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自那日後, 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殷牧悠難得得了閒, 在太傅府中作畫。

“大人,君世子來了。”

手上的筆沾足了染料,因為這片刻的停頓,在細膩白皙的宣紙上滴下一滴墨, 就這樣漸漸暈開,讓這幅尚未完成的畫失了□□。

見此情景,流映不由‘哎呀’一聲:“太傅畫了好些日子的海棠春睡圖,就這樣給毀了。”

一想起那日在元宵國宴發生的事,殷牧悠的心緒便十分煩悶。

“畫再多的海棠春睡圖又有什麼用呢?該來的總會來, 不來的, 還是不會來。”

流映沒能聽懂, 睜著一雙無邪的眼看向殷牧悠。

殷牧悠淺笑:“聽不懂也沒關係, 長歡人呢?”

“在外面站了許久, 又不讓奴進來稟告, 只是呆呆傻傻的站著。”

殷牧悠嘆了口氣, 將手上的筆一扔:“我去看看, 你別跟來了。”

八角亭內,只剩下流映一人。

她疑惑的把石桌上的海棠春睡圖收好,仍舊沒品出殷牧悠方才話的意思。

“海棠是暮春開的花, 今歌的意思是,他等不及看了。”

流映心口一顫,便朝那邊望去,卻見一位長相陰柔至妖的女子, 瞳仁漆黑得猶如一潭死水。

“我在太傅府沒見過你,你是……?”

“風自樓祝月瑾。”

聽他喊太傅名諱,又直接進了太傅府,流映只當他是太傅的友人。

可祝月瑾的話,卻讓流映十分不爽,心頭慌亂不已:“不管客人是誰,都不該說這種詛咒太傅的話!”

祝月瑾朝桌上的海棠春睡圖望去,他只是添了幾筆,這幅圖又重新活了過來。

流映睜大了眼,嘆了句:“真厲害!”

祝月瑾打了個呵欠:“你們太傅在何處?”

“去見君世子了。”

祝月瑾望向遠方,眸子微閃。

元宵佳節那日的事情,他已經聽說了。

他今日來,就是要跟殷牧悠討個說法。

計劃了十年的事,只差那一步了,今歌為何退縮了。

明明那個位子由今歌來坐,遠比懦弱無能的小皇帝坐更好。

碎石小徑的深處,君長歡站在玉蘭花樹下。

他的髮間都沾染了融不開的雪,不知在此地駐足多久。

殷牧悠快步的走了過去:“長歡。”

聽到殷牧悠的聲音,君長歡回過頭來,眼底透著慌亂:“今歌,你怎麼來了?”

“你來了太傅府,又不讓下人稟告,我能不來嗎?”

君長歡沉默了下去,僅僅幾天,他就消瘦了下去,昔日溫柔的少年,變得沉默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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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顆玉蘭花樹,是我年少時不懂事,非要種在這個地方的。”

殷牧悠隨著他的眼睛望去,五年的時間,原來的樹苗已經長成,竟在不知不覺開出了花。

“從前我總是在想,你喜愛玉蘭花,倘若我在院子裡種一顆,你偶爾看過來的時候,會不會也看到我種的這一顆?”

殷牧悠心裡難受,他的確是生性溫柔的少年郎。

君長歡伸出手去撫摸樹幹,偽裝了這麼久,在殷牧悠面前,君長歡卻裝不下去了。

他的聲音帶著微顫:“今歌,我好怕。”

他才喪父,又因為其父是罪人的原因,連替父親收屍也做不到。

那具屍體並未下葬,如今還扣押在天牢裡。

太平侯大逆不道,再加上坊間那麼多的流言蜚語,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輕易入土為安。

“那夜的事情,你還是不肯告訴我嗎?”

“……”

君長歡眼尾微紅:“你不肯告訴我,卻有旁人來告訴我所謂的真相。”

“你信嗎?”

“呵,他當我是傻子,我怎會信?”君長歡那雙漂亮的眼睛裡迸發出強烈的情緒,“我恨極了,恨不得拿起刀,戳穿他的心臟,割開他的腸子。”

殷牧悠猛然的抬眸望去,君長歡這些時日變化得太大。

君長歡眼底流著淚,卻偏生要笑:“今歌,人人都說你手段殘忍,殺了許多人,你告訴我,該怎麼報復一個人?”

