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九章只是輕輕抬了一指, 就把連天祚打飛了。

消瘦的手臂,掛著破爛的衣衫,就那麼直直的從黑色光牢裡伸出來,手指輕輕一勾。

毫無阻礙,沒有滯澀。

一道殷紅如血的劍氣,纖細的在指尖畫了一個弧度。

生生擊飛了連天祚整個人, 並且把他從人劍合一的狀態, 直接打到解體。黑劍滾落腳邊, 連天祚拾起來, 噗的吐出了一地血。

雲九章先前就說過自己是一個劍修,然而他的氣質過於矜貴, 身材也消瘦得和當代的劍修們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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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之帝王陵裡枯坐千年獨自悟道,附著在骨骼上的薄薄一層肌肉,令人難以相信他能適應劍修們的戰鬥強度。

直到此時, 連天祚才信了。

雲九章是一個很標準的劍修, 並且強大。那千萬人鮮血錘祭出來的劍意, 即使沒有位階,依然血雨腥風的令人戰慄。

殘酷,血腥, 邪惡。

這是連天祚在他的劍意中感受到的。

單以劍道境界論長短, 他手握本體,人劍合一,甚至沒抗住雲九章信手拈來的一道劍氣。

而那只伸出光牢的蒼白手掌,在拈完了劍氣之後, 又輕飄飄的轉向旁邊空間裂縫。五指張開,蒼白的掌心攝人心魂,彷彿有什麼荒古的巨獸,要從中衝出。

手掌合攏,輕輕一碾。

那道空間裂縫就滅了。

方少謙一個跟頭撲在地上,半張臉上都是血。

雲九章抬腳向前一步,毫無阻礙的從黑色光牢裡跨出來。黑光流水一般刷過他糾結的發頂,和破爛的衣衫,如同無害的簾幕,只是另一端,掛著諸天星辰。

兩指間拈著的劍氣,凝成一柄深紅近乎黑色,薄如蟬翼的柳葉刀。

“既然是劍化的靈脩,極於劍才是正道。貪多嚼不爛,學那一身有的沒的,平白浪費數萬年時光。”

連天祚半抬起頭,長發散下來遮住了半張臉,壓著唇畔的血跡。

“你只會劍?”

雲九章深深看他一眼:“我只會殺。”

連天祚心中熱血上頭,被逼得再吐出一口血來。

“你也敢稱神?”

“劍,乃戰之兵。從它造出來的時候,就註定是要見血的。徵也好,護也好,一樣都是殺人。”雲九章閒庭信步般從方少謙的身邊略過,看都沒看他一眼。

來到已經消散到只剩一個發頂的段承恩面前,拈起黑紅的柳葉刀,反手從那漆黑的發頂劃下去。

“胖子!”

七八個撲向裂縫的修士,並沒有一個來得及跑出去。可他們此時恨恨難平的,反而不是自己將要到來的結局,而是段承恩無意義的犧牲。

“什麼為拯救而殺戮,都是在騙人。”雲九章淡淡的說。

只見他的面片,原本只剩一個發頂的段承恩,那幾乎消散殆盡的身體竟然沿著雲九章切下的那條線,漸漸凝聚了回來!

楊夕等人明知道對眼前這個畜生不能抱任何幻想,可見此情景仍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撥出的氣會把凝聚起來的胖師兄又吹散了……

