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安玉霖也是活了幾千歲的老修行,

擱尋常宗門,這會兒就該蓄起長鬚,穿起長袍,

擺個掌教、長老標準制式的古舊陳腐老譜兒,動輒訓斥年輕弟子成何體統,

閒著沒事再幹點兒棒打鴛鴦、欺負少年窮的蠢事云云。

安玉霖能活得這麼朝陽銳氣,也是挺讓謝茂意外。

須知道,

在謝茂離開藍星之後,安玉霖與他的師兄弟一樣都成了沒有依靠的“孤兒”。這與在上界仙門有師長庇護的仙二代截然不同,

有仙門弟子活了幾萬歲都是傻白甜,

安玉霖如何與之相比?

謝茂曾在未來藍星見過六千歲的容蘇蘇,

那才是千年老修的正確打開方式。

這個麼……

謝茂看著安玉霖委屈的模樣,略有些無語。

你這麼大個人了,還要跟朕撒嬌,還要不要臉?你以為你是誰?你又不姓衣!最重要的事,

朕根本沒有從前的記憶,你突然就這樣眼角含淚,

朕有點抵受不住啊!

“免禮免禮。”謝茂下意識就擺上了籠絡臣屬的懇切笑容,伸手虛扶,

“今日真是辛苦你了。”

“分內之事,

弟子也不能說辛苦。”安玉霖順勢挽住謝茂的胳膊,“弟子近日讀了幾本上古華文書卷,

學習八榮八恥和社會主義發展觀,

又讀了上古先賢的遺墨規訓,

身心接受了仁恕寬愛的洗禮,深覺從前三觀謬誤極大……”

屋內所有人都認真嚴肅地聽著安玉霖自省,只有謝茂被他弄得差點想崩潰。

對安玉霖而言,他讀的所有書籍都是“上古先賢”所著,不管是子曰,還是上曰,反正都是古本,可對於謝茂而言,安玉霖生拉硬扯的幾本書跨度超越了兩千年,聽著實在有點分裂。

兩千年就有滄海桑田之感,一萬年呢?一萬年是有多麼地漫長?

是什麼讓安玉霖在近萬年的時光裡,始終保持了朝氣與銳氣?竟不曾沾染一絲陳腐暮氣?

——就算他兩千年前就死了,遠沒有活過一萬年那麼久,不還有前邊的七八千年麼?

安玉霖挽著謝茂殷切地說了快二十分鍾,終於發現謝茂始終含笑看著他,並未答話。

他才略顯尷尬地鬆開謝茂的胳膊,低頭道:“反正我的意思是,我以後都聽老師的教導,不會隨便殺人,老師就不要……再生氣了吧?”

“恰好提及此事,我也有想法要和你商量。”謝茂再次請他起身,在屋內分主賓敘座。

這個世界對洞虛以上的修士有一種無上的崇拜,既稱聖君,則是神聖君主,對天下修士,乃至根本不知修士存在的普通智慧種族,有著名義上的統治權。衣飛石才指點冼宮主晉入合道,冼宮主的想法瞬間就變了,在冼宮主看來,衣飛石是他的“功臣”——一個臣字,可見其心態。

謝茂對安玉霖原本也有幾分外性,直到安玉霖跪在他跟前兩眼溼潤,他才略去了那一絲試探。

此時雙方主賓敘座,安玉霖是正兒八經的合道修士,這裡又是安玉霖的道場,謝茂依然不客氣地坐了主位,安玉霖也沒有顯出一絲遲疑不悅,很自然地在下首落座。

這麼兵荒馬亂的時候,北斗劍還去端了茶來。

涼沁沁的一杯陳茶,謝茂順手放在一邊,安玉霖倒是不嫌棄地一口飲盡,說道:“老師,您有什麼吩咐,只管差遣我。事情我來辦!當初盧隨心就不是我的對手,要不是他偷襲我……”

謝茂記得很清楚,當初北斗劍可不是這麼說的。她說的是,阿九打不過師兄。

“你如今是聖君,當有立極定矩之權,更有教化天下之義務。我與你師叔也商量過這件事,若當初是我教過你們,懷蒼生以仁愛,撫萬物以慈憫,你不肯遵行聖訓,這是你的錯。可當初我並未如此訓誨,世間無秩序,天子不殺人。你適才說你錯了,”謝茂搖搖頭,“你沒有錯。錯的是我。”

安玉霖原本聽著有點如坐針氈,聽到後邊就有點明白了:“老師要我以聖君之名立下法典?”

