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鋒南點了下頭,老人隨即抬手喊來了跟在他旁邊的少年,對唐鋒南介紹道:“這是我孫子安森,和你家小少爺的年紀相差不大,正好可以由他陪著小少爺玩一玩。”

安森看起來已經十五六了,比還不滿六歲的唐浩初大了差不多十歲,這哪裡是相差不大,簡直是睜眼說瞎話,連那個長著綠眼珠的白人都因安老爺子睜眼說瞎話的行為皺了下眉。

安森繼而走到唐浩初跟前,並朝唐浩初伸出手道:“你好。”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身材高壯,表情倨傲,似乎並不太好相處。唐浩初眨眨眼,伸出比安森小了足足有一倍的小手在安森手上輕輕碰了一下,然後學著和他一樣的大人的語氣用小奶音回應:“你好。”

大佬們在那邊談起了話,這邊的安森和唐浩初也談起了話。大佬們那邊的對話並不算血雨腥風,而是先聊起了瑣碎的家長裡短和八卦新聞,安森和唐浩初這邊的談話倒是有點血雨腥風,連最近的時政變革和幫派間的暗殺事件都說了。

安森是存了點故意嚇唬或震懾唐浩初的心思才說這些的,——身為安家準繼承人,他高高在上慣了,有些不理解爺爺為什麼要讓他陪一個五六歲的什麼也不懂的小屁孩玩。

但眼前的小孩始終很淡定,沒有露出任何害怕的表情,反而一副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又大又亮,特別好看。安森以前還沒接觸過唐浩初這個年紀的小孩,微微皺起眉,在唐浩初跟前蹲下來,換了個別的話題,“你平日裡都喜歡玩什麼啊?”

唐浩初不答反問:“你呢,你都玩什麼?”

“我玩的可多了。”安森隨口列舉道:“比如衝浪,打拳,桌球,飆車,賭馬,開派對……”

一口氣說了好幾樣,“要我帶你一起玩嗎?”

唐浩初下意識點點頭,這一舉動極大地激勵了安森。因為安老爺子總是愛訓斥他耽於玩樂不務正業,訓斥完了就開始拿唐鋒南舉例子,說什麼唐鋒南當年剛滿十八就執掌了紅幫、如今又帶著幫派在明面上成功洗白,讓他聽得煩不勝煩。若他能哄得唐鋒南家的小孩跟他一起玩樂,最好讓對方變成一個只會吃喝嫖賭的徹頭徹尾的紈絝,想一想就覺得爽快。

於是安森開始熱切而詳細地向唐浩初介紹各種玩樂方式,比如賭馬有多好玩,尤其是最豪華的皇家馬場,要有一定身份的人才能進;飆車又有多酷炫,光天化日之下在中環飆車比夜間飆車還要刺激,最後甚至提到了賭場和夜總會。

“新開的那家大富豪夜總會你聽過嗎,”安森壓低了聲音道:“那裡靚女特別多,個個胸大腰細屁股翹,最近還新來了一批歐美的,性感又放得開,玩起來特別有意思……”

說到這裡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以唐浩初這個年紀,胸再大的女人對他來說也沒有任何魅力。有點尷尬的咳了一聲,改口說:“嗯,不看胸,單純去聽聽歌看看舞也是很好的。”

“哦。”

唐浩初給面子的應和了一聲,安森卻莫名說不下去了。——小家夥的眼神實在太清透太純淨,竟讓他在這樣清澈的眼神下萌生一種說不出的罪惡感。

安森掩飾性的又咳了一聲,重複了一下之前問過的問題:“對了,你還沒說你平時玩什麼呢?”

“我最近在玩你剛才提到的賭馬,”唐浩初認真答:“的確像你說的那樣,非常好玩。”

安森笑了,笑容裡帶著明顯的嘲諷和不相信,“你玩賭馬?小學生手工課裡用紙片做的馬嗎?還是那種晃來晃去的搖馬?”

