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2月4日。

伴著小梁聲耳邊不知不覺就劃過的時間,一年一度的全市初高中生期末考試到底還是如火如荼地準時拉開了。

這兩天,學校那邊因為臨近期末,也沒有多餘課後作業佈置下來,所以梁聲每晚都睡得很早。

往常,晚上九點半之後,他還會一個人溫書或是複習個把小時,有時候還得披著衣服的金萍過來敲門提醒才會去睡覺。

但這段時間,他卻真正地做到了作息規律,躺到就睡,各方面心態簡直都可以說和過去那段時間形成了鮮明對比。

畢竟,只有真正類似經歷過這種大考的人才會清楚。

相比起考前最後幾天才開始通宵熬夜,活活搞垮身體的‘臨時抱佛腳’。

在這種時候,能保證自己充足的睡眠和休息時間,做到身體和大腦中最後能不帶一絲疲憊,精力充沛地上考場,往往對考生來說顯得更為重要。

而前段時間,彭安良老師的那番正確的考前心理疏導,對一直很難克服心中那些障礙的梁聲而言,不得不說,也是起了一番大作用。

“你要想成為一個真正優秀的人,首先應該學會做到的第一點就是,自律。”

“良好的生活習慣,正確的學習方法,在該學習的時間正常學習,在該休息的時間好好地休息,從沒有人說過只有熬夜辛苦不停地背書做題才是真正愛學習的好學生,真正會學習的人,首先就該學會把自己的力氣用在該使的地方。”

這番話,讓一直以來確實有點沒抓到要領的梁聲,冥冥之中,彷彿對讀書上學以及考試這三回事,又多了一絲完全不一樣的體會感悟。

這一整個學期,他每天都在上課下課,預習複習以及一次次大小考中中沉悶枯燥地度過。

他用掉了很多很多的鉛筆,橡皮,草稿紙,全然專注,聚精會神,不敢有一絲一毫地分心。

眼下到了真正驗收成果的時候,他卻像是一隻頭一次站在懸崖邊等待躍下,卻不知那頭到底是天空還是懸崖的幼鷹般,頭一次感受到了崖邊的風起來。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發……夢已經醒來,心不再害怕……”

隔日早八點,電視廣播裡的早新聞前面的那首《快樂老家》還在播,街上上班的還都在堵著。

今早一起來,一中後門口聚眾違建的那一整條街的早點攤都明顯熱鬧了不少。

小吃店,煎餅攤,平常家長們未必都捨得在外頭吃一頓像樣的早點,趕上這一年一回的大考都趁早帶著自家孩子來考前加油了。

因為前一天,高年級的語文和政治就已經先一步考完了,所以今天上午就只有這初中部的半場數學。

可說是只有這小半場考試,這校門口一個個等待著八點半,準時進入考場的孩子們卻依舊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有的在皺眉咬著蒼白嘴唇,捏著筆記本上的公式試圖考前快速突擊,有的則低頭對著一旁默默逼自己鎮定,但額頭上的汗還是挺明顯的。

期末考試。

第二場——數學。

某種程度上,這血紅的幾個大字不僅牽動著小梁聲繃了快有整整一個學期的神經,也影響著所有孩子和家長們心中接下來寒暑假的質量問題。

‘期末考不好,小命就難保’。

不知從何時起,學校之間流傳著這樣的口頭禪,彷彿預示著接下來一旦那張燙手的一學期成績單到手,家長們是喜是憂也就聽天由命了。

“3號,4號這兩天,咱們班分配到的各個考場號碼我都已經在小黑板上標好了,記住,考試過程中,語文作文絕對不能使用膠帶塗改,數學一定要帶好2b鉛筆,橡皮,三角尺,圓規,每張答題卡都不能漏寫,要反覆檢查自己的考試工具,還有,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不能給我提前交卷或是發生作弊現象……”

