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居雷。常家家主。

宿貞的父親, 也是她一生之中唯一忌憚、害怕的人。

作為常家數百年不遇的修道天才, 宿貞剛出生就被選定留家繼承道統。這種堪稱制霸的優秀將重男輕女的家風擊得粉碎,因為, 常家絕不會允許她出嫁。

自幼宿貞就以長女的身份被充作長子教養,常居雷對她的看重, 遠超一般長房嫡支。

常家子弟三歲之前通常由各房父母自己照顧,根據資質,三到五歲時, 送到族學開蒙築基。七歲之後, 再根據修行天賦與進展, 選擇修行路線與師父。

宿貞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六個月斷奶之後,她就離開了媽媽和保姆的照顧, 一直跟在父親身邊。

不需要和任何人競爭,她就得到了常家最頂級的修行資源。

她很優秀。修行進度一日千里。

如果,她沒有遇見容錦華,她會成為常家下一任家主, 新任隱盟盟主的有力角逐者。

當然,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

某日, 宿貞去高校收妖,順便收取在清華園吸取靈脈精華的秦書簡,遇見了幫學妹扛包閃了腰的容錦華。擱漫畫裡的說法,這叫宿命的相逢。現實一點描述,那是本質顏狗的宿貞色迷心竅。

見不得美少年受傷的宿貞不止出手幫忙正骨,還充當勞力幫容錦華扛了一天包。

迎新結束之後, 同樣被色迷心竅的容錦華,請她喝了杯香草味的可樂。

一杯香草味的可樂,就這麼偷走了常家寄予厚望的修道天才。

那是非常不愉快的一段往事。

以宿貞在常家的身份和地位,根本就沒有結婚的資格。她的人生屬於家族,有呼吸的每一分鐘都應該為家族修煉和付出,更不被准許為任何別姓家族誕育後嗣。

何況,當時的隱修聯盟與容家關係非常惡劣。宿貞的下嫁不僅僅是離開家族,還涉嫌“投敵”。

“你和我擊掌盟誓,我自禁道術永不回山,你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我做到了,”

宿貞雙眸赤紅,手腕上的白金鏈子散發出刺目的光華,門上掛著慶賀新年的彩燈、鞭炮掛飾,無風自動,“你殺死我的丈夫,偷走我的孩子,我不易不卜、不問天數,忍你讓你不麻煩你”

“你還不放過我。”

她不害怕所有人。

她唯一忌憚、恐懼的,是娘家人。

丈夫的死亡,兒子的失蹤,宿貞最大的懷疑對象,都是孃家。只因為她知道孃家的強大,知道兒子還活在世上,所以,她選擇了隱忍。

現在,她忍不下去了。

風中陡然匯聚的強烈氣流吹得鐵門之內草木東倒西歪,謝茂一手護著衣飛石,常燕飛還不怕死地頂在宿貞面前,被謝茂順手拎了回來,問他:“你有幾條命?”

“我姑瘋了。她用‘神符術’!”常燕飛還要往前阻攔。

“她用什麼術都沒”

謝茂一句話沒說完,宿貞蓄力發的大招就朝著鐵門撞了出去。

門外三個穿著軍大衣的常家“農民”紛紛走避,常宿禮、常宿仁都放出了自己的護身法器,一個頂著手腕上的菩提木串,一個從旅行袋裡掏出一把透明的塑膠小傘,正當中的常居雷一隻手拎著一張符,轟地一聲,火舌將符紙燒盡,父子三人頭上升騰起一股紫煙。

常燕飛崩潰地捂住頭,以他的經驗看,這必然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大姑也太狠了。神符術以身體做黃紙,以鮮血為丹砂,性命禱祈天地諸神,用一次壽元腰斬一半。她今年都多少歲了?就算修真者歲壽百二十年,折壽一半,也沒剩幾年可活了。瘋了,這是拼命!

