

謝茂也很想親眼看看,這個時代的真實風貌。

這個由君上一手締造的修真時代,它究竟是什麼樣的?

鎧鎧拿著微型車模到門外,指尖一道靈光抹過車模,原本只有巴掌大的車模倏地長大,變成一種柔軟的棉質物,漂浮在半空中。鎧鎧自己飛了上去,坐在駕駛位上:“主子,快來,發車了!”

衣飛石請謝茂舉步。

二人相攜登雲,鎧鎧又問:“你們倆上不上?”

劉敘恩默默登車。他用了百鬼善變掩飾身份,鎧鎧也沒認出他來。反正謝茂和衣飛石出門喜歡撿人,先撿崑崙,後撿延嗣清平,鎧鎧也已經習慣了。

白小青賠笑道:“我就不去了吧?”

“你別去了,上回給徐太太送個邪神像,差點沒給徐太太嚇死。”鎧鎧嫌棄地揮手。

臥槽,你告刁狀啊!白小青連忙解釋:“那是太夫人叫我送去的……”

鎧鎧已經甩上了車門。

白小青還在解釋:“真的是太夫人點名叫我送去的,我沒事給太夫人送彌勒佛幹什麼對吧,那不能夠呀!君上明鑑!”

謝茂才想安撫她一句,突然感覺到一種奇怪的窒息,一瞬間就結束了。

“你感覺到了吧?”謝茂問衣飛石。

衣飛石點點頭:“空間好像摺疊起來了。”

鎧鎧一拍大腿:“主子你說到點子上了。我把縮地成寸的法術和這個世界的超弦理論做了個雜交……啊,是叫雜交吧。前半段用縮地成寸,找到座標地點之後,就這麼疊一下……”

謝茂已經看出來了。

他坐鎧鎧的公交車是為了看看這個修真時代的風貌,啥都沒看見呢,已經到京市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堂屋裡出來,正是八年未見的徐以方。謝茂正想確認她的精神狀態,愕然發現這不對呀!徐以方竟然築基了?!

徐以方看著謝茂也有些呆住了。

她原本興沖沖地出來,手裡還提著一幅裝裱好的畫,見到謝茂時,眼中的興奮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思念。

“茂茂回來了。”徐以方和無數次一樣迎上來,“快進屋。”

謝茂已經察覺到她情緒不同尋常,試探地看著徐以方的雙眼:“媽?”

“飛兒也回來了。回來就好。”徐以方一手拉著一個,強行拉進屋裡,“回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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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茂與衣飛石交換眼色。

謝茂:徐媽媽這反應可不像不知情。

衣飛石:關鍵是知道多少?

“我都知道。”徐以方說。

謝茂才端了一杯茶,聞言差點給自己噎著。全都知道?我還懵著呢!

“待會再慢慢說。你曾叫我收著一個盒子,等你回來了交給你。我去取來。”徐以方留下這句一般人聽不懂的話,去書房開啟保險箱取出一個錦盒,親手遞給謝茂。

這是君上留下的東西。

謝茂認得出盒子上的禁符,除非聖人修為,常人根本看不見這道鎖,更遑論開啟。

難怪徐以方不怕被盜,就這麼隨隨便便地放在保險箱裡。

自己留下的禁符解起來也容易,禁符既開,那把鎖也咔噠一聲錯開,瞬間就有一股凜冽的神器威儀散逸而出。謝茂心中已大概有數,掀開錦盒一看,裡邊果然放著一枚古拙陳舊的崑崙印。

——這是被君上歸器的崑崙。

“你說有什麼東西藏在崑崙山上,要用這個才能找到。”徐以方說。

崑崙印是萬神宮的鑰匙。

衣飛石能感覺到石一飛的身體在崑崙,君上是想讓他去找石一飛的身體?

找身體的事不著急。謝茂將錦盒重新蓋上,問道:“媽媽你知道他不是我?”

“媽媽怎麼會認不出自己的兒子?”徐以方微微一笑,“他也是你。雖然你們的經歷不同,他更悲傷一些,可媽媽知道,你們都是我的孩子。”

謝茂覺得徐以方這話就很驚悚了。真實世界裡,徐以方的兒子三歲夭折。蕩神擊世界出了各種意外,謝茂才有幸給徐以方當過兒子。您真是心肝大,居然敢把君上當兒子養?要知道君上的親媽只有一個,那就是給君上留下巨大心理陰影的四太太!

謝茂面上再是不動聲色,到底還是瞞不過密切注意著他的親媽。

徐以方辯解說:“他只是不愛說話。”

那可不止是不愛說話吧?謝茂還記得君上降臨時的兇殘,各種折磨小衣還能說是故意逼他出牆,有的放矢,順手把徐以方逼崩潰算是怎麼回事?謝茂對此有些猜測,可他不能問徐以方。

——萬一又把徐以方問崩潰了怎麼辦?

