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三聲,天還不太亮。

程府客房的院子裡,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已經開始比比劃劃。

大的一個,手持一柄闊口斷劍,“劈、刺、撩、掛,點、抹、擊、挑”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劍雖斷,然勢不盡,舉手投足之間,帶出一股蒼涼的浩瀚。

小的一個,舉著一截小木棍,“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得特別認真!

白允浪面無表情,心裡卻憋著笑。

學劍哪兒有那麼簡單。沒有口訣,不加指導,單用眼看,不看上個三年五載,怎會真有所得?

不過白允浪沒打算主動指導她,這孩子殺性深重,又是個一條道跑到黑的性子。

他總擔心這丫頭是憋著學點劍術,然後再去……把那誰和那誰一起捅了……

他其實真正想教給楊夕的,只是一句話:“不論你是什麼樣的修為,基礎,永遠重要得非比尋常。”至於劍術,自有她未來的師父教她。

他想得很好。

可惜……命不好。

時間就在楊夕的“戳戳”神功,和白允浪的蔫兒壞中又過了半個月。

這天,楊夕連跑帶顛的提飯回來,準備繼續“戳”。一進院子看見十九小姐程玉瓊也在。

程玉瓊一身紅衣勁裝,冷冰冰的站在地當間:“先生上次布制的功課,阿瓊做到了,請先生檢查。”

白允浪露出個有點複雜的神情。略一點頭,指著院子角落的一根木樁道:“去吧。”

只見程玉瓊從腰上解下了一把制式古樸的寶劍,緩緩抽劍出鞘。

楊夕眨眨眼,木頭劍!

程玉瓊擎劍過頭,手臂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隆起了一小塊肌肉。“哈!”一聲清喝,雙臂驟然發力,劍鋒落下,木樁應聲從中間破開,被劈成了一大一小的兩半。

楊夕( ⊙ o ⊙),好膩害!

白允浪點頭輕笑,“兩個月劈樁,十九小姐在劍術上的天賦,在女子中已是翹楚。”

程十九一張涼冰冰的臉上隱隱有了一點暖色。

“先生答應過阿瓊,只要阿瓊完成先生佈置的三項功課,就收阿瓊為徒。請先生出第二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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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允浪拾起地上楊夕之前用的木棍,“看好了。”

只見白允浪雙腳一動不動,既不運氣也不擺起手式。

輕描淡寫的一個平刺,手腕一抖,那短小無鋒的木棍“咄”的一聲,整根刺進了院子中央的老樹。

“崑崙劍修的第二課,刺木。依然是不動靈氣,只憑技巧。”白允浪溫溫和和的一笑,“白某拭目以待。”

程十九的臉色變了一變。木劍無鋒,劈樁尚可藉助其堅硬與沉重,刺木則幾乎全靠自身力量與技巧。

程十九看了白先生一眼,提著自己的木劍回去苦練了。

程十九走後,楊夕立刻跑到老槐樹前觀摩那顆

跑到老樹前,使了牛勁也沒能把那木棍□□。

白允浪抬手一招,一股清涼的靈氣吹過來,小木棍長了翅膀一樣落在楊夕懷裡。

白允浪轉身要去吃飯。

楊夕卻叫住了他:“先生,您剛才說,十九小姐的天賦在女子中是翹楚,那要是跟男人比呢?”

白允浪腳步一頓,微微一笑,卻沒回頭。“平平常常吧。”

不論體力還是心性,男人天生就比女人更適合修劍。這問題不用說,楊夕只看程家供奉的劍修沒一個女人就曉得了。

可是楊夕有點想不明白,白允浪為什麼不跟程十九說清楚。

楊夕估摸了一下自己一直長不高的個頭,覺得自己的天賦可能還不如程十九呢。但是,人的本事可不是這麼算的是不?要不修仙門派還考試幹啥?大家測測資質直接選了唄!

楊夕四處撒摸了一圈,呲著牙樂了——她看見了房頂。

接下來的兩天,白允浪在練劍的時候都沒有看見楊夕在身旁“戳戳戳”,卻經常見到這丫頭貓在自己屋裡,拿個小刀在削什麼。

然後半夜三更的時候,就聽見外面有響動。

“哈!”一聲大喊。

“啪——”什麼東西拍在地上。

白允浪有心看看這丫頭在搞什麼鬼,但一想起上次半夜出門捧回來的夜壺,頭疼的坐回蒲團上練氣。

“哈!”一聲更大的喊聲。

“咚!啪——”有什麼東西拍在地上還撞倒了東西。

當第三聲“哈!”響起的時候,白允浪終於忍不住出門看看,那丫頭到底是又作了什麼禍了。

結果,白允浪看見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一個矮矮瘦瘦的小姑娘,手持一柄木劍,從房簷上騰身躍起,側身揚臂,身體與木劍連成一條微妙的弧線,木劍為刃,自身為柄,整個人像一把□□一樣勢如破竹的劈向牆角木樁。

勉強有一點“劍”模樣的木棍上,似乎亮起了鋒銳的劍光。

白允浪心神被攝,多年養氣功夫全廢,腳下竟然一步未動。

“啪——”一聲響,倔兮兮的小驢子果然精準的拍在離木樁近丈遠的地面上。簡易的木劍堪堪夠著木樁的邊緣,木樁“畢啵”開裂,卻是沒能徹底劈開。

楊夕齜牙咧嘴的從地上爬起來,掀開衣服看看摔得青慘的肋骨,忿忿的抱怨:“不用靈氣,想要跳得夠遠可真困難!”

