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直到凌晨,經過縣醫院大夫們的集中急救,因溺水而陷入短暫性休克的小海洋小汐姐弟倆才總算是有驚無險了。

孩子們的媽媽在此之前,壓根沒想到今天會出這樣的事。

更沒想到,在這黑漆漆見不到人影的立柱山公路上,專門停下送他們去醫院的老鄉,還正好是和她丈夫的同村老表蔣新文。

說來也巧,原本,今天就是這位嵊泗船廠的一廠之長結束這兩天溫州市內的學術會議回家的日子。

照往常多少次的時間安排來看,他都該是下午就開著車順利回廠的。

但因為白天和他這趟帶的那個實習生小子在溫州,額外見幾個老朋友耽擱了點時間,這才拖到晚上,才到達了嵊泗縣城外的公路。

可誰曾想,這時間上這麼一交叉,兩邊竟然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恰好碰上了,這倒真是誤打誤撞地就救了這倆孩子的命了。

“嗚……老蔣,今天……今天幸好是你們大夥幫忙……嗚嗚,剛剛這兩個孩子,可真是把我給嚇死了……”

當時已經成功脫險的急救室外,頭髮亂作一團,紅腫著一雙眼睛的小海洋媽媽嘴上委屈地說著還忍不在往下掉眼淚。

兩個小的那會兒據說已經脫離危險被送到旁邊正常病房去了。

因為待會兒還要辦其他住院手續,大夫正在裡頭做檢查,她這個做媽的也是因此才敢稍微離開病房這麼一會兒,又跑出來和同村熟人趕緊打個招呼。

一身出差穿的西裝已經熱的脫下來的蔣新文站在她對面,但因為是彼此之間都是幾十年的同村交情了,挨牆站著的老家夥也沒說什麼,喘口氣就趕忙開口道,

“唉,弟妹,都是同鄉客氣什麼,我也是今晚正好從溫州回來才趕上,我老表呢,家裡出這麼大事人來了嗎?還有,你這身上帶夠今晚的住院費沒有?”

這些話明顯是看在一個縣多年老鄉的面子才問的,但也是誠心的。

蔣新文平日裡脾氣有點衝,在縣裡不太會做人,惹得人背後說他,但這種時候放下架子明顯還是挺有人情味的。

尤其他自己也有兒女,雖然現在不在身邊卻也難免感同身受,而小海洋的媽媽聞言自然也不好意思麻煩別人,連忙擦拭了下臉點頭回道,

“不用不用,來了!孩子爺爺說是人已經在路上了!哎!這個死鬼平時不著家就算了,這種時候竟然也找不到人,多虧了這兩天住我家裡的那個外地人啊!人家原本說是來找你們廠子談技術的,但剛剛還不僅幫忙開車送人過來,還給海洋小汐交了住院費……誒,不,不過,他這人是去哪兒了?怎麼一轉眼就看不見了……”

“外地人?”

這話說著,十來分鐘前,才和那位人特好的梁先生去一塊交住院費的小海洋媽媽也疑惑地往已經空無一人的樓梯口看了看。

這大晚上的,嵊泗縣醫院裡頭,樓上樓下除了值班大夫也沒其他人了,怎麼人還突然不見了。

而早忘了之前杭州港曾要來人找他這事的蔣新文一聽說什麼找他談技術的外地人也有點好奇。

但循著彼此的視線看過去,他卻驚訝地發現不僅海洋媽媽口中說的那個外地人不知所蹤,連帶著本來和他一塊送人來醫院的某個小子也不見了。

“誒,那小子也跑去哪兒了?弟妹,你看到和我一塊來的那小子嗎?”

“沒,沒啊,是那個實習生吧,怎麼?他也不見了?”

