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夕定定看著小狼妖, 她以為這少年狼妖早死了。

沒想到命這麼硬實。

當年斷龍閘一戰,八歧大蛇險些衝進死獄。一部分人選擇往回跑,去通知薛無間,結果全都命喪蛇口。

聞人無罪本沒打算離開,想帶著小狼妖在死獄裡過下去。卻機緣巧合關在了閘外。

三年之後,去刺殺胡山炮的死獄七十二死士, 沒有一個回來。

楊木頭被一群凡人從閘下挖了出來, 聞人和犬霄跑不出去, 無奈做了奸細。唯一跑出去的夜城帝君, 不知道是不是被坑慘了,三年來半點訊息也沒有。

楊夕莫名有點滄桑, 原來還活了這麼一個漏網的傢伙……

花紹棠對所有小的東西,還算是比較溫和,越接近蛋的越稀罕。踩著空步走過去, 揉揉那狼崽子的乾枯的頭毛, 也不嫌臭:“喲, 這小東西是怎麼活下來的?”

狼妖少年對著他呲牙,眼神是色厲內荏的兇狠。

若是仔細看去,還能看見他兩腿在瑟瑟的抖。他不是見慣了人的妖修, 比花紹棠、九薇湖還要更接近動物的本性。

他能感覺到, 眼前這個乾乾淨淨很漂亮的男妖,是非常強大的妖修。吹口氣就能弄死自己。他害怕,可是他不喜歡這個男妖。

他們都是壞的,不管是人還是妖。

總想抓他, 還總打他,還想餓死他!而且真的差一點就被餓死了……

他想咬花紹棠一口,呲了呲牙,沒敢。

花紹棠掃了一眼小狼妖棲身的地方:“唷,芥子石都讓你掏了個坑,你能耐啊。”

楊夕一震,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離開斷龍閘的方向。

那是,古存憂所在的方向。

三年吶……

“掌門,這小狼妖,是古存憂養的。”

花紹棠回頭看了一眼楊夕,又低頭看了看半死不活的人型小野獸:“你還有人養吶,怎麼一點人養的樣子都沒有。”

對著身後的崑崙弟子們擺擺手:“接著開閘吧。”

伴隨著一個個法決打上去,斷龍閘隆隆升起。終於露出了古存憂的屍首。

準確的說,已經沒有屍首。那是蓋著腐朽布片的一堆白骨。

狼妖少年忽然在花紹棠手下掙扎起來,瘋了一樣的想衝出去。

花紹棠按著他:“你夠了啊,就你現在這點體力,沒爬過先摔死了……嘿,你這崽子!”

小狼妖終於伸出利齒,在花紹棠的手背上咬了一口。趁著花紹棠鬆手,裡倒歪斜的衝了出去。

花紹棠說的對,這小狼妖本就不是什麼強弩,卻已經之末了。

離古存憂還有挺遠的時候,他摔了個跟頭。

站不起來了。

然後他開始爬。

爬得很慢,慢得身後一幹崑崙劍修們都不忍心看了。

終於爬到那堆骨頭的附近,狼妖少年抓著一隻大腿骨嗅了嗅,似乎是終於確定唯一肯養他的人,真的死掉了。

他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

半晌,才開始無聲的乾嚎。

他修為不夠,既沒有淚水,也說不出話。他就是跪在那裡,仰著脖子,張大了嘴。滿眼都是哀慟欲死的悲傷。

花紹棠嘆了一口氣。

不少劍修都在捂眼睛,那麼一個如兄如父的人,很多人都曾經失去過。

楊夕想起了她的老道士。

現在她恨不得他是真的死了。

那小狼妖忽然直起身來,對著花紹棠,狠狠的磕頭。一下又一下!搖搖晃晃的樣子,幾乎讓人以為他是要把自己磕死。

然後他又原地化成了一匹灰不溜秋的小灰狼,抬起兩隻前爪子,對著花紹棠猛猛的搖。

釋少陽是所有人裡哭得最傷心的,一邊哭還一邊問:“他是想要安葬古存憂嗎?”

楊夕搖搖頭:“不像,他對古先生的屍骨,好像不怎麼重視。”

花紹棠看著那條小灰狼:“想讓我教你說話?”

小灰狼一頓,復又化成人型。這回是連褲子都掉了,亂七八糟的扯一扯。光著半個屁股撅在地上,死命的磕頭。

砰砰的響。

花紹棠望了望古存憂的骨頭們,“你的資質,是妖道才合適,不適合成人吶。要是學了幾百年,還是不會說怎麼辦?”

小狼妖不管那麼多,還是磕頭,磕得頭都破了。

花紹棠終於嘆了口氣:“也罷,總能讓你學會流眼淚的。師父沒了,哭都哭不出來,也太可憐了……”

狼妖少年終於抬起頭來,黑黝黝的眼珠望著面前成年的大妖,咧開嘴,又開始乾嚎。

然後,重重地一頭磕下。

真正的妖,信任了誰,就是一生交付。好也是一輩子,壞也是一輩子。不懂得打一丁點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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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少陽差點給哭成一個傻逼。

