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歡覺得她本應該拖住素朱, 助守衛兵抓住她, 好讓北漠與西慶兩邊相爭。

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當下卻急道:“快走!前面便是後門!”

素朱看了她一眼, 低聲道:“謝謝。”

便撐著傷體, 很快便消失在後門。

守衛兵追了上來,顧時歡便佯裝驚恐地蹲了下來, 呀呀大叫:“別殺我!別殺我!”

守衛兵一把將她提起來:“剛才那刺客呢?”

“往、往那邊去了!”顧時歡眼神驚懼地往西邊指了一個方向。

“追!”守衛兵一刻也不耽誤,便立刻追了上去。

顧時歡松了一口氣, 也不敢耽誤片刻,立刻往西門奔去,這一次, 她終於毫無阻礙地逃出了這座院子。

後門之後,已沒了素朱的蹤影, 外面應是有接應之人, 順利將她帶走了。

這已在顧時歡預料之中,她沒有感到意外, 但是她——

她可沒有什麼接應之人啊!

想到這點, 顧時歡便顧不得了,趕緊沿著後門的小街往外跑去, 只想趕緊離這裡越遠越好,否則叫那小少年想起來了,派人追殺她可怎麼辦?

她忍不住摸了摸脖子,這裡才被那小少年一劍劃過, 好在北院失火的訊息讓他分了心,這一劍很淺,只是劃開了皮膚,並未傷到根本,否則……

剛剛情況太緊急,她都沒感覺到疼,更沒顧得上包紮,而現在,因著原本就沒流太多血的緣故,不用她包紮,脖子上的血跡都已經凝固了,只有一絲淡淡的疼痛持續著。

她從懷裡摸出一條絲巾,那是小姑娘昨天逛街買下的,送了她一根。她一邊跑出這條小街,一邊用絲巾將脖子包了一圈,免得被人注意到脖子上的血痕,這太過扎眼了。

然後她便犯愁了。

她先前買的馬已經被小姑娘叫人帶去馬廄餵養了,她這時候可不想再返回那裡去找馬,只好另外從哪裡再買一匹,否則她就要用雙腿走回去了……

她對這裡不熟,也不知道往哪裡買馬,更辨不清回天心鎮的方向,一時有些焦急,又想趕緊先離開這裡,又想先找人問個清楚,怕跑錯了方向,到時候又離大昱越來越遠了……

就在顧時歡思疑未定之際,有人在她後頸部劈了一個手刀,她還沒覺出痛來,更沒來得及喊叫,便被劈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一頂馬車裡了,還是一頂熟悉的馬車……

她簡直激動得想哭:“齊安……”

齊安聽到聲響,便掀開了簾子,原來是他和另外一人駕著馬車。他將韁繩交給另外一人,對顧時歡道:“夫人終於醒啦?”

面對顧時歡,他頗有些鬱悶,她逃跑的事害得他被沈雲琛狠狠地責罰了一通。也是沈雲琛仁善,這事若是換在其他皇子身上,恐怕他的小命就沒了。

——這位任性的夫人恐怕就是知道他和信鍾至多受到責罰而已,才敢不擇手段地逃掉吧。

想到自己居然被她的心理戰術打敗了,最後放鬆警惕讓她得以出逃,齊安便覺得很丟臉。

當然,身為將士而且整天研究戰術卻仍然中招的信鍾比他更覺丟臉,差點羞愧氣憤到撞柱子,被沈雲琛攔了下來。

最可憐的便是他家六皇子殿下沈雲琛了。

大昱與西慶交戰,沈雲琛雖佯裝病重而沒有上戰場,但背後的戰術指揮全都離不開他,連元大將軍也以他為首,可以說,仗是別人在打,卻是他在全盤操縱如何打。

當前的局勢根本離不開他。

就在這時候,他知道顧時歡居然逃走了,心下如何焦急,可想而知了。

但身處其位,他只能以大局為重,絕不可能拋下正在進行的戰事,親自跑去找回顧時歡。

只好他家六皇子殿下也只好一面將重心仍放在戰事上,一面讓他和信鍾帶人分頭尋找顧時歡。

還好才幾天便找到了,再拖下去,沈雲琛面上什麼都不說,心裡不定急成什麼樣。

齊安狠狠地嘆了一口氣,想到沈雲琛知道她逃走的訊息時那掩蓋不住的焦急擔心和憂慮,他就覺得夫人真的太任性了,真的太對不起殿下了……

不過,這些話也不適合他說,而且對著顧時歡他也發不出什麼脾氣,畢竟顧時歡平素對他的好,他也都記在心裡。

所以,他看到顧時歡在用手揉自己的後頸,他還是頗感抱歉,道:“是齊安下手重了些。”

顧時歡反而卻笑:“沒事沒事!”