謝茂點頭,問道:“你以為呢?”

“我都聽老師的吩咐。”安玉霖一臉為老師馬首是瞻的狗腿樣兒。

“此事你能與我同心,我很欣慰。這樣吧,你先寫個折……草案給我看看,再交咱們家中幾人共議,先做個初稿出來。待到合適的時機,咱們再找長愈宮冼宮主、雪焚真人共議。”謝茂說。

安玉霖頓時就懵逼了。

啥?我難道不是點頭簽字背書就行了嗎?為什麼要我來做草案?

我剛剛才差一點踩上老師心中的炸雷,我哪裡知道在老師心目中哪些行為該判罪哪些行為該受賞啊?這根本就不是做草案吧?這明明就是故意為難我,想要掏我的心窩子,從根系上梳理我的三觀!但凡有一個條款做不對,我又要去背八榮八恥了!

小破,小破師弟在哪兒?我必須要小破師弟襄助,才能做完這份老師發下來的死亡答卷!

門外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安玉霖立刻回頭,進來的卻是李秦閣。

他重新化為人形,姿態嫻熟地給自己刷了一套法袍蔽體,霎時間揮去了身上殺戮的腥氣。

“太上長老。”李秦閣上前施禮,卻只對安玉霖微微頷首。

安玉霖對此並無不滿。他確實是合道修士,可是,有老師在的地方,就輪不到他稱尊做主。若李秦閣拜老師,轉身也拜他,將老師置於何地?又將他置於何地?平起平坐嗎?

北斗劍與子午扣都將此看在眼裡,若有所思。

李秦閣比安玉霖回來得晚一些,是因為衣破邪要活捉腐獸,他和龍餃在給衣破邪幫忙。

安玉霖復活不久就閉關了,原本也和眾人不大親近,何況感覺到了謝茂出現的氣息,收拾完腐獸就急吼吼地衝回來找老師表忠心,哪裡顧得上陪熊孩子玩鬧?李秦閣在這方面就顯得平易近人些,但凡有空有閒,他和蕭陌然都很樂意陪小孩子玩。

“捉了一隻未曾附身的腐獸。”李秦閣向謝茂彙報完情況,又詢問道,“說來這裡的腐獸雖多,能附身的也是極少數。”

安玉霖差點對他放出死亡射線,你什麼意思?你是想提醒老師,這裡人比腐獸少,原因是我把青庭一脈全部放逐到太空差點殺死了嗎?看你個體面端莊大氣的小修士,心腸這麼壞?

謝茂並未多想,李秦閣已經問出了最想知道的事情:“弟子聽龍女說,這裡鬧出的腐獸之災,不如前邊一處鬧得厲害?”李秦閣並不想探知荒星的秘密,他也不知道荒星的存在是個秘密。

龍餃大咧咧地表示,這裡的腐獸不厲害啊,我剛才去的那個地方才鬧得兇殘云云……吹得天花亂墜,把衣破邪和李秦閣都唬得一愣一愣的。衣破邪已經對剛到手的腐獸不怎麼感興趣了,他想去龍餃所說的“那個地方”捉一隻更厲害的腐獸來研究。

李秦閣則想不通這其中的道理。

盧隨心對全天下都發動了魔氣入侵,冼宮主所在的長愈宮,九聖君所在的風定星道場,必然是襲擊的重點。如果龍餃沒有撒謊,這世上還有什麼地方腐獸肆虐的程度比這兩地還厲害?

難道這世上還有比合道修士更高深莫測的存在?即將飛昇登天的天人?

謝茂搖搖頭,道:“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事……”

一句話沒說完,衣破邪和龍餃也一前一後進了門。

在安玉霖的贊助下,升級過幾次的衣破邪渾身上下再次鳥槍換炮。

他的核心部分除了謝茂沒人改得了,安玉霖就給他了一堆珍藏的天材地寶做外掛,什麼完美級肌膚,珍寶級顧盼風姿,還有衣破邪心心念念許久的殲星炮——安玉霖這個沒節操的,為了哄衣破邪幫他在謝茂跟前緩頰說情,居然還真的想辦法做了個方案,給衣破邪裝上了!

