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茂和衣飛石在杭市街頭漫無目的地遊蕩,一起研究探尋這個陌生的世界。

九點對於現代城市而言,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很多忙碌一天的白領才結束了工作,吃了晚飯,和好友相約各種消遣。寒冷也無法澆熄現代人對生活的熱情,燈紅酒綠的世界,剛剛降臨。

市中心一步一景極盡繁華,吆喝叫賣聲不絕於耳,更有高音喇叭放出音樂,播放著各種打折、促銷的資訊。

衣飛石面色平靜地看著這一切,不過,他比往常緩慢的步幅,足以說明他心內的好奇。

“得把稱呼改一改。不能再喚陛下了。”

謝茂對擁擠的都市不感興趣。

他這純屬葉公好龍,剛才站在住院部門口感慨這車水馬龍的景象才是人間,差點被人流和衣飛石擠散之後,他就不裝逼了。熱鬧當然好看,前提是別人擠著,自己超然物外。

現在他緊緊拉著衣飛石的手,對瘋狂擁擠的人群很無奈。

衣飛石正在看街邊做手搖奶茶的鋪子,聞言回過頭來:“老公?”

謝茂差點噎著。

上午謝茂在頂呱呱食品廠的門衛室上班時,衣飛石就守著看了一會兒電視。

對他而言,類似邸報的新聞節目意義不大,反倒是比較貼近生活的時裝劇和旅遊節目更有助於瞭解現世風俗。所以,有限的時間裡,他看了半集婆媳劇,半集旅遊真人秀。

“這個世界對男子之間的事,不那麼寬容。咱們當然不在乎這個,不過,”謝茂拍拍衣飛石的背心,儘量溫柔地向他解釋,“先弄明白你這個原身的家庭關係之後,再做決定。”

在謝朝,人們對男男之間的事並不警惕,畢竟一夫一妻多妾制度,養男人無非就是養個妾室,養個玩物,真瘋到跟男人成親也不會絕嗣,買個妾來生孩子就行了。

在失去了婚姻制度的未來,男男之事也沒人多嘴。未來人生來就有從生到死的所有生活資源,哪怕離開了社會也能好端端地活著,不少人離群索居一輩子,只在星網上和人交流。

只有在新古時代,人們既害怕斷子絕孫,又必須守著一夫一妻制,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就變得非常敏感。甚至很多分明愛著同性的男人,也本能地害怕不能有孩子,一邊娶妻生子,一邊縱情肆意出軌,爭議非常大。

衣飛石還不知道這個世界沒有納妾的說法,對此不大敏感,只因皇帝說了,他就相信。

“……先生?”

衣飛石換了一種稱呼。

電視劇裡的女主角叫男主老公,對外人介紹時,就說這是我的先生。

“小衣,你可以叫我的名字。”謝茂抱抱他胖乎乎的身體,感覺到衣飛石頸上有了一絲汗意,“喝奶茶嗎”

買了兩杯衣飛石看了好一會兒的手搖奶茶,一杯加了燕麥,一杯加了冰淇淋。

二人很艱難地在路邊裝飾用的小花壇邊上找了個空隙,相依坐在一起。

衣飛石喝了自己的冰淇淋奶茶,他呼吸長,兩口就見底了。隨後慢慢地找冰淇淋吃。

“中午在派出所,做筆錄的時候,朱警官查了臣的戶籍資料。家庭住址是上城區南星街道慕泉花園9棟302室。”衣飛石說。

謝茂把自己還剩大半的奶茶送到衣飛石嘴邊,讓他喝了一口:“走吧。”