能在那個關頭把她帶回來,下手再重些也沒關係!

當然,如果下次能容她說一句“先別忙著打暈我,我跟你走啊”就更好了……

齊安道:“是殿下吩咐我的,一旦找到夫人,什麼都不要管,先敲暈帶走。”

……免得又被一腦袋詭計的她誆進去了。

這句他識相地沒說。

聽到“殿下”二字,顧時歡頓時安靜了下來,阿琛……

現在該有多生她的氣啊。

齊安見她不說話了,低著頭似乎又在思量,忍不住道:“夫人,你這次別想再跑了!我找了好幾天才找到你,這幾天真是跑斷腿了!夫人你怎麼跑到北漠去了啊,要不是殿下說以你失蹤的地方為圓心上天入地找,我還真想不到來北漠找你……這次也是巧了,我原本只是想往那條小街裡走過去看看的,沒想到才走進小街裡,便看到你從別人的院子裡跑出來……要是遲上半刻,那可就錯過了……”

齊安倒是沒有問顧時歡怎麼會從別人家的院子裡跑出來,這不是他應該好奇的範圍,他只是在說完之後頓了一下,一本正經地說:“夫人,這次你就算再去如廁,齊安也要站在你面前盯著。”

顧時歡:“……”

“但是……”她想說她探聽了一點訊息,想先回去告訴沈雲琛。

“哦,不過你也犯不著跑了。”齊安才想起正事,打斷她,“我們馬車前進的方向,是營地。”

“啊?”顧時歡愣了一下。

齊安對她真是又生氣又生不起氣:“夫人,你這次逃跑,可嚇壞殿下了。殿下擔心你以後再四處亂跑,遭遇什麼危險他卻不在身邊,所以決定不送你回京城了,讓我們找到你就將你送回營地,他要把你留在身邊看著才安心。”

“好好好!回去!回去!我當然回去!絕不亂跑了!”顧時歡頓時喜笑顏開,禁不住手舞足蹈。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齊安幽幽地提醒她:“夫人,我出去駕馬了。你好好想想怎麼跟殿下說吧。他很生氣。……也很可憐。”

可憐……

生氣是應該的,她也想過他會生氣,可是從別人嘴巴裡聽到沈雲琛很“可憐”,她的心口就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又痛又酸的感覺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在回京途中,她只想著如何回到他身邊;闖入北漠時,她只想著如何竊取有用的資訊。

她覺得她是在做對他好的事,可是她卻鮮少想過他此刻的心情如何……

或者說,她故意壓制著自己不去想。

否則,便能輕易地想知,他知道自己獨自離開時,會有多擔心……

“唔……”顧時歡將自己縮成一團,心情百轉千回。

之前一直盼著見到他,如今,卻有些害怕見到他了。

*****

約莫到了吃晚膳的時候,馬車才終於停下來。

他們停在一間破舊的酒肆,酒肆老闆上了幾個小菜。

齊安道:“夫人不要嫌棄,臨近營地了,附近本來就沒什麼鎮子了,現在怕受到打仗波及,不管有沒有戰爭打到的地方,大家都收拾行李跑路了。這間酒肆過兩天也要關門了,所以就只有這些素菜了。”

顧時歡點點頭,齊安這是還把她當以前府裡的嬌貴皇子妃呢,其實她來邊疆之後,對這些事比齊安還清楚多了,平時在營地裡也吃慣了,早就不會挑三撿四了。

吃飯的時候,顧時歡問還有多久能到。

齊安回道:“不遠了,吃過飯之後夫人就在馬車裡睡一覺,一覺醒來大概便在營地了。”

“今晚連夜趕路啊?”她倒是沒意見,就是不知道齊安他們吃不吃得消,而且……

齊安果然想起了那晚被她折騰算計的經歷,臉色不由得無奈起來:“只要這次夫人不故意折騰小的就好了。順順利利的話,大半夜便能到了。”

顧時歡心虛地縮了縮,看來那晚的確給這孩子留下不小的心理陰影了。

“耽誤不起了。”齊安突然嚴肅認真道,“夫人,殿下很想你。”

顧時歡窒了片刻,愁腸百結中幽幽嘆了一口氣:“我也……很想他。”

這樣的顧時歡,齊安也不好意思說什麼了。

他想起了她逃跑之前跟他說的話——

“齊安,我與他是夫妻。你知道夫妻的含義嗎?夫妻便是:他生我也生,他死我便生。”

“既如此,何不讓我們生在一處,死在一處?”

