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後方驚叫聲剛起, 楊夕回頭的時候就已經看見活死人向著山上衝過來了。

活死人的行動本應該是極慢的,雖然他們的一切□□都帶著毒性和幾何級數散播的傳染性,但每一次活死人爆發,還能夠消滅,就是仗著這些東西行動起來速度遲緩。

而這一隻衝上來的,速度卻飛快, 簡直像猿猱在峭壁上奔跑, 並且十分為被活死人見到生人便要發狂擊殺的習性, 竟然是直直奔著最前方衝過來。

轉瞬之間, 楊夕便直面了這一隻活死人。

直到此時,這個半屍半人的怪物才第一次展開了攻擊。他抬手就把一名跟在程家姐妹身後的修士, 撕成了兩半。血漿飛濺,淋了程玉瓊一身。

程玉瑤過了這些年早已比之當初多了不少歷練,卻仍然被嚇得驚叫。而程玉瓊身體孱弱, 卻拼命的想要推開自己的姐姐, 就這樣筆直的, 攔在了活死人衝上前的道路上。

就這樣完了嗎?

程玉瓊在那一刻,是萬念俱灰的。她一聲的堅持、要強和不甘,在面對突如其來的這樣一個活死人的時候, 彷彿都無足輕重的就要隨風吹散了。

程玉瓊睜著眼睛, 死死的盯著那個滿面腐肉的傢伙,活生生瞪出一股死不瞑目的氣勢。

然而那活死人卻離奇的拐了一個接近直角的彎,從他身邊繞過去,離奇的直奔了他身後的楊夕。

楊夕早在活死人衝上山來的一刻, 便不知為什麼有一種直覺,她覺得這東西本就是衝著她來的。

那一瞬間誰都沒有反應過來,只有蘇不笑離得近驚呼出了一聲:“楊夕!”

那個眼球已經乾癟,組織已經風乾,幾乎露出骨頭的活死人在她的視網膜上映出一張破裂的殘像。

楊夕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副畫面,眼前的活死人像被什麼利刃縱橫交錯的劃過了三刀,大卸成了四分五裂的六塊。

緊接著,眼前的活死人,竟然就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樣,憑空炸裂開來。帶著衝上來的慣性,散碎的屍塊略過楊夕的所在,落在了她的身後。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瞬息之間,程家姐妹驚魂未定,而楊夕還一動不動的盯著面前的空氣。

而在他們周圍的旁人看來,楊夕是十分鎮定的盯著活死人衝過來的方向,在程家姐妹馬上就要身首異處的時候,忽然從眼中放出兩道極細的黑線,撕裂了這只活死人救下了程家姐妹。

“劍意?”蘇不笑聰敏的反應過來那黑線是什麼,卻還是對剛才的驚魂一刻心有餘悸。

楊夕轉回身,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屍塊,下意識的抬頭去看最前方的崑崙掌門人。

花紹棠剛剛散去手指尖被壓縮到極細的一道冰雪劍意。

楊夕於是明白,剛才的情況其實遠不如看上去的那麼危險。掌門已經作好了出手的準備。

花紹棠對著楊夕招了招手,楊夕面前的人群瞬時讓開了一條通路。楊夕來到花紹棠面前,看見掌門人那雙清澈得不似人間眼睛,正盯著自己打量。

花紹棠:“什麼時候練出的劍意?”

楊夕:“不知道。”

花紹棠挑了挑眉,又問:“這是參悟什麼悟出來的劍意?”

楊夕:“也不知道。”

花紹棠眯了眯眼:“你對著我試試。”

楊夕悚然一驚,不論任何時候她也從未敢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對著崑崙掌門出劍。

花紹棠等了一會兒不耐煩了,道:“讓你試你就試,哪兒那麼多想頭?你那點頭發絲兒似的東西還劈不死我!”

楊夕鼓足了勇氣,對著花紹棠的左肩膀放出一道劍意。

然後他根本沒看清花紹棠是什麼時候伸出的手,但是自己的劍意尚未觸體的時候,就被花紹棠用一隻手攔下,攥在了手裡。

楊夕至此才確信,自己那點兒劍意真的對掌門毫無效果。

可是花紹棠攥著那一縷劍意,半天也不放手。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感悟什麼似的,過了許久,方才鬆開了手掌。

一道細細的血線在他手心裡躺著——那劍意只能傷到他這麼一點。

花紹棠嘴角綻開了一道如沐春風的笑容。

山道上擠擠插插的七八萬人在等著他開路,花少棠卻拍著楊夕的肩膀大笑起來,“蒼生不死,崑崙不滅。崑崙不滅,蒼生不絕!”

高勝寒多少年沒見過掌門人笑得這麼如沐春風,幾乎驚著了。

低聲對楊夕道:“你的劍意不帶什麼精神攻擊效果吧?”

楊夕:“比如失心瘋?”

楊夕話音剛落,後腦勺上就挨了一巴掌。

楊夕回過頭,邢銘一臉責備的看著她。

楊夕:“哦。”

花紹棠不用回頭也知道邢銘趕上來了,指了指楊夕對邢銘道:“你試試她的劍意。”

邢銘眉頭一挑,對楊夕道:“砍我一劍試試。”

楊夕於是運足了神識,一道劍意劈在了邢首座的左肩膀上。邢銘不閃不避,生受了這麼一劍,神色驟變。

“這是……”

邢銘肩膀上血流如注,楊夕一驚:“師叔……”

邢銘抬手:“我沒事。”

高勝寒:“到底是什麼?”

