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謝茂記憶中一樣, 太平八年入秋,天氣就顯得很反常,十一月, 雪災如期而至。

神仙麥如今只在糧莊內種植,謝朝大部分麥種依然要防寒越冬,一場雪災毀了所有,來年收穫直接腰斬。受災的地區除了北境農地, 還有一些牧場馬場, 牲畜也凍死了不少。內閣頭疼地開啟賑災機制,戶部立即派官員奔赴災區,盤查受災情況,到了地頭之後,意外地發現災區秩序井然。

糧食公司在謝朝三百個中縣撒網試點平價糧,謝茂早有準備, 糧食庫存足夠。

此次受災地區大約七十餘個鄉縣,光是糧食公司的庫存就足以支撐災民吃喝。當地縣衙等不及戶部查問,直接和最近的糧食公司寫了借糧契書, 拿到糧食之後就宣佈以工代賑,組織災民修葺房屋換取溫飽。

比較麻煩的是大雪封道, 許多牧場的牲畜都凍死不少,活下來的也都窩在一起不肯出門,牧場斷了牧草, 牲畜又出不了門, 眼睜睜地看著牛羊馬餓死。這其中, 就有黑髮狄人內遷之後的聚居地。

謝茂早知道牧場會受災,然而,他能事先安排糧食,總得找個藉口才能把牧草也安排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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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狄人當年在保全丈雪鐵騎、幫黎王收繳李家兵權時出了力,又是黎王妃母族,謝茂知恩圖報,拐著彎兒想了個辦法。他先是藉口關心養馬地,說要去北地借種重新豐盈謝馬血脈,煞有介事搞了個挺大的計劃,入冬之前都在囤馬草豆料。

黎洵就隨口說了一句文帝朝才剛引了三百種馬南下,現在咱們家馬種好得很。謝茂立馬就假裝哎喲朕被錚臣痛斥了,既然馬種才改善過,這個計劃是有點浪費物資,算了,不搞了。

黎洵整個人都不好了,臣就是隨口說了一句啊!並沒有不讓您借種的意思!

根本就不想借種的謝茂就坡下驢,朝廷在北地馬場囤了一批草料豆料之後,皇帝聖諭,借種計劃不搞了。計劃是不搞了,已經運過去囤著備用的這批草料怎麼辦?

繼續囤著唄。

這年代的運輸折損非常高,反正馬場也要嚼用,朝廷計劃這一批豆草料就留給馬場慢慢吃。

如今雪災降下之後,北地好幾個大牧場都受了災,這一批囤下的草料就派大用場了,當地主官上報協調之後,事急賑災,不必京城批覆,郡守直接從馬場調出草料,也是以工代賑的名目,徵調受災百姓押送草料掃雪清道,運送草料到受災牧場,儘量降低牧場損失。

林附殷在朝任內閣首輔數年,謝朝官員品性德行不敢說,敢往外放的一地牧狩大多數都是極其能實事。貪不貪苛不苛都是另外的考量,不敢辦事,辦不了事,頭第一個就要被林首輔搞下臺。

陳琦繼任首輔之後,作風比林附殷寬泛溫和一些,用人方針卻大體一致。

——不能辦事只會嗶嗶的,在謝朝文官系統裡,大多數都只能撈個散官閒差副職。

面對天災,有先知金手指的謝茂只需要未雨綢繆,多囤一點物資在受災地附近,根本不必他多費心,當地官員就能把接下來的事情都辦完了。

從前事事艱難,處處掣肘,無非都因一條,窮。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太平八年雪災之後,剛剛過了正月,春洪又氾濫了。

謝朝瀾河下游的洪災多在夏天發生,京城近畿往北幾個州郡則偶有春洪發生,一旦冬日雪重,化雪之時,水流激增,原本乾涸的河道就會洪水湧動。朝廷三令五申,不許百姓在氾濫區耕種安家,然而,百姓貪圖水利與淤肥的便宜,甚至會在無水的河道上安家——又不是年年都發洪水,怕什麼呀?