油光光的腦門,三層的下巴,肥厚的肩膀,隨著段承恩的一點點凝聚。雲九章身後的那一道黑色光牢,其中縱橫相連的黑色的星辰光線,也一道接一道的返回天上。

完全逆行了剛才他們落下的軌跡。

楊夕這才終於明晰,作用在胖師兄身上的時間被逆轉了。所以與他絕對相關的法術,也被逆轉了。

大乘……她在心中驚歎。

雲九章回過頭,抬眼看了看返回天空的星辰之力,露出思索的神色。

段承恩的身體,凝聚到圓滾滾的腰腹便停止了。雲九章指尖的柳葉刀,從那肥胖的身體中間拔\出來,嫣紅的妖異從楊夕眼前閃過。

好像甩飛了一道血線。

段承恩回神,怔愣的看著自己吟唱到一半,忽然從光牢裡來到了眼前的殺神。

關於那一段被逆轉的時間,他是沒有任何記憶的。

然而聰明絕頂的經世門,知道自己在和什麼人戰鬥。

眼角的餘光瞥見,周圍原本跪著的人都紛紛換了位置,一臉驚喜交加的看著他。

連天祚已經口吐鮮血的半跪於地。

千米天劫深坑的邊緣,那些小心翼翼冒死偵查的天羽士兵,分佈也似乎比剛才密集了一點。

雲九章正面看著他問:“那是什麼?”

段承恩立刻就明白了眼前的狀況。

“你不是神……”

這首來自異界的曲調,一旦吟唱完,吟唱者就會徹底的消失在這個世界。

身體,神識,靈魂,甚至不是灰飛煙滅,而是像從來不曾存在於這個世界一般。

自己能作為這個世界中的一份子,被這世上的時間法則逆轉,那就是說,時間法則生效的時候,自己還沒有消失。

自己沒有消失,光牢就仍然存在。

這支曲子唯一的作用便是反抗天道,對付凡人,沒有任何用處。

光牢無法束縛的,不是神。

雲九章看了段承恩半晌,微微一笑:

“別說得好像你見過神一樣。所以,那是個甄別神的法術?”

段承恩盯著他,黑色的星辰之力在雲九章背後停駐,一道道逆行天地的黑光,好像用來襯托殺神強大實力的酷炫背景。

非但強大,並且睿智。

操縱不了來自異界的力量,便透過逆轉吟唱者的時間,使異界的力量反覆流轉。一次又一次,每一點細節都清晰呈現在眼前,早晚可以勘破其中的奧秘。

段承恩熟悉這個套路。

經世門絕大多數人每天的生活,就是機械而反覆的觀察、記錄、分析,這就是所謂的研究。經世門屹立修真界數萬年,比旁的門派掌握了更多天地之力的根本。

但從來也沒有人想到過,用這樣的方法研究這首曲子。飛昇的前輩也沒有。

大約他們還有人心,想不到如此冷酷,讓一個人不停的在瀕死的境地往復。

段承恩想不道雲九章是如何停住了他背後的星辰之力,明明這吟唱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明明自己的時間,自己思維並沒有靜止。

但他也沒有時間再想了。

他不能讓雲九章勘破這異界的力量。

那是這個世界對抗神的最後一張底牌。

那不是能交給他的力量。

段承恩沒有回答雲九章的問題,卻主動繼續了他的吟唱,滄桑悲涼,怪異而又隱含生機的八個調門,從他的口中傳出來。這一次他比先前更快,快得多,彷彿迫不及待走向終章。

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唯一一次機會。

因為一旦雲九章反應過來,自己就會毫不知情的陷入瀕死和吟唱的往復。無知的成為他研究的樣本。

事實上段承恩甚至也根本不知道,這是自己第幾次被雲九章這樣逆轉時間。

但他猜測,也希望這是第一次。

如果是很多次以後,雲九章就不會向他提問。

段承恩相信自己,不論多少次重複,不管是否知情,時間迴圈一萬次,他也絕不會向雲九章提供哪怕半點資訊。

以這殺神的傲慢,一次問不出來,肯定不會再次開口,只會一次次的操縱他段承恩的時間,然後自己觀測。

雲九章皺眉冷笑:

“這麼急著找死?”

