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歡頭疼地看著安朝司送來的火狐披風。

若是在以前, 收下也就收下了, 反正他們表兄妹之間從不計較這些得失,表哥們有啥好東西總是想著她,她便照單全收, 從小到大皆是如此, 早已習慣了。若是推拒不肯收,反倒會讓他們生氣, 覺得彼此之間生分了——就如同方才。

可是沈雲琛那個醋罈子……

而且,自從上次與沈雲琛談過一次之後, 她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幾分道理。若是換成莊瑕成日裡給他送東西,她怕是早就鬧開了。

何況,她現在不只是顧三小姐, 也是六皇子妃。她也不是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而已嫁為人婦——

那麼有些不必要的嫌隙, 能避則避, 何樂而不為?

何況,她本身對這些狐皮大衣也一概不感興趣, 光是想象動物的皮毛披在自個兒身上, 她便忍不住抖了抖,一點兒也感覺不到暖, 只覺一陣寒意。

她想了想,還是趁著沈雲琛還未下朝,又讓人將這件火狐披風送回去了,同時絞盡腦汁地修書一封, 一併附了過去,在信裡謝過了安朝司的美意。

等跑腿的僕從回來,顧時歡便問安朝司可有帶什麼話讓他回來,僕從回話說安朝司一語不發地收下了,一句話都不曾說。

顧時歡知道安表哥肯定是生氣了,不過她也不發愁,表哥總不會真跟她生氣的,過一段時間他肯定便氣消了。

將火狐披風送回去之後,心裡的一樁事落地了,她美美地吃了一頓午膳,便又犯困了。

但是沈雲琛不讓她飯後即刻睡覺,秋霜便也胳膊肘往外拐,總遵著沈雲琛立下的規矩管束她,所以她愣是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來消了消食,才在秋霜的“特准”下上床歇息。

顧時歡一邊由著秋霜給自己脫去衣衫,一邊側著頭對她嘟囔:“小秋霜,你管得比阿琛還嚴。”

秋霜噗嗤笑了:“那當然,小姐您只要撒個嬌,姑爺便自毀原則了,立下的規矩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不過,您撒嬌這一套對我沒用。”

“好了,知道你最有原則。”顧時歡嗔了她一句,脫去了身上的束縛,便麻利地滾入被窩裡,長長地打了個呵欠,“老話都說,春困、夏乏、秋盹、冬眠……果真是沒說錯的。”

才說完,便闔上了睡眼,而後呼吸聲漸趨平緩,竟是睡著了。

秋霜笑了笑,收拾了東西便退出房間。

*****

今日下朝早,顧時歡還在睡著,沈雲琛已經回府了。

平日裡,府裡關於顧時歡的大事小事,楚伯都會向沈雲琛稟告,更何況是被重點關照過的安朝司。

因此,他一下朝,楚伯便向他說了安朝司來訪的事情。

“又來送東西?”沈雲琛往後院走去,腳步未停,目光沉沉。

楚伯忙道:“不過夫人馬上又著人送回去了。”

“哦?”沈雲琛微頓腳步,“她主動送回去的?”

楚伯溫和地笑起來:“正是呢。夫人心裡可清明著呢。”

沈雲琛的眼睛裡逐漸漫上笑意:“因為,她在乎我。”

說完,便猛地噤了聲,他忘了楚伯也在,竟就這麼說出來了,便有些不自在。

楚伯倒是一臉慈祥的微笑,絲毫沒覺察到他的窘迫,接嘴道:“是啊,夫人在乎殿下,我們也都看在眼裡。”

沈雲琛便越發不自在了,嘴角的笑意卻是越來越盛,只好微咳一聲:“楚伯你先下去吧。”

楚伯知道他急著去後院呢,便笑著退下了。

沈雲琛來到睡房,本來是想叫她起床的。可是她睡得沉沉的,整個人窩在錦被之下,只有小臉露在外面,雙頰泛著淡淡的粉色,隨著呼吸的起伏而一鼓一縮……遠看過去,就像一隻小小的蠶蛹,實在叫人不忍心打擾。

他走近了些,特意放柔了手勁兒,在顧時歡的粉頰上捏了捏。

顧時歡立刻縮了縮,嚶嚀道:“不要……”

他又捏了捏:“起來了,嬌嬌。”

顧時歡也不知是醒了,還是正做夢呢,眼睛未睜,眉毛倒蹙了起來:“別吵我……要睡……”

沈雲琛失笑,只好放過了她,給她掖了掖被角便出去了。

這一覺顧時歡睡了很久,起來的時候已經快到晚膳時分了,她從被窩裡抽.出兩隻白玉素手來,抻了個長長的懶腰。

秋霜輕輕地推開門,見顧時歡醒了,便笑:“可巧了,姑爺命我這會子來叫小姐您起床,您倒是先起了。”

顧時歡都睡迷瞪了,半晌才道:“他回來了?怎麼他不來叫我?”