唐浩初並不在意他的嘲諷,繼續說:“但我去的都是不太正規的小型賽馬場,因為沒有嚴格的年齡限制,也不敢在同一個場子裡贏太多錢,怕引來莊家的注意,沒去過你說的皇家馬場。——你能帶我去嗎?”

可惜以安森目前的身份還夠不上資格帶人,都到了門口,依然沒能進去,還是陪行的馬克聯絡了唐鋒南,由唐鋒南親自給馬場打了個電話。

接到電話,負責人立即變了一副姿態,恭恭敬敬地將年紀不夠入內的唐浩初請了進去,一路引到視野最好的頭等座,還給了他們一份詳細的馬匹資料,又配了專業的經理人。

只有頭等席上的貴賓才能拿到這種馬匹資料,然後根據資料內容和經理人的分析判斷,更輕鬆地選號下注。畢竟來過幾次,安森很快就輕車熟路地拿起資料檢視和分析起來,還和旁邊的經理人討論了一下。

唐浩初只隨便翻了翻資料,沒有加入討論,更多地是觀察場下的馬。安森至今仍不相信唐浩初所說的玩過賭馬甚至贏過錢的話,又見小家夥一副業餘的態度,冷哼著撇了撇嘴,問道:“你打算押幾號?”

“十號。”

聽到這個選擇,安森心裡更明確了唐浩初果真半點也不懂賭馬,必輸無疑的結論。而唐浩初已經開始下注了,並且手筆極大,一把就是十萬之多。安森難得好心的勸了一句,“你一次還是不要下太多了,有六號在,十號不可能贏的。”

他指著更為健壯的六號和九號道:“就算是九號,贏的機率也比十號大。”

唐浩初的語氣很平靜,“沒事,反正我玩得起。”

淡淡一句話竟說得紈絝氣十足,讓安森都甘拜下風。安森有些驚訝地望著唐浩初,突然覺得他似乎有種說不出來的肖似於唐鋒南的強大氣場,又忍不住揉了揉眼,疑心自己眼花看錯了。

就在他揉眼的這會子功夫,馬欄齊齊開啟,比賽開始了。待他轉頭瞧向場下,各號馬匹已經風馳電掣的跑完了,忙問經理人道:“冠軍是幾號?”

經理人的表情帶著不可置信,“贏的竟然是十號,這簡直太意外了!”

只見十號馬站在那裡,顯眼極了,全場幾乎所有人都露出了驚訝,只有唐浩初沒有任何表情。

之前用那麼大一筆錢下注時,他的表情就非常平靜,如今贏了那麼多錢,表情依然平靜。

恐怕是因為年紀還小,對勝利還沒有什麼具體感受,剛才贏也只是運氣好罷了。安森努力找了這樣一個藉口,將注意力投身到下一場下注上。

然而下一場唐浩初又贏了。

一場接著一場,連贏了足足五場。

常言道十賭九輸,凡事只要牽扯到賭字,就鮮少有贏的,所以安森平日來賭馬也沒指望著贏,只當來現場體驗賭馬特有的激情和快感。可但凡是人,不管有錢的沒錢的,心底就沒有不渴望贏的,尤其看到旁邊的唐浩初贏了那麼多的時候,簡直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安森的臉色再也繃不住了,明顯有些難看,回頭看了看唐浩初,卻見他的面色依舊非常平靜,瞧不出任何表情,更不用說任何類似於高興和開心的神色了。

現在的小孩的心理素質都那麼可怕嗎?

他很快發現對方的心理素質不止體現在這一點,還在於能隨時收手。一般人都是越贏越想贏,見好就收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執行起來卻很難,真正身臨其境的時候,才會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自制力根本不堪一擊。

明明贏到興頭的唐浩初卻說不玩就不玩了,眨了眨一雙大眼睛,小小地打了個哈欠,“我想回去找小舅舅了。”

其實是他的異能消耗的有點兒累了。

回去的路上,身懷鉅款的唐浩初問馬克道:“你知道小舅舅喜歡什麼禮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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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立即聽出了他的意思,“小少爺是要給主人買禮物嗎?”