一回頭,看見從來溫柔淡定的白先生,一副傻了的模樣站在屋門口。

楊夕立刻跳起來,一副恭敬模樣:“先生,你又起夜麼?我去給你拿夜壺!”

“夜壺”二字成功喚回了白允浪的神智,腳下【縮地成寸】,一步邁過去拎起小丫頭:“你這是做什麼?”

楊夕聞言,露出了一點喜形於色的表情,又彷彿有一點點害羞:“先生,我也想做你的徒弟呢!你看我三天就做到這樣,跟男劍修比如何?”

白允浪沉默了一會兒,方道:“你這不是劍術。”

楊夕先是脫口便要反駁“怎麼就不是劍術了,用劍的不就是劍術麼”,突然咽了下去。小姑娘睜著大眼睛,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

抬起一隻還沒好利索了的爛手指頭,頂了頂幾乎摔掉下來的大眼罩,一副灰頭土臉的鱉樣子。卻又是一隻很精神的鱉。

“先生,你是不是……其實是騙十九小姐的?你根本沒打算收她為徒,你只是給她出了個做不到的題目?”

“我固然是料定程玉瓊做不到,卻也不是偏她,白允浪自三百歲開壇收徒,就一直是這個規矩,這三項測試。”

楊夕急急抓住白允浪的袖子:“你騙程十九不要緊,那我做到了你要按規矩收了我!”

“不行。”白允浪斷然拒絕,“我已是背師叛門之人,怎有資格傳道授業?”

白允浪本待講一番道理,告訴須得道德上沒有汙點的人,才能為人師表。卻聽楊夕這個小驢羔子紅著眼睛又接了一句:“不然我就去告訴程十九你偏她!”

白允浪瞪著眼:“我沒騙她!”

楊夕指著身後裂開的木樁子,一臉驢相:“我給她看這個!”

程十九肯定是分不出來什麼是真正的劍術的。到時候只會覺得楊夕做到了,白先生沒收,那三項測試必然是個騙局。千金大小姐不管不顧鬧起來,不論白允浪還是程思成,都有得頭疼。況且白允浪也不願擔一個“失言”的名頭。

白允浪深深吸了一口氣:“你這是威脅我?”

“才不是,”楊夕脆生生的:“君子欺之以方,我這是欺負你!”

這丫頭驢勁兒上來說話能活生生把人噎死。

白允浪一閉眼,去他媽的為人師表!抬手給楊夕的腦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滾回去睡覺,練劍也得是白天!”

為人師表的前提是你的學生是個人,而不是頭牲口!

楊夕一聽,覺得先生應該是讓自己又氣又纏的終於松了口。見好就收“噌”的一聲躥回了房。不忘大聲道:“先生也早睡,不要生氣,氣大傷身呢!半夜上冷茅房也傷神!”

能做出的最過分的惡霸行為僅僅是“拍腦袋”的“白君子”,臭著一張臉,也回房了。

楊小驢子花了三天時間練好了跳遠,牆角木樁終於被一劍劈成兩半的時候,白允浪因早有預料,淡定的一句話都不講。

他等著看這丫頭第二個測試又能耍出什麼么蛾子。

誰知這一回楊夕花的時間更短。

就在她成功“劈樁”的當天,白允浪被程思成請去了一趟。

程思成問了他一個十分古怪離奇的問題:“白兄,你說句實話,在你看來,在下的相貌如何?”

白允浪很是莫名其妙,轉念想到程思成平日最痛恨男人誇他好看,自己如今在人府上白吃白住,說兩句順耳的話也是應該。

於是對著那張“柳眉鳳眼”的冰雪容貌,十分違心的說:“乍一看普普通通,仔細瞧卻很有男子漢的氣概。”

程思成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請白允浪喝了一盞靈茶,就把人送出了門。

這廂邊白允浪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茫茫然自回住處去了。

那廂邊程思成獨自扼腕:本來想著,崑崙【劍府】這般逆天,這崑崙的【天眼】必然也有些不尋常之處。現在看來,似乎看到的東西與正常眼睛不大一樣了。……這麼大缺陷,不覬覦也罷。

結果,就是這麼一盞茶,一趟來回的功夫。

白允浪再走近自己的院落,已經看見那畜生丫頭兩腳蹬在樹上,一張小臉憋得通紅,雙手拼命在拔那插在樹上的木棍。

楊夕一見白允浪,快樂的露出兩顆小虎牙,奮力招手:“先生先生,快來幫我把這木棍拔了,我再插一次給你看!”

老實人當場驚掉了下巴:“你……你……你這又是如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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