秋霜發覺她都習慣日常打趣這倆人了,這會兒又忍不住促狹地笑:“姑爺一回府就來叫小姐啦,不過小姐您睡得那麼甜,姑爺可下不了狠手叫醒你,於是轉身又出來了,扶著額角對我說;就讓夫人多睡一會兒吧。”說著還手舞足蹈地學起來。

顧時歡:“……”

“我之前怎麼說來著,姑爺對上您,便只有自毀原則的份兒,可是一點也沒說錯吧?”秋霜嘻嘻一笑,過來服侍顧時歡更衣。

顧時歡哼唧唧:“對對對,就你聰明,天下第一聰明小秋霜。”

“過獎過獎。”秋霜一邊笑,一邊給她穿上衣服,又道,“現在快到吃晚膳的時辰了,姑爺正在廚房給小姐您煮粥呢,梳洗好了正好可以吃。”

“他下廚?煮粥?”顧時歡的最後一點睏意都消散乾淨了。

在她的印象裡,她只記得沈雲琛下過一次廚,那是在她生辰那日,兩人差點和離的那段日子裡。

她一邊忍著眼淚一邊吃,早忘了那碗長壽麵是什麼味道了,光記得鼻子有多酸澀了。

“他好端端地煮粥做什麼?”

秋霜道:“小姐您睡糊塗了麼,今兒是臘八節呀。府裡上上下下都準備好幾天了,不過姑爺倒像是一時興起,突然提出要親自煮臘八粥呢。”

顧時歡敲了敲腦袋,她是睡糊塗了,最近幾天府裡一直在準備臘八節,不過今天安表哥的到訪,倒讓她完全忘了這茬。

“我去廚房看看!”她下了床榻,直往外跑。

秋霜連忙拉住她:“小姐,還沒梳洗呢!”

“我先看看去。”

她就這麼素著一張臉跑到了後廚,臨近門口時卻又放緩了步子,朝著看見她的人做出噤聲的姿勢,徐徐走到門邊,從門縫裡偷看。

廚房最不缺的便是煙火氣,此時沈雲琛穿著一襲淺藍色的袍子,渾身被朦朧的白煙縈繞著,襯得他像下凡的謫仙一樣。

而這個謫仙,現在正給她做臘八粥呢。

顧時歡捂著嘴巴偷笑。

沈雲琛其實早就發現了她,不過一直沒戳穿她,這會兒聽到她令人癢癢的笑聲,便忍不住咳了一聲:“還不進來?”

顧時歡當場被抓包,便從門後扭出一個腦袋來:“好香呀。”然後踱步進來。

廚房裡的人手都被叫出去了,此刻只有他們兩個,安靜得很,只有爐子上煮滾了的粥。

沈雲琛笑:“餓了?再等等。”

“我看已經煮好了啊。”顧時歡伸出手去揭蓋子。

沈雲琛飛快地握住她的手,眉頭皺了起來:“又魯莽了。”蓋子都燒熱了,徒手去揭,非燙出一片水泡不可。

顧時歡咽了咽口水:“一下忘了……”

過了片刻,沈雲琛才用粗布揭開了蓋子,將臘八粥倒了出來,放於盤子上,叫人端去膳廳。

顧時歡聞著就覺得香,連忙跟在丫鬟後面往膳廳走去,反倒把“功臣”忘了。

沈雲琛不疾不徐地跟在她的身後,目光柔和得不成樣子。

當晚,顧時歡破天荒地吃了三碗粥,要知道這可不是稀粥,而是用料豐富的臘八粥……秋霜被嚇到了,沈雲琛卻聽欣喜的,巴不得她再多吃幾碗,把身上多養出幾兩肉。

夜深之後,顧時歡經過一場“鍛鍊”,早已累得氣喘吁吁,卻還在誇沈雲琛做的粥還吃,並誇下海口:“以後我也做給你吃……”