“嗯。”

“小少爺放心,”馬克笑著道:“只要是你送的,相信主人都覺得好。”m.

車子正好駛過一家商店,唐浩初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拍了拍小腦袋,“啊,我知道了!”

說著讓司機停了車,然後去那家商店裡買了一大堆東西。

——那堆東西全是小書包。

就像當初在電話裡說過的那樣,小少爺給傻舅舅買了一排小書包,赤橙黃綠青藍紫,每個顏色都有。

回去的時候大佬們的聚會還沒散,而且除了安老爺子和綠眼睛的白人之外還多了好幾個人,有個身穿和服的日本女人,有個年過半百但風韻猶存的古典中式打扮的奶奶級人物,還有一個帶著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人,看起來文質彬彬,一點也不像混黑的。可偏偏就是這個人,說起話來語氣尤其冷,周邊三尺的溫度都能跟著冷下來,連一貫倨傲的安森都下意識放緩了步伐。

但不管來了多少人,真正控場的還是唐鋒南。所以唐浩初渾然不管現場到底有多少名大佬,只管邁著小腳噠噠噠地朝唐鋒南跑去,像終於找到主人的小奶貓。

唐鋒南已提前伸出雙手準備接他了,小奶貓隨即精準地撲在唐鋒南身上,用軟軟的小奶音向對方彙報自己贏錢的戰果。

其實有關於唐浩初和安森在皇家馬場的一舉一動,唐鋒南已經知道的清清楚楚,卻還是認真誇道:“浩浩真棒。”

小奶貓驕傲地揚了揚小腦袋,用軟軟的語氣繼續說:“我還給你買了禮物!”

“哦?什麼禮物?”

一串五顏六色的小書包一字溜排開來,“就是你之前說過的小書包,怎麼樣,喜不喜歡?”

果然如馬克所說,不管唐浩初送什麼唐鋒南都覺得好,立刻表示出了喜歡,還稱讚唐浩初有眼光。

在場的眾人今日才真正見識到什麼是溺愛,面對這五顏六色且完全用不上的小書包,唐鋒南也能誇出朵花來。誇完才想到旁邊還有其他人,拉著唐浩初的小手隨意介紹說:“這些都直接叫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好了。”

現場的人全是貨真價實的大佬,大概是頭一回被這樣簡而概之的介紹,甚至連個姓氏都不配擁有,實在是有點憋屈。

小少爺很乖地叫人了,“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好。”

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饒是被沒名沒姓地統稱了個爺爺奶奶叔叔阿姨,諸位大佬們還能紛紛露出一個笑,儘量友好的對唐浩初點頭示意,甚至準備說點什麼回覆他。可惜還不等他們開口,唐鋒南就忍不住又誇起來了:“浩浩就是乖巧有禮貌。”

這濾鏡怕是得有一萬度。

唐鋒南的性格眾人都是知道的,生人勿進,能用一句話把事情交代完的絕對不會多說半個字,也很少參加聚會,就算參加了也不會輕易接受誰的搭訕,可直到這一刻眾人才發現唐鋒南竟然也有話多的時候。於是安老爺子果斷跟著唐鋒南一起誇:“是啊,你家小少爺瞧著就聰明可愛,那麼小就會給大人買禮物了。我這孫子都那麼大了還不省心,整天就知道花錢,還從來沒給家長買過什麼……”

今天的確輸了不少錢的安森只覺得頭疼手疼,膝蓋更疼。

唐浩初到底還是在唐鋒南的擔心下正式開始學車了。

卡丁車的風險性還是很低的,尤其在專業老師的指導和陪伴下,基本不會出事,所以唐浩初在接下來的四年學車時間裡沒出任何事。時光在上課和學車這樣有規律的兩點一線下過得飛快,轉眼的功夫小少爺已經年近十歲,獲得了國際卡丁車大賽兒童組的參賽資格,準備衝刺他人生中第一個國際金獎。

