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團兒帶出門八個侍衛, 回來只剩下兩個。

——媼老帶著黎王名刺去縣衙報案時,她的侍衛就造反了。

正如謝團兒事先脅迫時侍衛所說,他們保護的郡主跟兩個少年私奔了月餘, 再回京城,小郡主小侯爺都有大人物作保,撐死了挨幾板子抄幾卷經,他們這群侍衛是什麼下場?死而已!

此時謝團兒改了主意要回京, 豈不就是叫他們回去送死?

能被謝團兒威逼利誘跟著出海的侍衛, 家中都沒了牽掛。若不願回京受死,殺了謝團兒與衣家兄弟,裹挾錢財逃之夭夭,那海外天大地大,就是現成的出路——謝團兒把船都買好了。

謝團兒的兩位媼老中,多謀的那一位被謝團兒差去了縣衙, 剩下那位以毒術見長,心眼兒卻不太多,她留下照顧殘疾受傷的十多個小孩兒, 壓根兒沒想過會出什麼岔子。

謝團兒幾個更是年輕不知事,從未想過侍衛反噬。

那五個起了殺心反意的侍衛暴起而擊, 殺了謝團兒一個措手不及。

所幸仍有三個侍衛不肯鋌而走險,險要之際替了衣飛琥一命,再有黑髮狄人族的女力士迅速回防護持, 福熙班的人頭犬、人頭猴捨命保護, 謝團兒三人方才匆匆忙忙逃了出來。就地埋葬幾位忠僕義士之後, 謝團兒不曾在縣衙等候京中來人,直接殺到了黎州尋了當年賤賣人頭犬的嚴媽媽。

如今的黎州守備將軍徐陽駿乃衣家舊部,守備將軍的位置全仗衣飛石運作。

衣飛琥拿著二哥贈予的短劍上門,徐陽駿二話不說就調了四百九十九個守備軍去抄家捉人——若非鎮亂、平叛之事,守備衙門私自調遣五百以上守備軍,罪同謀逆。所以,徐陽駿就少調了一個人。

有守備將軍相助,收拾勢力盤根錯節的嚴媽媽就似快刀斬亂麻。

所以,回京之後,衣飛琥帶著弟弟與謝團兒直奔襄國公府,求的就是自家二哥。

在他心目中,父帥雖名滿天下,卻很少關心庶民閒事,二哥聰明厲害又體察下情,如今衣家舊部的安置多半都有二哥運作出力。二哥這樣有本事有能力還好說話,不求二哥去求爹?他又不傻!

太后看完侍衛的口供,感慨的只是謝團兒遠走天涯的薄情,並未太在意販人之事。

販人罪重,殺人罪重不重?按大謝律,殺人者死。不是照樣年年月月都有人殺人?什麼把天底下所有的人販子都收拾了,那是小孩兒才有的天真。

謝茂順手撂了供詞,說道:“他們在祖州、黎州都鬧出恁大動靜,六哥也該聽信兒回京了。”

太后沉默片刻,說:“這孩子我教不了,謝範回來了,叫他把團兒領回黎王府吧。”

若是謝團兒離宮,離嗣女之位就更遠了一步,衣飛石當然樂見其成。不過,他覺得皇帝不會答應。

果然謝茂賠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她若在宮中出嫁,更顯得尊貴幾分。”

謝茂所說的這尊佛是誰?似乎是指衣尚予,可太后寧願多看顧衣飛石一些。她心想,皇帝與飛石都絕了嗣,皇帝自然選宗室子為嗣,團兒與衣飛珀多生幾個孩子,倒是可以過繼一個給飛石承繼香火。

看見固執霸道的兒子,太后心裡就嘆氣,自己不要婦人,也不許飛石娶婦,這喪德行的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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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了,她父王鎮日事忙,母妃又常年不理事,叫她回府也是可憐。”太后說。

衣飛石膝上還帶著跪腫的傷,哪裡敢當面拆臺?

哪怕他特別想暗示太后“別給我家面子”,趕緊地讓那倒黴孩子回家去,這會兒也只能老老實實地端著茶碗,含笑坐在繡墩上,假裝自己是個會呼吸的擺件兒。

太后想了想,又說道:“她一天天地大了,我精力大不如前,沒法兒時時看著她。我想著,不若叫黎閣老家的姑娘進宮來,帶著三個女孩兒讀讀書,做做遊戲,好過叫她一天天瘋跑的正經。”

“黎簪雲?”