“飛兒想不想看看媽媽的畫室。”徐以方突然問。

母子倆談心,突然問到衣飛石身上,當然不是隨便問的。衣飛石含笑起身:“想。”

徐以方的畫室就在西邊廂房,說是畫室,其實更像是陳列室,堆滿了她即將展出的畫作。她帶著衣飛石一幅幅看,畫比較多,許多都已經打包準備運送,因此堆在一起,常常要徐以方說一句,衣飛石循著編號找出來,開啟覆蓋的包裝才能看見。

衣飛石很熟悉徐以方的畫作。

徐以方從前也喜歡作畫,也喜歡將作品送給衣飛石,表達對衣飛石的喜愛。

衣飛石每年生日、紀念日,都會收到徐以方的畫作禮物。若是徐以方有空閒,畫就會精細些,如果時間比較緊,就會畫得簡單些——一樣地用心。最促狹的是,徐以方還會在兒童節給他送簡筆畫。

徐以方的畫作風格很統一,明亮溫柔,帶著一股向上的朝氣。

然而,這間畫室裡的畫就不同了,每一幅畫都有著極其獨特的氣質,每幅畫給人的感受都不同。

“這是……國外?”分明只是一條普通的街道,街上的行人也沒有明顯的人種特徵,衣飛石依然能感覺到很濃烈的異國風情。

“是呀。很漂亮的秋天吧?我現在都能想起那條路上淡淡的咖啡甜香。”徐以方說。

衣飛石突然之間就意識到什麼了。

隨著衣飛石的指點繼續看下去,衣飛石看見一個在異國他鄉留學的少女,愛上了一個心懷野獸的大混混,他們在不屬於彼此的城市裡戀愛,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歲月……

在徐以方的畫筆下,戀愛中的一切都很美好,少年時的天真甚至有些殘忍。

熱戀之後,談婚論嫁。

徐以方沒有畫與家族相關的一切,她只畫少女與混混的戀情與婚姻。

在她的筆下,丈夫在天使與魔鬼的形象中不斷變幻,她心中始終有一片鍾愛的淨土,單純地愛著那個自己幻想中的、也許從來就不存在的男人。最讓人震驚的是,她明明已經被逼瘋了兩次,根本不能提及任何與謝潤秋相關的往事,在這間畫室中,她卻有著相當多的畫作,正面直視了謝潤秋的恐怖。

謝潤秋的魔鬼形象綿延了近二十年,整整十二幅畫作都是恐怖的惡魔。

徐以方畫作中的表現力感染力太強,很容易讓人感同身受,以衣飛石的心志力量,看著她畫中的魔鬼,心中都隱隱升起一絲戾氣。

——似乎被畫作中的謝潤秋所撩撥挑釁,感覺到威脅,忍不住想要拔劍斬殺的戾氣。

然而,這片徹底瘋狂黑暗的時期過去了。

謝潤秋在徐以方的筆下逐漸恢復了人的模樣,徐以方仍舊嫌惡他,毫不猶豫地將他描繪成令人不齒厭惡的壞人,可他不再是惡魔形象,就彷彿是徐以方已經看穿了他的本質,不再癲狂害怕。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魔鬼的。”徐以方說。

謝茂在心中默默給君上寫了個服字,算你行。

他當初給徐以方治病,使用的就是咒法的力量,強行把徐以方的精神病治癒,可徐以方所受到的創傷依然存在,她對謝潤秋的恐懼半點都不曾減少——她那麼害怕謝茂變成謝潤秋,根源仍舊是她少女時被謝潤秋傷害的恐懼,她知道謝潤秋有多壞,她知道自己該多害怕。

被謝茂強行治癒之後,徐以方畫作裡所表現出來的情志不能說不健康,但那是虛假的,是謝茂幫她從性情中找出最美好的一面,強行定格。

——一個正常人怎麼可能每一幅畫所表達的情志都高度統一呢?

徐以方是個少年時就小有名氣的畫家,她不是畫匠,她的畫作是應該具有靈魂的。

謝茂他不知道君上怎麼治癒了徐以方,但肯定不是掩耳盜鈴的方式。

現在的徐以方才真正破除了對謝潤秋的恐懼,情志健全。她珍愛生命中曾具有的美好愛情,也接受自己所愛非人的情變,生命中無法被打敗驅散的惡魔,終於走下了神壇,重新變成了人品有缺憾的普通人。她終於打敗了心底的惡魔,重新贏回了屬於自己的人生。

徐以方把剛剛提出門的畫作放在最中央的位置。

這是一幅自畫像。

儘管尺寸不大,畫得也不算很精細,可她還是放在了中央。

她找回了自己。

——我不用很偉大,也不必活得很完美。

——我就是我。

徐以方回頭,看著謝茂:“謝謝你,茂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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