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夕會來南疆十六州,一方面是因為小王爺的拜託,遊陸師兄培育出了一種可以在極低靈力環境下生長的靈草。

靈氣含量不高,然藥性溫和,極其適合作為各種靈丹的調和劑。對於荒莽的十六州來講,這可能就是最高產的經濟作物。若大量種植,便會漸漸把靈力漸漸地鎖於土壤之中。

遊陸離開崑崙戰部的理由是要去治天下,他是認真的。

楊夕來此另外一個理由,則僅僅是為了自己了。

她想親眼看一看,這個世界上,最艱難的生存到底是什麼樣。以及,那場毀了很多人的生活和一輩子的戰爭,在它鐵蹄下最災難深重的土地,到底有多深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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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夕很清楚的知道,她的一生看似經歷了許多事,但實際上她的前半生,僅僅是經歷了一場綿延的戰爭。

僅此而已。

而她的後半生,孤身一人跪在血色天地的走馬燈之中。她其實都在觀照別人的人生,然後對比,反思那場戰爭,和戰爭中的自己。

從結果上看,似乎成就了了。

她依然沒有築基。大概是生來太蠢,始終不悟吧。

完成了小王爺的委託,楊夕跟方少謙順便走了一趟南海岸。

大陸的最南,一塊半島陸地的尖端,雪白的沙土掩埋著一片石山。

楊夕坐在最深入海洋的那塊石頭上,一腿盤膝,一腿曲起。

老僧入定一般。

方少謙在下面的沙灘上踩沙子,光著腳,任海水衝過腳面。他與楊夕一樣遙遙望著接天的海水。

心中想的是,當年以此為目的地的我們,只有我一個人真正走到了……

這一片的海怪已經被清光了。

這要感謝多寶閣的神來之筆,不是百里歡歌,百里雖然於商業上天賦縱橫,於戰事上卻是個狗毛不通。否則當初也不會被雲想閒騙得那麼慘。

經商,是秩序之下的鬥爭。

打仗,沒有秩序。

如果要說百里歡歌在其中做了什麼貢獻的話,那大約就是用人。百里歡歌一直擅長用人,用任何人,修士,凡人,男人,女人,老人,幼童,殘廢,無賴,混蛋。

在該死的奸商眼裡,他們全部都可以利用,可以賣錢。

多寶閣初到南疆,經營不深,地盤沒有,套路吃得也不透,很是有點落難小可憐的意思。南疆野蠻的土地上長不出什麼仁慈的君主,從十六州的牧守、土王、到緊鄰的天羽的遺族,人人都想撲上來咬一口肥肉,包括雲想閒。

甚至是民間普通的悍匪豪俠,也悄咪咪地等著蹭一蹭油星。

並不是每一個劍俠,都是楚久。

自古俠以武犯禁,南疆所謂的劍俠,除了部分服務於權力成為私兵之外,大多數流浪民間的他們,所從事的主要職業,都是強盜。

區別只是,有的人搶弱者,有的人搶強者,有的人搶強盜。

百里歡歌有錢,也會花錢,從來不計較錢。

一到南疆就知道家底保不住,金錢開道,直接砸動了雲想閒。理由很通俗:你想要我的錢,不就是要養你的軍隊嗎?我幫你養,我還額外給你錢。

百里歡歌拿出足夠的錢,使雲想閒的軍隊成為了他的僱傭軍。

有了足夠的武力值跟十六州的大佬們談判之後,百里歡歌又花出了更多的錢。

他跟這些州牧、土王、皇帝們,提出來,買地,買人。

如果說南疆十六州什麼東西最不值錢,那大約第一個是人,第二個就是地。

百里歡歌的農場裡,每多一個長工,他都會給那些皇帝多交一份人頭稅。而原本這邊的法律,賣身為奴是不交稅的,人頭稅是保持自由民身份的代價。而百里歡歌買下的那些土地,雖然不是最差的鹽鹼山,卻也絕對不是什麼好良田。

南疆十六州就沒有好良田……

百里歡歌的農場,把下面三十幾個管事壓榨得頭髮都白了,一刻鍾也不敢安歇,也僅僅保持了收支勉強平衡。看著那浩浩湯湯遍佈南疆的沃野,很多人可能無法相信,百里歡歌的農場,不掙錢。

知道實情的當地豪紳們一開始覺得,這大概就是多寶閣變相的在向地方勢力示好,納貢吧?

州牧土王們卻暗暗竊喜,自己版圖上長出來的糧食更多了,私庫裡存下來的珠寶也更多了。最關鍵的是,他們還掐住了多寶閣的命脈,就算你有一萬張地契,地也還在我的國家的疆界裡。將來萬一鬧掰了,隨便找一個理由抄家,就算抓不到你,你也得乖乖收拾包袱滾蛋。

百里歡歌不在乎,他只是擺平了內陸之中又把眼睛轉向了海岸。

他從雲想閒那僱傭的軍隊裡,湧現出了一個天才。

這天才軍事才能的技能點點得有點歪,他並不是善於消滅敵人的有聲力量,也並不善於攻城拔寨。作為一個天才,他特別的善於抓俘虜。

在雲想閒那兒的時候,但凡需要斬首綁架之類的行動,都是把資料全權交給他,從未失手。

百里歡歌發現了他之後,如同見到了什麼能生錢的寶貝。關照愛護得,這位魁梧如熊一樣的中年將軍,急匆匆蓄起了絡腮鬍須,並考慮增長一點腰間肥肉。

實在太殷勤了,有點怕怕……

百里歡歌問他,你能想辦法把海怪也抓起來嗎?這玩意殺不完,你應該也已經聽說小道消息了吧?