“我與他許過永遠的,離了他身側,我實在不放心。”

他又想起了沈雲琛知道她逃跑後說過的話——

“若不是為了邊疆的一方百姓,我便親自去找她了。哪有丈夫不在妻子身邊保護的道理。”

“也許一開始就是我做錯了,我不該自以為是。”

“我知她想留在我身邊,我卻自作主張地為她好。”

“齊安,替我把她找回來吧。我的身體、我的謀略、我的頭腦在沙場,但是我的心,在她身上。”

——唉。

齊安搖搖頭。

好在這次有驚無險,夫人平安歸來了,如果出了什麼事,拆了這一對深愛的璧人,那可就太可惜了。

晚膳過後,照舊趕路。

顧時歡擁著一床被子坐在馬車內。

夜深了寒氣便重了,好在馬車內備了兩床被子,她拿了一床給駕馬車的齊安和另一個車伕,另一床被子她蓋在自己身上,原本打算如齊安所說睡上一覺的,但是卻遲遲無法入睡,索性便坐了起來。

掀開簾子,外面是一望無際的黑夜,也沒什麼好看的,只好又放下來。

細細算起來,其實離開他身邊也不過五六日罷了,但是這五六日的時間,已經使得大昱與西慶全面交戰,而這五六日,她也經歷了不少,還從北漠的什麼將軍那裡探了一點訊息。

也不知道能否幫上他一點。

按小姑娘爹的打算,那麼大昱與西慶全面開戰是極為不利的,應是早些收手止損才是,否則便讓北漠坐收漁翁之利了,而且這次北漠十五夜下毒的計算,顯然也打算從看上去處於下風的大昱下手……

就是不知道阿琛怎麼想的、又是如何計劃的。

十五夜,就在三日後。

她胡思亂想了很久,也沒個頭緒,索性撂下這些不想,可是不想北漠的事,她又開始想見到沈雲琛時該怎麼辦,是乖乖認錯,還是先撒嬌討饒?

好像都很丟臉?

他如果生氣得不理她,那她該怎麼辦?

所以,還是睡著了比較好?這樣可以暫時避免見面時的窘狀?然後睡一覺醒來,他的氣總該消了吧——再不濟,消掉一大半也好。

她其實有點害怕他生氣。

倒不是怕他在生氣時會對自己做什麼,是她不想見到他生氣的模樣。因為不想,所以害怕。

嗷嗚……這麼想著,顧時歡便迅速地躺了下來,強迫自己閉上眼睛趕緊入睡。一開始怎麼都睡不著,漸漸的也不知什麼時候便睡了……

*****

在落入沈雲琛懷抱的時候,顧時歡便已經醒了。

他的胸膛太熟悉,熟悉到她想抱著痛哭,但是她忍住了自己不安分的手。

——依舊裝睡。

直到她被安穩地放在營帳內的床榻上,直到他聽不出情緒的話傳入她的耳朵:“預備裝睡到幾時?”

顧時歡:“……”

無可奈何地嘆氣,罷了,她也著實想他了……

緩緩睜開了眼睛,目之所及,是沈雲琛俊美無雙的臉,她的視線之內,滿是她日思夜想的良人。

沈雲琛俯身看著她,高大的身軀將她整個人籠在身下,連燈燭的微光都遮擋住了。

他就這麼長長久久地看著她。

本來有很多很多話想說,本來想呵斥她不聽話,本來想告訴她自己有多擔心多焦慮,本來想……

可是當他掀開馬車簾子,看到她安靜的睡顏時,一時又什麼都不想說了,只想讓她好好睡一覺——

如果沒發現她中途醒來的話。

顧時歡被沈雲琛這般注視著,忍不住乖乖舉手投降:“我不是故意裝睡的,我是真睡過去了,方才才醒的……”

“嗯,所以你也不是故意跑掉的,只是不小心跑了?”沈雲琛問得很認真,好像真的只是疑問而已。

然而顧時歡當然知道不是,她還沒那個膽子順杆往上爬。

“我、我只是想留在你身邊嘛……”她縮了縮脖子,復又理直氣壯地推他胸膛,“你上次怎麼說的?就是我們上次在處州,你染了瘟疫那次,你說‘執子之手,與子千千萬萬年’,你還說以後不會再輕易推開我了!而你這次又是怎麼做的?你居然敢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迷暈我將我送走,沈雲琛,你到底有沒有記住你說過的話!”