“得找個本地人帶路。臣一路看了,這地方倒也是上城區,可臣尋了半天,始終沒見著慕泉花園,也沒見著南星街道。如今的城池也太大了些。”衣飛石感慨道。

作為古代將軍,衣飛石心目中的城市地圖是這樣的:繁華城池→荒無人煙→繁華城池→荒無人煙→繁華城池。以此迴圈。

人群聚居或水陸交匯之地必然繁華,窮山惡水荒無人煙的地也是一大片。

現代化的城鎮地圖就不一樣了,特別是杭市周邊,國道附近修的全是一棟棟漂亮洋氣的農家小別墅,各種店鋪開著,各種路燈綠化裝飾著,根本不像是城郊或鄉下才有的模樣。

衣飛石從恆店一路蹭貨車到啟平鎮,今天又從啟平鎮坐車進了杭市,一路上除了高速沒見幾個人,其他地方都不像是古代城外荒地的模樣。

他正兒八經認為,從恆店到啟平鎮再到杭市這麼大的範圍,都屬於同一個超級大城池。

他甚至認為杭市應該就是這個新世界的中心,地位與謝朝的聖京等同。

“僱輛車就得了。小衣,你看,這種頭上亮著燈,長得差不多的車,叫計程車。”

謝茂對這個很熟,他在舊地球史裡學過。恰好奶茶喝完了,衣飛石也歇夠了,他就帶著衣飛石四處去找歷史課本上所描述的計程車站。

哪曉得走了半條街都沒找到,反而看見不少人招手攔車,順利上車離開。

衣飛石試著招了招手,一輛計程車就嘎吱停了下來。

“……”

謝茂覺得臉有點痛。

正要拉開車門,幾個喝得醉醺醺的年輕男女搶了上來,其中一人迅速拉開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師傅去協和醫院。”

其他幾個嘻嘻哈哈地攙扶著往後座爬,閉著眼睛嬉笑:“師傅去殯儀館!”

“每次搶出租都說去醫院,你要不要臉?”

衣飛石這輩子只有他搶人家的,哪裡有人敢搶他的東西一把拉住車前門,坐在前座的年輕男孩兒笑嘻嘻地說:“我真的去醫院,我媽出車禍了……”

後座有個喝醉了的姐們兒唱反調:“你媽這個月出了五次車禍了。”

衣飛石沒有立刻動手打人。

他已經知道這個世界的警察很麻煩,打人很可能會被“拘留”。

他只是不能隨便讓人搶走自己的東西。相比起能忍讓妥協的謝茂,將門的衣飛石更善於爭搶掠奪。他穩穩地站在車窗前,看著前座嬉笑的年輕男子,說:“這是我租的車。”

“你他嗎跟他廢話什麼?開車!快開車!”

坐在後排的一個紅毛小年輕猛地一腳踹司機座椅上,整個計程車都是一震。

一直坐著掛著停車檔的司機拉上手剎,解了安全帶,下車拉開後排車門,順手就把歪在後排座椅上的紅毛拖了下來,扔垃圾一樣摔在了地上。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他做完一切叉手走到副駕座的車門前,看著那個嚷嚷去醫院的小年輕,問:“要幫忙不?”

“我他嗎要投訴你……”前排年輕人不肯下車,拿出自己的手機。

被摔懵在地上的紅毛男子自覺顏面盡失,扯了扯自己扭開的羽絨服衝了上來,抬腳就想踹司機的腰部。

哪曉得那司機好似背後長了眼睛,返身恰好架住他踹來的那條腿,使力往後一拉——

慘叫聲在都市繁華的夜空下尤其刺耳。

“練家子。”

衣飛石護著謝茂退了一步,低聲稟告。

搶車的年輕人有四個,三男一女,其中兩個都醉得不成樣子了,也就是前排和紅毛有點戰鬥力。衣飛石本想這是二打一,若司機打不過,他肯定要幫忙。

當然,第一件事還是護著皇帝往後退。

現在看來也不必幫忙了。這司機是沒什麼內力,不算好手,但那兩個純粹就是農夫。

哪曉得衣飛石話音剛落,坐在前排貌似打投訴電話的年輕人,突然出現在司機身後,手裡握著一把只有十公分的摺疊水果刀,狠狠朝著司機腰下捅去——

衣飛石手裡只有一個還剩點冰淇淋的奶茶杯子,宛如極速隕落的流星般砸了出去!

