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皇帝皇后沒說話, 淑太妃先哭著摔了茶盞, 罵道:“你這個孽障!還不跪下?”

謝茂故作吃驚狀, 閃身躲到楊皇後身後, 可憐巴巴地望著皇帝:“這是怎麼了呀?臣弟、臣弟雖然去了一趟青樓,可真沒叫人伺候!皇父這才走了多久, 臣弟再不孝,也不敢在孝期裡做這不知廉恥的事啊。皇兄明鑑!”

在座三位同時噴了, 淑太妃氣得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指著他:“你, 你還逛青樓?”

謝茂心虛地說:“啊?不是為這事兒召我?”

楊皇後哭笑不得:“祖宗, 你可消停點吧。嫂嫂問你,你與衣家公子是怎麼回事?”

謝茂臉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上前一步跪倒, 說道:“我要和小衣成親!”

長信宮中一片寂靜。

“我看上小衣了!我要同他成親!母妃,皇兄,皇嫂,您三位可得替我做主!要不然衣姊夫必定不肯把小衣予我!我堂堂一等王爵,難道還配不起一個清溪侯?”

謝茂上前就抱皇帝大腿,“皇兄, 我就要小衣,我要和小衣成親!”

淑太妃為謝茂的婚事煩了許久了,冷不丁被謝茂哀求著要和一個男人成親,她哎呀一聲,苦惱地說:“那可不成。你和那孩子差輩兒了!”

娶男人可以, 娶衣飛石不行。這就是淑太妃的態度。

淑太妃也未必真的樂意兒子和男人成親,然而,自皇帝登基,她就把兒子打發到山中守陵的行徑看,她是刻意淡化謝茂在朝中的影響力,不想捲入是非。我兒娶個男人,後都絕了,別的事兒也別來煩我兒了。

皇帝被他氣得說不出話,楊皇後忙問重點:“你想娶人家,人家願意嗎?”

——你昨天是不是強行睡人家?說!

謝茂支吾了一句,抱著皇帝大腿不撒手:“我還沒和他說成親的事。不過,這成親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麼?皇兄替我請個大媒,這就去青梅山向衣大將軍提親,我多給聘禮呀!他家兒子多,也不缺小衣傳宗接代。”

這是傳宗接代的事兒嗎?!皇帝拎著謝茂進了內室,令太監守住門口,啪地拍了謝茂腦袋一下,低聲問道:“你老實跟朕說,昨夜聖安門是怎麼回事?”

皇帝最想知道的事,就是衣尚予是否真的和陳朝探子有勾結。

謝茂也不裝傻了,一句話點明:“小衣說,昨兒您下口諭,傳衣大將軍進宮。”

“朕不曾下這道口諭。”皇帝即刻否認。

“他家也知道這‘口諭’蹊蹺,衣大將軍沒輕動,就讓小衣帶人進京聽命。進京時天黑城門關了,他叫門,守城那校尉二話不說拿箭射他。”謝茂輕嗤一聲,“還好來的是小衣,皇兄細想,若來的是衣大將軍,叫門先挨一頓箭雨,這事兒怎麼收場?”

皇帝沉吟不語。

謝茂看他的表情,似是沉穩不張,不帶一絲煙火氣,心中暗暗不屑。

他對皇帝是有感情的,可是,他也看不起皇帝。皇帝在文帝朝做了二十多年太子,玩慣了心機,習慣了猜疑,面上粉飾得光風霽月,其實胸襟氣度都顯得小了。似衣尚予這樣平定天下的絕世悍將,皇帝駕馭不了。他只能囿於朝堂之間,玩些猜疑制衡的把戲。

此刻皇帝看似高深莫測,謝茂卻太瞭解他的心思了。皇帝已經慌了,他還沒做好對付衣尚予的準備,卻有人想要挑起他與衣尚予的紛爭,他既害怕驚動了衣尚予,又憤怒有人提前搞事,打亂了他的佈局。

如謝茂所料,皇帝不會徹底相信衣家的清白,可也不會讓勾結陳朝的罪名現在就落在衣家人的頭上。——以失疆之罪砍了衣尚予之後,再來翻今天的舊賬,倒是皇帝做得出來的事。

“小衣是個耐不住事的暴脾氣,一怒之下就把人射死了。”

謝茂嘻嘻一笑,又去扯皇帝的袖子,“陳朝探子往聖安門跑,可把他嚇壞了,本來不肯與我睡的,我說幫他向皇兄求情,不問他殺人之罪,他就答應與我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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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茂說的都是真話。

他哄衣飛石說,他能指證被殺的守城校尉與陳朝勾結,他能指證個鬼啊?

