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下廚的, 打牌的, 聊天的, 熱熱鬧鬧。

容錦華站在門外都能嗅見食物的香氣, 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飯了,無比懷念飲食帶來的幸福感。

很快到了飯點, 徐以方張羅好熱菜,石慧把所有的花瓶擺齊了, 上樓請宿貞吃飯。

年節上宿貞刻意做了打扮,羊絨修身長裙用了華夏改良風格, 耳上綴著紅寶, 喜氣洋洋地下樓來。

徐以方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自己的耳環和戒指:“我們倆一起做的。”

眾人一看,她身上的穿戴和宿貞的禮服顯然出自同一設計師之手, 徐以方的衣飾都是尊貴典雅的寶藍色, 與使用紅寶的宿貞相映成趣。

石慧擠在她倆中間:“我也有!”頭上同系列的鑽石珍珠髮卡熠熠生輝。

容舜連忙看童畫一眼,見童畫頭髮上光禿禿的,心裡有點慌。家裡女人都有首飾,單單不給童畫準備,他怕童畫覺得委屈。雖然他給童畫買了不少,可這種家族購物必然人人有份, 他給買的不算數。

童畫悄悄擼起袖子,給他看手上的鐲子。當然有啦!

廚師上了最後一道菜,富貴一品鍋,坐席碗筷都已準備好。

謝茂解下圍裙跟著餐車出來,笑道:“人到齊了?媽, 您二位快上座。”

為了籌備這次家宴,徐以方重新買了一張大圓桌。她與宿貞坐了上席。

岳雲的位置原本安排在主賓席,他表示待會就要回杭市,於是敬陪末座,讓謝約翰與常燕飛兩位客人坐了主賓位。謝約翰和常燕飛推讓一陣,常燕飛堅持謝約翰遠來是客,尊他上首。

主賓位被安排在宿貞身邊,常燕飛這麼一讓,他和宿貞就把謝約翰夾在了中間。

是有心提防還是無心禮敬?不好說。謝約翰也對此恍然不覺,落座之後,客氣地和宿貞打招呼。

謝茂讓石慧挨著徐以方坐了,衣飛石覺得不太規矩,不過,長輩不說話,石慧也親熱地替徐以方倒葡萄酒,他也不能掃興。他與謝茂、容舜夫妻,順著坐了下來。崑崙與岳雲皆在末座。

二十人的大桌子只坐了十一個人,十分寬敞。徐以方對一旁準備服務的保姆阿姨說:“你們自己吃,不用照顧。咱家這麼多年輕人,開酒倒茶盡夠用了。大家都新年快樂,去吧去吧。”

偏廳裡另外開了一桌,廚師保姆司機都在那邊團年,菜色都是一樣的。

保姆阿姨將醒好的紅酒分開送到桌上,笑眯眯地道了新年快樂方才離開。

徐以方舉杯道:“咱們喝一杯開席了。願新年平安。”

眾人都舉起酒杯,附和地祝酒。

能坐在這張桌子上的人,升官發財工作進步都沒什麼意義,唯有平安才是唯一的心願。

在華夏的酒席文化上,似家宴這麼慎重的場合,晚輩向長輩一一敬酒,說吉祥話,群星拱月般哄著輩分最高的老人家,彷彿才是宴席上的正菜。

——宿貞和徐以方都不吃這一套。

除了舉杯共祝之外,單獨的敬酒全部免了。

喜歡喝酒就用以佐餐,端著酒杯站起來說吉祥話,恕不接受。

孝敬不在酒席上說那幾句話,平時多削個蘋果、多陪著媽媽打一局麻將,都比酒桌上說“媽我謝謝你養育之恩媽我祝你長命百歲”來得實際。

從小在容家那濃厚的敬酒氛圍中長大的容舜剛開始還頗不習慣,漸漸地才發現這麼吃飯多舒坦。

特別喜歡在媽媽家吃飯。

謝茂也覺得舒坦。

謝朝時不提,皇帝二十四小時都是國家的,年節時都得在宗室大臣面前刷存在感。

到了新古時代之後,前年他和衣飛石在容家過除夕,跟一幫子不認識的人坐在一起,看容家幾房演戲。那時候寄人籬下,睡著別人家的床,吃著別人家的飯,能有多自在?去年他和衣飛石出了意外,他在萬神宮孤獨地吃了一夜火鍋,身邊只有崑崙和幾個傀儡偶人陪著,想一想都覺得唏噓悲涼。