段承恩乾脆閉上了眼睛。

腰腹,胸口,肩膀,飛快的空氣中消散成點點白光。黑色的星辰光線再一次落下來,沉沉的扎進大地,凝結成牢,困住的不過是空氣。

師兄,如果真有在天之靈,請保佑我。

保佑我推測的一切都是正確,保佑我還來得及阻止他。

我知道我將消散異界,不可能有在天之靈在保佑我們生長的經世門,和腳下的這片土地了。

仍然活著,並且會活下去的人們,剩下的事只能交給你們了。

師兄……

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了。

眉眼也消散掉的前一刻,段承恩緊閉的眼角,微微堆起了一層細細的笑紋。

“胖師兄——”楊夕終於哭了出來。

遠隔數里,鄧遠之凝望著天空中開始有鬆動跡象的星辰之力。

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只看那軌跡一模一樣的兩次往復,鄧遠之就把發生的事實推測出了五成。

他不知道是誰使用了那種相反的星辰之力,但逆轉時間的八成不會是連天祚,只能是那個殺神。

所以,即使能把整個秘境的夜空都逆轉的力量,依然失敗了。

“聰明人……”鄧遠之看著天空中越來越快,明顯只是為了消耗而非使用的異界力量,輕輕的說。

他轉身拍了拍沐新雨:

“那些凡人還沒有死光,趁這個時間把他們藏起來吧,要開打了。”

沐新雨停下撤退的指揮,往隊伍的後方看了一眼:“好。”

天劫巨坑裡,段承恩消散得飛快。從眉眼到頭頂,只不過一眨眼的時間。

可就是這一眨眼,在段承恩頭頂的最後一小片頭髮即將散盡的時候,雲九章忽然“嗯?”了一聲。

陰二渾身緊繃的防備著這一刻,他知道自己的斤兩,殺神雲九章如果是半斤的話,陰二在他面前充其量有二錢。

見狀根本不敢多等一下後續,雙手骨刃一展,合身撲向了雲九章!

如果說整個炎山秘境裡,有誰是最敬佩、信任段承恩的。

那麼非陰家這對兄弟莫屬,其中又以頭腦單純的陰二尤甚。天空開裂,亂戰四起,天羽雲氏的軍隊退入秘境中最初的混亂時刻,他們是親耳聽見時佔機和段承恩告別的。

瘦骨伶仃的時佔機命已經本身已十分虛弱,身寬體胖的段承恩還有相當長的壽元。一個合道期的高人,一個四巨頭的門主,如果人命真有高低,那一定是他們貴,我們賤。

可他們都在那時,就準備好了赴死時的慷慨和從容。

“沒有人會白白死去。”

陰二記得這句話。

他一定要這句話變成現實。

雖然以他淺薄的見識,和有限的智慧,根本無從猜透段承恩忽然加快吟唱的動機。可如果這是段承恩的決定,那他就一定不能讓段門主,再被這殺神復活過來!

哪怕是拼死,他也要干擾這個可能的發生!

他是一個體修,天劫都沒能在一瞬間亟死他,他覺得自己應該能拖住雲九章……

一擊就好。

“陰二……”

楊夕臉上的眼淚還來不及擦,只比陰二慢了一瞬,也跟著衝了上去。

既不是金丹也不是體修,年輕的姑娘在天劫之下受傷最重,飛昇而上時幾乎要把一身的血都甩到眾人臉上。

方少謙離得最近,飽讀詩書仙靈宮大弟子從來也不笨。雙眼厲色一閃,整個人合身撲向了段承恩與雲九章的中間。

他不敢再期待自己的力量可以解決危機,他直接用身體,擋在了雲九章血紅的柳葉刀前。

雲九章神色冷漠的,翻轉了手背,黑紅的弧光在指尖濃郁得彷彿馬上就要滴落。似乎依然穿透了五感,只用眼睛,就可以聞到近處那撲鼻的血腥。

“愚蠢。”

手臂舉過頭頂,破爛衣衫順著臂骨滑下來,露出疤痕交錯的手臂。

凝聚的血色刀光,終於切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圓蛋快樂!

為了讓大家開心的過個好年,寶寶寫得可努力了!乖巧.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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