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又是虛虛的一晃, 邢銘踏入鬼門關之後的事情就被略掉了。

待眼前的情景重新穩定下來,五個年輕的修真者已經坐在了一座廢棄城市的長街中央。

邢二躺在地上,蹙著眉頭十分難受的樣子。

另外四人圍坐一堆油綠油綠的篝火邊,各自一臉不同的疲憊,已不復出如此地的精神抖擻。

年輕的高勝寒,忽然嘆了一聲:“沒想到, 傳說中的第三百六十一座修者之城, 竟然真的存在……”

“誰說不是呢?但更意外的還是, 傳說中的百城之祖, 第一座修士的存身之地,自由與傳奇的起點, 竟然會是一座,”小師妹田戰抱著膝蓋,仰頭看了看漆黑的天,

“鬼城。”

漆黑的天空, 沒有星光, 也沒有月色。

長街兩側,形制古樸的房屋並未吐出任何一盞燭火。

板車隨處翻到在路邊,菜籃子掉在地上, 十字街口的井水略微泛黃, 一看便知此地距黃泉不遠。

整座城市似乎是被什麼突然出現的外力,突然抽走了居民。

房屋安好,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彷彿上一刻還有居民在這裡繁忙地生活, 下一刻他們就忽然被一陣風憑空吹散。

只遺落一地各式各樣的衣服。

衣服……

街道兩旁、房屋室內,小吃攤上,隨處可見丟失了主人的成套的衣服。

長街一望見底,盡頭矗立在天地間的高大城門上,一塊蒙著厚厚灰塵的牌匾上,上書兩個古樸的篆體大字——“酆都”。

這場景,無端讓“觀察者”們想起抗怪大戰時,北部雪山鬼道譚家全軍覆沒的場景……

何其壯烈。

方沉魚低低嘆了一聲:“當年譚氏,也算是滿門英烈了。”

“接下來我們怎麼辦?”幻象當中,刺蝟頭的青年抓了抓頭髮,“在這鬼城裡轉了三天了,還是一無所獲。這地方寸草不生的,我總有點滲得慌,我們是不是派個人回去報信?”

雙眼明亮的白允浪和能跑會跳的高勝寒互相對視了一眼。

白允浪道:“我回去吧,你們在這守著。”

小師妹道:“大師兄一個人回去,會不會不安全?”

白允浪則說:“不礙的,我和老三一起回去。再說,你們在這守著才是人少了不安全。”

地上躺著的邢銘忽然出了聲:“我也回去。”

白允浪剛要皺眉,就聽邢銘又道:“我跟你回去,把老三替進來。這鬼城裡面陰力太重,我漲得難受。”

白允浪想了一下,這才點頭。

“二師兄,我一直沒太明白,你不是鬼修麼?陰力強難道不是好事?”田戰歪著腦袋,看著兩位師兄把芥子石整個倒出來,所有護身、鬼道的東西統統堆在地上留下,一副出門遠遊的爹媽樣。

邢銘卻皺了皺眉,似乎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回憶:“對修行來說是好,但我不喜歡。我還是習慣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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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蝟頭忽然賊兮兮地笑:“我懂的,畢竟萎了那麼多年,忽然灌了一碗鹿血酒,當然漲得難受……”

邢銘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跳起來追打刺蝟頭,抓住了按在地上就是一頓爆捶:

“你還能再賤點嗎?你特麼有一天死了就是賤死的!”

田戰敏銳地皺起了眉頭:“什麼是鹿血酒?”

白允浪:“呃,一種酒……”

田戰:“我當然知道是一種酒,問題是什麼樣的酒?七師兄是不是罵我了?”

高勝寒不削地道:“不是,他是罵邢銘了,而且重點在於萎的。”

最後要不是白允浪攔著,邢銘差點把兩個師弟當場給打死!

一直到兩個身影漸行漸遠,已經逼近了高聳在長街盡頭的酆都城門,還突然一記遠端鬼術點過來,殺了一記回馬槍。

可見記仇。

能跑會跳的高勝寒,狼狽地捂著一頭被削斷的亂髮,氣急敗壞嚷道:“他居然削我頭!他居然削我的頭?”

刺蝟頭嘴賤又不禁打,此刻已經徹底躺平。沒好氣地白了高勝寒一眼:“你的頭好好的,還在脖子上呢。”

高勝寒吼得更大聲了:“可是我的髮型亂了!這披頭散髮的像什麼樣子?”

……

楊夕就站在他們中間,一地被踢踏狼藉的篝火裡,面目模糊得像一個影子。

她神色悲哀地望著一切,無力回天。

依稀當年,白允浪考慮雖多,尚還果斷;邢銘喜怒形於色,還有點愣;高勝寒脾氣不好,竟然愛美。

當年……

世上最可怕的就是當年。

因為沒有人能回得去當年。

酆都大門直插天際,邢、白二人已經行至門下,身影漸漸融於黑暗,幾乎看不見。

這一段發生在過去的影像,她已經看了無數遍。

所以她知道,那兩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

畫面再次虛虛晃過。

這次不是一閃而過,而是好像被人為的加快了進度。

三個年輕人先是圍著篝火安穩地等,田戰甚至還有興致用劍去逗弄被圍在中間的綠色鬼火。

漸漸地,等待的人向著黃泉方向張望的頻率不知不覺變得頻繁了。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通往黃泉的方向還是一個人也沒有。

不但白允浪和邢銘沒有影子,連說是要換進來的三師兄,也一直沒有出現。

他們雖然年輕,也終於開始察覺了不對。

高勝寒開始焦躁得四下裡轉圈,這時候也顧不上髮型亂不亂了,他蹲在地上抓得滿頭亂髮,抬起臉來兩隻眼睛都是血絲。

“都說黃泉沒有回頭路,大師兄他們,是不是出事了?”