如今好好兒一家人坐在一起,小衣陪在身邊,堂上是兩位目前都還算省心且慈愛的媽媽,名為弟妹實為後輩的幾個孩子,統統不姓謝!至今沒長歪。挺好,真的挺好。

“這是我做的。”徐以方指著煨在小爐子上的金絲煨火腿,“都嚐嚐。貞貞可喜歡吃。”

聽說宿貞喜歡吃,衣飛石和容舜都站了起來,準備替宿貞佈菜。

這種事情沒有哥哥跟弟弟爭搶的道理,衣飛石旋即坐下,容舜先分了兩份送到宿貞與徐以方跟前,回來後乾脆把剩下的全部分了,各人一勺。

徐以方指著桌子中央的富貴一品鍋,說:“這是茂茂做的。都不許動!”

所有人都看著她面面相覷。不許動是啥意思?您要獨自吃一鍋?

“我來分。”徐以方挽起袖子,打算給每人分一碗,把謝茂的手藝推銷出去。

所謂富貴一品鍋,以鮮雞火腿海參湯做底,鹿筋、豬肚、鴿蛋、瑤柱等主料配以筍菇煨制,原本主料中還有一味魚翅,徐以方管廚房之後,魚翅就從餐桌上絕跡了。謝茂的廚藝也不算太壞,配料的冬筍、冬菇都被他換成了隨身空間裡種植的產品,下鍋就鮮香撲鼻,味道直接上了一個檔次。

岳雲、崑崙和常燕飛都識貨,都準備等這一鍋湯轉到面前就下手,這會兒都等著徐以方分菜。

童畫則悄悄扯容舜的袖子:萬一很難吃怎麼辦?一定要吃下去嗎?

容舜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不好吃都給我。

徐以方分好湯,各人一一從轉盤上端走。童畫吃了一口,眼神就亮了:“舜哥,舜哥。”

容舜禁不住好笑,把面前自己那一碗湯也放在她面前:“慢慢吃,還有呢。好大一鍋。”童畫自從懷孕了就貪吃,什麼都想吃,吃兩口又覺得沒味,容舜也是挺發愁。

謝茂心細,見狀問道:“怎麼,童小姐此前胃口不好?”

容舜解釋說:“胃口挺好,什麼都愛吃。不過,吃幾口就覺得口淡又不想吃了。”

“待會帶點新鮮蔬果回去。菜食佐餐,水果吃著開胃,熬點果醬也行。”謝茂隨身空間裡一大堆吃食,平時都會給家裡送。然而,童畫是個典型的垃圾宅少女,最愛吃零食外賣,反倒沒怎麼沾上光。

容舜連連稱是。

家裡長輩都很有分寸,沒有人數落童畫飲食習慣不好,只朝她笑一笑。

徐以方開始憧憬有了孩子的美好時光,明裡暗裡催促容舜和童畫婚後搬過來住。

容舜和童畫工作都很忙,童畫懷孕之後已經不再出現場任務,但是,像她這種天才級別的技術人員,不工作顯然不現實,大多數時候童畫都揹著pad或者筆記本,隨時都能給公司提供技術支持。

真正忙起來了,很可能十七八個小時連續線上,遇到倫敦那種情況,強撐著幾天不下線都很正常。

讓童畫留在家裡照顧孩子,根本不可能。

容舜已經託宋老太太找好了幾個保姆,都是育兒與教育心理學方面的專家。只是宋老太太畢竟年紀大了,他也不忍心讓老太太再幫著看孩子,於是打算和童畫輪班,夫妻倆和保姆專家合作育兒。

徐以方眼界學識修養都很高,品格更讓人景仰,看她對石慧和劉奕的照顧就知道,她對孩子非常有耐心,也是真的喜歡孩子。如果徐以方能幫忙看著孩子,那當然是最好了。

童畫和徐以方相處這段時間以來,被徐以方迷得神魂顛倒,覺得徐以方樣樣都好。

徐以方肯幫她帶孩子,她感覺簡直是天上掉陷阱。

容舜卻只是客氣地笑,並不敢搭腔。

——宿貞不開口,容舜哪裡敢說搬過來住的問題?