小海洋姐弟的媽媽問。

“對啊……這一轉眼的是去哪兒了……”

這麼個發自內心的疑問,方才一直忙著在急救室外幫忙救人的老蔣廠長本人是真沒來得及注意。

明明剛剛進醫院大門前,梁聲那個這兩天也和他一起去溫州考察學習的小子還一步沒落跟著他附近不遠處呢,這會兒倒是連個人影都找不到了。

而當下尋思著可別大晚上跑醫院救個人把自己的實習生給丟了,脾氣暴躁的蔣博士一把年紀了轉頭想找找人,卻找遍了整個住院部都沒找到。

等到他有點火大,想著這小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那頭,他所不知道的一處僻靜的醫院後面的樓下,倒有兩個別人此刻都沒找見的人正好碰到一塊了。

……

晚十一點。

嵊泗縣,城鎮醫院住院部。

年久失修的燈泡掛在整體藥水味很重的一樓走廊上頭搖晃,不遠處坑坑窪窪的牆上,還有一臺普及農村生理衛生的安/全/套一元機。

一眼看去,那一元機上書寫著一行紅色的大字‘男女生理健康,全民共同維護’。

但實際上,這種機器早兩年當地根本沒有,還是這幾年浙省城鎮經濟上去了,才開始從全國,陸陸續續在醫院,小賓館,農村敬老院之類性/衛/生比較混亂的地方常見起來。

聽說,當地正經人平時都不怎麼好意思靠近這類機子,往往就是那些社會關系比較混亂的流動人員才會趁著大晚上的花個一塊錢買個再找桑拿房過夜。

而這大半夜,從樓上繳費處拿了單子,還不知道自己正被人四處找的梁聲也是一路穿過鄉鎮醫院走廊,從二樓病房處下來。

等他再下樓,就見有個彷彿正好在此處等著他的身影正一動不動站在不遠處,眼神似乎還不偏不倚就落在樓下那臺安/全/套機上。

“……”

這一幕,讓手裡還拿著單子的年輕人一頓,隨之先前下來時,還在一本正經思考著什麼的表情也跟著古怪了起來。

但看背對著他站在那兒的那個男人的身旁此時也並沒有熟悉的秘書和司機跟著。

想來是今晚救人這一件事情已經解決了,另外的一件事情還沒完,所以他自己才把人都給先趕回去了。

而望著他明顯肩膀放鬆著單手插兜,兜裡的那臺手機露出一角,明顯是已經打過電話給他某些遠在外地的關係詢問過什麼,搞不好已經什麼事情都清楚的樣子。

站在走廊裡的月色中顯得年紀尚輕,卻也已經有了成年人該有的一切稜角的青年也沒有說什麼。

但與此同時,他一向內斂深沉的內心卻也跟著變得莫名沉默下來。

就在方才,他在樓上繳費時,那大夫還問他這一身風塵僕僕的是不是從溫州回來的。

算起來,這兩天,梁聲自己也確實一直在和蔣新文在溫州忙著些事,所以沒來得及趕回嵊泗縣城。

過程中,他的主要任務就是和蔣新文一塊參與推廣和介紹船廠目前最重要的一個技術點——吃水深度穩定性/機輪,因為梁聲先前有大半個月幾乎都在透過自己個人的數□□算方法幫助這個零件做基本測算。

所以即便他的樣子還年輕,名義上也只是個暑假過來這邊的業餘實習生,但蔣新文還是十分信任地將他帶了過來,又在一堆老技術員,老教授當中聽了兩三天課。

這幫舟山各地的老工程師大多歲數挺大的了,但關於測算方面的各類經驗卻都是積累了幾十年才下來的。

所以他們的方法自然是非常效率,也非常實用,抓住這次機會的梁聲為此特意在這場交流的基礎上請教了不少關於實用運算的問題。

因此這一趟下來,著實對他是受益匪淺。

而趕上這趟正好來溫州,自離校一個月來,一直也沒有和學校的任何同學老師們聯絡的梁聲還藉著機會找了個小賣部旁邊電話亭,給清華那邊的宿舍樓打了個電話。

正好那天賈思凱和雍傑都有事不在,還是留在宿舍莊姚接的電話。

結果一聽到對面那個他不認識的陌生電話竟然是梁聲打來的,這三年來鐵打的兄弟頓時心理上就垮了,情緒一上來就差沒在電話裡哭嚎著喊上幾嗓子老三了。

對此,梁聲也沒說什麼。

他知道自己這一落難,還留在學校宿舍裡那三個鐵定要為此內疚,難受,覺得做兄弟的到頭來什麼也幫不上他。

——這份情他很明白,所以他心裡也從來不怪任何人。

而且說實在的,就他所知,莊姚家還是拿低保的。

賈思凱他爸多年前工傷退休,雍傑家裡還有兩個上學的弟弟妹妹,誰辛辛苦苦考上名牌大學後的日子都不好過,更別提要在那種情形下,還要為他站出來伸張什麼所謂的正義了。

所以這難得他這種人居然還會大老遠地主動聯系人,人在溫州,卻顯然沒忘了自己在首都那些爛攤子的梁聲也沒浪費太多口舌。

趕在雙方掛電話之前,就簡單地把自己為什麼要把今天這通電話的目的給說了下。

而那頭本來還沒搞明白梁聲想做什麼,結果聽他這麼一說,那頭莊姚也頓時驚了,半天才壓著絲緊張在電話裡問了句道,

“什麼……老三,你說你想問問之前……那兩個人怎麼樣了?”

