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知跟著楊夕一路七拐八拐, 鑽進了一個十分偏僻的小巷。

逼人的溫度,入眼的火陣,還有滿眼睛裸著上身的漢子。這分明是個打鐵鋪。

周行知莫名其妙的看著楊夕:“你說蛇骨放在這兒?這麼小的鋪子能裝下?”

楊夕:“嗯,在呢。它們現在……比較扁。”

當週行知跟著楊夕穿過前堂,來到後院。終於見到了那一“沓”蛇骨的時候。他才明白所謂“扁”的真正含義。

周行知木然的看著眼前,由數百張“紙板”堆成的半米大小的豆腐塊。

“丫頭……你跟我說實話, 這蛇活著的時候, 是不是搶過你男人?”

這得是有多大的仇……才要把人家骨頭敲得這麼扁啊?

楊夕小心翼翼的:“周師兄, 那你是想買一個搶過的, 還是沒搶過的?”

周行知:“……”

說話間,後院兒裡間又掀簾子走出來一名黑衣精幹的青年。周行知一眼就看出這青年乃是個沒有靈根的凡人。周行知出於一種隱秘的, 對於殘缺者的禮貌,周行知很快的移開了視線。

誰知那青年卻三兩步走上前來,對周行知行了一禮。

“在下楚久, 見過仙長。”

見這青年不卑不亢, 周行知這等儒門擁簇對其很有好感:

“不必如此, 你有事?”

“無甚大事。只是想問問……”楚久難得的露出一點遲疑神色,小聲道:“我這兒還有一副砸扁的蛇牙,您要麼?”

周行知:“……”

儒門君子周行知, 第一次對一隻蛇怪, 產生了無限的同情。

說起這蛇骨被敲扁,套用一句流行的話講,那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當時楊夕和楚久得了蛇怪一身寶貝,便結伴去店鋪中變賣。

路上聊天。

楊夕問楚久:給人偶課程當活體範例, 辛苦不辛苦。

楚久回答:活體示範的工作還沒正式上崗。但是在書院峰一個打鐵鋪裡找到了一份包住宿的學徒工作。能學些東西,也有個安身之處,十分滿意。並且無限歡欣的表示加上這次收穫,以後連吃飯都不用愁了。

楊夕十分好奇:打鐵鋪裡學的東西,對楚久這個想修仙的有何用處。

楚久解答:崑崙號稱十年磨劍,方有劍成。所以他想,在沒學會煉製本命寶劍之前,先學學打造凡鐵劍也是好的。

楊夕覺得很有道理,並且也想去長見識。

於是,二人談話無限歪樓。放棄去變賣,奔著打鐵鋪參觀去了。

誰知,打鐵鋪的臭脾氣老店主,見楊夕一個矮搓搓的小丫頭,說什麼也不肯收。任楚久磨破了嘴皮子說:您眼前這個只是看著像個丫頭,其實就是個牲口。

老店主死活不鬆口。

楊小驢子的犟勁兒就上來了,指著爐子說,就是得力氣大,能鑿動鐵是不?我這有更硬的“幽冥鱗蛇”蛇骨,我要鑿扁了,你就得把我收下!

老店主不置可否。

楊小驢子於是掏出一塊蛇骨,掄起錘子開鑿。

她花了三天,才淺淺鑿出一個坑。

老店主撇撇嘴,夾雜著各種繁雜的打鐵技巧,冷嘲熱諷之。

楊夕又花了三天,總算鑿成小小一坨。

老店主翹翹鬍子,張嘴吐出一串打鐵奧義與術語,深刻鄙視之。

楊夕又花了半個月,生生鑿成了一張紙板。

老店主挑著三角眼,咂摸著嘴:把那一條蛇都砸成這樣,還勉強吧。

於是楊夕開始日鑿,夜鑿,除了去上課不鑿,其他時間蹲在鐵匠臺前就沒有停過。餓了就把當初收穫的蛇肉扔進爐膛烤一烤,就著吃了。困了就在爐膛邊兒上眯一覺。

生生過起了不知晝夜更替,時間流逝的魔怔日子。

後來,楚久也加入這種魔怔。他手上沒有蛇骨,就鑿蛇牙,蛇鱗。因為蛇鱗不夠禁鑿,還把楊夕的蛇鱗也給鑿了。

只在二人睡著的時候,老店主才會鳥悄兒的過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把一身臭汗的小丫頭和小青年兒往旁邊扒拉一下,免得被爐膛給燒著了。

等到楊夕終於鑿完了整副蛇骨,想要“給那那頑固老頭子好看”,一定要人收下她這個幫工的時候。

“頑固老頭子”吹胡子瞪眼睛罵她:半年,把我一生技藝都學了去,剩下就是個練了,你還想怎樣?

楊夕才終於從魔怔裡面醒出神智來。噗通一聲跪下,叫了一聲“師父。”以後就乖乖的給這店裡賣死賣活,單單包個住宿,卻再也沒有過一句怨言。

老店員紛紛對店主翹起大拇哥:老闆,您真是剝得一手好削,壓得一手好迫,奴得一手好役!