謝茂看著他變得風度翩翩的少年模樣都覺得刺目。

——但凡有點見識的,都知道這貨渾身上下都是寶貝,那叫一個富貴逼人!

衣破邪手裡拎著一隻軟噠噠的腐獸,和從前所見極度醜陋猙獰的模樣不同,衣破邪和龍餃顯然專門挑了一隻比較可愛的捕捉。這只腐獸看上去光溜溜的,有點石灰白的顏色,兩隻眼睛大而圓,小嘴嘟嘟,眉眼間居然有點淘氣愛嬌的模樣,若不是它兩隻爪子被斬斷了,正滴滴答答地流血,就像是另一種智慧種族的幼崽般可愛。

“爸爸你來評理。你看我說得對不對。”衣破邪還知道用毛巾裹住腐獸滴血的爪子才上前。

謝茂皺眉道:“不要抱進來。”

這只腐獸顯然也有蠱惑人心的能力,衣破邪和龍餃不會被迷惑,安玉霖與李秦閣也對此毫無壓力,蕭陌然和子午扣、北斗劍卻根本無法免疫,這兩個熊孩子根本不知道腐獸的殺傷力多可怕。

蕭陌然已經忍不住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殺了它就是了,為什麼要虐待它?”

衣破邪和龍餃面面相覷。虐待它?

李秦閣順手抱住蕭陌然,低聲道:“它的兩隻爪子是鐮型爪,帶麻痺技能……”

“你的爪子倒不是鐮形,不也殺了很多人嗎?”蕭陌然一反常態地沒有聽從,反而激烈地反駁,“它是腐獸,它不是好東西,你們殺了它也罷了,砍了它的爪子虐待奴役它算什麼呢?它難道沒有爸爸媽媽,沒有兄弟愛人嗎?你們怎麼能……”

李秦閣以求助的目光望著謝茂與安玉霖。

安玉霖不很肯定,也看謝茂。謝茂有些無奈,點了點頭。沒錯,中招了。

這是蕭陌然今天第二次被腐獸侵蝕心智,第一次是他自己放棄了皮囊,試圖與李秦閣一起保全李秦閣的神智,這一次他倒是沒有主動放棄的意思,可是,當著一位合道聖君,兩位龍主的面,他就這麼輕易地被腐獸俘獲了心智——

謝茂早已種下了搖曳清輝樹,將攀爬在蕭陌然識海的腐獸揪了出來,那只看著很可愛的腐獸瞬間變得面目猙獰,衝著謝茂露出獠牙。

衣破邪一隻手掰住它白森森的牙齒,警告道:“你敢對我爸爸露牙齒——”

咔嚓。

這根牙齒斷了。

這只腐獸露出了極其人性化的表情,似是完全不敢相信,目瞪口呆。

蕭陌然從蠱惑中醒來,看著兩隻爪子斷開,包著髒兮兮毛巾的腐獸,依然露出了難過的神色。衣破邪掰斷那只腐獸牙齒時,他眼底的暗光便是不忍。

“他心中有鬱結未解。”謝茂斷言道。

修行到了蕭陌然這樣的境界,哪有可能那麼輕易地中招?除非他本心有暇。無非是當初李秦閣被逼上躍鯉崖之後,他所遭遇的一切太過折磨,以至於殘留下心理陰影,無法自愈。

他需要人幫他一把。這種程度的內傷,根本不可能自己走出來。

“你是他的師父,也是他的愛人,這是你該想辦法替他解決的事情。”謝茂對李秦閣說。

李秦閣眼底有憾有傷,更有許多心疼,起身垂首稱是。

蕭陌然惶然道:“這與師父無關,是我……”

“你也不要太鑽牛角尖了。你的事,永遠都不可能與他無關。”謝茂說。

李秦閣摸摸他的後頸,低聲道:“我們一起解決。”

“我替你解決眼前之事。”謝茂說。

蕭陌然有些驚訝。解決眼前之事?殺了這只腐獸嗎?