“嗯,就是之前處理結果說作弊買我答案的那兩個,你最近在學校還見過他們嗎?”

梁聲回。

“這都快一個月了……你怎麼突然又提起這事了,我和你說吧,這倆人賊得很,明明是自己一肚子壞水幹這種事坑人,現在反而還賴在學校裡逍遙快活的很,他們今年暑假也沒回去。”

“……”

“聽賈思凱師兄他們說,這兩人現在不僅天天有錢下網咖,還動不動請一群人包夜闊氣的很,我還聽說教工處是看在他們認錯態度好,你認錯態度不行,所以他們只挨處分不用離校,這他媽不就是胡說八道明擺著就是針對你嗎……”

莊姚這說著說著,火氣就又上來的一席話讓梁聲一時間也沒發表看法。

但聽到說那倆他實質上都沒見過面,卻害得他淪落到這番境地的人不僅留校了,還一夜之間彷彿變得各方面闊綽起來了,他還是眼神有點冰地看了眼小賣部外頭的馬路,又低頭沒吭聲。

等從兜裡掏出紙筆,又在路旁賣香菸的那個玻璃櫃子就若有所思地寫下一串數字,一直單手拿著座機電話的梁聲才放緩聲音對那頭的莊姚開口道,

“就你所知,王師兄他們和這兩個人熟嗎?”

“……應該,應該也不熟吧,但王師兄他們一個宿舍不是經常去學校後面的網咖通宵打lol嘛,所以總是會看到……”

“那你讓賈思凱抽空幫我和王師兄他們說一聲,想辦法在暑假裡留意著點這兩個人,方便的話,時不時請他們兩個喝個酒,下個館子之類的,錢我來出,就說只是想和學弟交個朋友。”

“……”

“如果能捎帶瞭解和打聽下他們的具體家庭狀況,還有最近的一些交友狀況就更好,不能的話,就先幫我盯著這兩個人,我現在不在學校裡,但是有些事總該搞個清楚。”

“……好,好,等他回來我就和他說!那下回王師兄那邊有訊息了,我該怎麼找你呢老三……”

這種再簡單不過的要求,莊姚肯定不可能拒絕,加之他們這一宿舍剩下來的三個原本就想幫上點忙,這種時候鐵定是一句話的事。

“還是我找你們吧,我會定期打電話的,你們別找我,學校那邊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梁聲回答。

“好!那你可得一切好好的啊!照顧好自己聽到沒!”

這一通電話到此算是結束了。

之後梁聲跟著蔣新文又在溫州呆了一天。

期間蔣廠長曾偷偷摸摸去看過一次老婆孩子,但被住在孃家的老婆無情轟出來之後,這又一次復婚計劃落空的蔣廠長才可憐巴巴地帶著自己的實習生回嵊泗了,路上還忍不住罵罵咧咧了一路。

“你往後記得,可千萬隨隨便便別結婚!看看這男人年紀輕輕就結婚能落著什麼好!孩子都讓女的給搶走了!結婚!狗屁!狗屁!”

“……”

這一番狗屁不通的千萬別結婚理論,咱們現在別說考慮結婚,連合適的物件都沒有梁聲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至於這回來的路上被車大燈提醒,停下來救那兩個小孩這事,對於今晚的梁聲而言,也真的純屬意外和巧合。

而此刻,不遠處那原本老神在在站著,同時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前方的高瘦男人似乎也注意到身後有人過來了。

等一轉頭,見是對方。

這倆名義上,一個月前都各自自作主張跑到這種地方來,還拖到今晚才意外撞上的哥倆兒這才隔著好些遠就這麼對視了一眼。

這一眼,不得不說,著實是有點微妙。

事實上,方才他們倆在急救室門口冷不丁認出對方的那一刻,才是真的一瞬間誰心裡都沒想到。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當下兩人都面面相覷,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但因為當時還急著救兩個孩子,所以即便是每個人看上去都兵荒馬亂的,他們也沒耽誤正事。

不過說起這一個多月來,大的一直認為自小都不叛逆的弟弟在學校好好讀書,年輕的這個也一直以為他在他省工作還沒回來,誰想竟是一直都在彼此不遠的地方,卻不完全不知情。

“都忙完了?”

