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蘭舟坐在人群的正中心, 臉上的皺紋很堅定:

“我不同意雲家人上船。”

幾個綠衣服小夥子沉默的你看我,我看你。

最後還是他們的隊長站出來:“蘇長老,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蘇蘭舟看著他:“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

隊長看出來這位合道期高人的牴觸,嘆了一口氣,低沉的開口:

“蘇長老,您知道為什麼這場雪災, 多寶閣的航母來得這麼快嗎?”

這話倒是說中了蘇蘭舟心中的疑問, 這附近的一大片, 都被那殺神雲九章下了禁空。合道期修士都穿不出去, 傳送陣更是無效。

崑崙、仙靈的救援隊還在趕來的路上,百里歡歌再是能人, 他一個凡人又怎麼能突破禁空,帶著一串巨型的寶船深入天羽帝國?修真界越是大號的飛行工具,速度就會越慢。蘇蘭舟想了很久, 甚至驚歎於百里歡歌所掌握的那種轉軸連齒輪, 呼呼噴氣的技術, 其速度竟然可以突破體積的限制。

可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意思,竟然不是?

崑崙大長老心中暗暗一驚,猛的生出些不太好的預感, 左右看看這些穿著綠迷彩的修士和凡人:“你們……?”

小隊長嘆息道:“我們是天羽帝國境內的, 多寶閣分部。”

蘇蘭舟愕然的抬起頭來看著他,又去環顧他們。

那些說說笑笑,堅毅果敢的姑娘小夥子們……

“我知道您可能理解不了,但事實上, 我們中的大多數都是天羽帝國的子民。嗯……對於我們來說,崑崙、仙靈才是那個侵略者。”他抬起頭,勇毅的黑眼睛看著面前的老人,“我們之前援救的,才是我們的敵人。”

蘇蘭舟驀地咬緊了牙關。

他不傻,三千年漫長時光,足夠他看清許多種人心。這時候說:雲氏皇族咎由自取,天羽雲氏一手導致了六年前那場錯誤的戰爭,甚至你們的皇帝才是整個大陸的罪人……

絕不會有任何卵用。

自己人就是自己人,敵人就是敵人,這叫立場,並不會因為對錯而改變。更何況天知道雲氏皇族是怎麼跟自己的子民宣傳開戰的,總之在他們戰敗之前,天羽帝國並沒有出現過大規模反對戰爭的民變。

而且人家小孩兒——六七十歲的低階修士,在蘇蘭舟這種千年老怪眼裡,那就是小孩兒了——人小孩兒根本也沒跟你提對錯。

人明確說的就是敵人。

“我知道您可能理解不了,事實上最開始我們也不太能接受。但是……但是我現在覺得百里閣主說的對,如果能少死一些人,為什麼不呢?戰爭本身的目的,從來也不是為了殺人,既然已經分出勝負了,”小隊長謹慎的看了看蘇蘭舟,抿了抿唇道:“我並不希望崑崙的修士們在雪地裡凍死,他們應該回到家鄉,去跟他們的師父、師兄弟團聚。”

蘇蘭舟明白了。

人多寶閣根本就不是在等他拿主意,只是因為他是合道期修士,出於尊重也好,怕他搗亂也好,事先知會一聲打個招呼。所以那些先前還一口一個“蘇老”的姑娘小夥子們,才會忽然躲得他遠遠的,眼神都不肯跟他對一下了。

蘇蘭舟疲憊的揉揉眉心:“百里歡歌知道嗎?”

小隊長猶豫了一下,最後輕輕的點點頭:“閣主說,只有天羽的人,才會盡最大努力拯救災難中的帝國。您要是氣壞了,就把您支到他那去,他跟您講道理……”

蘇蘭舟擺擺手,什麼也沒說,轉身踏出了單人小舟,他想自己飛一飛。

小隊長在身後叫他:“蘇長老,雲氏那邊還有幾個內陸的人質,呃……是他們救下來的傷員,您不等著看看嗎?”

蘇蘭舟在空中停駐,仰頭看看紛飛的大雪,“你們看著辦吧……”

在撲簌簌的鵝毛大雪裡,蘇蘭舟一路飛回了多寶閣的航空母艦上。

鄧遠之在登船的艙口上迎著,眺著眼睛向他身後望,看見沒人,露出一個十分詫異的神情,壓低了聲音問:

“蘇師父,我聽說找到了一批雲氏皇族的人?”

蘇蘭舟看他一眼,興致不高的應了聲:“嗯。”

鄧遠之沒言語,與蘇蘭舟在風雪凜冽的艙口站著,用一種揣度的眼神觀察著大長老皺紋密佈的臉,似乎想從中看出幾分心事,或者一朵花來。

寒風暴雪呼呼的順著蘇蘭舟的身後刮進船艙。

蘇蘭舟被盯得毛骨悚然,終於忍不住道:“你有什麼話,說就是。”

鄧遠之垂了一下頭,想一想,抿著唇道:“您沒看見楊夕嗎?楊夕他們說去找雲氏皇族報仇了。”

蘇蘭舟整個人如被天雷突然從天靈蓋上擊中:“他們?”