楊夕本來也想哭的,結果師兄實在太丟人,她生生給憋回去了。

大長老:哎,可愁死我了。

真正開啟八歧所在的斷龍閘,反而很順利。

沒有任何意外。

如薛無間所言,八歧所在的隔斷,與其他神怪離得很遠。八歧之前被楊夕藉著大願超渡的超級心魔,給電得體無完膚,沒了一點上古神怪的威嚴。

這貨本身又弱,還倒黴。

長條型的八歧大蛇,儘管在斷龍閘落下的時候,努力盤起來,還是被砸成了兩段。虧得是條神怪,這要是個普通的蛇,早就死翹翹了。

如今被崑崙劍修們拖出來,就像拖香腸似的,半點尊嚴也沒有。

八歧:嚶嚶,心累。

花紹棠嘆道:“幸好當初法相選的是龍,我差點就選了這貨。可要跟著丟蛇了……”

楊夕在陰陽轉生陣的陽眼,邢銘被擺在陰陽轉身陣的陰眼。

所有人都已準備好,就看楊夕開始吃蛇了。

楊夕閉上眼。

一隻手臂上浮影閃光,整條化成了翠綠的青藤。

眼尖的醫修驚叫出來:“她胳膊是精道化出來的,她是個斷臂?”

楊夕毫無所覺,青藤纏上八歧活著的那一半,綿綿密密的包裹。八歧如有所覺,剛要動彈,被花紹棠一劍釘在了地上。

小狼妖被喂了牛奶,剛剛緩過來一點力氣。被這一下嚇得又開始呲牙。

大長老監控著陰陽轉生陣中的生氣流動。

“太慢了……不得行。”

薛無間也皺眉:“楊夕在死獄下埋了三年,雖然說她分不清當時的時間。但想來不會低於一年吧。”

楊夕閉上眼睛,一束靈絲繞著青藤一起,纏上了八歧大蛇。

天羅絞殺陣——纏。

人偶術!

漆黑一片的識海中,楊夕睜開了眼睛。

“怪獸的識海,真是空蕩得可怕……”

楊夕一開始就打算好了,不能按照常規的速度來吸食上古神怪。

她清楚的記得,第一次吸食怪獸,死獄裡跟凡人一起幹掉的那只夜魔沙蠶。

當時的速度是很快的,由人偶術開始,是那片梧桐葉主導的吸食。而不是她自己。

當自己的神識,陷入崩潰的危險時,那片葉子就會接管行動。

楊夕閉上眼,並不擔心神識會出什麼意外。

識殿殿主九薇湖,人偶術高手寧孤鸞,都在外面給她護法。何況八歧這個死樣子,花紹棠一劍就能釘死。

對於楊夕來說,最大的障礙,反倒是上古神怪這幽閉黑暗的空間。

獨自一人。

彷彿又回到了斷龍閘下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卻沒有那紛至沓來的無邊心魔,千般幻境。

楊夕抱著膝蓋,在黑暗裡縮了很久。

雙手冰涼,牙關顫抖。

識海以外。

上千人屏住呼吸等待著結果。

這不僅僅是崑崙戰部首座醒來與否的問題,更是對付上古神怪的一種新的方法。

寧孤鸞忽然跳起來,罵了一聲娘:“簡直胡鬧!怪是沒有神識的!她要怎麼出來!”

蘇蘭舟忽道:“快了!”

果然,眾人眼見著八歧的血肉像一包汁水一樣,沿著青藤湧向楊夕。伴隨著汩汩的聲響。

陰陽轉生陣中,濃郁的白氣從楊夕身上溢位來,由慢至快,旋轉著撲向邢首座的所在。

一炷香。

八歧幾乎縮水了一圈。就剩下蛇皮和骨頭架子。

花紹棠出聲:“它快死了,停不停?”

九薇湖一手按在楊夕的頭頂,隨時準備強行把神識給拽回來。

三個醫修圍在邢首座身邊,其中兩人同時汗流浹背的抬頭望向遊陸。

遊陸兩側鬢角皆被汗水浸溼,目不轉睛的開著天賦神通,盯著邢銘體內的靈力平衡:“等一等,再等一等。”

於是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在等。

過了大約只有十幾息的時間。

遊陸突然一聲喊:“好了!”

幾乎同一時間。

崑崙幾十位高階劍修同時出劍,砍斷楊夕連線在八歧身上的青藤。

九薇湖當場出手把楊夕的神識強拽回來,楊夕神識微微受傷,仰天一聲慘嚎。

大長老蘇蘭舟切斷陰陽轉生陣的執行,以防邢銘體內的生氣又過了頭。

譚文靖這個沒用的廢物,帶著幾十個小廢物同時撲向八歧,吊命的丹藥不要錢似的往八歧嘴裡塞。

旁人要是見了人在給怪吊命,指不定以為是瘋了。

花紹棠的神經還沒有放鬆下來。

“八歧怎樣?”

譚文靖頭一次辦大事兒,激動的直哆嗦:“活,活著!”

“楊夕怎樣?”

九薇湖一手仍然按在楊夕的頭頂,把人摟在懷裡:“沒大問題,修養十天半月就好。”

花紹棠長吁一口氣,這樣起碼不會有糟糕結果。這才轉頭去問:“邢銘怎樣?”

“應該可以醒了。”遊陸正在拔出邢銘頭頂的最後一根銀針,因為殭屍這東西是有無意識詐屍的可能的。是以邢首座每次昏厥,都必須紮上那麼兩根。

銀針帶著屍毒浸染的點點黑斑□□,邢銘在一瞬間就睜開了眼睛。

鐵打的崑崙邢首座,睜眼就是一片清明。從昏睡到清醒,連個迷茫的過渡都沒有。

遊陸剛想歡呼一聲,他身後的釋少陽更是連歡呼的造型都擺好了。

卻聽邢銘睜眼的第一句話就是:“結束全部殺怪的戰鬥,怪是殺不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無人猜中,小劇場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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