到底是多年來的親哥倆,不可能說這種情況下海故意裝不認識。

方才一個人站在住院部樓下就已經兀自往首都打了好幾個電話的梁老板也口氣挺平地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這人自打十年前開始做買賣以來,不管是做大做小,都是見人帶笑,一副總在心裡盤算著的狡詐樣子,但這會兒,他是真一點都笑不出來。

都快一個月了,清華那邊發生的事他竟然剛剛才知道。

休學,處分,因為幫助他人作弊才被一個單獨管學生的破外聘單位趕走的。

這些亂七八糟,聽上去簡直是用來故意糟蹋人格的詞放在他這裡,他肯定是一個字都不相信的,但偏偏這意外聽上去還挺魔幻現實主義的事就這麼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了。

剛剛自己的秘書在電話裡大致把這件事的處理結果複述給他聽的時,他有一瞬間多年不顯的火氣都直接竄上來了,一肚子髒話都差點沒直接脫口而出。

但一想到這還是在千里之外的嵊泗縣,自己暫時也沒空回首都去收拾有些人。

加上有個人這會兒也沒下來,咱們太陽穴依舊跳個不跳的梁大老闆這才回頭看了眼樓上依舊不見人下來的住院部,又壓著自己胸口的濁氣緩緩來了句。

“……你先去忙,我來問問他。”

“……”

“另外,你先別挑明白是我讓你問的,就先去教育局打聽打聽,那個還能管著學生學籍的外聘單位是怎麼回事,好好的一個大學裡什麼時候多了這種單位,幫我好好問清楚,誰是管事的,上頭又有誰,是誰這麼大面子,把自己直接當警察了,什麼都沒問就讓一個沒畢業的隨隨便便離校的,都給問清楚,快去。”

“……”

這番話說到後面,梁生心裡還是不太舒坦。

但顯然,他現在心裡這火氣也不是衝著別人的,就是完全衝著自己的。

畢竟一個人跑去香港又斷了聯絡這事首先是他自己先幹出來的,之後那些烏七八糟的找上門也就怪不了其他人。

所以左思右想之後,心裡既心煩,又解不開的梁老板還是沒把這情緒擴散的很大,而是一邊在住院部樓下琢磨著這一個月事情發生後梁聲到底是怎麼過的,一邊和牆上那個安/全/套機大眼瞪小眼。

而就在這個當口,身後突然有動靜了。

他一轉身,剛好又看見了一次對面站著的青年身上此刻那身破破舊舊,口袋裡還揣著繳費單子的夏季廠工實習服。

見狀,頓時心裡頭給堵得差點沒話說了。

十多年前就已經熱衷於藉著做小買賣,買外貿服裝趕時髦的梁老板都已經一把歲數了,竟然還要看人這麼糟蹋人還真是有氣沒處撒,可許久,他還是努力放緩語氣來了句。

——“都忙完了?”

這話,不得不說,問的他自己都覺得肝疼。

偏偏對面那個年輕的倒還挺沉著淡定的,見著他問話也沒慌,沉默著點點頭,就一本正經上他跟前,兩人又這麼在住院部樓下站著了。

這讓向來沒去主動干涉過他人生的梁生頓時就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往下繼續說有些事,但這時,倒是身旁的那個自己主動開口了。

“司機都走了,你待會兒晚上怎麼回市裡去?”

“我這兩天本來就住嵊泗,除了這兒哪兒都不去,倒是你,來了有一個月了,你這段時間住哪兒?”

看他和自己在這兒試圖避開某些問題,到底比他歲數大好多的梁生也壓著原本的有些話不主動挑明。

“船廠,集體宿舍,一邊實習一邊順道學點別的,暑假社會實踐活動,平時就吃大鍋飯,大夥人都不錯。”

梁聲回答。

“那你一直以來最在乎的清華那邊呢?”