考前還有一週左右的時候,他們班主任萬老師就已經在班級內部一遍遍強調過各考場的紀律問題了。

聽說,今年本市教育部為了嚴格響應國家高考規範化監考的新政策。

也為了在省裡領導那邊樹立一個‘煥然一新’的新考風出來,特意開會安排了比往年多一倍的監考老師,就是要嚴查這下級生初高中或多或少還存在的班級舞弊現象。

尤其這一個學期以來,這位‘容嬤嬤’女班主任固然脾氣一直不太好,卻少有像這回這麼態度正式表過態,搞得這幫才升上初中第一年,沒見過太大考試陣仗的毛孩子們也是莫名緊張起來。

所以一時間別說是梁聲這類除了開學那次同學之間的‘小摩擦’,平時在班裡還算安分守己的‘乖乖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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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林侗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猴子’都不敢造次,只在心裡默默祈禱趕緊結束這兩天的地獄式‘期末大測驗’,領完最後的成績單開開心心的開始過寒假才好了。

“……唉,聲聲,我和你鄭重發誓啊,今天這場考完再出來,我絕對絕對不和人對答案了……”

上完這場數學考試的最後半小時。

胳膊裡夾著一次性答題袋子,把校服拉鍊筆直拉到下巴底下的林侗正和梁聲一前一後地站在預備考場外說小話。

這倆自開學以來就膩在一塊,連他們班主任萬老師都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死黨剛一起去廁所解完手。

這會兒剛擦乾淨手的梁聲正在邊和他說話邊蹲著系自己的鞋帶,吊兒郎當揣著兜的小林侗地在他旁邊撐著下巴小聲嘀咕。

因為今天是第二天期末大考,所以他們身上都穿著一模一樣的一中校服。

y因為南方學校又普遍沒有供暖的緣故,入冬前,一中就給統一給各個年級的學生們發放了這種白底黑條紋,褲腿肥肥大大的冬季運動校服。

這種只有國內學校才特有的運動校服,因為設計極為不走心,還在發育期也沒什麼身材可言的小男孩小女孩一穿上,基本也就告別美觀之類的名詞了。

但這其中顯然也有例外。

至少小林侗和小梁聲這種在一般初中生裡,個子都十分瘦瘦高高的男孩子,穿上就顯得挺精神的。

也因為這個,儘管這倆臭小子在開學初就有破壞班級內部團結的嫌疑。

但隨著新班級之間同學關係的逐漸熟悉,大家也都一視同仁地接受了梁聲,誰也沒去真正地嘲笑或是記住他曾經跟不上學習進度或是脾氣奇怪的事。

關於這一點,梁聲自己顯然也沒想到。

因為以前還在上小學的時候,他有很長時間都很難走出班級同學排斥和歧視他家庭破裂的陰影,也是因為這一點,最開始,他在班上成績始終提高不上去的時候,他才會那麼焦慮和孤獨。

他沒想過自己能在初中這個新環境中真正地找到所謂集體環境下的歸屬感。

但偏偏這一個學期以來,班級裡其他孩子雖說也沒有和他刻意走得太近,倒也不知不覺地和平相處了起來。

去老師那兒交作業,上課主動舉手回答問題,體育課集體課外活動。

曾經以為河西的那次噩夢班的被拐經歷也許會給他帶來一生難以抹平的傷痛。

他害怕和陌生人說話,也不喜歡太多人的陌生環境,但愈發充實的學習環境確實有讓他一步步走出以往那些恐怖的記憶。

這裡面,顯然有林侗這個天生樂天派的傢伙最開始的功勞,也有梁聲自己正在一步步地透過家長,學校和老師的幫助,開啟年幼的心扉接受外面世界的緣故。

而此時聽到他這話,和林侗一樣默默把校服拉鍊拉到頂的小梁聲倒也沒太多表態,放下看了一半,疊著小角的備考復習題才開口道,

“有個人昨天也是這麼對我說的,後來考完一出來就撇下我,和隔壁班的女生對答案去了。”

林侗:“……”

