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夕又快又狠, 以至於滿天滿地的修士,上一刻還等著看那岑師兄為小丫頭打抱不平,下一刻就看見這丫頭自己把那“不平”捅成了個平的!

大家都是見過世面的人,自然不會發生尖叫騷亂之類的情形。但也禁不住紛紛皺眉,這小女娃看著乖巧可愛,骨子裡卻好大的殺性!

那無辜被血噴了一臉的書生師兄, 把臉一抹, 腦子裡跑馬似的奔過無數聖賢名言, 卻留不住一句來適應此刻的情形。憋了半晌, 終是吼了一句,“你這孩子找抽吧?”

竟是把“君子慎言”都忘了。

不過他倒是沒忘了“言出必行”。

然後楊夕的臉上, 果然就挨了一巴掌。楊小驢子沒支聲。崑崙的師兄師姐們,似乎有很多都是自來熟,會不自覺的把崑崙散養的小孩, 當成自家家養的來管教。

楊夕這一無是處的小滾蛋, 如果全身上下還能找出一個優點的話, 那就一定是識好歹。她幾乎是本能的知道,什麼人是欺負她,而什麼人是為她好。所以老道士、翡翠這種惡形惡狀天天揍她的, 也不見她記仇;而花嬸那種一見面就把她誇到天上去的, 也不見她記好。

珍珠一度很不待見她這難討好的德行,總是說她:“肚兒裡揣了面鏡子,照得清。”

然而不記仇歸不記仇,楊夕倒地也是個屢教不改的小畜生。

她連握劍的手都沒松, 抬起一腳踹在那無賴的後腰上,反手抽出長劍,對著脖子就劈下去了。

那無賴像個破面口袋一樣倒在地上,根本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躲開。這一劍下去,眼看著就要被結果當場了!

只聽“鐺啷啷”一陣亂響,天上地下飛來數不清的“飛劍”“長刀”“綵綢”“浮塵”格住了楊夕的劍。

“丫頭放肆!”

“師妹住手!”

“速速收劍,勿傷人命!”

同一時間,好幾個修士欺身上前,攔腰的攔腰,截腿的截腿,捏手腕的捏手腕。更有一個女修士兩根手指直接頂在楊夕的眼前。楊夕若敢動一下,就得拼著一身的要害受傷。

楊夕看都不看眼前的手指,只盯著長劍下的一把錚亮鐵勺。剛才,是這把菜勺子最先架住了“夜行”,不然那一劍已經劈下去了。

“岑師兄,不是說崑崙不禁內鬥麼,這又是作甚?”

岑大廚還是那副打不直腰的盲流相,懶懶舉著他的勺:“門內切磋,點到即止,鼻青臉腫不要緊,流血取命卻不行~”

楊夕:“哦。”

一身煞氣,這才收了起來。

那些寶劍、長刀、綵綢、浮塵,也紛紛撤了回去。只留下一把光禿禿的鐵勺。

岑師兄拿腳踩了踩地上的“破布口袋”,眯著眼道:“小姑娘,地上這東西固然無賴,可你只是被夾個塞兒就要殺人,是不是太也霸道了一些?”

楊夕道:“我為崑崙清理門戶。”

想了想又補充,“他這樣的人,配不上崑崙,早晚要作門派的敗類。”

岑師兄見她說的認真,幾乎被這小不點兒逗樂了。“哎喲喂,你是崑崙的什麼人吶,輪到你為崑崙清理門戶?”

一邊說著,終於是把那鐵勺垂了下來。垂著眼皮道:“再說了,別真把崑崙當聖地,崑崙裡邊比他還不像樣的多了去了。”

楊夕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周圍的師哥師姐們都比地上那個像樣。於是很不認同。

只是問道:“那什麼人能為崑崙清理門戶?”

岑師兄把那油光錚亮的鐵勺往後腰一插:“掌門花紹棠,繼掌門邢銘,再就是刑堂的行刑手。連崑崙三百二十一位內外門長老,都沒這個權利。”

只見楊小驢子忽然手臂畫圓,把長劍一揮。

圍觀的修士紛紛手上一緊,這孩子又要發瘋?

那岑師兄卻是捏著他的菜勺把兒沒動。

“夜行”寒光閃閃的劍尖兒抵在那無賴的後腦勺上,楊夕道:“你最好現在下山,不然等我成了刑堂的行刑手,第一件必然殺你。便是我當了行刑手之前殺不得你,也要見你一次,捅你一次!”

眾人:“……”

人家就是加個塞,姑娘你有必要這麼執著麼?

岑師兄忽然拍著楊夕的小肩膀大笑,“你這丫頭有趣,有空來聚義齋坐坐,三樓天字號雅間隨時恭候,報我的名字,我叫岑是苦。”

楊夕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塵世苦?

岑是苦卻不解釋,只打趣道:“放心,師兄我做飯從來不苦。”

楊夕琢磨了一下,所以,這是要請我吃飯?

摸了摸臉,我長得就那麼像一個吃貨麼?

不知是誰打的小報告。不多時,一位白衣飄飄的崑崙醫修,和一位真正的崑崙行刑手趕到,分別帶收了地上的無賴和楊夕。

而那行刑手,居然還是個熟面孔,身材高大,膚色深棕,一臉血火裡趟過的兇悍。

赫然是那日,無色峰之戰時,千里回山,支援門派的為首一人。楊夕記得,他似乎是姓連。

連天祚看著只有自己大腿高的小蘿莉,有些無語模樣:“……”

楊夕:“?”

