翮彌十三的家被嚴密監控著。

社群內日常監控裝置在第一次襲擊中就徹底崩壞了, 事發後, 半小時之內, 搜查部隊趕到, 帶來了行動式空天立體音視頻協同監看系統,緊鑼密鼓地執行了幾個小時, 第二次襲擊突至,又全部壞了!

目前執行的是第三套備用裝置。安全司派出技術蟲員, 用各種工具,諸如鐵絲、膠片, 就地取材, 把原本應該浮空的監看系統固定在各種牆體和高樓上,防止再次懸浮功能失效, 器材摔得粉身碎骨。

翮彌十三家是重點監控物件, 除了全方位的器材監看之外,還有一個由延嗣清平親自領導的監視作戰小組,以肉眼嚴密地監控著。

這批小組成員無法得知屋內發生的一切。

——出身名門戰力強大的延嗣清平自恃甚高,進門沒帶任何監視監聽裝置,離開窗戶等能夠直接觀察的視線範圍之後,沒蟲知道他遭遇了什麼。

被監控小組察覺不妥的是陽臺上舉止異常的謝茂。

如果蟲子已經休息了, 人類在陽臺上歪著鬆散片刻,這是能夠理解的。很多比較膽大受寵的人類都可能這麼做。

可是,當延嗣清平登門拜訪時,這個人類居然還大喇喇地歪在陽臺上不動,這就很奇怪了。

就算他是只蟲子, 家裡來客蟲時,也應該起身問候吧?謝茂的反應代表著他很不尊重家裡的蟲子,他認為自己的地位比蟲子更高,且佔據著絕對的主動權,類似於“他坐著蟲子就得站著,他站著蟲子就得低頭鞠躬”的關係。

當謝茂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本書,撕下一頁紙,嘴裡唸唸有詞時,監控小組更緊張了。

“他是解放者。”

“快,延嗣大人有危險!”

埋伏在翮彌十三家附近的蟲子瞬間行動,同時衝進了早已在襲擊中亂七八糟的家裡。

……

蟲子們並不知道,謝茂歪在躺椅上大喇喇地唸咒做術,並非心情不好漏出了破綻。

心情好有心情好的對策,心情不好也有心情不好的作戰方案。謝茂在陽臺上使的這一招,被華夏人民稱之為,引蛇出洞。

目前在街區內搜查、勘察、搶修各軍用系統的蟲子,至少來自三、四個不同的軍種。

謝茂採取的是一個精準打擊方案——在他拿出攝靈圖冊施術的同時,但凡發覺謝茂“動作有異”並迅速作出反應、採取相應行動的蟲子,全都被謝茂標記了下來。

至於純屬路過的蟲子,謝茂就讓他們路過了。

單單控制翮彌十三不夠,單單控制延嗣清平也不夠,謝茂要把一線調查小組都控制住。

他深知上位者的無力。

想要得知真實的一線情報,處處放心腹是不可能的,哪兒有那麼多心腹擱在一線?因此,為了一線情報的準確性,只能在紙面上對不同情報源的報告做交叉對比,互相印證。

謝茂現在做的事,就是把所有一線情報源都做成傀儡。

這將導致蟲族高層拿到的情報全都是有利於他的說辭,無論怎麼交叉驗證,他都處於安全狀態。

當然,這次能糊弄過去最好。糊弄不過去,b戰區高層再派另幾組蟲子來調查,他也可以來一組蟲子傀儡一組,反正攝靈圖冊管夠。查到最後,若蟲族高層依然心存疑慮,他甚至可以把過問此事的蟲族高級將領全都做成傀儡。

就如同翮彌十三奉命偷襲延嗣清平一樣,被謝茂控制的傀儡完全聽從他的指令。

短短二十分鍾,所有翻牆衝進來試圖救援延嗣清平的蟲子,全都被做成了傀儡。他們紛紛對外彙報安全,回到監控小組的臨時潛伏點時,如同瘟疫一般,把所有被謝茂標記過的蟲子都襲擊控制住。