他此前十六年過的都是傻白甜的日子,身邊能用的全是淑太妃、皇帝、皇后的人,不管他想陷害哪一個,訊息都會迅速傳回三大巨頭耳中。栽贓陷害這種技術活兒,皇帝才是熟練工。

至於皇帝是否真的相信衣飛石的清白,……相信不相信的,有什麼意義?

皇帝要殺衣尚予那是沒商量的事。

所以,謝茂直接把一切都向皇帝坦誠了,怎麼給衣飛石脫罪,就讓皇帝去操作。

皇帝絲毫沒懷疑謝茂的用心。謝茂傻白甜了十多年,皇帝對他沒什麼戒心。此時謝茂滿臉痴笑自覺賺了個媳婦兒,皇帝則慶幸,幸虧幼弟覬覦衣家的小子,將這場可能的衝突鬼使神差地捂了下去。

——他是能想法兒保全衣飛石。可保全衣飛石的理由呢?無緣無故對衣飛石無條件地保全,這件事辦得太越線了,更類似於一句俗諺,無事獻殷勤。

現在好了,謝茂看上了衣飛石,皇帝來辦事,謝茂擔名兒,皆大歡喜。

心中有了決斷之後,皇帝眉宇間鬆快了不少,沉聲道:“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朕。前夜城外客棧廢了楊家庶子的人,是不是你?”

謝茂將臉一撇,不耐煩地說:“是我怎麼啦?他還敢來告狀?”

“放肆!”皇帝怒斥。

謝茂正色起身,向皇帝施禮,道:“皇兄,此事別有內情,恐怕嫂嫂傷心,還得請皇兄與我做一齣戲。”

皇帝往長信宮走了一趟,再回未央宮時,早朝也才稍微耽擱了一會兒。

今日小朝會,皇帝在玉門殿聽政,四品以上朝臣方才來站班,蓋因昨夜京城又是大火又是衝擊城門,相關衙門忙了一宿都沒闔眼,這會兒幾個主事的大臣也都在交頭接耳,交換各自的訊息。

承恩侯作為苦主,昨天就陪了一天,今天也跟著來了。他在玉門殿內還有個位置,承恩侯世子楊靖、庶子楊竎,則被安置在側殿廊下,隨時等候傳見。

皇帝駕到,鼓樂齊鳴,站班太監宣禮之後,內閣與各部大臣一一上前回事。

謝茂跟著皇帝御輦一齊到未央宮,皇帝去玉門殿聽政,他則直奔西側殿。

楊靖正在廊下喝茶,他身邊的小茶几上還放著一塊慄餅。——這是專供給玉門殿上朝議政的各位大臣們充飢之用。這還不到中場休息的時候,小太監們討好楊皇後孃家弟弟,可不得殷勤伺候麼?

玉門殿又不開火,撐死了有個茶房,專給皇帝提供茶水。連皇帝議政時餓了也是吃這種慄餅,這就是議政大臣們的頂級待遇了。

謝茂就看不上這一點兒。裝的什麼清貧逼!他當皇帝的時候,直接在太極殿燒火鍋,吃得內閣幾位滿嘴流油,也沒耽擱他治理天下吧?非得君君臣臣鬧得一臉苦逼,這才算得上是君明臣賢?就圖個名聲好聽?沒勁。

見謝茂一路疾走而至,伺候在旁的小太監都紛紛磕頭,楊靖也訝然起身:“十……”

一句話沒說完,謝茂袖中短匕出鞘,猛地捅進他心窩!

“你——”

躺在榻上的楊竎掙扎起身,然而雙腿無力站起,翻到在地。

在場的小太監都驚呆了,宮中奴婢都受過嚴格的訓練,哪怕眼見信王殺人,也沒人斗膽高聲喧譁,最驚恐的小太監也只是不可思議地看著謝茂,再看緊緊插入楊靖心窩的匕首,捂著嘴往後退了一步。

守在殿前的羽林衛聽見了楊竎的吼聲,即刻前來檢視,見狀冷汗瞬間就飆了出來!