只見謝茂不知從何處弄出來一面閃亮如金的銅鏡,鏡面光可鑑人,不必手持就輕飄飄地懸浮在空中。這面鏡子升上半空之後,對準了衣破邪手裡的腐獸。

“你叫什麼名字?”謝茂問。

“我乃馬默親王第四百一十三子,受賜殿下稱號的皇族,你可以尊稱我為百應殿下!”這腐獸小嘴叭叭地吐出一串話來,自己都驚呆了。我說的明明不是這個!

“你今天可曾附身害人?”

“有咯。喏,那個。”腐獸輕蔑地用下巴示意蕭陌然,“從來遇見過這麼容易蠱惑的蠢貨!他那顆心啊,流淌著甜美的苦澀,他心底有好多好多的恐懼與擔心,他怕你,怕他,還怕被人脫褲子……真是奇怪的兩腳獸……”

被點名的謝茂並不意外。蕭陌然一直有些避著他。可是,蕭陌然怕李秦閣?

蕭陌然臉色變得蒼白。

李秦閣則拉著他的手,低聲安慰他。

“今天之前可曾附身害人?挑幾個你覺得印象深刻的給我們說一說。”謝茂說。

腐獸頓時露出變態的興奮勁兒,兩隻溜圓可愛的大眼睛熠熠生輝:“我曾經附身到一個老修士的身上,他在閉關想要破境,可惜他的資質是不足夠的,越閉關越絕望,我便趁虛而入,侵蝕了他的意志……”

“修煉有什麼用?突破到下一個境界,還不是繼續修煉?為什麼不好好享受自己從前錯過的美好時光呢?”腐獸說。

它這句話居然讓李秦閣和蕭陌然都陷入了沉思。然而,下一秒,它就放雷了。

“我附身之後,這個老頭兒就恢復了久違的人性。人性是什麼?人性就是要吃人呀!”

“他先把守在門前的兩個童兒吃了,先吃第一個童兒的心肝,那童兒馬上就死了,他又覺得不過癮,吃第二個童兒時,就先把童兒的胳膊揪下來,吃手指頭,嘎嘣脆,咔嚓咔擦……那童兒嚇得直哭,求他饒命,說阿公我胳膊好痛不要吃我……他就特別興奮刺激,把童兒胳膊腿兒都吃完了,童兒哭不動了,他才吃了童兒的心肝兒。”

“吃完童兒之後,他吃飽了,就回去睡了一覺。睡了三天,睡醒之後,他就去找他的徒弟。”

“他有八個徒弟,最小的一個是關門弟子,也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徒弟。”

“他突然之間就覺得光吃人還沒有意思,就告訴他的徒弟,他想吃徒弟剛剛出生的小兒子。那個小兒子才四個月大,這麼長,渾身上下都是奶香味,軟綿綿的,可好吃了!我也是第一次吃到那麼香軟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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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徒弟就不肯嘛,跪下來求他不要,說願意把自己的血肉獻給師父。”

“老頭兒說,你的肉呀,不好吃,要不把你婆娘給我吃吧?他徒弟想了想,回去沒多久,就把徒弟媳婦帶來了。老頭兒先吃了徒弟媳婦的手指頭,又吃徒弟媳婦的……”

……

謝茂問蕭陌然:“你還要再聽下去嗎?”

蕭陌然臉色鐵青地搖頭。他對腐獸產生同情心,是因為腐獸表現出的弱勢與無害。腐獸又是最擅長利用人心弱點的種族,他對腐獸有一分同情,就能被腐獸放大成十分。

如今有去偽存真的太一鏡督視,腐獸在謝茂的詢問下絲毫不能撒謊,它不過才講述了從前犯下的第一樁罪行,就讓蕭陌然厭惡到了極點——它談論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時,竟然是那麼地興奮得意!