“童童生產還有幾個月,年後我讓人把後面那棟樓收拾出來。”宿貞吃著徐以方做的金絲煨火腿,神色淡淡地,似是帶了一點笑,又叫人看不出她真正的情緒,“搬不搬回來住,你們再考慮。總不能讓童童在外邊坐月子。”

容舜和童畫也不在乎這個。老宅規矩大,確實不會讓沒舉行婚禮的未婚媳婦住著坐月子,但是,對育兒毫無經驗的小兩口也沒打算自己照顧。他們已經在容氏旗下最好的月子中心定了豪華王后套餐,從頭到腳什麼都預備妥了,童畫對月子中心十分好奇,一心一意要去體驗。

現在宿貞開口要童畫回家坐月子,容舜想起童畫對月子中心的好奇,就琢磨怎麼拒絕。

對,媽是很重要。但是,生孩子的是老婆,當然老婆怎麼開心就怎麼來。

只要徐以方能幫忙帶小孩,叫童畫在家裡生孩子她都願意,也不等容舜斟酌字句拒絕,她已迭聲答應下來,滿臉帶笑:“謝謝媽!謝謝阿姨!”

謝茂和衣飛石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宿貞所謂後面那棟樓,方位和他們住的隔壁棟差不多,一東一西罷了。不同的是,他們住的別墅最先是充作辦公用,住了不少職員,後面屋子裝修好了則一直空著,誰也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

前年徐以方搬進來之後,家裡屬於宿貞的空間變窄,不知出於何種考慮,宿貞吩咐把家裡屬於容錦華的遺物整理好,打包搬到了後面的樓裡。

那時候謝茂與衣飛石才知道,後面那棟樓裡擺放的全都是容錦城的遺物。

她和容錦華同居時的床鋪,飯桌,沙發,容錦華的辦公桌,笨重的電腦,打字器,甚至還有容錦華用過的電話,存摺,錢夾子……這麼多年來,她搬了幾次家,始終沒有丟掉任何容錦華的遺物。

哪怕她對容錦華表現得極其決絕,從容真心地接納了容舜,謝茂都不認為她真的不愛容錦華了。

那棟屋子裡被儲存得完好無損的遺物證明了一切。

就在一個星期之前,宿貞的助理還帶著鍾點工去後面樓裡做了打掃,預備過年。

倘若宿貞真的不愛容錦華了,留著丈夫的遺物不難理解,專門安排人定時去打掃又算怎麼回事?須知道那棟樓裡的一切沒有裝箱打包,而是照著舊居格局,一一擺放整齊,彷彿一直等待著舊主歸來。

現在,她打算丟掉從前那一切了嗎?因為容錦華要去輪迴了?

“兩位太太,老闆,諸位,”嶽雲端著酒站起來,“新年快樂。我先回杭市,父親喚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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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舉杯一飲而盡,眾人也都滿飲送他。

徐以方起身給他找準備好的禮物,保姆助理都在偏廳吃飯,謝茂親自幫著徐以方提了大包小包出來,徐以方給嶽王廟準備的節禮除了各樣乾貨、藥材、上好的香料,還有能擺一桌酒席的菜餚。

怕被外人聽見了覺得奇怪,徐以方小聲跟岳雲說:“……給嶽爺爺帶好。”

岳雲連忙施禮:“是。雲代家父謝過太太。”

一桌人都起身送嶽雲出門,石慧還給他送了件手工小禮品,是親手做的手套。

岳雲一邊道謝揣好手套,一邊覺得尷尬,你們別送了行不?我提著這麼多東西呢。原本我只要找個沒人的地兒,咻地就回嶽王廟了,你們這麼大張旗鼓又隆重地送我出門,是打算讓我坐飛機呢還是坐高鐵?要不要給我派個車啊?

大門拉開。

岳雲:“……”

衣飛石、容舜:“……”

徐以方:“……???”

宿貞目無表情。

……

一直徘徊在門口不敢敲門的容錦華,在臺階上坐著。

他的面前堆著一捧雪,雪上插著幾支香。

屋內吃得熱火朝天,容錦華也在吃點燃的香,假裝和屋內的老婆兒子一起吃了團圓飯。

知道宿貞耳朵靈,他小心翼翼地沒發出多餘的動靜。一邊吸著香,一邊聽屋內桌上大家聊天。

他聽徐以方主持家宴和各人聊天說笑,心裡還怪徐以方話多:你少說幾句話,讓貞兒說話呀!

