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 不管你們怎麼想,這個人我是一定要救的。”楊夕反覆捏著手指頭,靠在眾人剛剛藏身的火山岩背後。

眾人零散的坐成了一圈。

“這跟說好的可不太一樣,”有人皺眉,“你這是讓所有人跟你一起,承擔了多餘的風險。”

“到底是什麼人?”

“大行王朝, 抗怪最積極的那位王爺, 聽過麼?”楊夕問。

進來久的沒聽過, 進來遲一些的卻肅然起敬了:“逍遙王!”

“他是大行逍遙王的兒子, 崑崙殘劍的徒弟,以及……”楊夕抬起頭, “我的朋友。”

眾人面面相覷。

“你還有這麼高階的朋友……”

楊夕忽然站起來,“陰二,你幹什麼呢!”

陰二背對著楊夕蹲在外圍, 聞言一哆嗦, “沒沒沒……沒幹!”

楊夕大步走過去, 一直走到陰二面前都沒停下。陰二心裡一慌,一屁蹲坐倒在地上。露出了他身後遮掩的一小塊地方。

眾人清楚的看見,一個黑色的腦袋一閃而逝, 迅雷不及掩耳的遁入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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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跑!”一個修士兩步邁到跟前, 對準腦袋消失的地面就把胳膊插|進了火山岩。

等旁觀的眾人重新回神,看到的已經是個身寬體胖的胖修士,被提著頭髮從地裡抓出來,丟在了地上。

胖子在地上彈了一下, 齜牙咧嘴沒有吭聲。

“胖師兄?”楊夕驚住了,這赫然是元嬰修為卻除了醫道並沒有其他卵用的胖師兄!楊夕皺著眉頭轉向陰二,“你居然還告訴他了?”

陰二迴避著楊夕的目光,苦笑一下:“楊夕……他得知道。”

楊夕疑惑的挑起了眉,在q彈的胖子面前蹲下:“師兄,你有什麼寶貝,是不能經人手的?”

“不是。”短粗的手指抬起來,點點被人群圍繞在中間的黑劍,“我得跟著它。”

黑劍穩穩的斜插在土裡,一動不動。

胖師兄軟乎乎的坐在他對面,看起來像一顆找砍的肉丸子。

最終,眾人商議了一番,認為這胖子雖然語焉不詳。但他既然一路遁過來,並且沒有被發現。那多他一個人也不能算壞事。

何時何地,一個妙手仁心的醫者,總是更容易得到人們的諒解的。

只有楊夕,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對。

陰二有事瞞著她,也許是關於胖師兄的身份,而胖師兄也有事瞞著陰二,陰二甚至是知道的。不單陰二知道,陰大有可能也是知道的。

就不知這位從內裡到外表都圓潤得渾然天成的高人究竟何方神聖,能讓陰家這兄弟兩個一副唯命是從的模樣?

沒功夫去細想,楊夕他們已經站在了火山口的邊沿。

先前兩個天羽士兵出來放風,楊夕看清了他們升上來的位置。私庫入口的位置大致可以確定,前提是他們沒有謹慎到在火山坑裡繞半圈再上岸迷惑敵人。

那位一派斯文的儒衫修士,再一次站出來扛起擔子,“還是我去試試。”

眾人紛紛叮囑:“小心。”

楊夕也道:“雲端還有三個天羽的崗哨可以看見這個火山口,我讓你上你再上。”

楊夕盯著雲端看了一會兒,在旁人眼裡就跟坐看雲卷雨舒似的,完全不見行動。楊夕卻在流雲飄散的某一個瞬間,喊了一聲:“上!”