國際大賽的競爭程度自然非同一般,不能像參加本地比賽那樣掉以輕心,尤其是去西歐觀看了一場青少年障礙賽後,他發現國外有很多同樣從小學賽車的小車手,個個實力強勁,不容忽視。

何況唐浩初要的不是爭當第一,而是穩居第一,備賽練習的時候,心裡多多少少會有一點急躁。而賽車這種事最考驗心態,有些障礙設定的非常巧妙,僅允許一輛車透過,多一釐米的寬度都過不了,就是要車手心穩手穩,不能有任何焦急的情緒。

他到底在臨賽前的這場訓練上出了一點小意外。

因為過分追求速度,剎車的時機沒把握好,車子撞上側欄,手臂劃出了一大片擦傷。這點傷對賽車手來說其實不算什麼,唐浩初也全不在意,但落在唐鋒南眼裡恐怕就不一樣了,絕對稱得上大事。

唐浩初知道唐鋒南對他究竟有多細心,明明是個鐵血大佬,想的比傭人都全面,從衣食住行到其它一切瑣事,都會過問。如今是夏天,小孩子皮膚嫩,特別會招蚊蟲叮咬,唐浩初身上一被叮咬就會鼓起一個大包,癢得受不了,唐鋒南因此而讓人找了很多驅蚊方法,幾乎每晚臨睡前都細心檢查他的四肢,發現什麼小傷,會第一時間給他抹上藥膏。

夏天蚊蟲多,在全班同學人人身上有好幾個蚊子包的情況下,只有唐浩初的手腳毫無瑕疵,沒有一點被叮咬的印子或其它細小的傷口,簡直像白玉雕出來的玉娃娃一樣。可如今完好無損的手臂擦傷了這麼一大塊,瞧著又很嚴重的樣子,唐浩初不用想也知道唐鋒南的反應,說不定生起氣來連比賽都不讓他參加了。

唐浩初決定在外面躲兩天。

等手臂上的傷稍微好一點兒了,再拿掉紗布穿上長袖,回家後一定不會被發現。反正之前他也在外面留宿過,是學校社團搞活動,集體去孫念宇家彩排,乾脆就在孫家住了。

如今唐浩初和孫念宇劉喆他們都在一個學校,還參加了同一個社團。孫念宇是唐鋒南親自為唐浩初篩選的玩伴,也是唐鋒南比較放心和認可的,所以當時很快就答應了,只額外囑咐唐浩初不要蹬被子,要注意休息和吃飯。

於是唐浩初打算這次就用孫念宇做藉口,但他並不打算住在孫家,也不打算讓孫念宇知道他受傷的事。孫念宇頓時有點為難,——唐鋒南對他放心和認可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性格老實本分不惹事,也不太能說謊,所以很擔心自己會露餡。

可他最終還是被唐浩初成功地用各種威逼加利誘的手段說服了,其中一個利誘條件就是幫他在何嘉玉面前說好話。作為社團裡最漂亮的姑娘,何嘉玉很受小男生追捧,但她只喜歡跟唐浩初說話。

這就要歸根於小少爺的人格魅力上了,只要他想,能和任何人交上朋友。

一切都搞定之後,唐浩初去了江柯那裡。

太陽開始西移,巷子裡的光線變得有點黯淡,身材高挺的少年由遠及近地走過來,身上模糊不清的陰影也隨著他的步伐一層層剝落,露出英俊的五官。他的五官比一般的黃種人更加立體,導致一雙眼睛看起來非常深沉,漆黑的眼珠也顯得非常漠然,彷彿什麼事情都不值得被他看進眼裡。

直到他看到了坐在鐵門外的臺階上的唐浩初。

也不知小家夥坐在這兒等了多久,甚至都等到打盹了,小腦袋一點點垂下來,小身體也跟著一點點往左歪,眼看整個人都要朝左邊倒去。江柯心頭一緊,忙一個箭步衝上去,將唐浩初穩穩地接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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