反將了他一軍,顧時歡便越說越有底氣:“所以罪魁禍首,是你!”

“對,是我。”

嘎?

顧時歡沒想到他會這麼坦誠地承認。

“但是……”沈雲琛伸出手,撫弄她的髮絲,“顧時歡,你真的很任性。”

一般他叫自己全名的時候,就是特別生氣的時候了,顧時歡的剛剛翹起來的尾巴頓時焉了下來,她的確任性,這幾天她已經反思過好多次了。

“可是,我只對你任性。”她弱弱地說,聲音越來越低。

低如蚊蚋的聲音,但沈雲琛還是聽清楚了,他眼瞳驀地睜大,短短的一句話卻似什麼東西一般戳入他的心懷。

沒錯,她只對他任性,她也只能對他任性,她也只許對他任性,這是他不知不覺給出的特權,也是他此刻想要圈起來的禁區。

顧時歡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委委屈屈的像個小白兔似的:“我這一路上,遇到過一個小少年和小姑娘,小姑娘嬌滴滴的,天真又可愛,一看就不知人間疾苦,是被嬌寵著長大的。我看到小少年面上對她冷冰冰的,卻把她看得比命還重要,我竟也不覺得羨慕,因為我也有對我這般的人——”

她抬眼瞧著沈雲琛,細嫩的手不自覺地揪著他的衣服領口:“在別人面前,我早已成熟長大了,但是在你面前,我也可以像那個小姑娘那樣天真,可以任性,可以為所欲為……”

沈雲琛一把抓住她作亂的手,沉聲問:“你是在撒嬌,還是在引.誘?”

這可就冤枉顧時歡了,她咬了咬下唇:“我說的可都是心裡話……”

她可沒打算用撒嬌和引.誘糊弄過去,她只是想到那個小姑娘,不知不覺便說出了心裡話而已。

“你要說引誘,那我可不認,你若說撒嬌,那我姑且認了吧。”顧時歡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我也只對你撒嬌。”

轟!

好像什麼被點燃了,沈雲琛的目光變得深沉而危險。

“唉,如果你不喜歡,那我以後不任性、不撒嬌了。”顧時歡嘟噥著,想收回手,卻被他緊緊握著。

“顧嬌嬌,你真的很能拿捏我的死穴。”沈雲琛恨恨地看著她,妥協似的閉上眼來吻她,“我喜歡你的任性和撒嬌,但是要在我的允許範圍內,而且只能對我,能做到嗎?”

顧時歡乖乖的:“好……”

沈雲琛滿意了,便開始解她的衣衫,先從脖子上套的絲巾開始。

顧時歡一把抓住他的手,結結巴巴道:“你、你……你身上的傷好了沒有?”

“早就說過,沒有大礙。嬌嬌……”他想繼續。

顧時歡還是沒有放手,反而輕笑:“哎,我跟你說,我遇到的那個小姑娘,她也叫嬌嬌……”

“這個時候能不能少說點話?”沈雲琛盯著她,“世間只有一個嬌嬌,別的嬌嬌,我可不認。”

顧時歡原本還想笑人家也沒讓你認,但是她還來不及說話,沈雲琛已經用另一只手,將她脖子上的絲巾解下來了。

——糟糕。

顧時歡緊緊閉上眼睛,不敢看沈雲琛的眼神,只能感受到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她脖子上的傷痕,而後壓抑的、慍怒的聲音沉沉地鑽進她的耳朵:“怎麼回事?”

“……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說這種掃興的事嗎?”顧時歡弱聲道,“不如我們……”

她倒是主動去解他的衣衫了。

沒想到沈雲琛卻翻身起來,將她連人帶被抱進懷裡:“怎麼回事?這幾天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比起一時的魚.水.之.歡,他更在意她的身體。

好吧,顧時歡原想著,“久別”重逢,先暖暖被窩再說正事也成,但既然他想知道,那就前因後果連同正事一塊兒說了吧。

顧時歡放鬆地倚靠在他懷裡,慢慢給他說起這幾天的事兒來。

“事情就是這樣了,這個傷就是這麼來的,不過傷得也不重,我看也不會留疤,就不必追究了——畢竟我連那小少年是誰都不知道呢。”顧時歡道,“我看還是說說那個北漠將軍想在水月河下毒的事兒吧,我看那事比較重要。他下毒的地點我都一一記著呢,但是我不知道你怎麼看這件事。”

他卻仍盯著她脖子的傷處看,驀地侵了過來,吻上了她傷到的地方……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