那修士一身長衫,儒雅風流,飛起來卻不是個驚鴻白鶴的縹緲。

他像一道詭譎的影子一般,貼著地面掠了出去。

一炷香後,儒衫修士以□□根手指頭全部燒焦為代價,用排除法找到了入口的所在。

“辛苦了。”楊夕拍拍他的肩膀。

眾人越過他,紛紛跳下火山口陡峭的巖壁。

斷指的儒生一人留在入口之外,眯起眼睛,仰頭看著天邊漸漸升起一線白曦,黎明將至。

“我已盡力,靠你們了。”

他躺倒在漆黑粗糙的火山岩上,僅剩一根手指的拳頭,輕輕握著。

峭壁以內,十幾位修士依次躍入冒著滾滾紅湯的岩漿。

有的神情冷酷,眼都不眨;有的嬉笑怒罵,仿如春遊;還有的精神緊張,繃緊得像一條僵死的魚,但死死捂住了想要驚叫的嘴。

楊夕第一個落在堅硬的晶石地面上,抬起目光,神色如常。

“直線甬道,沒有守衛。”

楊夕在接通的連偶術裡,透過靈絲對眾人講。

其他人一個接一個的落下,不管是什麼古怪的落地姿勢,還是粗壯異於常人的體格,都靜靜的悄無聲息。

“甬道長三里,盡頭封死,左右各有一條岔路。沒看見私庫。”

楊夕在連偶術構成的聯網裡傳音。

“繼續深入?”

“小心地下陷阱!”

“土遁就是我的本行了,我來試試。”

半晌,連偶術中傳來資訊:“地下並沒有什麼陷阱,牆壁和棚頂倒是不少機關。如果有人擅自透過的話,四面八方的法術撲過來,嘖嘖,想怎麼死,就怎麼死。”

楊夕低笑一聲:“說得這麼輕鬆,看來是有辦法。”

“女人太聰明不可愛啊,好吧,這些機關比較老套……”該修士從地下鑽出來,手中噼噼啪啪落下七八塊火紅火紅的晶石,掉落在純黑反光的晶石地面上,鮮豔得逼人。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障礙已經掃清,前進吧,英雄們。”

眾人依言走過,果然沒有什麼危險。卻不想,陰二路過他身邊,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保持安靜,別亂扔晶石。”

該修士維持著請的動作,一臉尷尬。

好吧,他的確有點得意忘形了……

楊夕悄悄的落在後邊了一點,並排走在陰二的身邊:“女人太聰明,真的不可愛麼?”

陰二伸出兩指,對天發誓:“絕不會!”

楊夕滿意了,點點頭:“問問你哥,營地那邊怎麼樣了。”

“雲家發現了那個幻陣比較容易產生抗性,訓出了一個小隊來偷襲,被衛帝座打回去了。”

楊夕的神色緊了一緊:“我們得加點速了,大家!”

眾人一路穿行這條晶石的甬道,對材料或法術建築稍有研究的人,都發現了條通道的古老。不論制式,材質,還是防禦手段,都有一種它們雖然看起來嶄新,卻依稀是上一個時代的作品的質感。

落伍得有些驚人。

甬道盡頭的岔路口,眾人分成了兩隊,一隊人沿著連天祚所指出的方向,繼續去尋找雲氏的庫房。

楊夕和陰二帶著黑劍走另外一個方向,去救人。

“保持聯繫,一起動手。儘量拖延雲家發現異樣的時間。”

眾人轟然應諾:”明白!”

楊夕他們兩人一劍,拐彎走向了左邊的通道。這通道一路下行,越往下走,空氣越發的潮溼而悶熱。楊夕心裡算著,一路走來這麼遠,應該已經脫離了入口處那座火山的範圍,只是周圍的牆壁地板十分奢侈的都用黑晶覆蓋,並不能從地質的結構上看出究竟行到了哪裡。

南海死獄下的那些日子,沈從容教了她不少關於地下岩層和泥土的學問。

想到此處,楊夕心中微微刺了一下,握了握拳頭。

早晚要把沈算師也接出來,不,是要早不要晚。如果外界的戰爭真是崑崙打贏了,這日子相信不會太遲了。

“小心。”陰二在連偶術裡說:“前面有人。”

淅淅瀝瀝的水聲在晶石甬道裡漸漸響起,伴隨著微妙的“咕嘟咕嘟”聲。甬道的盡頭有微弱的光系法術照明,瀰漫著氤氳的霧氣。

楊夕伸手摸了一把身邊的牆壁,水珠凝結在光滑的黑晶石上,時不時聚成一線流淌下來。把手指湊到鼻尖,可以嗅到淡淡的硫磺味兒。

這奢侈的構造實在不像是專業的囚牢,所以這裡是……早些年間什麼人修建的浴室?