“爸爸,爸爸!”常燕飛被謝茂拎住領口,最危險的時候,還是知道親疏,只會大喊爸爸。

大招對轟。

鐵門兩邊,常家父子和宿貞都各自東搖西晃,四下一片狼藉。

那一扇鐵門,紋絲不動。

謝茂把不老實的常燕飛摔在身邊,一腳踩住他的卡通棉服:“打不起來,你先蹲著。”

二十四棵天地樹交織而成的防護罩,完美地把常家父子截在了外邊。宿貞和娘家人是肯定打不起來了。但是,常燕飛也在鐵門之內。他要是蹦達得太歡快,宿貞掉頭揍他謝茂不保證一定攔得住。

“這不是貞姐的陣法?”常宿禮伸手摸了摸透明的屏障,相當詫異。

宿貞發完大招整個人都頹了一層,撞見這個她意料之外的“陣法”也快要瘋了。她拼了命使用了一次神符術,壽限因此腰斬一半,本以為能解決大部分問題,結果呢?居然撞牆上了!

四個二帶大小王,啪唧炸了一個“過”。

宿貞霍地轉身:“是你。”

她察覺不到任何陣法的能量流動,那一道透明的屏障,彷彿根本不存在。可它確實是存在的。怎樣玄妙艱深的陣法,能吸收一道神符術的打擊卻沒有任何動搖?

宿貞一直忌憚的危險,都來自她的孃家。

謝潤秋給她的某一些暗示,也都說明容錦華極可能死於常家的謀害。

現在,她被這一道突兀出現的“陣法”驚動了。常宿義在謝茂交出閻羅幻陣的解法時,第一時間懷疑他被敵對勢力收買。宿貞在發現這道不可思議的陣法時,也第一時間懷疑了謝茂的身份。

這是正常人,正常修士都達不到的境界。事有反常即為妖。

“飛兒,過來,快到媽媽這兒來!”

宿貞呼喚的同時,指尖綻開十多條冰霜長鞭,抽向謝茂。

“您這一言不合就動手的脾氣,要不是確實很能打,可能活不過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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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茂偏頭撤身躲了一步,雙手交合虛牽,雷擊桃木劍一寸寸出現在手中。

都是符文長鞭形態,宿貞這鬥法就比較像樣了,近十七條冰霜長鞭都是祈雨符所幻化,正兒八經的法術構建,有演化有生滅,還有完整的真氣迴圈路線,已然有了後世符術大家的風範和她相比,她弟弟常宿義彷彿還活在石器時代。

謝茂必須承認,宿貞確實是一位修道天才。

哪怕在未來時代,純戰鬥系的修真者,在宿貞這樣的年齡,一次效能構建七條攻擊路線就可以評為優秀級了。每多構建一條攻擊路線,其消耗的心力、精神、真元,都會成倍增長。

宿貞所控制的是十七條冰霜長鞭。確實有大約三條純粹濫竽充數。

她真正能完美控制的攻擊路線,是十四條。這已然是一個令人驚豔的數字。

這樣一位天才,在歷史上卻沒有隻言片語記載,歲月的滾滾洪流中,埋葬了多少驚才絕豔的故事?