上一次春洪氾濫就在七年之前,那時候還是孝帝在朝。

正因春洪乃是偶發,當地官員對此也不是很重視,一任三年,撐死六年,兩個任期內都不一定有春洪下來。正所謂,良言難勸該死的鬼,管那群屢教不改的刁鑽泥腿子作甚?吃力不討好。

去年雪災時,朝廷就照會易發春洪的州縣注意防洪,主要清查在氾濫區和河道安家的百姓,務必儘早勸離。這事兒卻極其不好做。空口白牙就叫百姓丟了家宅田地搬家,往哪兒搬?

若遇上州縣主官有魄力決斷地,或威逼或利誘,百姓也給撤出來了,然而,更多的是習慣了的僥倖拖拉:也不一定就雪洪了吧?這都好幾年沒事了,今年就出事?天兒這麼冷,老爺在家烤烤火算了……

“瀆職懶政!事兒不到頭頂就不知道慌!”謝茂在內閣大發雷霆。

太平八年雪災的快速反應處置,讓謝茂極其滿意,他高高興興地在朝會上把各級官員誇了又誇,正旦大宴發四海昇平詔書時,他還美滋滋地吹自己“孝德大功,燭明四極1”,所以群臣賢慧,治世清平,在朕的治下,百姓多享福啊。

這才二月初,春洪的災報就把皇帝得瑟的臉打腫了。

——群臣賢慧?賢慧個卵子哦!

雪災那是已經掉頭上的災禍,當然要趕緊捂住蓋子,不然,這辛辛苦苦戴頭上的烏紗帽就丟了,一不小心鬧出民變,腦袋都得跟著丟。

防治春洪嘛,這都沒發生的事兒,想要防治還得花海了力氣,辛苦費力不討好,被泥腿子背後指著罵娘罵生兒子沒屁|眼,到後來,別說春洪,小溪都沒來一條。所以,到底還是有不少官員心存僥倖,就算應差去撤了百姓,也是走走過場,反正你們愛撤不撤。

謝茂罵的自然不會是縣官鄉長,哪裡人禍最嚴重,他就罵哪個州的郡守。

這會兒被他點名痛罵的就是黎州郡守李長宜。

黎州東北十多個縣鄉是春洪易發地,當年容慶之父華林縣縣丞容緒岸就是在徐鄉視察雪洪時,被黎州守備將軍簡薛誣指謀反,死於構陷。徐鄉數百百姓皆因簡薛殺良冒功而死。這件事因承恩侯世子楊靖而起,給謝茂惹來恁大禍事,所以,謝茂記得很清楚。

這才短短幾年,因徐鄉有肥地良田,又有百姓前往開荒耕種。災報上看到徐鄉二字,謝茂就多看了一眼,發現那新任的華林縣令邱某某,根本就沒去徐鄉過問,叫人查問再三,原來這邱某某嫌棄徐鄉不吉利,生怕沾了被砍頭的晦氣,所以才不肯去。

謝茂都給氣笑了,那華林縣令也被砍了個滅門,你邱某怎麼不覺得晦氣,還要去當官呢?

黎州郡守李長宜因通行奏摺上報嚴氏案時,就被謝茂狠狠記了一筆,這會兒黎州防災不力,頓時就被謝茂拎出來當作典型痛罵。幾位閣老都老實聽著,單閣老鼻尖有細汗滲出。

單學禮入閣之前,就任吏部尚書,黎州郡守李長宜就是他的黨人,被他一手提拔。

更倒黴的是,皇帝極其不爽那個嫌棄徐鄉晦氣的華林縣令邱某某,罵吏部文選司狗屎糊了眼睛,“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當父母的嫌棄治下‘晦氣’,這是來當官的?這怕是供了個祖宗!”