不等楊夕細想,連偶術裡突然傳來另一隊的怒吼:“動手!我們被發現了!”

手邊的黑劍發出耀眼的光芒,純白刺目的劍氣海嘯一般瞬間席捲了滿室。連同為隊友的楊夕和陰二,即便不會被攻擊,卻都不得不彎下腰來抵抗。

——十日耀天。

楊夕只聽見刀劍切割晶石牆壁的脆響,以及水流翻滾沸騰的合奏。

裡面的人似乎連驚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一切就結束了。

光芒消散,楊夕重新睜開了眼睛。

陰二舉著兩隻骨刺突出的爪子,目瞪口呆的看著連天祚的劍形身:“連先生,你起碼給我留個表現的機會啊……”

楊夕忍不住笑,抬腿走向前方曦白的濃霧。

純黑的石壁,潔白的池磚。這裡真的是一處溫泉浴室,三個來不及穿上衣服的天羽士兵伏倒在池邊,一隻斷手攥著尚未使用的法寶。

這幾個大意的天羽士兵,似乎是完全沒有想到有人會摸到這種地方來,竟然舒服的洗上溫泉了。

人血在熱水的蒸騰下流逝得飛快,轉瞬間咕嘟咕嘟的染紅了整個湯池的表面。

沒有人質。

“咕嘟,咕嘟……”

嫣紅色的湯池中間冒著斷斷續續的氣泡。楊夕眯起眼,幾步踩進鹹腥的水池裡,伸手在冒泡的水下一抓,薅住了一把長髮。手中用力,一把提著人頭揪起來,幾乎沒遇到什麼反抗。

“小王爺,你還得練啊,藏進水下根本閉不住氣~”

丁零當啷的鎖鏈聲這才響起,人質的四肢都是被鎖在溫泉池的四壁上的,被整個人提出水面,露出一張泡得蒼白浮腫的臉,和一身幾乎被水漚爛了的衣服。

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喘。

楊夕卻愣在原地,盯著那張全然陌生的臉。

景中秀那出奇欠揍的長相,即使泡腫了楊夕相信自己也能認出來的。

“是你要救的人嗎?”陰二問。

楊夕一把撈過身旁的“連師兄”,舉起劍柄,對著人質的腦袋敲下去。

“楊夕!”人質一聲驚呼,嘴裡噴出一口血水來。也不知是自己的臟器受了傷,還是剛才嗆了血水進肚。

很陌生的聲音。

劍柄在空中頓了一下,楊夕盯著那張臉看了半晌。

依稀從那張浮腫起皺,脫皮嚴重的臉上,看出了一點瀟灑風流的影子。

“方少謙?”楊夕念出了這個自己都疑惑的名字。

心中一片恍然。

大門派的高徒,出眾的家世,被當成繼承人一樣培養著……

仙靈宮掌門方沉魚之子,方少謙是比景中秀更襯得上這些個形容的。

是她自己關心則亂,太想當然。

崑崙無色峰的斷崖之下,胖胖的小狸貓瀕死的掙扎在腦海中一閃而逝。楊夕緊緊攥一下手中的劍柄,轉身就走。

趟過殷紅的池水,一步跨出了溫泉浴池。

方少謙的聲音在背後急切的響起:“楊夕,救我!”

楊夕果斷的步伐瞬間停下,頭也沒回:“方師兄,你該知道我為什麼不救你。”

方少謙掙扎了一下,緊鎖四肢的鐵鏈叮噹作響,他看起來連一個凡人的力氣都不如。他喘息的聲音很重,即使壓抑著,依然能聽到肺病患者一般的溼漉囉音。

“我知道。”他垂著眼睛說,“離幻天的那只貓妖。”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方少謙這個小王八犢子,還是我蠻喜歡的一個人物。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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