沈雲琛抱緊了她,雙手在遊走作亂,貼著她的耳朵低聲道:“我每天晚上,有小兔子吃就夠了……”

這是軍營裡最常見的葷.話。

軍營裡都是糙漢子,葷.話從不離口,縱然他潔身自好不與為伍,這麼多年下來,也知道了不少。

方才不知怎麼的,就說出了這句話。

說完,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耳朵尖也鮮見地泛起了紅。

他猜顧時歡肯定羞得更厲害,於是側過臉去看她的反應。

誰知道,她竟已經睡著了。

沈雲琛笑了笑,低頭往兩隻小兔子上分別輕輕地咬了一口。

“睡吧,小兔子。”

*****

過了兩天,傳出了一件喜事——太子良娣懷孕了。

這個太子良娣,便是寧成月寧良娣。

寧成月是太子府中,除去太子妃以外,唯一一個懷孕的女人。這個孩子要是順利生下來,那便是太子沈如宣的第二個孩子。

若這個孩子是個皇孫,那事情便更複雜了。

畢竟,沈如宣目前還只有一個女兒,而大昱朝,如今還只有一個皇孫,而那個皇孫沈承曄,卻是廢太子的兒子。

如果寧成月生下皇孫,很多事情說不準便會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眾人皆知這個道理,往日對她瞧不上眼的人,如今紛紛地巴結上來。

寧成月更是一雪之前的恥辱,仗著肚子耀武揚威起來,各方面皆與太子妃比尊,排場、用度都跟太子妃一致。

因此,顧時歡與姜如嫿逛街遇上寧成月時,都想繞道而走,避其鋒芒,免得惹上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但是寧成月見了她們兩個,連忙叫住:“六皇子妃殿下、姜小姐。”

稱呼是很生疏的,語氣卻熟稔到不行。

顧時歡想裝沒聽到直接走掉,但是姜如嫿當下便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昔日的好友,連帶著顧時歡也只好與之“敘舊”。

酒樓裡,寧成月的隨身丫鬟柳兒用銀針仔仔細細地試了每一道菜,確認無毒後才退至一邊。

見狀,顧時歡不由道:“寧良娣懷著小皇孫,應該在府裡好好安胎才是。”

寧成月聽得“皇孫”二字,臉上露出明顯的歡喜之意來,彷彿肚子裡真懷了一個男娃兒。

她撫著肚子,用甚是大度的語氣道:“到底是多年的情分,你還是關心我的。放心吧,我日後若是誕下皇孫,是不會跟你們計較從前的事情。”

顧時歡扶額,她只是隨口一說,可沒想示弱或討饒。

姜如嫿聽著這話也有些刺耳,這才徹底明白,她就是故意來顯擺的,是自己太天真,還以為她抱有哪怕一丁點的善意。

兩人都不想再待下去,顧時歡正要開口,寧成月卻突然握住她的手:“至於莊瑕的事兒……你幫我說一句抱歉,我……”

她不提這事兒還好,顧時歡還能勉強忍住火氣,她主動提起這事兒,顧時歡便忍無可忍了,狠狠甩開她的手:“你這樣坑害她,怎麼好意思說出抱歉兩字!”

寧成月縮回手,仍舊放在自己的腹部,如今這裡是她的所有了。

她沉默著想了想,低聲道:“我並非想坑害她,我原本以為……”顧及姜如嫿也在場,她懷著對莊瑕的最後一次歉疚,連忙打住話頭,含糊道:“……我原本以為她也能幸福的。”

顧時歡冷笑。

幸福?不顧一切地往男人床上爬,求得一個側妃的身份,這便叫幸福嗎?!

寧成月垂著頭,輕輕道:“替我道一聲抱歉吧……”

“不,你不必道歉。”顧時歡一字一句道,“你、連、道、歉、都、沒、有、資、格!”