“嗯……”鄧遠之的聲音很低,彷彿在說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還有仙靈宮的方少謙。”

多寶閣的航母一共有十幾艘,派來炎山秘境大陸橋的只有一艘,這還是百里歡歌考慮到此處的意義非凡。

否則按照常規習慣,這麼個災難的最中心,活不了幾個人的地方,其實是不會優先救援的。

額定艦載一千艘單人舟的超級寶船,派出了幾乎全部飛行編隊,持續七天的搜尋接近尾聲。整一片陸面區域,都被地毯式的排查過了。

隸屬崑崙的修士,就只找到了一個鄧遠之,隸屬仙靈宮的修士,一個都沒有找到。

大行王朝軍隊中的修真者軍團,已經在崑崙邢銘的授意下,趕赴無妄海邊緣,籌備接手花紹棠盯著平民誤入“極寒劍域”的工作。

大行王朝景氏,畢竟也是個皇族,雖然與崑崙戰部首座幾百年的交情非比尋常,也還不是給人當刀槍的傻瓜。之所以來得這麼快,並且派出的是精銳中的精銳,真正的國家利刃。還是因為邢銘透給景氏皇族的,一句隱晦的承諾:

“無妄海成了海峽,炎山秘境填到中間成了大陸橋,那可是一片無人佔領的,新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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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景中秀透過自己多年未見的老父,向大行王朝的皇帝陛下吹了風:

“我們的大陸,十幾萬年都是完整的一塊。現在的人可能還意識不到,海港、大陸橋、對兩塊大陸之間意味著什麼。但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拿下那塊土地,五十年後,它會成為大行王朝最繁華的城池。”

於是大行王朝的修真者軍團,呼的一聲,七天之內就籌夠了一切軍用物資,腳不沾地的飛了過來。畢竟,這種明顯看得出是非的國家大事,誰要敢在中間使絆子拖後腿,那簡直是歷史的罪人,會被當場噴死的!

在整片大陸的新局勢將定未定,整個修真界的舊門閥和新貴族們,正在拼了命的扯皮吵架,妄圖在接下來的分蛋糕活動中,撈足未來五百年的政治資本時,一條由靈力拼組成的文字訊息,從遙遠的南海蓬萊島,穿過南疆十六州,跨過半個天羽帝國,飛進了大陸歷史上最狂猛的暴風雪中。

“羊羊的馬甲:

在哪裡?

狐身待良人”

楊夕坐在兩口摞起來的,華麗精美的寶箱上,低頭看著手中的玉牌。

姑娘修長結實的大腿,一條盤在身下,另一條踏在對面的一隻透明的玻璃缸上。那玻璃缸上佈滿了清晰的裂紋,令人咋舌的是卻沒有漏,淡藍色的液體浸泡著不知什麼人的一整條脊椎骨。

楊夕抬起頭,看了看山洞外頭仍然凜冽的風雪。

洞口旁,一堆小巧的篝火,燃著明明滅滅的橙紅色火焰,方少謙騎在一口造型古樸的石頭箱子上磨刀。

“你個法修,磨刀幹什麼?打起來你也不會用。”

方少謙頭也沒抬,手下吱嘎吱嘎磨得勤快:“你不是劍修嗎?給你用。”

楊夕無奈的道:“我算個哪門子劍修,既沒有劍,也沒有劍意,至多是個想當劍修的人吧。”

說完長嘆一息,怔怔望著山洞外的風雪:“花掌門那種,才算是劍修吧……”

方少謙突然把刀放下,兩眼漆黑的看著楊夕:“我說,咱能不提他嗎?”

秘境碎裂的時候,周圍的人一片片倒下去,活下來的機會一成靠實力,九成靠運氣,那感覺沒有人想要再回顧。

正義?什麼是正義?

方少謙不覺得那殺神比花紹棠更造孽,至少如果贏的是那個殺神,炎山秘境裡的人不會死光得這麼徹底。

楊夕禁不住輕笑了一下,不跟他在這個問題上計較。他們吵了無數架,結果並沒有什麼卵用。

“行了,你別磨了,仙靈宮又沒學過鍛造,好好一把靈刀,都快讓你把陣法炫紋磨沒了。”

方少謙不搭理她的挖苦,低下頭繼續咔嚓咔嚓的使勁,他們縮在這個洞裡等暴風雪過去,如果不找點什麼事做,他覺得自己會咬牙切齒的把自己逼瘋。

半晌,才又說了一句:“你腰上的破牌子在閃。”

楊夕伸手摸了一把,溫熱發燙,邢師叔真是個死心眼兒的漢子。順嘴頂了方少謙一句:“別說得你不認識崑崙玉牌似的。”

低下頭看邢銘發來的訊息。

“回話。”

“我知道你帶著玉牌呢。”

“楊夕你再不回話,信不信我給你逐出崑崙?”

楊夕撓了撓發頂的逆旋兒,全身心的很想裝死,可是想想師父師兄他們也許會在旁邊看著,嘆息著回了一條:

“黑心豬販子:

師叔,我去給你數錢了。

崑崙扛把子”

作者有話要說:  問世間何為作死?

看我楊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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