謝茂還記得這個女臣,她是閣臣黎洵的女兒,貞嫻恭敬,才思敏捷,很得太后喜愛。

那日太后帶著她和錢八娘到太極殿拜謁皇帝,及時交割了政務。錢八娘隱有戀棧之色,黎簪雲則一絲不苟、輕言細語地向謝茂簡說詳述,給謝茂留下了頗為深刻的印象。哪怕謝茂是個彎的,遇見黎簪雲這樣宛如一朵輕雲般恬淡妥帖的女子,也忍不住心生好感。

“怕是管不住團兒?”謝茂道。

立謝團兒做皇帝,立謝團兒與衣飛珀的孩子做皇帝,這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

若是換了從前,謝茂就讓龍幼株帶著謝團兒去收拾“滿天下”的人販子了,拿拐帶婦孺的人販做練手,事成了可得婦孺之心朝野之望,事不成也卷不起什麼波瀾。一旦謝團兒和聽事司碰在一起,以後龍幼株入朝,謝團兒也可順勢觀政——龍幼株在前面頂住疾風暴雨,謝團兒的壓力就小得多了。

現在他改了主意,不欲扶立謝團兒為嗣皇帝,那麼,謝團兒就不必要那麼出風頭了。

甚至他也不希望謝團兒見識太多手段強橫的女子,養成唯我獨尊的霸性。作為嗣皇帝的母親,她只要足夠尊貴得體,有適當的鋒芒凌於眾宗室子女之上,功成即可身退。

有內閣大臣的千金貴女做老師,既給謝團兒在內閣結了一份善緣,又不至於讓她鋒芒畢露。

這是個極其符合謝茂如今盤算的提議。

衣飛石都笑不出來了。太后這建議簡直是歪打正著,這世上名門淑女何其多也?為何偏偏要找內閣大臣的女兒來當郡主的老師?真不用這麼給衣家面子!我們家只要個赤腳郡主做媳婦就行了!

太后認真考慮了皇帝的疑慮,又見衣飛石低頭不語,便以為衣飛石也不看好此事。

畢竟黎簪雲乃寡居之婦,總顯得不那麼吉利。太后開明不在乎這個,謝團兒以後要嫁給衣家幼子做妻室,如今衣家這個情狀,只怕她以後就是衣家冢婦,找個寡婦做謝團兒的老師,夫家顧忌也不奇怪——萬一把謝團兒帶晦氣了,嫁過去就把衣飛珀克死了,衣尚予不得瘋了啊?

她如今正是偏心衣飛石的時候,衣飛石既然不樂意,她就給了面子就此打住:“再議吧。”

謝茂驚呆了。

衣飛石也驚訝地望著她。

“你這兩個弟弟就留在長信宮休養幾日吧,沒得見你這麼狠的,見面先打斷腿。”太后沒說如何處置謝團兒,只寬慰衣飛石,“自家孩子自家知道,此事都是團兒作妖,還得多謝飛琥把她哄了回來。世上再沒有不淘氣的孩子,做錯了事,打兩下手心也就是了,以後別這樣傷筋動骨了。”

“臣遵旨。”衣飛石忙起身領訓。

眼見太后岔開話題就過去了,謝茂改口道:“阿孃覺得黎簪雲好,就叫她進宮來一試。綿綿、嫻兒也是要讀書的,管不住團兒再說——說不準她就管住了呢?”

謝茂從不是顛三倒四的性子,這回馬上就改口,太后更加驚訝了。她看了兒子一眼,再看看衣飛石,覺得這兩個似乎有點……暗潮湧動?

這會兒時候還早,太后留謝茂、衣飛石一起用了早膳。

臨走時,太后叫衣飛石去看看兩個弟弟,單獨留了皇帝叮囑:“有話好好說,不許再罰人家跪了。他這樣人品才華甘願雌伏,為了你連子嗣也絕了,再欺負人家可說不過去。”

謝茂這會兒正牙根癢癢,罰跪?他正想回了太極殿狠狠打衣飛石屁股兩下。這蔫壞的東西,當面就敢弄鬼,險些就把團兒的老師弄沒了——倒不是他為了謝團兒和衣飛石別苗頭,一百個謝團兒也不及衣飛石一根頭發絲。惹得他手癢的是,衣飛石這是打定主意要和他擰著來,太后面前都敢截他的胡。

“看您說的,朕豈是那樣氣量狹小的昏君?”謝茂笑得假惺惺的。

辭別太后之後,二人乘車一同回了太極殿。

衣飛石膝上有傷,又固執不肯僭越,謝茂來長信宮時就坐了車,並未使用御輦。

衣飛石畢竟自幼習武打熬得一身好筋骨,就算膝蓋腫了也行動自如。謝茂卻像扶著殘廢一樣攙著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樣鬧得衣飛石也緊張了起來,走路都險些順拐。謝茂把他扶進太極殿坐好,叫朱雨來親自服侍他捲起褲管,察看傷勢,衣飛石滿身藥酒味兒,膝上腫痕斑斑,看著就挺慘。

謝茂心疼不已,問他疼不疼,脹不脹,哪裡不舒服……

衣飛石真不覺得有什麼,一一答應了,只說不礙事。

謝茂又叫朱雨拿來軟枕給他墊住了,叫他舒舒服服地歪著,衣飛石見他似是心情好了許多,正想說幾句甜話討好他,哪曉得謝茂才替他拍了拍身下的軟枕,瞬間就板起臉來,吩咐朱雨:“把公爺的假屁股搬上來!朕今日要行家法了!”

看著滿屋子驚呆的下人,衣飛石真恨不得找個地縫一頭扎進去!

又、是、假、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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