衣破邪正要把腐獸抱走,正在滔滔不絕講述徒弟媳婦多麼好吃的腐獸,突然之間就失去了生息。

“不過,你說得對。它有取死之道,倒不是我們虐殺奴役的理由。”謝茂說。此處皆被搖曳清輝樹所籠罩,是謝茂的絕對統治領域,他殺腐獸不費吹灰之力。

看著腐獸臨死前還帶著變態興奮勁兒的遺容,蕭陌然一直緊揪著的那顆心,突然平靜了下來。

這就是謝茂給他的解決之道。

他讓蕭陌然失去了對腐獸的同情心,同時也顧全了蕭陌然的仁憫之情。

蕭陌然沉默片刻,上前躬身施禮:“謝謝您。”

不等謝茂說話,他竟然轉身匆匆出門。這動靜把所有人都驚呆了,李秦閣慌忙起身,見謝茂和安玉霖都面露笑意,安玉霖還對他說:“恭喜。”

李秦閣結巴了一下:“恭……喜?他……”

“他要突破了。”安玉霖說。

謝茂點頭道:“他這五十年修行應該是極其刻苦的,心境拖累了他的修為。”

“那我……我去看看他,”李秦閣滿臉歡喜不知如何排遣,沒頭蒼蠅似的轉了一圈,又回頭依賴地望著謝茂,“我現在去會不會打擾他?萬一把他的機緣弄沒了……我要不然還是等一等?”

“我覺得你最好等一等。”安玉霖插嘴道。

修為到了安玉霖的境界,自然也有極其敏銳犀利的天人感應,他“覺得”的事,李秦閣豈敢不慎重?連忙閉嘴在原地坐了下來,時不時往外看了一眼,十分心焦。

衣破邪好不容易抓來的腐獸被謝茂弄死了,他是傀儡,天生不會對主人抱怨,龍餃卻忍不住翻白眼:“好不容易捉到的!你要賠一個!”

“不賠不賠不用賠。”衣破邪連忙否認,“我自己可以捉。爸爸,你先給我評理。”

這關頭謝茂哪有空陪熊孩子玩兒?只是安玉霖留下李秦閣絕不是怕打擾蕭陌然突破,這一番機緣只怕就要落在衣破邪身上。他最近能夠隱約地看見一些命運交織的線索,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庭外掛後遺症或是升龍譜帶來的蔭庇。

“什麼事要我評理。”謝茂順從了這一條善緣流淌的軌跡。

“餃子說,那個星球上的腐獸比風定星上的腐獸厲害,我認為她說得不對。”

衣破邪把已知的條件說了出來,分析道,“餃子說,那個星球的氣運比風定星濃厚,氣運大,就能庇護人類生靈,風定星的氣運小,人類生靈比較慘,所以負負得正,那個星球的腐獸比這裡厲害起碼十倍。我認為,她的智商只配和龍玩!”

李秦閣摸了摸鼻子。和我玩兒?

“如果那顆星球的氣運會庇護人類,為什麼在龍門吸走星球大部分氣運之後,腐獸反而飛快地消失了呢?這麼明顯的道理!明明是因為那個星球的氣運太濃厚了,所以腐獸才顯得比我們這裡厲害!那些氣運是幫腐獸的,不是幫我們人類的!”衣破邪絲毫沒想過自己並不是“人類”。

龍餃噴出一口龍息:“胡說!氣運怎麼會幫腐獸不幫兩腳獸?兩腳獸是萬物之靈長,是天地之鍾靈,氣運就是幫兩腳獸的!”

“爸爸你說我說得對不對?”衣破邪抱緊謝茂的大腿,蔑視龍餃。

若非面前蹲著一個合道聖君,還有一個謝茂,龍餃恨不得顯出龍身,給他一個神龍擺尾。

“你說得對。”謝茂肯定了衣破邪的說法,又補充道,“也不算全對。”

衣破邪驚訝。

“那顆星球的氣運幫的不是腐獸,而是它自己。”

“它原本是一顆種植星球,用於長養植物,得天地之造化,享宇宙之精華。後來有人類遷居其上,人類的生活妨礙了它自身的天職,它的種植區被清理出一塊一塊地生活區域,它不喜歡人類。”

“所以,在腐獸入侵的時候,它選擇了用腐獸驅趕消滅人類。”

“氣運的加持下,那顆星球上的腐獸應該是比宇宙中所有地方的腐獸都更霸道兇殘,一直到龍門吸盡了氣運,腐獸才恢復了自己本身的攻擊強度。”

“氣運並非人類所獨有。每一種不同的氣運都屬於不同的種族,星球也有屬於自己的氣運。”