衣飛石一如既往地話少,給徐以方捧場的通常都是常燕飛和童畫、石慧,順位下來第四多的,居然不是謝茂,而是宿貞!這讓容錦華也挺意外,貞兒和謝茂的媽媽關係這麼好?

後來宿貞說,要把後樓收拾出來給容舜和童畫住,容錦華心中特別感動,貞兒對我兒子真好。

——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宿貞對他的愛。在容錦華的心中,宿貞永遠都會愛他。

他聽見屋內一桌子人送岳雲出來。

他故意沒有離開。

他太想宿貞了。

“貞兒。”容錦華上前一步,想要擁抱。

謝茂都沒眼看。

果然,下一秒,容錦華就飛了出去,砸在雪堆裡,鬼魂沒有重量,連一點兒雪花都沒砸起來。

徐以方連忙捂住石慧的眼睛:“外面冷,咱們進去吃飯。”

“對對對,你們都快進去吧,屋裡暖和。我先告辭了。”岳雲也顧不得大包小包提著的東西了,快步朝著庭外走去。管他坐飛機坐高鐵,我先走了。

不止幾個小輩跟著徐以方回了屋內,連宿貞也目無表情地準備進屋。

容錦華爬了起來:“貞兒——”

“我和你說得很清楚了。你我之間到此為止,不要再談其他。”宿貞說。

“我馬上就要去輪迴了。這是我在世上過的最後一個年。我想跟你,跟飛兒一起過。說起來你可能覺得很好笑,我想帶你和飛兒去遊樂場,我們還能看個電影,就看飛兒拍的《嶽雲傳》好不好?我連票都買好了。”容錦華滿臉含笑走過來。

他以魂體的狀態在煙水世界存活了十多年,宿貞已徐娘半老,他的模樣卻依然停留在最好的年華。

因與宿貞決裂,他魂體烏黑的頭髮因心境衰老變成了花白色,然而,站在宿貞面前,他依然年輕得過分,眉眼帶笑的模樣,像極了當初宿貞最鍾愛的樣子。

對著這張熟悉的臉,宿貞有些恍惚。

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容錦華了。

容錦華死了十多年,她一直在夢中與丈夫相見,可是,當容錦華回來之後,她就不做夢了。

夢醒了。

“我說得不夠明白嗎?”宿貞格住容錦華朝自己伸來的手,“再來找我,你就沒命去輪迴了。”

夫妻數年,容錦華能聽出宿貞說的是真話。

他很意外地看著宿貞:“貞兒,我以為你已經不生氣了。”

宿貞和容舜相處得很好,今天吃飯時還邀請容舜帶著妻子來家裡住,母慈子孝的模樣,哪有半分計較?容舜如今在特事辦任職,常常和容錦華在一起,父子倆就會聊起家裡的宿貞。他知道宿貞替容舜張羅婚事,照顧未婚妻——如果不是深愛自己,宿貞和容舜又沒血緣關係,怎麼會對容舜這麼好?

他是宿貞的丈夫,是容舜的父親,因為他的存在,宿貞和容舜才能成為一家人。

如果不認同他的身份,宿貞完全沒必要對容舜好吧?

“你以為我在鬧脾氣?”宿貞不覺得可笑,她心中隱約有一絲悲哀,“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我沒有想過能回到從前。貞兒,每件事都有代價,我做了一件你無法原諒的事,我從來不曾奢望得到你的原諒。你說要分手,這麼久了,我沒來找你,纏著你……我要去輪迴了。”容錦華說。

他輕輕握住宿貞的手腕,看著她的雙眼:“也許下輩子再見,你還能認識我。可是,我不會再認識你。輪迴之後的我,不知道前世自己是誰,不知道前世曾愛過你,不知道前世和你相處的一切。”

“你今天見到的我,不會有明天。”容錦華聲音很輕,眼神溫柔。

宿貞看著他深情的雙眸,緩緩搖頭:“你錯了。”

“我想了很久。”宿貞再次掙開他的手,拒絕他的親近。

“我們的問題不在於容舜。他的身世確實曾讓我很痛苦,我對你憤怒,怨恨,因為你羞辱了我。”

“但是,後來我想了很久,終於想明白了。一切的根源,都來自於我們對彼此的不瞭解。我愛你什麼呢?你年輕漂亮的皮囊?你所受到的開明教育?你對人的熱心豪爽?你對我的崇拜熱愛?你又愛我什麼呢?總能替你解決問題?總有新奇有趣的把戲?能陪你玩兒一輩子?”