空氣沉默了半晌。

寧成月抬起頭來,方才的愧疚已經消散無影:“好吧,既然你說不必道歉,我也就不再低聲下氣地求你了。想來莊瑕有你這個表嫂在,一定能走出來的,我瞎操什麼心呢。”

說著,便又得意地笑起來:“如今我只需要操心肚子裡的皇孫罷了。我現在過的日子,是你們想象不到的尊貴。往後我要過的日子,也是你們拍馬也趕不上的榮華。我與你們,本就不是一路人了。”

顧時歡氣笑了:“你才發現麼,我們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她拉起姜如嫿:“嫿嫿,我們走。”

沒有再多說一句,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寧成月看著她們離去,一個人在寂靜中坐了半晌,驀地輕哼了一聲,問柳兒:“她們為何不羨慕我?我如今的生活這麼好,她們為何不羨慕我?”

柳兒看著淚流滿面的寧成月,心酸不已,卻對她的問題啞口無言。

寧成月幽幽地嘆息一聲,邀請她們吃飯也不過做個樣子罷了,眼前的這一桌佳餚雖然都用銀針檢查過,但是她一口也不敢吃的,便是茶水果點,她也是一口都不會沾的。

她現在最害怕的,就是肚子裡的孩子出事。

自從懷孕之後,外人皆道她母憑子貴,該是享盡榮華富貴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眼下的日子有多難熬。

在這個孩子還未平安降生之前,她是一刻也不敢掉以輕心的。

孟淳悠早就想除掉她,只不過她肚子裡懷著皇室的血脈,孟淳悠不敢明目張膽地下手……

旁人見她的排場已經能與孟淳悠比肩,便以為她真的能與孟淳悠平起平坐了,只有她自己知道,見了孟淳悠,她還得跪下來請安,連一句“姐姐”都不能說。

原本指望著懷孕了,沈如宣能護著自己寵著自己,可是當她被孟淳悠踩在腳下時才明白,沈如宣不可能為了她與孟淳悠作對的。孟淳悠的爹是掌管軍事的太尉,是沈如宣的最大助力,而她的父親,不過是被暫時扶上去的太常而已……

沈如宣唯一關心的,就是她肚子裡的孩子,他命下人給她最大的排場,事事照料她的身體,也只是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

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兒子!

而為了這個孩子,她現在每天都過得心驚膽戰,只怕腹中的小生命會被孟淳悠殘害,至於其餘嫉妒她的良娣,那也是不得不防的。

現在的富貴榮華於她而言全都是虛的,她沒有一點心思去享受,只在苦熬這懷胎數月,盼著兒子早日出生。

她甚至從未敢去想,萬一生的是一個女兒……

到時候,她一定會徹底失寵的,孟淳悠也會藉機向她下手的,那時候沈如宣更不會護著她了……

寧成月握緊了拳頭。

她現在每天都活在這樣擔驚受怕的煎熬裡,也就靠著旁人的豔羨聊以安慰,可是剛剛她將自己的生活形容得那麼好,為何顧時歡卻不羨慕她呢?為何她就不能露出哪怕一丁點兒的羨慕來?為什麼……

“小姐,奴婢給您擦擦淚吧。”柳兒低聲道。

她從小就是寧成月的貼身丫鬟,後來還跟著陪嫁到了太子府,寧成月過的是什麼日子,她再清楚不過。眼下看著她的淚水越流越多,也跟著默默流下淚來。

寧成月卻只是搖頭,手一遍遍地撫著肚子:“兒子,兒子你快些出來吧……”

*****

今年臘月的喜事格外多,寧成月懷孕的訊息才傳出幾天,廢太子府又傳出訊息,廢太子的徐氏良娣,也懷孕了。

雖然廢太子上摺子稟告此事時,沈順和面色無異,只淡淡地批了“已閱”兩個字,但這事私下裡卻在百官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眾人都知道,廢太子是皇上一手帶大的,皇上對他的舐犢之情非比尋常。雖然太子被廢除了,但是未嘗沒有東山再起之日。