奶茶杯精準地砸在了那人持刀的神門穴上,力道刁鑽沉悶,那年輕人只覺得整個右手都酸脹無比,一直抽到了大臂之上,水果刀隨之一歪,順著司機的腰線擦了下去。

冬天穿得厚,司機在車內也穿了個羽絨背心,這一刀子劃破了背心的絨布,就有鴨絨絮絮飛舞而出。

司機也已經反應了過來,反手抓住年輕人胳膊使力一扭。

衣飛石和謝茂都聽見了筋骨斷裂的聲音。

非年非節的工作日,過了九點半,哪怕是市中心也沒有太多巡邏的警察,謝茂與衣飛石為了打車又往遠處走了一陣,附近已經不再是熱鬧的賣場,而是酒吧與ktv的聚集地,還有一些音樂餐吧。

驚出一身冷汗的司機看了看現場,紅毛八成是韌帶拉傷了,目前還一字馬卡在地上慘叫著爬不起來,前排玩水果刀的年輕人也被折斷了胳膊,歪在地上跟死了親孃一樣慘號。

他果斷把車後排的兩個醉鬼一起扔下車,招呼衣飛石:“走不?免費拉你。”

衣飛石還要看謝茂的臉色,司機已經上車繫好安全帶,掛檔倒了半米,開啟車門:“磨嘰什麼呢快點小胖子,待會兒警察來了。”

謝茂上了後排,衣飛石也想上去。然而,計程車空間狹小,他只能憂傷地去了前排。

司機也不問他去哪兒,掛檔一溜煙駛入車道,三兩下就從車流中遠去。穿過幾道暗巷之後,他一邊看路一邊問:“咱這是去哪兒?”

“杭市上城區南星街道慕泉花園9棟302室。”衣飛石準確複述。

沒有人坐計程車會把地址精確到戶。有救命之恩的強大濾鏡存在,司機也不覺得衣飛石憨傻,他覺得這小胖子很逗,一邊把車駛入正確的方向,一邊摸自己破掉的羽絨背心:“小胖子有趣哈,這是來奔親戚?”

“嗯。”衣飛石一路上都在看監控探頭,對此深為不解,“你不怕警察?”

司機是個四十來歲黑臉膛的瘦漢,笑起來臉上還有個小酒窩,很光棍地向救命恩人交了底:“不怕。套牌兒。”

——□□這屬於超綱題,不止衣飛石不會做,謝茂也一頭霧水。

為什麼套牌兒就不怕警察?衣飛石決定私下問問陛下。如果可以,他也想弄一個套牌兒,如今出入沒有侍衛,老有賴子流氓街上廝混,他都得親手處置。否則陛下怎麼過清靜日子?

就是不知道弄這個套牌兒要走什麼門路?嗯,反正無非錢和權,遲早要弄一個。

“小胖,今兒你救了三哥一命,三哥交你這個朋友了。”

“哥我跟你說,咱出來混這麼多年,板磚鋼筋折凳砍刀甩棍……三哥我都沒怕過。”

“怕什麼呢?”

他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跨開拇指中指比劃,“就怕小刀捅腎。”

“我一戰友,偵察兵,知道吧?能當偵察兵的都是尖兵,軍中好手。就這種傻混混,一個打七八個不在話下。一天跟老婆出門吃火鍋,被人從背後一刀捅這兒……”

司機指了指自己的腰眼下,神色唏噓凝重,“送醫院沒搶救回來,才二十八歲。”

……

謝茂和衣飛石坐在一輛套牌兒計程車上,聽貌不驚人的司機侃大山。

不止衣飛石聽得若有所悟,連謝茂也認真聽他吹了快二十分鍾牛逼。

杭市如今也在四處修路,繞了幾圈終於找到衣飛石身份證上登記的地址。

慕泉花園是個很老舊的小區,滿地停著車,司機技術嫻熟地從狹窄的縫隙中殺出一條血路,硬生生把人拉到了九號樓的樓門口,說:“小胖,擱這兒上去。”

門口就是一個放置生活垃圾的巨大垃圾桶,冬日也散發出刺鼻的臭味。

謝茂與衣飛石爬樓上了三層,老舊的房屋都是一梯兩戶,302室在右手邊。

衣飛石敲了敲門。

“誰呀?這麼晚了?”