這勇於直接揭穿事情真相的話可就有點直擊心靈了。

一貫秉持著和好兄弟講義氣,林侗一聽果不其然就有點尷尬了,摸摸鼻子就小聲湊到他跟前又笑嘻嘻地來了一句道,

“嘿嘿,聲聲,可,可我這不已經和你虛心承認過錯誤了嘛,昨天啊剛出考場,隔壁班就有人找我對答案了!我名義上算是咱們班的政治課代表,就和咱們老鄧開大會說的那樣,這班幹部在這個年級內部嘛,還是稍微要起到一點帶頭作用的嘛……”

這麼膽大包天地模仿著他們一中校長老鄧的經典口吻,我們‘林妹妹’林侗同學如此吹著牛,面上竟也沒有一絲慚愧。

因為誰都知道,他當這一學期的政治課代表,除了幫他們班政治老師蔣老師下課後擦擦黑板,基本不可能具備任何威信可言。

當初蔣老師會選他,也是因為我們的林侗同學本人的臉皮和這張嘴實在太厲害。

自己忽然抽風跑去和人蔣老師的辦公室悄悄說特別想做個班幹部。

還胡說八道說什麼他奶奶日日夜夜盼著他們八代能出個班幹部,要是他以後光宗耀祖做了班幹部,保證再也不延遲交人家蔣老師作業,而且,全班一整年的黑板都由他來擦。

這話一出,班裡頓時沒人敢和林侗同學競爭了。

雖然實際背地裡咬牙切齒罵這小子卑鄙的也不在少數了。

但就這,人林侗同學在順利當選政治課代表的當天,還敢得意洋洋地揹著書包跑回家,告訴他那個神經不正常多年的奶奶,他這是被老師欽點當上的‘人民班幹部’!

可把這什麼真實情況都不知道的瘋老太太給開心壞了,撇下家務急忙在家燒菜做飯,搞得具體清楚怎麼回事小梁聲頓時也不好再說別的了。

“好……好……我們家阿侗就是腦子靈光,像你爸爸當年考大專的時候,可比你媽那種在外頭偷人的雞養的野種強多了……那種破鞋要是知道,咱們阿侗現在這麼好,保管得後悔,我們家阿侗越好,她這輩子就得越後悔……多吃都點多吃點,長得壯壯,腦瓜聰明,上大學,這輩子就能一起長命百歲,也不用和上輩子一樣遭罪了……”

每次發神經詛咒人的時候嘴都很刻薄,但同時對他們又真的很好很好。

像個老瘋婆子一般披著白髮,生活也不具備什麼自理能力坐在小院子裡的林奶奶如此拍手傻笑著,好像真的已經隱約看到自家大孫子和梁聲往後真正長大了的情景了。

通常這種情況下,林侗都會無奈對梁聲地攤手來一句,你別介意啊,我奶這是又犯病說胡話了,估計是電視劇看多了。

她總是在說著希望林侗和梁聲都長命百歲,還有什麼這輩子上輩子的瘋話,而通常情況下,也沒什麼人會信她。

可前世今生這種事,連大人都壓根不信更別說孩子們了,所以梁聲每每聽完就算有所疑問也就忘了。

而此刻位於他和林侗身後人來人往的走廊上,站著不少其他班級到這個教室來考試的孩子。

每個考場內部,則已經提前有兩個拎著考卷袋子和茶水杯進去的老師在低頭核對桌子上貼的學號和姓名等資訊了。

這兩個看著就十分面生的老師,通常不會是本校老師,完全陌生的監考環境下,這樣也避免了到時學生引起的某些考場紀律難以控制和維護的問題。

等視線往走廊上的另一邊掃,依稀只見那張掛著列寧座右銘的大畫像下。

有幾個扎著辮子的小女生正在扎堆抽背數學公式,其中一個被圍在最當中的馬尾辮小女生更是引得林侗這小子鬼鬼祟祟就伸手推了推身邊的梁聲。

“你當時又還沒出來,然後我就……我就有點革/命意志不堅定了唄……你也知道,隔壁班那幫小女生特別愛對答案,老蠱惑我,你瞧,他們班那課代表那滿臉得意樣兒,每次跑我們班跑腿送作業都故意衝我翻個大白眼,昨天找我對答案也是她,就是那個叫程什麼什麼玉的小丫頭……”

“你自找的,沒事找事。”