被狗屎糊了眼睛的吏部文選司郎中秦南國,正是單學禮的大女婿,剛剛上任一年半。

太慘了。

被皇帝痛罵的官員,從郡守到縣令和都單閣老脫不了干係。

單學禮是陳琦舉薦入閣,明晃晃的陳系,然而皇帝如此震怒,陳琦也不敢吭氣,老老實實地聽著。

對面吳善璉與黎洵也不敢落井下石。皇帝是揪著李長宜和吏部文選司罵,可他們這邊也不大乾淨,這春洪又分不清楚誰是哪一黨,雪化了,水來了,該倒黴的都要倒黴。吳善璉與黎洵乃是鄉黨,靠著他倆的三兩個小同鄉也攤上事了。

皇帝拍著桌子罵娘,幾位閣老到底還是站不住了,紛紛跪下請罪。

“叫李長宜上折自辯!說得明白,這黎州郡守的衙門他還能繼續坐著,說不明白,叫吏部給他選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叫他養老去!”謝茂怒道。

李長宜今年才四十二,這就養老,意思就是找個山旮旯裡遠遠地打發了,永遠別想升遷了。

至於那個被謝茂嫌棄死了的華林縣令邱某某,謝茂並未點名要如何處置。他也不需要如何處置——帶累吏部文選司的長官被皇帝罵眼睛糊屎,這罪魁禍首還想好好混下去?

向來客氣溫和的皇帝在內閣雷霆發作之後,內閣就雷厲風行地發照會申斥了三位郡守。

郡守被申斥了也深覺冤枉,這麼大個州郡,我還能一個縣一個鄉地跑不成?都怪你們地方不盡心,害老夫被皇帝、朝廷罵。一層壓一層,郡守親赴災區,先把防災不力的縣令痛罵一頓,你斷了老夫的青雲路,別怪老夫絕你的富貴途!

太平九年的春洪過去了,災民也都重建歸家了,官場所留下的後遺症卻沒徹底結束。

六月,暑氣炙熱。

趕在烈陽出雲之前,衣長寧就騎馬趕到了襄國公府。

昨天就有羽林衛到長公主府通知衣長寧,今天是衣飛石休沐歸家的日子。

衣飛石的休沐日很固定,若沒有突發狀況,每旬逢八的小朝日,他必然會回襄國公府。不過,就算回了襄國公府,衣飛石也很少出門飲宴交際,他和京中同僚世家的交流,僅限於各種帖子和朝會。在京中大部分官宦人家眼中,衣家兩位國公都很低調,俱是深居簡出,多大的面子也輕易請不到人。

衣尚予固然是真低調,衣飛石就是被皇帝纏得脫不開身,一旦休沐,必然在襄國公府昏天黑地。

“二叔!”

衣長寧進門,看見坐在書案前看帖子的衣飛石,興奮恭敬地上前磕頭施禮。

自去年衣飛石除服,在家廟遇到哭得不成樣子的衣長寧之後,叔侄二人的交往就多了起來。

平時衣飛石會讓孫崇給衣長寧送吃的玩的,做衣裳鑄寶劍,從前周氏怎麼對他,如今皇帝怎麼對他,他就照著看顧養育衣長寧。為了教侄兒讀書,他還趁著跟皇帝去內閣的機會,找單閣老介紹了一個先生,送到長公主府,教衣長寧與衣飛珀讀書做文章。至於武藝,則是他親自來教。

他每次休沐兩日,第一天上午皇帝都有小朝會,多半會耽擱到午、未時間才會到襄國公府。

這空出來的大半個上午,從前他是用來看帖子,處理家務用的,如今就騰出來教衣長寧練武,也會和衣長寧講一些在西北的故事,給孩子長長見識。

衣飛珀從前也會跟著來,前兩個月衣家往黎王府向大郡主放了大定,按照禮法而言,衣飛珀和謝團兒就是正經夫妻了,如今正在上竄下跳瘋玩,也就不跟著衣長寧來襄國公府了。

衣長寧本就不喜歡他跟著來。

你搶了我爹的世子位,你什麼都有了,我只有二叔,你還跟我搶,你怎麼這麼貪呢?

自從衣飛珀不來之後,衣長寧每次來襄國公府都顯得特別活潑興奮。

衣飛石也沒有抬頭,提筆認真回覆拜帖,吩咐道:“你來了。先去換練功服,打拳熱身,半個時辰樁功。”

他這樣嚴肅冷淡的模樣,也沒有讓衣長寧覺得難受。

衣長寧行了禮爬起來,很熟練地書房裡沏好茶,送到衣飛石手邊,看了看桌上墨池,明明還有很多,還是沒事兒找事地給二叔重新研了一些磨,自認盡了弟子之份後,衣長寧才躬身退了下去。

衣長寧才出門,衣飛石就端起他沏好的茶,慢慢喝了一口,眼底微微含笑。

“徐陽駿進京述職?”