況且,皇上也極其喜愛嫡長皇孫沈承曄,即便廢除了沈知遠,也常派人將沈承曄接進宮裡陪伴。

現在,沈知遠的良娣又有了孩子,萬一這孩子又是個可愛的小皇孫,皇上未嘗不會藉機起復廢太子。

當然,二皇子當了幾個月太子,在政事上雖然無突出的表現,但也沒有發生任何過錯,而且二皇子的良娣也懷著孩子,若也是個小皇孫,保不齊皇上更偏愛哪一個。

總之,這廢太子與現太子的良娣幾乎同時間懷孕,簡直是一出波.濤.洶.湧的大戲,引得文武百官揣測紛紛,一時拿不準該站哪個陣營。

相較之下,沈雲琛則淡定多了,似乎沒將這一場大戲放在眼裡,上朝只論政事,下朝了也從不議論此事,好像哪個當太子都無所謂,他只管當他的皇子便是。

——著實毫無鬥志。

因此,私下裡不少官員提起六皇子,都將他排除在了皇位之外。

顧時歡卻是很清楚他的野心,但她從不著急,從不逼問他的打算。她對自己很瞭解,吃喝玩樂她樣樣精通,朝堂鬥爭卻是一竅不通,因此幫不上沈雲琛什麼,唯一能幫的,就是永遠相信他支援他而已。

而現在,他在韜光養晦,她就安心地過她的小日子,還免得憂愁煩惱。

*****

臘月裡接連出了兩樁皇室的“喜事”,顧時歡原本以為該平靜下來,迎接年關的到來了。可是沒想到,離過年還有不到十天的工夫,卻又傳來了一樁“喜事”。

當然,這次卻不是關於皇室的了,而是關於顧氏的。

顧時歡的大哥,二十有八的顧時明,終於要娶妻了。

顧時明老大不小了,早就到了應當娶妻生子的年紀,不過這些年妾室、通房納了不少,卻遲遲沒有娶正妻。好在世人一向對男子寬容,沒有娶妻對顧時明來說也不算什麼大事。

顧時歡知道顧時明一心以興盛顧家為己任,這麼多年不曾娶妻,肯定不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成親人選,多半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聯盟”人選。

而現在,顧時明的婚貼突然送了過來,顧時歡不由得驚詫了一下,因為之前一點預兆都沒有,這封婚貼來得太突然。

她懷著好奇連忙開啟一看,新娘子是宣平侯徐容之女徐笙煙。

“宣平侯?”顧時歡對大昱的侯爺知之甚少,側頭問沈雲琛,“宣平侯很厲害嗎?”

大昱的侯爺大多數是沒有實權的,但是以顧時明的性子,是不可能娶無實權的侯爺之女的。

沈雲琛點點頭:“算是大昱的侯門中比較有實權的一個了。”

顧時歡闔上請帖:“……他們是不是準備放棄顧時初了?”

這些年來,顧氏一心將押寶在沈知遠身上,沒想到沈知遠一朝被廢,朝堂局勢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顧時明之前一直空著身側的位置,恐怕是想在關鍵時刻讓顧氏更上一個臺階,而現在……在沈知遠被廢除的敏感時刻,他便急著成親了,是不是、是不是意味著,他們準備轉投他人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身為廢太子妃的顧時初,豈不是成了一枚棄子?

“也不一定。”沈雲琛從身後攬著她的腰,“宣平侯此人年歲已高,膝下又只有徐笙煙這一個女兒,翻不起多大的野心。也許是與沈知遠、顧家聯合了,準備押廢太子起復。”

顧時歡追問:“那你覺得廢太子還會起復嗎?”

沈雲琛笑了笑,笑意卻不曾到達眼底:“我也不清楚。這世界最難揣測的,就是那個人的心了。”

顧時歡瞬間懂了他指的是誰。

君心難測。

確實是君心難測啊。

那個沈順和,當真是誰也看不懂。

沈雲琛拍了拍她的頭:“好了,別想那麼多。”

顧時明成親那日,下了厚厚的一層雪。

臨近年關,家家戶戶都掛上了紅燈籠,貼了大紅的對聯,顧府更是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沈雲琛與顧時歡前來赴宴。

顧時明就在門口接待貴客,見他們來了,幾步跨至他們前面。

門口不是適宜說話的地方,他們之間也沒什麼話可說,因此寒暄了幾句,顧時歡與沈雲琛便先進去了,往顧老夫人的院子去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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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許久不見的地方,顧時歡還是有些感慨的。

顧老夫人看上去比之前老了很多,不是很有精神,見了顧時歡,眼底的情緒也很複雜。

顧時彩的臉因她而毀,但歸根究底又不是她的錯,顧老夫人夾在情與理的中間左右為難。

顧時歡假裝看不到她的神色,落落大方地向她請了個安。

沈雲琛也頷首道:“顧老夫人安好。”