一個戴著幹發帽的年輕女人開啟裡層大門,隔著鐵門看見衣飛石,驚訝地說:“小房東怎麼這時候來了 ——臭豬豬,這個月房租交了沒你又挪用公款了?小房東都上門催租了!”

衣飛石與謝茂全程都沒說話,屋子裡的小夫妻就上演了逼供、招供、認罪整個過程。

這一對租戶都是在杭市工作的外地人,暫時買不起房,租住在老舊小區中。妻子負責生活費,丈夫負責交房租和水電費,只因小房東——也就是衣飛石的原身石一飛,大小是個一場戲勞務費八萬塊的小土豪,所以,愛打遊戲的丈夫經常挪用房租,在遊戲裡進行倒賣。

這天丈夫囤的某八週年紀念外觀終於賣出去了,小賺一筆,順便贖回了前期投入,妻子暴喝一聲,他立馬把錢提回老婆戶頭。

妻子拿出準備過年回家發壓歲錢的現金,不好意思地交給衣飛石。

“不好意思啊,我們家豬豬太不靠譜了。勞您這麼晚了親自跑一趟,這是車馬費。”多給了五十塊。

拿著剛剛到手的一沓嶄新鈔票,衣飛石和謝茂走了出來,他茫然了。

如果身份證上的居住地址根本不是原身常住的家,那原身到底住在哪裡?

只能去昨天工作的地方,尋找原身的同僚嗎?

“叭叭——”

計程車已經調過頭了,仍舊等在原地:“哥看你這倒黴樣子,就知道肯定尋親不遇。上車。”

這地方離著市中心有些遠了,總也要坐車才能出去。衣飛石跟謝茂重新上了那輛車,司機很熱心地大包大攬:

“嘖嘖嘖,也別生氣了。你瞧你這親戚夠可以了,還給你錢。”

他估摸了一下厚度,“這得有……四千?不到四千,三千多吧不少啦。”

“想當年我剛進城到大姨家,給她背了十斤新米二十斤小菜,她把門一鎖,跟我姨父出門轉圈去了,叫鄰居傳話,喊我把東西擱門口就行。我就是個棒小夥,三十斤米菜不是錢呀?對吧?一口水都沒給我喝,就給我打發了。”

我這是賃房子的租錢。衣飛石覺得這混跡市井的司機蠻有意思,沒有反駁。

“你是三哥的救命恩人,總不能讓你露宿街頭。你要是不嫌棄三哥那狗窩亂,先去三哥家裡住著。什麼時候找到工作安穩下來了,有閒錢租房子的時候再搬。”司機說。

謝茂低頭看了看手機,晚上十點三十四分。

小面和米粉始終開車小麵包車,跟在謝茂與衣飛石身後。

兩個人已經完全懵逼了。老大究竟是要幹什麼?

“燕窩和蟲草已經到了小山機場,問我們是否在目標地點。”小面彙報。

目標地點是市一醫院的住院部,現在他們已經朝著郊外一去不返了。

米粉皺了皺眉,吩咐說:“現在訊號不好。”

——什麼,燕窩蟲草發資訊來了?我們沒收到。

“人參要轉業了。”

“嗯?”

“就算人參轉業了,老大也不可能回來。他是特事辦第一個不惜親手揍了老闆也要堅持退役的人。”小面說著側頭看向身邊的米粉,“老闆不會准許他回來。他也不會回來。”

“我知道。”米粉口吻冷淡。

小面猛地踩了剎車。

“我們回市內,燕窩和蟲草在等我們。”小面說。

米粉撓了撓自己寸短的頭髮,問:“你真的想回去?”