不過,老店主是並不許楊夕叫師父的,只許她叫老闆。說是師父是要給弟子東西,老闆只需要讓員工幹活。

哦,忘了說,崑崙的包住宿只是,提供你人形大小的一段牆壁,自己把“芥子石洞府”拍上去,然後睡“洞”。

楊夕還沒來及把手上的芥子石融成一體,於是借給了楚久一個“洞”睡。

等二人終於把日子過得安穩了,想起來去賣東西,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年。

二人到店鋪一問,就傻了眼。

崑崙店鋪,走貨量巨大。為了效率考慮,只收成品和材料。半成品不收。

至於那些蛇肚子裡拿出來的“極品破爛”,人家建議他們先去學學煉器,提取了材料或者修好了再來賣。

兩人堪堪賣掉了“幽冥鱗蛇”蛇眼的罩膜。

楊夕又賣掉了半隻蛇膽,留下一半自用。

楊夕是勉強還上了買“夜行”債,以及之前打蛇受傷,醫修們的治療費。看著崑崙玉牌上的儲存記錄——“十四顆一品靈石”,無限心酸。

並且下定決心,以後受傷完全靠躺!再也不用什麼醫修了,肚子上一條口子而已,收五百靈石!你們怎麼不去搶!

這麼說,楚久又不欠債,應當發了吧?

這麼想的人您可是真沒來過崑崙,沒經過這世界的風刃與霜雪的考驗——實在太天真了!

因為楊夕下意識想去熟悉的店鋪,所以拉著楚久到了“器居”的“劍房”。

楚久幾乎是在踏進屋子的一刻,就被棚頂的一把劍給認主了。——天工一百零八刃之三十七,鬼燈。

所以,楚久童鞋因為沒有崑崙玉牌,生生在後背上被施了一個法術,不管穿什麼衣服,都能看見個“此人欠債二百顆一品靈石”。

即使淡定如楚久,也連門都再也不想出了。

不過這廝倒是自從摸了那把劍,就是豁出來不出門,也不肯把劍還回去的。

楊夕問楚久:“你的劍是什麼感覺?”

楚久想了想:“好像見鬼了似的,前方一盞燈,必須往前走。沒有任何原因的心無旁騖。”

楊夕笑,果然適合楚久。

這倆人收巴收巴,身上就剩下蛇肉可以賣飯堂了。但是飯堂說,岑大廚出門歷練去了,剩下的沒人會做這個。要賣就只能半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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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夕正琢磨賣不賣呢,就看朱大昌穿個幫工服,悄悄鑽出來告訴她,賣半價買飯吃,還不如自己留著烤划算呢。這蛇肉的血肉靈力,對長力氣很有好處。

楊夕恍悟,她說怎麼覺得這半年力氣變得有點大,還以為是鍛鍊的。

楊楚二人,相視苦笑,帶著蛇肉又回了打鐵鋪。吃了半年的考蛇肉,如今還要繼續吃,倆人覺得看著對方的臉,都快長出鱗片了……

鄧遠之因為上“山河博覽”的時候總能和楊夕碰面。是以聽說了他二人遭遇,給予無情的嘲笑。不過這人從來嘴上不說,心上靠譜兒,這不,嘲笑了完後沒幾個月,就給楊夕聯絡好了買家。

楊夕和楚久眼巴巴的看著周行知:“扁的您要麼?”

周行知摸摸那副已經不是個“扁”字可以形容的骨頭。其靈力之強,質地之純,已經上了不是一兩個檔次。

但這樣子能不能鍛劍,他還得回去問問他的煉器師父。畢竟,他不是主修這個的。

“這樣吧,這蛇骨要不要,我三天後上課問了師父再給你答覆。至於蛇牙和蛇鱗……”

周行知很牙疼的看著楚久手上那一坨更薄的片兒。

“我給你們問問看,周圍有沒有別人要。”

兩隻窮鬼千恩萬謝的把金主給送出了門,還順便送出了巷子。

往回走的路上,一條漆黑絆馬索忽然殺至。

楚久騰身一跳,楊夕就地一滾。

堪堪躲開。

楚久不在意的一笑,“我先回了,你別太晚,老闆要罵。”

楊夕“嗯”了一聲,已經長劍出手,擺好了起手式。

顯然對這種突發的暗算,已經十分熟悉了。

月黑風高。

絆馬索兩端,走出了譚文靖和他的跟班。

楊夕嗤笑:“見你一次,捅你一次,你是非逼著我不停履行諾言怎的?”