衣飛石看了看黎州守備將軍徐陽駿送來的拜帖,覺得這時機有些怪。

進京述職分兩種,一種是朝廷針對官員的考核,三年一次,四品以上官員都要進京找吏部述職。另一種則是皇帝或內閣特召,就是朝廷有什麼事兒要問你,你趕緊回京來說清楚。

朝廷的大事通常都會岔開年份操作,比如科舉與吏部考功。今年是太平九年,正經的科年,禮部舉士,朝廷忙的就是開科取士這件事,吏部考功選官就不會放在同一年。當然,徐陽駿作為地方守備,他的選官考功都在兵部,由樞機處監管,和吏部考功司關系不大。可是,武官今年也不選官啊。

徐陽駿是衣飛石心腹舊部之一,他來了京城投帖拜見,衣飛石總要找機會見見他。

他也沒有給徐陽駿回帖子,叫來門外的孫崇吩咐:“你去寶塔寺找徐陽駿,給他安排個時間,後天我見一見他。”

孫崇得令立刻去安排了。

恰好衣長寧換了一身鴉青色的練功服出來,站在庭中打拳。

他先打一字養身拳,活動開筋骨之後,就改換招式打奔雷拳,年紀雖小,拳風如刀,儼然將門虎子之風度——他今年十一歲,拳法練到這個地步,已是十分刻苦認真,也十分地有天賦了。

然而,看他打拳的人是衣飛石。

這就很悲劇了。

衣飛石是什麼人?十五歲就能把他親哥衣飛金按著打的猛人!稱一聲武道天才,絕不為過。

衣長寧日夜苦練,就為了到二叔跟前得一句稱讚,然而,從來沒給人當過師父的衣飛石,也實在不能理解侄兒的為難之處。這麼簡單的玩意兒,很輕鬆就能做得更好啊。你這樣子……也還行吧,回去是不是盡玩耍了?算了,孩子家家都愛玩,咱家以後也不必上陣殺敵了,我就不訓斥你了。

衣長寧賣力地打拳,衣飛石看著也就是“還行”,沒看出明顯的破綻,他就轉身進門了。

依然沒有得到誇獎的衣長寧有了一絲失落,很快又振作起來。

——我,遲早會讓二叔說“好”的!

衣飛石把必須回覆的帖子都客氣恭敬地回了,也花了差不多快一個時辰。

如他這樣皇帝近臣的身份,又深得皇帝寵愛,哪怕十次請他十次都不赴宴,京中各官宦世家婚喪嫁娶做壽慶賀,依然繞不開地必須給他寫帖子,客客氣氣地請他賞光蒞臨。他去不去赴宴是一回事,你家有喜事不給人發帖子,這就是失禮。

他也不是每一家的帖子都會回,比較重要親近的帖子,他才會親筆處理,一般不怎麼重要又特別事兒多的帖子,直接就交給管家統一回覆了。他家裡沒個幫襯的,地位雖然高貴,輩分確實太低,每回寫帖子都寫得頭大。

寫完帖子之後,衣長寧熱身結束,站樁也站好了。衣飛石便出門教衣長寧打拳。

他在家燕居本就穿著常服,一襲長袍,連腰帶都沒有束,不妨礙他動作。相比起前些年身量未長的尷尬,如今的衣飛石寬肩直腰,肌骨健悍,覆上錦衣玉袍又襯得頎長挺拔。

他下場為衣長寧示範,甫一起式舉手,原本燥熱的暑氣就似凝固住了,空中彷彿醞釀著風雷。

教授侄子打拳,衣飛石出招很慢,一邊動作,一邊向衣長寧講解如何運氣,如何出招,如何吐力。他信口說話,拳勢中的那一口氣卻始終飽滿精神,半點不散。這樣舉重若輕的功夫,在拳道中浸淫鑽研七八十年的老拳師也狠差了他一截。

衣長寧崇拜得不行,雙眼發光地看著他的每一個動作,認真聽他講解。

然後,衣飛石就講完了。

“你來吧。”

衣飛石理所當然地說。

衣長寧已然是非常聰明的少年了,幼時也有衣飛金教他習武打底,然而,碰上衣飛石這樣的天才師父,他每次來習武都會懷疑,自己是否是個徹底的蠢貨?