前面載著謝茂與衣飛石的計程車已經快要駛出視線範圍了。

小面木著臉踩離合器掛檔,輕輕給油,小麵包車又撲騰著繼續上路,朝著城郊方向深沉的夜色中駛去。

和米粉一樣。明知道不可能,小面還是希望謝茂能重新回到特事辦。

特事辦的老大,從頭到尾,由始至終,只有一個。

老大,就是老大。

夜色中,難以分辨南北。

計程車上的司機天南海北隨口亂侃,車載音響的收音調頻也開始播放午夜節目。通常是一些痴男怨女想不開又無法解脫的痛苦,插播的廣告也無非是個男科婦科醫院的老生常談。

衣飛石好幾次往後看,發現皇帝一直在低頭看手機,不太明白那個追蹤機有什麼好看的。

李幸的追蹤機能放影片,皇帝的又不能。

車越走越遠。

“子時了。”

謝茂突然說。

“剛才咱們……走過這裡吧?”米粉不確定地問。

小面立刻檢查車上懸掛的辟邪符,米粉也跟著檢查錢包裡的定神符。

符紙好端端地放著。

“這他嗎什麼鬼東西,自從老大走了以後,補品組都是一群出工不出力的混子……特事辦的車子出門遇到鬼打牆,這傳出去能把神神鬼鬼隱逸世家的嘴都笑歪!”

米粉破口大罵,拿起電話要給燕窩和蟲草聯絡求助,屏幕顯示無訊號。

“我日!”

司機正隨著午夜節目熟悉的音樂節拍搖頭晃腦。

車已經到了郊外,離開了國道省道,上了一條鄉村公路。

路上沒有路燈,沒有農家,連狗都沒有一條,只有無盡的漆黑與荒廢的田地。地裡長著比人還高的荒草,風中影影綽綽,給人一種天地之間僅剩自己的錯覺。

司機的左手把著方向盤,右手揣在口袋裡。

——這樣荒無人煙的路上,他不必頻繁換擋,完全可以揣著一隻手。

謝茂提醒子時了。

子時,就是十一點到一點。

司機突然把揣在口袋裡的右手抬了起來,他手上拿著一把裝了□□的□□。

“本來不想用噴子。國內這玩意兒查的嚴,犯了事特麻煩。”

他笑了笑,看著面前荒無人煙的野地,“沒成想,你們這麼好騙,兩句話就跟著我出了城。待會兒三哥把你們倆找個好地方埋著,說不得警察發現你們的時候,就是十幾二十年後了。對吧?”

衣飛石根本不認識槍械。

他本能地認為,這個有扳機的東西應該是一種弩,只是,這麼小的弩,殺傷力肯定很有限。被□□指著腦袋的時候,他還在好奇的研究,這玩意兒的□□裝在哪兒了呢?

司機沒有廢話,話音剛落,槍就響了。

衣飛石在槍響的瞬間嗅見了淡淡的□□味兒,他知道□□的厲害,子彈飛出槍膛的速度也非常駭人,衣飛石立刻撞碎了車窗,打算逃出去——

那一個瞬間,他看見了坐在後排的謝茂。

如果是前世的他,擁有絕世輕功的衣飛石,哪怕飛出車窗也能迅速趕上來。

速度對他而言,根本不在話下。

然而,他在撞碎車窗的瞬間,感覺到了骨肉被玻璃刺破的疼痛,這疼痛提醒他,他已經不是武功冠絕天下的襄國公了。如果他因倉促逃生離開了這輛車,很大可能追不上來。

——縱然想方設法追上來了,或許也已經來不及了。

不能留下陛下和兇人同乘一車!

火石電光之間,衣飛石改了行動路線。

他掰下了車座上邊的頭枕,朝著子彈飛來的方向遮擋。

他的動作當然很快,比子彈還快,唯一讓他不能確定的是,這個不大結實的東西能不能擋住帶著□□味兒的“□□”?