謝茂沒有去拉衣飛石。宿貞如此拼命就是為了把衣飛石和謝茂分開。她懷疑謝茂的身份和用心。她說不定都開始懷疑謝茂和她丈夫的死有關係了

衣飛石又不是三歲的寶寶,被媽媽抱著哄一句,就把丈夫忘了。

他在轉瞬間斬落了十二條抽來的冰霜長鞭,徹骨的寒冷席捲了他身周的一切,連地面都結起薄霜,露出一片片六角形的霜花。

剩下的五條冰霜長鞭中,三條真元散亂,虛有其表,僅有兩條具有威脅。

如果是從前的謝茂,一口氣接下十七條冰霜長鞭問題不大,可是,他才來這個世界不到一個月。

宿貞又是如此的不好對付。

斬斷十二條冰霜長鞭之後,謝茂體內真元已竭。

剩下五條冰霜長鞭張牙舞爪地朝著謝茂抽落,冰霜挾帶著來自九天之上的徹骨寒冷,任何人都不會有疑問,一旦被抽實了,肉身就會瞬間凍結成冰晶,碎成粉末。

謝茂不得不從隨身空間裡拿出一枚補元丹,趁空吞下。

和遊戲裡的藍藥不同,服用補元丹之後,真元也不能瞬間回滿。

仗著身手與預判,謝茂將三條根本不受宿貞控制的冰霜長鞭躲過,另外兩條冰霜長鞭直接控制在宿貞手中,只能正面肛要麼一劍斬落,要麼生受著。修士鬥法,躲不掉。

斬落是不必想了,真元耗盡,根本斬不動。謝茂只能利用隨身空間生生挨著。

隨身空間會自動護主。

兩聲悶響。

寒意從腰肋處傳來,沉重的撞擊就似被火車碾過,久未受創的肋骨隱隱作痛。

面對道法的攻擊,隨身空間的防護也很有限,至少不能全部擋住一些道法特性,隨身空間就無法過濾。畢竟,它不是專門的防護法器,而是一個隨身空間。

謝茂連手中的桃木劍都扔了,迅速回身摟住撲上來的衣飛石。

他只挨了一下。

另外一道冰霜長鞭,抽在了衣飛石的背上。

衣飛石穿著一件挺厚的羽絨服,胖乎乎的身材,胖乎乎的羽絨服,讓他看上去體積龐大。然而,他背上所有與冰霜長鞭接觸的位置,都在一瞬間結成冰晶瘋狂蔓延,織物結成冰晶,天鵝絨結成冰晶……

謝茂赤手揭去正在瘋狂蔓延的冰晶,雙手立刻被凍得發紅、慘白。

他不斷從衣飛石身上揭下結晶的衣物,一直到衣飛石身上只剩下一套簡單的秋衣秋褲。

看見這套不怎麼時髦的衣服時,瘋狂的謝茂才松了口氣。關心則亂。他忘了,衣飛石一直都穿著標準制服。他跪在地上,默默咽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雙手指尖都不見了結晶把他的雙手凍得粉粹,他瘋狂揭掉衣飛石身上的傷害源時,指尖就像是冰塊,在暴力中被敲碎脫落了。

謝茂至今也感覺不到雙手是否疼痛。凍傷已經太嚴重。

宿貞和常燕飛都驚呆了。

常燕飛還知道衝上來察看救人,宿貞就呆呆地站在原地。

謝茂是種植系修士,經常去異星執行作物進化任務,植株採集也是常做的事,考慮到每一顆星球的作物生長環境都不相同,他這個一線文職人員雙手受傷也是常事。謝茂冷靜地戴上採集手套,將之調整到檢測修復功能,薄如蟬翼的手套即刻覆蓋,徹底遮住了他那雙可怖的手。

處理好雙手之後,謝茂才將衣飛石翻過身來,摟在懷裡,低頭渡了一口清氣。

閉氣近五十秒的衣飛石猛地找回了呼吸,幾次貪婪的抽氣之後,慢慢才有了出氣。謝茂也顧不得味道如何,將未處理炙烤的蟒蛇肉切了巴掌大小一塊,餵給衣飛石。

未經處理的蟒蛇肉極其腥臭,衣飛石這樣不挑剔的人都不太咽得下。

謝茂從他嘴裡銜回生肉,嚼碎後重新哺給他。依然很腥很臭,被冰霜長鞭抽得昏昏沉沉的衣飛石看著謝茂冷峻的眼神,下意識地張嘴,強忍著不適一口一口生吞了下腹。

隨著蟒蛇肉的落腹,被道法本源擊得七零八落的先天之本開始滿溢補充,衣飛石才算脫離了危險。

謝茂扶著衣飛石慢慢坐起來。

衣飛石恢復得很快,他本身的戰鬥本能很強悍,從不會讓自己長久陷入迷濛中。

“怎麼樣了?”謝茂用手支撐著衣飛石的肩膀,試探他恢復的情況。

衣飛石能感覺到小腹處蟒蛇肉散發出的融融暖意,沒了毛衫羽絨服的包裹,背上似乎還殘留著徹骨的冰寒,他很清楚,那就是錯覺。有標準制服的抵擋,有謝茂渡來的那一口氣清氣,還有體內的蟒蛇肉,身體已經在恢復了。

“無礙。”衣飛石連忙回答。

謝茂扶著他肩膀的手緊了緊,低聲說:“你差一點死了。”

眼見衣飛石能獨自從謝茂懷裡坐直,一直忘記呼吸的宿貞才猛地出了一口氣,眼淚簌簌而下。

她以為兒子必死無疑!沒有人能在她的寒睥之下存活哪怕是修行精深的高手,捱上一下也要修為大減。兒子只是一個普通人,沾之必死!