“好好好。”顧老夫人點點頭,連忙招呼他們坐下。

因為害怕他們與凌姨娘母女爆發衝突,因此凌姨娘母女被禁在自家的三景院裡,橫豎顧時彩臉上毀容之後,也不願意出來見人了。

顧時昀、顧時光則幫著顧時明在外面忙活,顧時初與廢太子收倒是收了請帖,也不知道會不會來,白姨娘母女則還沒過來。

因此在顧老夫人的院子裡,只有他們兩人在。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白姨娘和顧時心來了。

多了兩個人,自然多了幾分熱鬧,又說了一會兒話,顧老夫人便道乏了,讓他們先出去走走,她歇息一會兒。

眾人告了退,一齊走出來。

自從上次從獵場回來,顧時歡便時常約顧時心出來,勸說她暫時壓制住萌動的心情,與四皇子減少往來,保護好自己。

顧時心每次都連連點頭,顧時歡又沒法總跟在她身邊,只能暗暗希望她聽進去了。

這會兒兩人又見面了,不過顧時歡沒傻到在白姨娘面前說這事兒,便只跟她聊起顧時明的這一樁婚事來。

白姨娘不由得笑她們兩個:“有什麼好聊的,左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定下了,大公子恐怕連那個徐氏郡主的面都沒見過呢。倒是六皇子殿下——您應該見過徐氏郡主吧?”

沈雲琛回想了一下,誠實地搖搖頭:“也許見過,不過我沒有印象了。”

小時候,皇子與世子、公主與郡主是常玩在一處的,按道理說,他該是見過徐氏郡主的,但是他回想起童年來,卻唯獨只能想起一個姑娘了——

那便是小時候的顧時歡。

他看了看身側的人,而今長大了,他的眼裡心裡也只有一個姑娘了。

幾個人往白姨娘的院子裡去。宴席在晚上,現在還早,如果不是因為手足親情,他們也不會這麼早來。

還沒走到梨春院,便看到一個丫鬟直直地站在路邊,似乎特意等著他們呢。

這丫鬟眾人都認識,是顧時彩的貼身丫鬟——夏露。

顧時歡頭疼了,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來找她的。

果然聽得那夏露往前走了一步,道:“三小姐,我家小姐請您前去三景院一聚。”

同一時間,顧時歡的雙手被人一左一右地握住。

沈雲琛站在她左側,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左手,並沒有用什麼力氣,只是虛虛地握住,但是顧時歡已經懂了他的意思。他不讓她去。

顧時心則緊張地抓住她的右手,用了很大的力氣:“三姐別去!二姐自從容貌被毀,整個人的性子比以前還陰鬱暴躁,她又恨極了你,你別去給人當靶子打!”

顧時歡失笑:“我像是那麼笨的人嗎?”

心軟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她不可能再心軟第三次。從上次圍場一別,她就打定主意不與顧時彩產生任何交集了,這會兒更不可能送上門去叫人打罵。

白姨娘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搶在眾人前頭,溫和有禮地對夏露道:“回去回稟二小姐,就說三小姐要去我那裡學刺繡,實在是抽不出時間,請二小姐諒解。”

夏露似乎早料定是這個結果,當下也沒有糾纏,默默地退至一邊,看著他們遠去。

將顧時歡送到梨春院,沈雲琛對她叮囑了幾句,便先行離開了。

他本可不必這麼早就來的,因擔心顧時歡受欺負,所以特意先陪她過來一趟,現在沒什麼事兒了,他還有公務要忙,只好先離開,待宴席時分再來顧府。

*****

在白姨娘這裡,顧時歡是最不拘束的,三個人又像從前一樣閒敘家常,顧時歡還說了上次遇見袁嬤嬤的事兒,顧時心對這個嬤嬤也還有幾分印象,大呼有緣。

三人聊得不亦樂乎,直到顧時初突然造訪——

顧時歡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眼,發現她比以前憔悴多了,但是特意化了很精緻的妝容。

想來也是,從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變成了廢太子妃,這落差實在有些大,而且在這緊要關頭,廢太子身邊的徐良娣又懷孕了,她的處境自然不會太好。

但是,若顧氏還是忠於太子的,徐容侯爺便成了一個籌碼,這三方肯定達成了某種平衡,顧時初應當也不必擔心自己的地位。

顧時歡的小腦袋最多也只能想到這些了,她站了起來,對顧時初道:“你來梨香院做什麼?”