連天祚指了指自己袖口上的“甲”字:“甲組黑字,專門抓捕窮兇極惡之徒。”

窮兇極惡的“小矮子”楊夕:“嗯……然後呢?”

這廝大概從沒意識到自己外形和性格上的反差,常常令人覺得槽點過多,無從吐起。

刑堂料理人的手段十分特別,不打不罵,就給你關起來。而且就在你犯事兒的地方附近,就地畫上一個圈。

楊夕老實走進圈兒裡,那身材高大的行刑手雙手捏了一個法訣,在地上一拍。

圓圈周圍升起二十道一人多高的碧綠光柱,光柱頂端兩兩相連,恰似一個囚籠。

連天祚垂頭看著楊夕,還是那無甚表情的模樣。

忽然伸出手,把那光柱拍扁了半截。

楊夕:“!!”這是歧視!

連天祚想了想,對著空氣做了個招手的動作。不知從哪裡抓出一隻渾身發抖的綠色草精,拋給楊夕。

“【畫地為牢】六個時辰後自行解開,期間無法使用靈力。夜裡怕黑,可以玩它。”

草精淚流滿面。

連天祚自覺功德圓滿,拍拍手,抬腿走了。

留下楊夕滿臉疑惑:先不說黑有什麼好怕,單是這一身褶子的東西到底哪裡好玩了?

一場小小風波,很快過去。看懲罰力度便知,崑崙修士,常年見血,只要不出人命,從來不當個大事兒。不過是刷刷臉皮,讓人明白對錯,知道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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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眾人都沒注意,地上那受傷的無賴被抬走時,雙眼直勾勾盯著楊夕手裡的“夜行”,那神色甚至不是單純的憤恨。而是一種……近似於沙場武將,見到敵國公主時的表情……

楊夕最終沒能吃到飯堂裡香噴噴的大鍋飯。而是默默餓著聞了一晚上的香味兒,然後聽每一個路過的人問:“這麼小的丫頭,幹什麼了被關在這示眾?是因為挑食麼?”

楊夕:——凸!

“崑崙書院”完全是按照凡間小鎮來管理,夜間非但沒有別家門派的燈火通明,竟然要宵禁。

楊夕疲累一天,在寂靜無人的飯堂門口,飢腸轆轆的睡去了。

深夜。

楊夕聽到一陣詭異的“咯咯”聲。她從小獨睡,素來淺眠。一聽這磨骨般的聲音,噌的一下從睡夢中坐起。

“誰?”

【畫地為牢】的光柱泛著幽幽的綠光,一隻蒼白的手正從兩根光柱的間隙中縮回去。掌心似有燙傷的焦黑痕跡。

那只皺巴巴的膽小草精,兩眼驚恐的看著那手的方向,本就大的出奇的眼睛,幾乎從眼眶裡瞪突出來。拼命的捂著嘴,卻還是不停發出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楊夕處在光亮的中心,是以看不清暗處的人,只看到外面似乎是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影子。楊夕這小畜生,一輩子的不聰明,卻常常有野獸樣的驚人直覺。

“仇陌?”

沒有回應。

楊夕跳起來撲向欄杆,一把摘掉了眼罩。企圖用左眼的離火眸看得更清楚一些。壓低了聲音,連珠炮似的問道:

“仇陌?是不是你?你出什麼事兒了?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和蘭夫人攪到一塊兒的?你跟程十三是敵是友?程家滅門那事兒……是不是有你一份兒?”

說到後來,越來越慢,終於在頓了一下之後,慢慢的說出了自己一直不敢深想的,隱藏在心底的猜測。

那猜測太過可怕,以至於她在確定真相之前,不敢跟任何人商量,既不能跟崑崙的長輩說,也不能跟程家人說。一不小心,那來自地獄的名為仇恨的火,就會燒死她在意的人,或者……她更在意的人。

離魂的那天,她附身程十三的軀殼上,看到的臉,是仇陌。

離火眸裡,映出了崑崙夜間的街道。

原來街上並非沒人,三三兩兩面目猙獰的鬼影,或者說鬼修士,悠悠飄蕩在街道上。

飯堂近處幾隻,聽見楊夕的叫聲,慢慢的回過頭來,或猩紅或幽綠的眼睛,明明滅滅。

淡淡的掃一眼籠子裡乳臭未乾的小鬼,又緩緩的轉回頭去,各走各路。

長長的一段街道上,除了楊夕,還有另外幾處圈籠,關著其他犯錯的弟子。恍然不覺身邊有鬼經過。

而楊夕的牢門前,空空蕩蕩,哪裡還有什麼人影。

楊夕緩緩的滑倒,雙膝跪在空蕩的欄杆前。望著與白天孑然不同的崑崙街道,滿眼的魑魅魍魎,和幽綠的牢籠。

作者有話要說:  真心的感謝一直陪伴我到現在的書友們。我斷更了這般久,大家依舊支援這本書,我真的從心裡往外的高興。

關於我自己,我掙扎了很久很久,現在精神狀態好了很多,就好像心魔已死的感覺。

而且消失的這段時間,可以說是有奇遇。這次歸來,我認認真真的把大綱寫到了分章的程度,而且可能會重寫一遍開篇五章,並且一章一章的抓蟲。

再一次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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