熊將軍一瞬間理解了百里的意思,殺死了會重生,那就不如抓起來關著。修士的世界可能找不到地方好好看管它們,凡人的世界裡只要建一地動物園,海怪跟老虎的區別也沒有那麼大。

但是熊將軍覺得百里歡歌在開玩笑,抓人質和抓海怪能一樣嗎?人質有腦子,會中陷阱,海怪那玩意跟耗子似的蠢,智謀對它們能有用?

百里閣主卻說,不要緊,將軍慢慢想,我晚上再來看你。

熊將軍嚇壞了,不知道閣主晚上是要怎麼看?什麼時候看?看到什麼程度?

熊將軍帶著自己的智囊團,廢寢忘食的鑽研了三年,三年間百里閣主從雲王爺那僱來的軍隊死了不少,送回去不少,又解甲歸田了不少。但是那些農場上的長工裡,想當監工想吃肉的村民和野人,有不少學會了識字。

識了字的長工,源源不斷地補充進僱傭軍裡,終於吃上了肉,拿上了工錢。

十六州政治頭腦並不怎麼好的土王、州牧們終於發現,百里歡歌開始偷稅漏稅了。

但是地方裡甲、淺薄民心,都已經在多寶閣無孔不入的滲透下,撥拉不回來了。

皇帝們這時才驚恐的發現,百里歡歌這根本不是要掙錢。他是在建立屬於多寶閣的帝國,用前所未見的新穎形式,活生生就在他們的土地上!

而那位熊一樣魁梧的歪技能點天才將軍,也漸漸找到了不少種抓捕海怪的方法。有十幾種海怪,開始逐漸在海灘上被清空,然後,出現在南疆十六州的戰場上。

南疆十六州的老百姓,恐懼地喚他們——龍騎兵。

而龍騎兵的兵種來源,只能是凡人。

因為除了少數幾種,在怪潮沒有爆發時就被修士們馴化的怪之外,大多數海怪,修士們騎不上去。

楊夕坐在大陸最南的礁石上,望著眼前碧波盪漾的深海,和遠處彷彿總壓著海面的天。

她沒感覺到天高雲淡,她只是想到,平靜的海面下有多少暗流,以及,風暴該來的,總是會來。那時候的海面,恐怕三丈的巨浪,也不算滔天吧……

“方少謙……”楊夕忽然出聲,因為在這裡坐了太久沒說話,以至於有些聲音沙啞。

方少謙的注意力從沒過腳面的海水,以及腳下溫軟的細沙中抽出來:“怎麼?”

楊夕說:“我想我不能答應你的……”

“我知道。”方少謙卻沒讓楊夕說完。

楊夕轉頭看著他,眼中有一瞬間的呆愣,那完全是下意識的表情,因為方大少講究仙靈宮的禮貌,從不這麼強勢的打斷誰。

這呆愣讓小老太太看起來有點趣味。

如果換個老太太,方少謙大約只會覺得那是蠢。但如果是楊夕的話,萌吧,大約是。

方少謙笑了笑,沒讓心理活動暴露在臉上:“你猶豫了一個月,都不曾跟我提起求親的事情,如果我還不知道你只是在考慮怎樣拒絕我,那我也算不上瞭解你。”

楊夕閉上嘴,沉默半晌。

終於開口,緩緩地,又艱難地道:“方少謙,對不……”

方少謙在沙子上輕點一步,飛身上了楊夕所在的巨石,光腳踩在滾燙的石頭上。就好像認真地踩住心裡的那一點熱意,他認真地捧起了楊夕的臉,看了半晌,老年斑太多,確實有點親不下去。畢竟他期待的還是楊夕雙修之後能變回去。

最後,他嘆息著落了一個吻,在楊夕雪白的發頂上:“別,不管怎麼樣,只有這件事,你是永遠不用向任何人說抱歉的。”

而就在這個時候,前方的海面發生了古怪的變化。

海平面似乎隱隱地升高了,因為海水漸漸攀上他們二人所在的礁石,可是那水位肉眼看去卻似乎又是在降低。因為裸眼所見的深水似乎正在變淺。

過了半刻,終於可以發現,肉眼可見的整個海域,海底正在緩緩攀升。這驚悚的情景說時遲,那時快,其實不過是一波浪湧的時間。

楊夕二人還來不及做好戰鬥準備,那緩緩上升的“海底”就浮出了水面,荒蕪的沙漠一般,零星散佈著珊瑚、海星,佔滿了整個視野。

沙漠的中間,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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