“……”

這個問題問的還挺直接,年輕人聽完男人這話又一次沒吭聲。

他倆其實都清楚,有些事一旦讓梁生知道,他就肯定會管,一旦他管了,一切都會變得異常的簡單。

可這種簡單,如果一開始就是他自己想要的,那他肯定會主動去求助,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就莫名摻雜了許許多多複雜的東西。

但事實上,梁聲一個月前離開學校,又試圖用自己目前微薄的力量反抗學校真的是在和他自己的自尊心較勁嗎?

那顯然不是,從始至終,他的情緒都很平穩。

也因此,儘管此刻面對著眼前這個早已功成名就,某種程度比他理性太多的男人。

儘管在之前離開學校前,就已經想過一旦事情被發現了,他們倆之間早晚也會發生這一番對話。

打小就很固執,固執到從來沒人能擰的過他,固執到就這樣靠著自己這份固執一路考上高中,參加全國賽,甚至上了全國最好學府的青年還是態度誠實地開口道,

“現在不準備回去,之後事情了了再回去。”

“……”

“雖然可能時間上不一定會太快,因為我現在留在這裡,其實也有一些另外的打算。”

“……”

“彭老師以前就和我說,外頭的世界要活著得自己想辦法,小時候他上課給我發練習冊,從來不撕掉後面的答案,他說真的想自己解決問題的人,明知道有答案不會去自己看答案,這是原則問題,這句話我一直都記得,到現在也都沒忘。”

“……”

這話可把半輩子在教育問題上其實沒怎麼幫到對方的梁生弄得頓時沒聲了。

他原本其實已經想好了,待會兒該怎麼遊說,怎麼分析利害得失,進而該怎麼通知毛成棟過來,哪怕是連哄帶騙也要把這到底沒出校門的年輕人給騙回去別耽誤時間的說辭。

但話到嘴邊,注意到他臉上這雙固然年輕,卻也冷靜透徹,明顯很有自己主意的眼睛的梁生又突然有點卡住了。

而長久以來,哪怕是再怎麼忙,再怎麼東北西跑,說到底最關心也不過是求一個安穩的,能被他人尊重一回的日子。

這種尊重,在他上輩子下賤又渾渾噩噩的人生裡,從來沒有一個人堂堂正正給過他。

他人總認為他一個底層的垃圾就該這樣過,所以這輩子,梁生才會說,一直以來都在最大限度地向上爬,以尋求他人對梁聲這個被賦予兩個生命的個體人格上尊重。

而大概是,這大晚上的,忙著救人,意外重逢這一系列的事也牽動了兩人之間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面的一些複雜情緒。

想了想事關他的學業和將來所以沒往下說,梁生這個給人當哥當了十年的兀自望著旁邊,又捏捏自己的眉骨起了個話頭道,

“你看見那邊牆上那個東西沒?”

這話說著,一身襯衫西褲的他也抽出手指著對面牆上那個破舊的一元機。

“你剛剛下來之前我就在想這件事,我在想,一塊錢就能兌換一個保/險/套,看上去價格是不貴,但按在這種地方,後續產生的實際經濟作用很大,首都,廣州的經濟比這兒好,但是這個機器在外頭現在根本看不到,時代進步了,可大家多少可能還是有點性/羞/恥意識,大街上突然看到這樣的機器肯定也會躲著,覺得傷風敗俗,但說到底,這種不起眼東西背後隱藏著的是好多商機,搞不好能可以投點錢下去。”

“……”

“而且就這麼個不大的機器,上面也不一定就都空著,可以帶上些廣告,等最基本的招商流程走完,我就可以一邊掙錢一邊賺廣告費,算是徹徹底底地雙贏,所以我不僅想把它弄到首都,廣州,我覺得這東西還能在全國每個地方都弄個幾百臺,等它滿大街都是了,自然也沒人覺得這是個挺彆扭,挺低俗的東西了。”

“……”

“這麼想想,嵊泗這地方不僅你能留下,我這種生意人好像也有其他理由能留在這個地方更長時間了,那麼在這個過程中,你也得讓我,或者說其他原本等著看你在這兒活不下去的人看看,你自己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

“其餘的,不管咱們倆本質上是什麼關係,是不是親人,我都不去管你,咱們倆在這兒就各忙各的,等到時間到了,再等一個分曉,你覺得怎麼樣,梁聲同學,同意當哥哥的現在這個辦法嗎?”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