一個小時之後,身在監控一線的十五只蟲子,全都成了謝茂的傀儡。

延嗣清平作為小組長官,熟練地幫謝茂抹去了一切可疑痕跡。

翮彌一家已經關燈睡覺了。

專案組的幾位成員則沒能休息,全部熬在現場。

在一線監控蟲子全部反水的情況下,專案組對翮彌一家的監控調查行動陷入了荒唐的泥沼。

監控組每三十分鍾上報一次情況,內容都很正常,普通低等軍官的普通家庭生活,沒什麼性格可言的人類妻妾,一切簡單刻板得乏善可陳。

伊摩圖門對延嗣清平毫無懷疑之心,他根據情報下了結論:“翮彌一家是個幌子。”

整個b戰區下轄兩萬多個街區,被重點調查的街區就有近百個,這麼大的區域,平時就有許多藏汙納垢的違規操作,突然遭遇襲擊,戰區派出眾多兵力對整個街區進行了地毯式地搜查,許多沒浮上水面的事情都在倉促間被抄了出來。

這裡面涉及得最多最嚴重的問題,就是很多軍官私下收留野人與非法人類修士的違規操作。

抵抗軍本身就是野人和非法修士的大本營,突襲深挖一次,說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就伊摩圖門目前所掌握的情況,哪一件被上報的案子都比翮彌一家的問題嚴重太多。

何況,他的目光從來也沒有全部放在翮彌一家上,一開始他就覺得這件事邏輯不能自洽。

“兩次未知能量爆發很可能是意外。”

隨著情報的更新,安全司副司長宮古不呈也修改了自己的意見,他承認自己在考慮問題時不周全,“在自己的安全控制範圍內試驗新武器,這不符合抵抗軍一貫的做事風格。”

這好像就成了一個明擺著的破綻。

你會故意在自家裡的引爆能量,讓警察上門抓你嗎?邏輯上說不通。

如今延嗣清平親自到一線監視,遞交的報告也沒有發現任何疑點,伊摩圖門很自然就把關注重心放在了b276街區和b315街區的兩個可疑事件上。

b176街區的某軍戶被查出來疑似抵抗軍地下聯絡點。家主軍官雌蟲是否涉案還在調查中,那一家的人類妻妾已經畏罪自殺,且在現場抄出來不少實證。

b315街區的某軍戶性質更為嚴重。現已查實,其家主雌蟲軍官有戀母傾向,是人類同情者。他透過職務之便,資助並支援了不少人類抵抗軍的地下活動。目前專案組還在突擊審訊。

——就算他和今天的兩次襲擊沒有關係,整個b315街區的住戶都將面臨嚴厲的審查和懲罰。

許多在殖民星出生的雌蟲其母系都是人類,然而,一旦他們被定性為“人類同情者”,立刻就會被剝奪一切軍職,就地□□,三十天內迅速核准處死。

伊摩圖門沒有精力再和翮彌一家糾纏,他命令道:“對翮彌一家的a級監控將持續二百四十個小時,十天之後,降為c級監控。”

這代表著專案組不再把重點放在翮彌家身上。長達十天的a級監控,不過是以防萬一。

至於十天之後的c級監控會堅持多久?伊摩圖門沒有說話,大家都心知肚明。戰區領導雖沒有強行命令幾天遞交報告,可專案組的執行時間是以小時計算,最遲72小時就得結案。

十天之後,專案組九成九都已經撤銷了,誰還管翮彌一家的監控問題?