“哇,聲聲,你還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嗚嗚你這個負心漢怎麼就這麼狠心,完全都不向著我呢……”

大概是因為關係熟了之後,說話也開始沒什麼忌諱了。

開學初剛認識時,還有點小拘謹的兩個臭小子這會兒再私下聊天,已經初步開始有未來十幾年老友之間那種互相擠兌彼此的風格了。

而見平時和只蝸牛一樣小梁聲果然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拿他徹底沒辦法的林侗只能無可奈何地舉手投降,又搓搓手一臉討好地湊上來嘻嘻哈哈道,

“是是是,我錯了我錯了……不過話說回來,你今天的感覺怎麼樣啊?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一考試就特別緊張難受,睡不著覺了啊?”

“……”

“還有,怎麼大生哥怎麼久都沒回家啊,你期末考誒,他都不會來嗎?”

這哪壺不開提哪壺話一時倒讓臉色都變化了一下的小梁聲落在復習資料上的目光稍微停了一下。

林侗這小子見狀眨巴眨巴眼,一臉白痴到家的樣子,倒讓默默盯著他看的小梁聲終於是有點不想理他地無奈轉過了臉去。

……是啊,那個人為什麼還不回家?

自己都期末考第二天了,那個說好了一定會早點回來給他加油的人怎麼還不回家呢?

這些小梁聲以前心中從沒有過的煩悶,難過和不開心,他此刻並沒有立刻放在臉上。

畢竟再過半小時,他就要親自走進考場考這一場他準備很久的重要考試了,這種時候他其實一點都不想分心。

可是在這一瞬間,他還是想起了一些讓他在意了快整整好幾個晚上的事。

因為雖然考前的好幾天夜裡,小梁聲都有在心裡再三默唸,希望大的那個到時候能早點回家。

哪怕——只是能趕在這場考試結束前能回來,親口對他說兩句無關緊要,加油鼓勁的話。

這對他個人來說,都是一種比金萍,彭老師,林侗這些旁人親友加起來給予任勵都要來的不一樣的特殊力量。

但奈何,正式考試開始的前一晚,明明梁生和曹茂才早就說好了兩天之內一定能到家,金萍和他卻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吃晚飯。

還是到了快後半夜,家裡沉寂許久的座機上,才姍姍來遲地接到了那兩個外出許久的人臨時在路上打過來的一通電話。

“阿生?是你們嗎?怎麼了?不是說好五號才回家嗎?路上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誒,嫂!嫂子,沒事沒事,就是小堵車,曹哥在前面和其他司機協商幫忙拖車找人呢,我們……我們從省城出來就堵上了,小事小事,就聲聲呢?聲聲睡了嗎?你能幫我轉達點話嗎,就讓他明天好好……額,算了,嫂子,我這有點亂,講不清楚,他……他現在方便接我電話嗎?”

聽得出來,那邊電話訊號不太好的梁生語氣明顯有點急。

那會兒他人似乎還正站在省城通往y市公路某個收費站旁找著通話訊號。

周圍可以明顯感覺到有不少過往追尾車輛的司機,所以這大晚上的,他身邊的動靜還亂糟糟的,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程度的事故。

而從頭到尾除了堵車和他倆沒事,其餘什麼也沒聽清楚的金萍一聽到這話,也趕忙唉了一聲,又急忙跑著出去就去把小梁聲給叫醒了。

彼時,家裡牆上的鍾已過快十一點了。

今天傍晚吃過晚飯,就在門口眼巴巴等了幾小時的小梁聲為了明早的期末考已經提前睡下了。

他從睡夢中驚醒,第一時間聽到金萍說是梁生打來的電話本來是很高興的。

第二天還要考試的孩子幾乎是欣喜若狂地從床上跳起來,連床底的卡通拖鞋都沒穿上就跑了出去。

可等他和金萍再急忙回到前面市場的家裡,又拿起手中座機的那一刻,小梁聲卻只聽到了……一連串好像已經因為什麼糟糕的事,而等不及結束通話的盲音。

——那頭竟然提前就掛掉了他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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