小師妹田戰年紀最小,卻極沉得住氣。這話是貼著耳朵問的高勝寒。

高勝寒立刻道:“你別多想。”

田戰盯著高勝寒的神色看了半天:“師兄你別騙我。這都兩天了,大師兄他們就算沒走傳送陣,踩著劍飛回崑崙,這時候也該回來了。關鍵的,三師兄哪裡去了?”

理論上,也還有著其他的可能,比如三師兄研究黃泉水有什麼發現,於是被裹挾著一起回了崑崙。比如這個發現極其重大,三位師兄腦子一熱,也就忘記了再分一個人回過頭來跟他們說一聲。比如師兄們回到崑崙後,沒找到掌門人,也沒找到大長老,於是在山裡等。再比如等也等不到,崑崙兩位能破開虛空瞬息而至的長輩剛好都有事,其他長輩帶隊,就只能慢吞吞的飛過來……

就是這麼些個比如,撐著他們到現在,還沒有方寸大亂。

他們還不夠成熟。

他們還太年輕。

他們還不知道,不能儘早的做出決斷,前方會有什麼代價在等著他們。

很快,他們成長的機會就來了。

當天夜裡,三人之中性子最躁的刺蝟頭青年,實在心裡煩得厲害,靜不下心來打坐。為了保持第二天精力充沛,他乾脆倒在地上睡了一覺。

他這一倒下,就再沒有站起來。

第二天清早,負責守夜的高勝寒才發現,七師弟的三魂七魄已然離體,不知所蹤。

田戰畢竟年紀小,當下便情緒崩潰,抱著七師兄嚎啕大哭了起來。

高勝寒這時候才猛然清醒,舉目望著鬼城裡漆黑的天空。

“我們得離開這裡。”

他的決斷無比正確。

如果早一天的話……

“可是,可是我們要把七師兄的魂魄丟在這裡嗎?”田戰眼淚從發現七師兄醒不過來了,就再沒有停過。

她說的沒錯。

刺蝟頭青年臉色紅潤,仍有呼吸,他並沒有死。他只是魂魄離體,不知所蹤。

但如果他們把青年的肉身帶走,魂魄離體太遠,或者太久,那他就真的死定了。

可是,他們也不能兩個人離開,把人事不知的老七一個人留下……

“那你要怎麼樣!去找老七的魂嗎?”高勝寒疲憊地坐下來,苦笑道,“不管是什麼東西搞得鬼,既然那東西能無聲無息拘走老七的魂魄,就絕不是你我能對付的。”

田戰焉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她說:“四師兄,我想再試試能不能出去求救,再去黃泉那條路看看,萬一我們猜錯了,或者……”

田戰說不下去了,然而高勝寒卻知道。

小師妹不僅是放不下離魂的老七,她還想試著把另外三個師兄也撈回來。

高勝寒抽出自己滿是寒冰裂紋的本命靈劍,四下掃了一眼,開始割草。

不,準確的說那不是草。

那是陰氣旺盛之地,催生出來的奇異的絲狀物。

非蟲非草,非菌非藤,但是陰氣盛得如蛆蝕骨。邢銘當時只摸了這玩意一把,就被脹得兩個眼珠血紅。

高勝寒忍著陰氣侵襲把它們聚到一起,又對田戰道:

“把你的峨眉刺給我。”

田戰一愣,卻還是把本命靈劍遞了出去:“四師兄你要幹嘛?”

“掌門師父說過,凡有傷人物,七步之內必有剋星。我看這黃泉水邊,除了這些長得像死人頭髮的玩意,也沒別的了。編個繩子,聊勝於無。”高勝寒一邊說,一邊拿峨眉刺當織衣針,三兩下就把那些雜亂分不出個數的黑絮編成了一條緊實的麻繩,“就當賭命。”

高把繩子系在腰上,兩手用力勒出個死結,陰力入體當場腰上一軟,整個人跪在了地上。

“師兄!”田戰驚叫一聲。

高勝寒頭也不回,咬牙爬起來,把繩子的另一頭系在峨眉刺上,扔回小師妹。

“拿著你的本命靈劍,注意別碰到那東西,不好受。”

田戰一把抓住了峨眉刺的兩端,繩子的寬窄拴在峨眉刺中間剛好碰不到手。

但她急惶惶地:“師兄!”

高勝寒兩手撐在地上,發狠地趟進黃泉水裡:

“我下去看看,你過一盞茶的時間把我拽回來,怎麼也得看一眼那仨禍害到底死了沒有。要是我……沒活著回來,你也能弄清楚前面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腰上滲進來的陰力,刺得高勝寒打了個寒戰,連聲音也冷下來,“實在事不可為的話,你就帶著老七的肉身,從別的方向上想辦法吧。你四師兄就這麼點本事,盡力了。”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寫景都把我累得半死,我果然是個沒有藝術細胞的摳腳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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