“……收起自己所有的尖銳,偽裝在他身邊,讓他露出柔軟,然後一擊致命。”

君長歡果然不流淚了,睜大了眼看他。

殷牧悠問:“很可怕嗎?”

君長歡搖了搖頭,眸子染上痛苦:“你在紫寰宮那半年……也是這麼做的?”

這是殷牧悠第一次主動提起這件事,若換了旁人問,只怕他會發怒。

“是啊,我裝得好辛苦,裝得久了,到後來越來越找不回自己了。”

“後來人人都在指責我,說我偏激,自私,手段殘忍,不似當初的我。”

“可我若還是我,便活不下去。我把你們眼裡的慕今歌給丟了。”

君長歡的眼眶滲出霧氣,只恨自己沒能早生幾年。

原來只有跟今歌在同一個處境,他才能清晰的明白今歌到底有多苦。

他從蘇桓口中聽說這件事情的時候,簡直痛不欲生。

為何偏偏是今歌要遭到這樣的事?

喪父的痛和對殷牧悠的心疼,讓他終於洩露了強忍已久的情緒。

君長歡抱緊了他,痛苦的哭了起來。

可他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只是無聲無息的哭著。

“我連為我父親收屍都做不到。就算見了仇人,也不能立刻為他報仇。”

“你的做法是對的,養精蓄銳,以備後路。”

君長歡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所有人都勸他不要與榮王為敵,太平侯府沒有那個實力再掀起什麼波瀾了。

那些話歷歷在耳,君長歡表面雖應著,心裡總是不舒服的。

唯有殷牧悠,半分都沒有勸他。

這些天,他快要被心裡的負面情緒給逼瘋。

直到今時今日,君長歡心裡的憋屈才減緩了半分。

“今歌,雖然我知道這樣很讓你為難,可……能否讓我去天牢,送我父親最後一程?”君長歡緊抿著唇,“我想見見他,就算是屍體。”

殷牧悠沉默了許久,才回答了句:“好。”

他會幫他求求蘇衍,讓君長歡去看太平侯最後一眼。

“明日,我帶你去。”

君長歡嗯了一聲,臉上的神情猶如冰雪消融。

兩人約定在明日上午,殷牧悠又朝他叮囑再三,這才送了君長歡上馬車。

殷牧悠忽然覺得有些冷了,裹緊了身上的披風,額頭也滾燙一片。

他喉嚨泛著疼,明明都已經開春了,積雪卻還未融化。

“太傅真是好雅興,這種時候了,還想帶君長歡去天牢。”祝月瑾雙手抱肩,背部倚靠在硃紅的柱子前,眼底透著失望。

“你怎麼來了?”

“我還不來,豈不是亂了套了?”祝月瑾走到殷牧悠身旁,強勢的湊了過去,“慕今歌,你到底想做什麼!”

殷牧悠神情淡然,沒有一絲害怕:“如你所見。”

祝月瑾緊咬著牙:“這些年風自樓所作所為,不是為了能讓你登上那個位置嗎?而如今你卻告訴我,你要輔佐陛下親政?”

“是。”

祝月瑾滿是失望,企圖做最後一次勸說:“小皇帝哪裡能比得過你?唯有你才能治下大周的亂象!”

殷牧悠狠狠的咳嗽了起來,幾乎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

他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

嘴角沾染了一抹殷紅,鮮血刺紅了祝月瑾的眼。

祝月瑾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海棠春睡圖,不由倒退了一步:“今歌,難道你真的……”

“月瑾……我活不長久了。”

祝月瑾的呼吸一窒。

“原來竟是這樣。”祝月瑾方才尖銳的態度頓時柔軟了下來,沙啞著嗓音,“尋了醫師看過了嗎?”

“看了。”

祝月瑾緊盯著他,憋了好久才說:“騙人!”

殷牧悠輕咳了起來,臉色尤其蒼白:“騙得了別人,還是騙不過你。”

祝月瑾心疼極了,痛苦萬分的說:“那小皇帝知道嗎?”

殷牧悠緊抿著唇,輕輕的搖了搖頭。

“你就這麼為他著想,他呢?”

“陛下他……”殷牧悠淡淡一笑,“他全身心的信任我。”

祝月瑾聽他這麼說,心裡總算好受一些。

若是連他這麼幫的蘇衍都不信他,今歌到底該怎麼辦?