事實上,也不能怪蟲子們太愚蠢。

類似於謝茂這種毫無目的性地隨機暴發,沒有動機,沒有行為軌跡,現場沒有留下任何能夠檢測出來的能量痕跡,原本就是最難以調查的案件型別。蟲子們一直將此案當作反抗軍製造的恐怖襲擊,根源上就把作案動機搞錯了,又有謝茂的傀儡小隊從中搗亂,得出的結論自然荒腔走板。

謝茂進了蟲子的臥室。

蟲子故作冷靜地跟了進來,目光在換了嶄新鋪褥的大床上遊移。

就在他打算委屈點自己,和夫人表示,“我保證只睡三分之一的床,其他都歸你”時,謝茂在牆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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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默默地從衣櫃裡拿出一條毯子,說:“夫人,我來睡沙發。你很脆弱,容易生病。”

他心裡特別委屈。三分之一的床都不給我睡?我是夫主。話音剛落,他就發現坐在沙發上的夫人,咻地一下消失了。

“!!!”蟲子目瞪口呆。

他不認為自己看錯了,蟲族的視力非常好,可不像人類那樣會近視弱視色盲。

可人怎麼會消失呢?蟲族至今都沒能掌握單體空間摺疊的技術,人類居然掌握了?不可能!蟲子不相信地在沙發上認真地尋找,可能是縮小了?或者用了什麼法術?

他把沙發翻來翻去地找了半天,差點把沙釋出拆開,始終沒能找到謝茂。

蟲子平靜地收拾好沙發,洗漱更衣,躺在寬大的床上,閉上眼睛。

他想,夫人很危險。危險消失了,這對自己來說是一件好事。

可是。

蟲子許久許久都睡不著。

夫人為什麼哭呢?有蟲子欺負他了嗎?還是,他失去了自己的蛋?

我可以給他一個蛋。兩個蛋,很多蛋。

我還可以把蟲崽兒留在家裡,讓他親自撫養,不交給軍部換貢獻點,只要夫人高興。

……

夫人到底去哪兒了?他還會回來嗎?

被蟲子默默唸叨的謝茂在隨身空間裡。

他在隨身空間裡有一間小公寓,他自己不怎麼願意待,衣飛石卻很喜歡。

衣飛石常常會透過青玉簡空間,開啟連線兩個空間的小門,乘坐飛梭抵達公寓。他喜歡在公寓裡穿著謝茂的睡衣,坐在謝茂的沙發裡,用謝茂的杯子喝茶吃飯,翻看謝茂的書和電影。

漸漸地,他待的時間比謝茂更多,公寓裡多了衣飛石的氣息,謝茂也喜歡往裡面跑。

現在,衣飛石不在了。

公寓裡依然保持著衣飛石習慣的樣子。

謝茂剛剛進門,就看見衣飛石家居時貫穿的軟底鞋,茶几上的杯子、茶墊,按照衣飛石習慣的方式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他們飲茶用的小茶盞是一對,謝茂的杯子上繪著甩空鉤的漁翁,衣飛石的杯子上則繪著一條歡快出水、追著隔壁杯子那支空鉤的鯉魚。

願者上鉤。這對小茶盞是衣飛石第一次用三昧真火煉器的成品,送給謝茂的謝師禮。

我就是要咬你的鉤。

不必香餌利誘。

進了你的魚簍,刮鱗剖腹煎炸烹煮也罷,養在缸中嬉戲玩弄也罷,我要跟著你。

看著那對小茶盞上繪得俏皮可愛的一尾小魚兒,謝茂紅著眼睛,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沙發不那麼平整。因為,他剛好坐下的位置,放著一條小毯子,斜著一隻抱枕。那不是謝茂經常坐的位置,而是衣飛石的位置——這個位置臨近烹水的小爐,衣飛石常常坐在這邊,替謝茂煮茶。

他們最後一次使用這個茶几,是一起整理蟲族資料。

謝茂整理大摞大摞的資料,衣飛石負責稽核。忙完了之後,他們在這裡小坐片刻,喝了一杯茶,衣飛石伏在謝茂懷裡,被謝茂解開襯衣釦子,很是溫存了片刻。

——所以,這裡有衣飛石慣用的小毯子和抱枕。

謝茂拿起被自己坐在身下的毯子,手心輕輕撫摸,彷彿還帶著衣飛石的體溫。

明明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

謝茂不想動。

他將臉枕在衣飛石用過的抱枕上,身上覆著衣飛石用過的小毯子,閉眼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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