這一口氣找回來之後,宿貞才發現自己雙膝發軟,後怕得近乎絕望。

差一點……

只差一點,兒子就沒了。

她不得不儘量收拾情緒,才能想下一步該做什麼。

就在她滿腦袋官司瘋狂打轉的時候,她看見謝茂扶著兒子的肩膀,兩人說了句什麼,謝茂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在自己兒子臉上!

宿貞腦子裡才松下來的那一根弦,瞬間又完成了拉緊、崩斷的全過程!

宿貞踏步上前,手心倏地凝出一柄冰霜長劍,直指謝茂背心。

謝茂霍地轉身。

他握住了宿貞刺來的那一柄劍。

和冰霜長鞭一樣,宿貞以祈雨符構建的冰霜長劍也屬於坎水系攻法,寒意會隨著接觸的面積迅速蔓延,直至全身結晶粉碎。

這一招,是宿貞獨創的攻法,被她稱之為“寒睥”。

寒睥失效了。

非但沒有順著謝茂的手掌蔓延,謝茂狠狠一折,那一柄寒氣逼人的冰霜長劍,斷了。

謝茂已經恢復了小半真元。

“宿女士,從昨天開始你就在發瘋,我不管你死了丈夫丟了兒子腦子是不是漚肥,現在開始,你要離我,離小衣遠一點。”謝茂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不要和我說剛才那是個意外。我不喜歡任何可能傷害小衣的意外。”

哪怕在剛才和宿貞交手的時候,謝茂寧可被抽上兩鞭子,也沒起心真的傷害宿貞。

他想給衣飛石留一個“全新的可能”。前世馬氏留給衣飛石的遺憾,或許這一世能夠被彌補?

現在他知道自己想錯了。一個被逼到極點的瘋子,是不可能給任何人幸福的。你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就會發瘋,也不知道什麼事情就會觸動到她的那根弦這還是個戰鬥力很強的武瘋子。

四道銀光飛逝。

幾乎是在同一個瞬間,謝茂施放了一個傳說中堪稱外掛的禁制術,四方銀羅錦屏。

他把宿貞禁在四方屏中。

這一手把在場的常家人全都驚呆了,連曾經見過他使用四方屏的常燕飛都差點掉了下巴。

謝茂在頤和茶莊使用四方屏時,速度並沒有這麼快。組建四方屏是需要時間的,史上將四方屏修煉得爐火純青的常家驚鴻仙子,施放四方屏的時間是1.48秒。

常宿義在謝茂面前玩弄四方屏時,全過程近9秒。謝茂反擊常宿義時,花費近6秒。

此時謝茂組建四方屏的速度快到什麼地步?不到0.01秒。

照面的一瞬間,四方屏構建成功,對手直接被囚禁。還打個渣渣?直接認輸就行了。

常宿禮目瞪口呆說:“不會這才是貞姐的兒子吧……”

常宿仁在他腳面上狠狠跺了一下:“快想辦法進去。貞姐要吃虧。”

常宿禮伸手戳那看不見的透明屏障:“沒辦法。”

兩人都回頭看常居雷。

“霹靂符。”常居雷說。

鐵門外,常家父子開始用霹靂符炸防護罩。

常燕飛守在被禁錮的宿貞身邊,一會兒看著姑姑,一會兒跑鐵門邊跟父祖打招呼:“爺爺,爸爸,你們別急啊,這裡是首都,旁邊就是機場,霹靂符……我去,別炸啊,待會兒警察就來了……”

另一邊。

衣飛石連腳上的鞋都被寒睥結晶化為粉碎,倘若沒有標準制服,他已經碎屍萬段了。

也虧了謝茂救援及時,徒手幫他把留在身上的冰晶揭下,否則,哪怕有標準制服覆蓋全身,他這會兒也逃不過寒氣入體的下場。

沒了鞋子穿。連襪子都碎成了冰渣。曾經覆蓋住他裸|露肌膚的標準制服,這會兒也已經縮了回去,重新變成了秋衣秋褲的模樣。

謝茂脫下身上的大衣,披在衣飛石身上。

衣飛石低頭不語,非常恭敬溫順。原因很簡單,他剛剛才挨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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