顧時初道:“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顧時歡:“……”

顧時初昂著頭,臉上還是高高在上的倨傲:“你我現在都是輸家,別得意得太早。我翻身之日尚可期,而你卻永遠只是一個小小的皇子妃。”

顧時歡:“……”

顧時初說完,不顧眾人的反應,轉身便走了。

徒留顧時歡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顧時心首先打破了沉默:“大姐她、她好像深居簡出很久了吧……”

顧時歡點點頭:“好像自從太子被廢,她就沒再出來了,這次是第一次出來吧……”

顧時心朝她道:“那三姐你大可不必將大姐的話放在心上,大姐她可能……可能暫時魔怔了。”

顧時歡也是這麼想的。看顧時初方才的樣子,簡直不像是個正常人,或許是悶久了,或許是打擊太大了,所以她的言行舉止都有些反常了。

最可笑的是,即便是這樣,顧時初的第一敵人還是她。

顧時歡只能苦笑了。

中午,顧時歡便歇在梨春院,與顧時心同吃同睡,不過到底有些睡不慣別處的床,才睡了一小會兒,顧時歡便死活睡不著了。

她沒有打擾到沉睡的顧時心,自己輕輕地披衣起身,去外面閒逛。

下雪的日子總是比平日更安靜些,顧時歡踏著嘎吱嘎吱的白雪,心裡沒有盤算好去哪裡,兩腳已經下意識地往居香院走去了。

“顧喜喜。”身後傳來人聲。

顧時歡轉過頭來,見是忙碌了一天的新郎官顧時明,便笑了笑,道:“大哥,恭喜你了,祝你與徐氏郡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雖然彼此之間沒什麼情分,但是大喜的日子,她也不會吝嗇兩句祝福。

顧時明只是冷淡地點點頭,一點欣喜的情緒都沒有,他看著顧時歡,皺眉:“看天色待會兒又要下雪,你不在屋子裡老實待著,出來亂跑做什麼。”

顧時歡沒想到他張嘴就是斥責,蹙著眉頭反唇相譏道:“我逛自家府邸,還犯了天大的罪孽不成?難道我嫁出去了,便不是顧氏女了?大哥你當初可還跟我說過,別讓我忘了自己姓什麼。”

顧時明嗤笑:“你何曾聽進去過?”

顧時歡撇撇嘴,決定不再與他糾纏:“大哥你先忙吧。”

顧時明卻驀地說道:“我要成親了。”

“……我知道啊。”顧時歡滿頭霧水,想了想又祝福了一遍,“那我便祝大哥與嫂嫂共結連理,永結同心。”

顧時明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像極了自嘲,他擺擺手:“你走吧。”

顧時歡根本搞不懂他這奇怪的反應,不過他既然讓她走,她就一點也不客氣地轉身就走了。

顧時明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徐徐遠去,終至消失不見。

這才轉身踏著殘雪往回走,他還要去招待客人,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期。

他之前站過的地方,由於站得久了,雙腳踩著的地方便融化了,印出了兩個清晰的腳印。

晚上的宴席,因廢太子與廢太子妃的出席而格外熱鬧了一把,大多數人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打量這兩人,沈知遠像是沒看到一樣,自顧自地做吃喝,樣子比之前更加沉穩了。

而顧時初則坐在沈知遠身側,不聲不語的煞是安靜,完全不像白天那般奇怪。

沈雲琛也在宴席之前趕了回來,不過他比沈知遠更加沉穩,見到他們陡然出現,面上一絲異色也沒有,該打招呼便打招呼,態度較之前沒有一絲改變。

一頓宴席吃下來,耗費了不少時間,回到府裡之後,顧時歡累極了,梳洗之後便睡了。

只有沈雲琛,在臨睡之前收到了呈上來的密報,越看眉頭便皺得越緊,徹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顧時歡迷迷糊糊地醒來,一探床側,果然又是空的。不過,往日即便他早醒出去了,床側這裡到底還有一些溫度,可是今天卻是冰涼涼的,像是一夜未睡一般。

顧時歡的瞌睡一下便醒了,趕緊坐了起來,準備去找他。

恰在此時,沈雲琛推門而入,手裡拿著幾份卷宗一樣的東西。

顧時歡見到他,便松了一口氣,打了個呵欠,隨口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沈雲琛道:“我母妃的每日膳食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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