祝月瑾是在害怕,若是現在放棄,有不少人都記恨著今歌,他的處境只會變得更為不妙。所以他今日非得要問個清楚,也是擔心他。

還好,若是蘇衍信他,至少會保全了他。

“這就好。”

殷牧悠見他情緒低落,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月瑾,這裡倒是有些冷了,一同去暖閣坐坐吧。”

“……嗯。”

繞過了庭院,很快就來到了暖閣。

不知花期是否快過了,門口的玉蘭花上那些皎然的花朵也開始凋零,落到了塵土當中,還沾染了汙泥。

暖閣內,玉盞裡的茶香撲鼻而來。

殷牧悠問:“你今日主動來太傅府,想必不止是這個原因吧?”

“哼,還是什麼也瞞不過你。”

祝月瑾眼尾微紅,又害怕殷牧悠看見,飛快的用袖子擦了擦溼潤的眼角,“詹旭然喬裝來了風自樓,向風自樓買了個訊息。”

殷牧悠喝著茶:“看來是很重要的訊息了,否則你也不會專程來跑一趟。”

祝月瑾被戳中了心事,噎得說不出話來。

這人怎麼什麼都知道!

祝月瑾微微蹙眉:“看來詹旭然並不相信你在元宵國宴上的話,所以才千方百計的朝風自樓買你的訊息。”

“……我有什麼訊息?”

“自然是你有沒有真的放權,手上還有多少勢力的事兒。”祝月瑾皺緊眉頭,“三日後,等你去宮裡的路上,詹旭然會設下埋伏等你。”

殷牧悠抿了一口茶,並未說話。

祝月瑾急了,那日在風自樓他心甘情願的一拜,已然視對方為一生的摯友和可以效忠性命的主人。

“這可是自己的性命,你都不關心的嗎!”

“自然關心。”

“那你準備怎麼辦?”

殷牧悠淺笑道:“順水推舟。”

祝月瑾睜大了眼,不明白殷牧悠為何這麼做。

他想起近來的坊間傳言,說慕太傅這些年都是這麼為陛下遮風擋雨,以自身誘之,除去大周那些蛀蟲,祝月瑾從前是不信的,以他對今歌的瞭解怎麼可能?

可今日看來,此話當真!

他咬了咬牙,站起身來:“隨你怎麼辦,死了活該!”

祝月瑾氣沖沖的離開了暖閣,殷牧悠無奈的放下茶盞追了過去。

等走到了後門,他卻看見祝月瑾在悄悄抹眼淚。

“月瑾。”

祝月瑾身體一僵,轉過身來:“你怎麼還追出來了?不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嗎?”

殷牧悠抿著唇:“對不起。”

“誰要你道歉了?”

“這些年你為了慕今歌做了很多。”

祝月瑾捏緊了手:“……那些只是順手。”

殷牧悠輕笑了一聲,明顯認出他是在嘴硬。

祝月瑾心裡煩悶,在殷牧悠面前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能被看穿。

他把自己懷裡的手爐一把塞到了殷牧悠手上:“嘖,你這破敗身子,這破手爐還是給你用得了。”

殷牧悠有些懵,還沒反應過來,祝月瑾就從後門離開。

從背後望去,還能清楚的看到他用手抹自己眼淚的樣子。

殷牧悠啞然失笑,還真是不肯讓別人看見他的軟弱。

手裡的手爐尤其溫暖,在手心裡發著燙。

殷牧悠駐足片刻,便自言自語的說:“還是回暖閣躺著吧,再想想怎麼跟蘇衍解釋。”

想到這個,他還十分頭疼。

他很快又回到了暖閣,流映在那邊,匆忙趕了過來:“大人……”

殷牧悠還未來得及問,手就已經先推開了門。

他忽然被人給拉了進去,殷牧悠嚇得臉色都白了。

流映在外面,那句稟告都沒說出口:“……陛下來了。”

殷牧悠吐血,你現在說又有什麼用!

他被抱得死死的,對方緊緊箍住了他的腰,姿勢曖昧極了。

“陛下來臣的府邸,可是有什麼要事?”

蘇衍眉眼彎彎,猶如一輪下弦月:“自然是來見你。”

殷牧悠:“……”我這是被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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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道尊化敵為gay【劍三】》by明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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