“王、王爺……”四五個羽林衛圍上來,另有一人飛奔出去,找頭兒報信去了!

楊靖此時還未斷氣,緊緊掐住謝茂的手,眼中充滿了絕望與不信:“為……”他想問為什麼,只說出一個字,就看見謝茂神色冷漠地抽手。

他知道匕首拔出他就會死,他不想死,可是,他渾身失力,阻止不了謝茂抽刀的手。

那一瞬間,他眼中充滿了對生存的渴望,這渴望甚至遮掩了他對謝茂的怨恨。

換了任何一個人,看見他這樣眷念與絕望的目光,心肝兒都要顫動一下。

謝茂不是普通人。他知道楊靖是怎麼一個人渣,也知道留下這個人渣會害多少人命,他曾想過用哪一種方式為慘死的華林縣衙諸人與徐鄉百姓報仇,最終,他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一種。

——怪只怪,楊靖在陳朝探子這件事上,做了太多的手腳。

若他沒有指認殘害楊竎的歹人是陳朝探子,就不會有人假傳皇帝口諭騙衣尚予進京,也不會有衣飛石射殺守城校尉一事,甚至也不會有兵馬司搜城,搜出一場大火、一場外族探子佔領甕城的禍事。

林林總總,都踩上了皇帝心尖最不能碰觸的底線——衣尚予。

謝茂不知道假傳口諭是誰的手筆,也不知道守城校尉率先攻擊衣飛石是收了誰的好處,他知道,皇帝多疑。不管這些事是誰幹的,皇帝都會懷疑楊家不乾淨。

皇帝起了疑心,證據就不再重要了。

何況,以皇帝愛面子的脾性,他也不會准許徐鄉之事曝光。

所以,謝茂選擇,——親自削他。

我爹是皇帝,我娘是太妃,我哥是皇帝,我自己是一等王爵。

我想殺個人,你們就說怎麼辦吧?什麼?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不好意思,勞資不是王子,勞資是皇子,皇帝是我親哥,我在八議1之列。

謝茂一臉光棍地跪在玉門殿內,滿朝文武大臣都忍不住想要捂臉。

親弟殺了親小舅子……真替皇帝心累啊……

這番話說得毫不客氣,先自抬身份成了“老夫”,點明自己騎射師傅的身份,又把大將軍衣尚予拉了出來,警告謝茂:你要欺負衣大將軍的兒子,可得掂量掂量。一個鬧不好,老子這個屍山血海裡殺出來、還被你爹文帝搞沒了前程的殘廢,豁出命也把你宰了。

好懸昨天把這獨眼弄回來了。謝茂松了口氣,若沒有徐屈攪局,他今天還真得跟衣飛石“共浴”去。他心理雖老朽,身體卻年輕哇!昨天就被衣飛石撩得尷尬了半天,今天再一起洗個澡,說不定丟臉的是誰。

謝茂故意嘴硬了一句:“哪裡就用得著小衣服侍了?下人都是養著吃白飯的麼。”

徐屈狠狠一抹額頭,將根本不存在的汗水一摔,開始撒賴:“瞧瞧,瞧瞧,老夫在殿下跟前還混不著一個洗澡盆子了?當年在須塗虜汗王的金帳裡,老夫也是叫畫越焉支捧水洗過腳的……”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起自己征戰在外的風光。

謝朝立國不到七十年,又在與西北陳朝、南邊浮託國開戰,皇室地位其實沒有前兩世謝茂稱帝時穩固,如衣尚予這樣掌握兵權又戰績彪炳的將領,是不可忽視的實權派,連皇帝都忌憚到非要殺之而後快,可見一斑。

徐屈開始吹噓戰功,謝茂就不吭聲了。——他當皇帝的時候,要殺衣飛石就是一道聖旨的事,現在嘛,他大哥謝芝想殺衣尚予,還得小心翼翼地先哄著,再砸一個秦州進去,否則一個鬧不好,衣尚予沒殺著,謝朝先變衣家天下了。

徐屈幾乎是撕破了臉威脅信王,衣飛石略覺尷尬:“老叔……”您這樣一鬧,信王可能不會喜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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