邢銘深深的看著高勝寒道:“劍修們找了幾萬年的東西,在我們這一代,湊齊了。”

高勝寒微微的張開了嘴,閉上,又忍住張開。

花紹棠對他道:“你不能亂試,你還遭不住。”

楊夕:“我的劍意到底……”

花紹棠對邢銘使了個眼色:“你來給她說。先不要太得意,有沒有用這也只是個猜想。小四兒去查一下剛才的活死人怎麼回事,雖然我們還應該謝謝他,不過我總覺得,事出反常。”

分配完畢,掌門人帶著大部隊繼續向前開路,高盛寒心潮澎湃的,由四個小草精抬著往山下事發的地方去了。而楊夕則被邢銘單提到了路邊。

一座寂靜無人的小樹林裡。

邢銘在樹林裡席地坐下,是一副打算長談的樣子。

楊夕也謹慎的在他對面坐下來,卻仍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感到忐忑。

“師叔,到底怎麼了?”

邢銘:“說來話長,放心,是好事。記得我跟你說的嗎?這世上的很多事情常有意外,如何都過不去的坎,拼死拼活的趟下去,常常會有意想不到的柳暗花明。楊夕,如果我和掌門沒有弄錯的話,封印海怪之後,你很有可能不用死了。”

楊夕:“師叔!我的劍意到底是什麼?”

邢銘:“這要問你自己,你是什麼時候掌握了它,以及你當時想的是什麼?”

楊夕茫茫然的回顧了半晌,依然無甚所得。

“好像我失憶之前並不會,失憶之後,它自己就有了。”

邢銘:“那麼,你當時……你……臨死之前想的是什麼?”

楊夕仰起頭,看著浩淼的天波和雲朵,半晌才答道:“這麼操蛋的世界,我再也不要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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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邢銘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這就是楊夕當時的必死之志,然而世事無常,讓她以另外一種形式獲得了新的轉機。

楊夕:“所以它到底是什麼?”

邢銘:“我想,這應該是一種與撕裂相關的劍意,而難能可貴的是,它能撕裂的東西包括空間。”

楊夕:“撕裂……空間?”

楊夕噌的一下從地面上竄起來,“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我?”

邢銘只是看著她不說話。

“破碎虛空是合道期才能做到的!”楊夕在原地轉了許多圈之後說。

邢銘:“是,如果按照天道執行的規則來說,是這樣的。但是同時,如果按照天道執行的規則則來說,時間之力是只有大乘期才可以掌握的,鄧遠之說你們在,炎山秘境裡已經見過了。”

楊夕愣了半晌:“是,我見過,那個會發光的人。”

邢銘:“但是崑崙劍修中,四百年前已經有人,在築基期就領悟了可以回溯時間的劍意。”

楊夕從未聽過這個傳說,不但在崑崙沒聽過,她確定整個修真界根本就沒有流傳過這件事。

楊夕:“誰?師叔你嗎?”

邢銘卻開口吐出了一個,令楊夕無比意外的名字:“南宮狗蛋。”

楊夕一臉懵逼:“那誰?”

邢銘:“崑崙根殿殿主。”

楊夕想了很久,才從心魔裡看見的種種邊角印象中,挖出了那個總是一臉生無可戀的中年人。他實在太平凡,以至於讓人過目即忘。

楊夕:“可他不是個醫修麼?”

邢銘:“醫劍雙修,這在崑崙很常見。而更準確的說法,他劍道雖爛,二轉不到,卻因為劍意意而成了崑崙最好的醫修。”

楊夕:“這怎麼講?”

邢銘:“狗蛋在劍道方面的造詣實在是沒有什麼天賦,唯一的意外,就是他修成了可以回溯時間的劍意。二轉不到,他的建議只能回溯時間,一彈指左右。”

楊夕:“這聽起來,好像並沒有什麼用?”

邢銘搖搖笑笑:“坐在家裡治療,這是沒什麼用。但如果把他帶到戰場上,作為一名戰地醫修……”

楊夕想了一下,腦補了無數經歷過的戰地境況之後,忽然悟了。並且震驚:

“他可以把所有剛死的人,原地拉起來復活!”

邢銘:“只要他的反應足夠快,視野足夠廣闊。南宮狗蛋在靈氣和精力最巔峰的狀態下,可保方圓十里之內的戰士不死之身。”

楊夕怔怔晌,深感眼界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天吶……”

邢銘:“只是他本人太弱了,不是十分穩妥或者關乎生死的戰局,我們不敢輕易的呼叫他。畢竟,因為這個時間的劍意,他的命,其實比整個崑崙都值錢。”

楊夕:“為什麼?醫修的存在意義,不就是輔助戰場,救命活人嗎?”

邢銘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斟酌如何同楊夕講起:“這要說到劍修這種道統的誕生,以及我們的終極理想……”

釋少陽就在這時候從天空中落下來,幾乎是以一個就地翻滾的姿勢,從他青玉色的君子劍上掉下來。釋少陽一個打滾單膝著地,驚魂未定。

而那柄青玉色的一轉靈劍則自動插入他的腰間。

釋少陽道:“邢師叔!掌門人讓你趕快上山頂去看看,掌教大殿門前那是個什麼玩意兒?”

邢銘眉頭一挑:“什麼意思?”

釋少陽:“掌門原話!”

邢銘轉頭看著他,十分沉穩:“那你看見了沒有?你覺得掌門讓我看的是個什麼玩意兒?”

釋少陽一滯,神色中露出頗為難的神情:“我瞧著,是跟師叔你差不多的玩意兒,但是那個好像瘋了……”

邢銘噌的一聲站了起來。

楊夕則是一驚:“旱魃?”

作者有話要說:  隔日更不知能穩不,請不要太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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