“那顆星球的氣運屬於種植星,它借用腐獸殺死人類,是它的本能,這沒有什麼不對。咱們要救人,選擇用龍門吸進氣運,也沒有什麼不對。”謝茂說。

李秦閣卻彷彿陷入了某種迷障,不斷地喃喃:“氣運為了它自己……”

氣運怎麼能為了它自己殘害人類呢?這簡直像是一道驚雷劈開了李秦閣頭頂的青天。

“做神之前,先做個人。”安玉霖指點道。

謝茂卻狠狠盯住安玉霖,眼神極其嚴厲——那是你的道,不要胡亂指點!

這句話讓李秦閣如被雷擊,他一口逆血噴出來,整個人都萎靡在座上,固執地搖頭:“做個人?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人有七情六慾,卻不能因情或欲妨害德行……不是這個,不是這個……我要想一想,我好像有點想明白了……”

“我……明白了。”

“不誠於身,誠於職也!”

“長老,長老,我想明白了,人可以登仙,氣運為何不可以登仙?”

“我馬上就去改,我知道了!”

李秦閣興奮之下忘了身在何處,以為還在小院,轉身就要進書房。

走出去兩步,看見完全陌生的房屋結構,他才醒悟已經到了風定星道場,兩隻手興奮地微微顫慄,哪怕沒有書房,沒有熟悉的工作臺,他依然有了一種熟悉的工作狀態。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身邊憑空多出一張虛虛實實的工作臺,面前多了一塊虛擬光板。

他興奮地轉動了手裡無上奧秘的星斗,在虛空中寫下一串燦爛的符文。

安玉霖驚訝無比地看著他。

天空中有劫雲翻滾,劫雷呼嘯而至。

恐怖的雷光直接劈散了道場大殿的歇山頂,落到李秦閣頭上時,工作臺上一個個斗大的符文展露出璀璨的星光,上應天道,下撫萬物。

一向囂張跋扈、謝茂都敢劈一劈的天劫,竟然在這璀璨的符文金光之前露出了怯意。

謝茂提醒道:“收劫雷。”

李秦閣方才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雷劫,一揮手將工作臺收入袖中。

轟隆!

劫雷九響。

李秦閣直入合道,半步虛空。

……

蕭陌然辛辛苦苦升入分神期,渾身上下被天雷砸得破破爛爛地,滿臉歡喜地進門。

“師父,師父你看我……哎呀,我都不知道原來我的雷劫這麼厲害,把這裡的房頂都掀開了?對不住對不住九聖君,我負責給您修好,負責到底!師父,你快看我,我分神了!”

“你師父正在和我師父研究很重要的事情……你,要不寬坐片刻?”安玉霖對蕭陌然很客氣。

蕭陌然雖然很急切地想要和李秦閣分享自己的快樂,倒也知道師父和長老研究的事情很緊要,便按捺住興奮,在安玉霖的招待下坐下。北斗劍和龍餃都來恭喜他,他滿臉春風,矜持地說:“嗯,也不算什麼,我是……輕狂了,見笑……”

喝了北斗劍送來的茶,蕭陌然又忍不住小得意地說:“我本是個金丹,師父也不過是元嬰,哪曉得一夕之間就入分神……這修為自然不敢在聖君跟前狂妄……就是,呵呵,哈哈,嘿嘿。”我比師父厲害了呀!

李秦閣化龍之後,修為自然不可能還在元嬰。但二人都是傳統修士,並不把化龍白得的境界提升當作實修,因此蕭陌然一直認為師父只是個元嬰。他如今一夕之間連破兩境,既沒有嗑藥,也沒有藉助法寶外力,實打實地自我修為,那是非常了不起的。

偏偏李秦閣如今借有造化之功,直入合道,半步虛空,也是實打實地實修。

在場眾人都憋著壞,不肯告訴蕭陌然真相,一味地恭喜他。

等到謝茂與李秦閣出來,蕭陌然滿臉得意上前找師父炫耀:“師父,你看我……”

嚇!

師父怎麼……

頓時被合道聖君李秦閣糊了一臉!

“恭喜你,然然。”李秦閣溫柔地低頭。

蕭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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