譚文靖黑著臉背著手:“不,我今日是找你有事。”

楊夕一撇嘴,“這藉口你用了七八回了。”

說起譚文靖這半年,對楊夕真是死纏爛打,糾纏不休。

只要楊夕出現在“博物齋”和打鐵鋪之外的地方。譚文靖必然殺到。“坑蒙拐騙偷搶買”,無所不用其極,就為了楊夕手上那把“夜行”。

景小王爺稱其為“楊夕的真愛粉”。

楊夕對待“粉絲”的態度,可以說上是簡單粗暴。

打鐵打累了,想換腦筋,就把他挖出來捅一劍。

然後被關進【畫地為牢】,休息一晚上。

修為不進階,心情煩躁,也把他挖出來捅一劍。

然後被關進【畫地為牢】,反省一晚上。

學到新東西,喜形於色。再把他挖出來捅一劍。

然後被關進【畫地為牢】,冥想一晚上。

楊小驢子這兩點一線的生活,為數不多的調劑,就是捅譚文靖。幾乎有發展成業餘愛好的趨勢。

反正這個業餘活動根本不用費勁兒,只要找個地方站上一刻鍾,譚文靖那廝自己就出來找打了。

“我今天是真找你有事!”譚文靖背著手,一點都不臉紅。

楊夕也已經瞭解這貨了,丫是臉皮真的厚,甭管打架總是輸,撒謊被拆穿,還是偷東西被抓著。永遠都是這麼一副少爺臉。

舉著劍沒放下:“說,我聽著呢。”

“楊夕,這一年裡爺跟你打來打去,幾乎打成了死對頭,爺覺得煩了。所以爺這次想一次性跟你解決問題。”

楊夕敗給他的厚臉皮了。“我怎麼記著都是我打過去,從沒見你打過來呢?”

譚文靖一揮手,“這是細節,不重要。重要的是……”

楊夕突然搶上幾步,一劍橫在他脖子上。

“讓後邊兒那個拿吹箭的,把箭筒換個方向。”

譚文靖臉色不變,一揮手,牆後走出灰頭土臉,手持吹箭的跟班。

這廝一臉正經的繼續:

“過幾日就是咱們這一批弟子正式入門,之後就可以參加排名戰了。”

這事兒楊夕倒是聽景中秀說過。崑崙除了鼓勵弟子私鬥,還公開擺了擂臺。所有人都可以上去打,每一個大境界打進前一百,就成為守擂者。擁有自己的練功臺,除了守擂應付挑戰之外,都可以用它來練功,不要錢!

楊夕清晰地記得,景中秀說“不要錢”那三個字的時候有多麼的充滿期待。

而每一個大境界,打到前三名的話,就會被同境界弟子預設“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或者是“師姐”。比如釋少陽,現在就是築基期的“大師兄”。出門在外,可用“崑崙首徒”的身份行走。

這倒不全算是崑崙的獨創,修真界各大門派,本就是按修為排輩兒。別家門派的練氣一層見到二層,就一定要叫師兄。練氣遇見築基是一定要叫師叔的。見到通竅就一定要叫師叔祖。只有崑崙,除了真正的師徒傳承外,能講課的都叫師父。先上課的一律師兄。

但出門交遊,總要跟別家門派對得上稱呼哇?

掌門花紹棠作為一個返虛期的三轉劍修,表示境界其實真的不重要。一拍腦袋,想出了這個“打成大師兄”的規則。已經合道期卻才靈劍二轉的大長老,憋屈的表示附議,於是就這麼定了。

聽說,只有化神境界是由妖修胡堯擔著大師姐。其他練氣、築基、通竅、金丹、元嬰,一律是大師兄。

楊夕倒是挺想試試,自己能不能打成練氣期大師姐的。就算打不成,能擠進前一百,有個“不要錢”的練功臺也好。眼珠子一轉,對譚文靖道:“怎的,你群毆都打不過我,還想約我單挑不成?”

譚文靖毫不臉紅,“正是!爺要跟你公公正正的……”

楊夕抬手按住他摸腰的左臂:“把你手上扣著的東西扔了。”

譚文靖默默扔掉四五張“符籙”,道:“……打一場。”

“袖子裡還有!”

譚文靖又丟掉一枝袖箭。

楊夕的長劍依然架在他脖子上,齜牙道:“譚文靖啊譚文靖,我就不明白了。要說你這臉皮,景小王爺都說是個幹大事兒的。你好好兒一個少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夜行’也不是什麼絕世名劍,即便在崑崙,天工一百零八刃,它排十二,前邊兒還十一個呢。你至於這麼跟我耗麼?”

譚文靖只拿眼睛盯著“夜行”。一臉又愛又懼的痴戀表情。

“你懂什麼,這世上能克鬼道的東西少著呢。”

楊夕怕他把口水滴上頭。連忙把劍抽回來。

說時遲,那時快。楊夕剛把劍抽回來,忽然從天而降一個人影,一顆“□□”砸在地上。

一片迷煙之中,楊夕屏著呼吸,“噹噹當——”靠著聽力和人對了三劍。

最後反手往身後一刺。

一道血流噴在臉上。

煙霧很快散去。

楊夕木著臉,看著戳在劍上,流著血,半死不活的譚文靖。

所以說,前面的都是屁。最後還是得捅他一劍……

作者有話要說:  看我又補了這麼長,我多好!

謝謝各位撒花,這兩天大家撒花好有愛,人家動力十足,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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