他硬著頭皮將自己剛才所學的,目前還記得的,招式照著打了一遍。

學招式,形似不難,難的是神似。

想要神似,就得把衣飛石剛才所講解的運氣、出招、吐力的細節全部吃透,善加運用。

衣飛石覺得這是件和吃飯喝水一樣容易的事,我都把菜端到你面前,告訴你這是螃蟹,這是西瓜,這是羊肉,你難道還不知道螃蟹怎麼吃,西瓜怎麼吃,羊肉怎麼吃?

正常聰明而非變態聰明的衣長寧簡直都要哭了,越打越是心虛。

從前學的拳法比較基礎,他學起來就很吃力了,最近學得深了些,二叔開始教一氣終始拳,側重吐納內勁,教的時候還跟教基礎拳法一樣“簡略”,他學起來就更痛苦了。

衣飛石見他招招打得似是而非,皺眉道:“你剛才聽了麼?”

在衣飛石心目中,奔雷拳和一氣終始拳的難度是一樣的,都被歸類為“隨便學學就會”的拳法。所以他不理解,為什麼侄兒一學奔雷拳就會了,一氣終始拳就學得似是而非呢?——肯定是沒認真聽。

他語調也不算嚴厲,卻把衣長寧嚇得立馬站直,低頭道:“聽了。”

衣飛石沒有責怪他,重新演練了一遍,再次講解。這一回,說得更慢也更細一些。

衣長寧本就學得很認真,複習一遍倒也記得個七七八八了,衣飛石再叫他演練時,他就有了三五分樣子。

衣飛石也不說話,這會兒太陽烈起來了,想起皇帝叮囑自己不許曬黑了,衣飛石就站在廊下看侄兒練拳。這一練就到了午時,衣長寧除了偶爾喝口茶,吃點點心,一直就沒歇過,總算把剛學的兩招拳法學會,衣飛石覺得有□□分像了,才點點頭。

“習武不易,苦練十年功夫,三月懶散就徹底拋費了。你若無心於此,想著和衣飛珀一樣愜意玩耍,以後也不必再來了。若要習武,聽拳經時就認真一些。”衣飛石告誡道。

衣長寧嘴裡發苦,低頭道:“侄兒認真聽了……”就是沒聽懂。

“我也不曾責罰訓斥你,提點一句而已,為何要犟嘴?”衣飛石問道。

“侄兒不敢犟嘴,二叔,我真的很認真聽了,就是聽不懂……”

衣飛石更不解了:“認真聽了怎麼會聽不懂?”

言下之意,聽不懂就肯定是不認真。

衣長寧覺得自己滿身是嘴都說不清,只得跪下認錯:“侄兒錯了,是侄兒聽經時不認真,以後一定好好聽二叔教授。”

謝茂今日散朝早,內閣事兒也不多,早了半個時辰從密道過來。

他本想和衣飛石一起用午膳,哪曉得衣飛石遲遲不至,謝茂就換了衣裳,搖著扇子,從遮陽的簷廊下散步走了來。他和衣飛石的關係,衣家上下都知道,因此他也不避諱見到衣長寧。

見衣飛石在教衣長寧打拳,謝茂也沒有打擾。不過,才稍站了片刻,衣飛石就叫衣長寧停了。以衣飛石的耳力,自然是瞬間就發現他來了。畢竟教侄兒比不得侍上要緊,衣飛石決定先打發侄兒回去。

哪曉得這叔侄二人最後一番話就把謝茂逗樂了。

朕的小衣就是太聰明了,所以才會在這事兒上犯糊塗吧?這也太可愛了。

“瞧瞧這蠻不講理的師父,寧兒,咱們不跟他學了,朕給你重新挑個師父,講道理的那種。”

謝茂搖著扇子走了出來,看著衣長寧滿臉帶笑,儘管他一身常服別無墜飾,經年榮養的帝王威儀依然逼人而至,壓得衣長寧束手束腳,口中下意識地發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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