容錦華不解地問:“這不對嗎?”

“如果你沒有死得那麼早。”宿貞說,“這或許也沒有什麼不對。我們能懷著對彼此的新鮮倚賴,慢慢地包容理解對方,當感情足夠深的時候,你發現愛人的不足也已經遲了,你會包容他。”

“你在我最愛你的時候死了。我的眼睛裡看到的,心裡想著的,全都是你的美好。”

“哪怕你根本不是那樣,我也會把我所認為的一切美德強加在你身上。”

“你死了,我是你的遺孀。你每天早上八點二十五分到公司,是因為我八點鐘要去郊外採氣,你送我之後到公司,恰好就是八點二十五分——我說那是因為你勤於公事,所以每天都提前三十五分鍾到公司,誰會覺得我在瞎說呢?”

“我太愛你了,那種愛會在失去的悲傷中矇蔽人的雙眼。我越愛你,對你的思念越多,你在我心目中的影子就越不真實。我愛的不再是真正的你,而是一個沒有缺憾、完全照著我臆想存在的完美丈夫。你一定愛妻如命,一定把我和兒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你聰明勇敢,孝順體貼,有著所有美德。”

“可你不是啊。”宿貞眼神漸漸地變得真實,彷彿從夢中醒來。

“從倫敦見到你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我愛的那個人。”

“你死了太久了,我已經分不清楚哪些是真實的記憶,哪些是因思念而美化的影子。它們被糅合在了一起,貫穿在我所有因思念而痛苦的生命中。”

“我愛容錦華,愛的是我記憶裡想象中的容錦華。”

“不是你。”

“你不聰明。所以你成了棄子,死在海外,受了十多年折磨。”

“你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在乎我和兒子。最危險的時候,你選擇了留下,不是跟我一起離開。”

“……最可笑的是,你弄出來一個私生子。”

“容錦華,你不瞭解我,我也從不瞭解你。我們都只看見了對方最光鮮美麗的一面,不知道對方心裡的奇思妙想。我將你想得太美好,你將我想得太不堪。撕下臆想的面紗之後,誰都不能接受現實。”

“這一回,我說得夠明白了嗎?”宿貞問。

早在倫敦之時,宿貞就發現了自己的問題。

也許在十多年前,她愛的是真正的容錦華,經歷過十多年的思念美化之後,她其實已經忘了現實真正的樣子。莫說這長達十多年的分離中,容錦華也在悄然改變,就算容錦華原地不動,宿貞對他的愛慕也已經徹底荒腔走板。

宿貞和容錦華之間最大的問題,不是容舜。是時間,是愛侶間的生離死別,是宿貞長久的思念。

和容錦華決裂之後,宿貞平靜地過著日子,偶然遇見了容錦華,她的態度也很冷靜,客氣得像是見到了同盟。因為她根本就不承認這個人是容錦華。

她把她深愛的容錦華埋藏在心中,她依然留著容錦華的遺物,懷念著想象中的愛情與愛人。

我愛的人,不是你。

容錦華靜靜地聽她說完,看見她眼中隱隱的淚水。

原來如此。

他用手在花白的髮間輕輕拂過,短髮重新變得烏黑柔軟,充滿了年輕的活力。

“那就當我是你愛的那個容錦華。”容錦華說話的瞬間,連身上的衣服都變成了千禧年左右的款式,“看電影嗎?貞兒。”

看著眼前熟悉的愛人,宿貞眼淚簌簌而下,依然固執強硬地拒絕:“不!”

容錦華上前一步,用手帕替她擦去眼淚,合攏她的雙手,親了親她的指尖。

“再見。貞兒。”

作者有話要說:  輪迴前,衣飛石詢問容錦華對下一世有什麼要求。

容錦華說:“聰明一點兒吧。”

好了大家都知道藕的晚八點更新計劃破產鳥……

e=(´o`*)))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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