他無從得知這個答案。

子彈射在一個虛無的地方,成了跳彈,嘣地砸壞了謝茂身邊的車門。

衣飛石迅速用頭枕的兩個鋼叉,狠狠戳在了司機的頸項上。

鋼叉避開了要害,制住了司機的行動。他還欲掙扎開槍,兩根手指被衣飛石順手掰斷,□□滑落在衣飛石的坐墊下。

計程車撞撞跌跌飛下了農田,一路擦著荒草深入,謝茂也不大知道新古時代的燃油汽車怎麼駕駛,瞎指揮:“掛0檔,0檔!”

“是!”

衣飛石答應得很好,轉頭就抓瞎了,“陛下,什麼是掛0檔?”

“那你找找剎車在哪裡!按一下就好了!”

皇帝叫了按,這世上就沒有衣飛石不敢按的。

他噼裡啪啦把儀表盤所有按鈕都按了一遍,成功開了空調,換了音樂頻道,開了雙閃燈,只差沒開雨刮了。車還是沒能停下來。

被死死按在駕駛座上的司機兀自不死心地踩著油門,妄圖以此共歸於盡。

失去了控制的計程車在比人高的荒草中瘋狂撲騰。

衣飛石按了半天都沒把車停下,可見是沒有找到剎車。皇帝吩咐辦不好,他有些著急,拉著變速桿一陣亂搖,司機又瘋狂給油,終於成功把車搞熄火了。

謝茂松了口氣。

衣飛石摘下制住司機的頭枕,反手就是一拳砸他鼻子上。

司機的鼻子瞬間就塌了下去,鮮血直流。鼻樑斷裂,普通人必然會失聲慘叫,司機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是個受過特訓的殺手。

他能嫻熟地偽裝做戲,引人入甕,又能隨機應變,執行能力非常強。

回想全程,如果不是衣飛石與搶車人發生了衝突,偽裝成司機的殺手也不會演一出被救的戲碼。

與醉酒搶車的那群年輕人發生衝突,是與目標建立好感的開端,隨後故意裝作不小心被暗算,讓衣飛石出手相救,則是為了建立信任。相比起施恩者,人們其實更相信被自己所施恩的物件。殺手扮演的就是這麼一個被施恩的物件。

他很容易就交出了一個退伍多年、頗有門道,性情看似溫和,其實火爆的盜亦有道的套牌黑車司機的形象。

——如果不是謝茂和衣飛石都不大明白□□的來歷,他這場戲能演得更出色。

在年月敢開套牌兒黑車謀生的司機,多半都是道上混了多年的老油子,說不得身上還背了些案子,交往了不少見不得光的朋友。所以,住得荒僻些,完全可以理解。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可惜,謝茂理解不了。

他這樣三更半夜一路往荒地裡走,謝茂覺得他甚為可疑。

“陛下,臣去問問。”

“不必問了。”

謝茂下車,撿起衣飛石坐墊底下的□□,“報警吧。”

新古時代華夏國始終民間禁槍,擁有持槍許可的只能是官方組織,非法持槍必然被一查到底。這偽裝成司機的殺手在發現衣飛石身手之後,不惜使用槍械也要殺人,如此大張旗鼓態度堅決,不知道是衝著衣飛石還是衝著自己來的。

——有原身的兩個馬仔使喚,何必弄髒了小衣的手?他們才是官方機構。

警察趕到時,就看見一胖一瘦兩道人影,倚在計程車的引擎蓋上,並肩看風景。

這鬼地方黑漆漆的,草比人都高,有什麼好看的?警察詢問詳情,就被一把槍晃花了眼,再往前一看,地上一個被脫得光溜溜的中年瘦漢躺在地上,凍得瑟瑟發抖。

“你們脫他衣服幹嘛?”警察連忙把羽絨背心給他披上。

衣飛石眨眨眼。

抓到奸細不都這麼處理嗎?萬一他身上藏了自殺的東西呢?當然要脫光了檢查。

“把情況詳細說一遍……”

“算了,上車,到所裡做筆錄。”

警察看著突然出現的槍,知道今晚是別想睡覺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