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 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讓楊夕在他面前肆意撒嬌耍賴,那個人不是翡翠,不是白允浪,不是花掌門,更不會是她的生身親爹。

那個人一定是惡形惡狀,從沒好臉, 動輒揍她, 還想把她養成個鼎爐採補掉卻根本沒等得及她長大的老雜毛。

“你要跟我走?你能做啥, 鼎爐麼?那你可有點不好看吶, 胸都沒長呢。”

“我還小呢,你養兩年就養出來了。”

“築基是仙凡之間的分水嶺, 你要是築基,那張賣身契就沒用啦!”

“氣感到底是什麼啊,找不著找不著, 是不是你教錯了啊!”

“臭丫頭, 我餓得不能動了, 你去給我找吃的,找不到就不用回來了。”

“你是蠢的嗎?我找到了當然要自己吃掉,才不會給你帶回來呢!”

楊夕是沒有親見那個人的離世的。只是一個練氣低階的小修士, 餓得路都走不穩, 最後一身衣服被埋在骨頭堆裡。楊夕從沒想過去相信那三十幾個吃人兇徒的話:“他丟下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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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夕從來沒有想過,還有這樣一種可能,那個老雜毛……

“他沒死……”

楊夕一雙眼睛驟然憋得血紅,他怎麼能沒死?他怎麼敢沒死?

那人骨堆裡衣服算怎麼回事, 把自己趕走又算怎麼回事,還有這突然的身份又該死的是怎麼回事!

楊夕瘋了一樣的衝出去,什麼形式,什麼思考,什麼成長統統滾蛋到心中不知哪個角落。

“你還認不認識我?認不認識?認不認識?”

仙靈宮弟子被這突然紅了眼的崑崙女弟子嚇得一驚,手忙腳亂的打出無數法術。

“你幹什麼?冒犯我仙靈宮大長老,崑崙是想和仙靈宮在這大敵當前時開戰嗎?”

連天祚一怔之後,連忙伸手去拉她。

可是這頭小驢子橫衝直撞的倔強,似乎在今天爆發了到了極致。

她頂著一片風雷火雨,甩開高大刑堂的拉扯。衝到了陸百川的步攆前,猛然站住,還是那句話:“你認不認識我?”

陸百川呆愣愣的坐在步攆上,好脾氣的沒有出手把這小兔崽子拍死。

一手撩起面紗,看著楊夕:“你誰啊?”

楊夕滿心的孤憤兜頭被一盆冰水澆滅了。

她緊盯著陸百川的每一個表情:“我叫楊夕。”

陸百川疑惑,然後眼睛向上翻,想了好半天:“洛城楊家的子弟?”見楊夕不出聲,又道:“五行使楊傑的後人?”

楊夕點點頭:“抱歉,冒犯了。可能是我認錯。”

楊夕轉身往回走。

陸百川卻指著自己兩顆犬牙:“這都能認錯?”

仙靈宮一個小弟子怒氣衝衝吼楊夕:“你們都欺負大長老脾氣好,換個合道期修士你敢麼?”

楊夕路過他身邊,低聲道:“換個合道期修士我給他捅了。”飄然而過。

仙靈宮弟子瞪著楊夕,看起來想把楊夕包餃子吃掉!

仙靈宮弟子大約也是覺得放任自家長老賣蠢不太好,形色匆匆的把人抬走了。

陸百川臨走還不甘心,對著楊夕叫喊:“你到底把我認成誰了啊?還有誰長這樣啊?”

楊夕沒吭聲,目送一行白袍馬尾的仙靈宮消失在視線裡。

“誰?”歸池問。

楊夕淡淡看他一眼,“我的歸自去。”

歸池被噎了一下。隨即想到什麼,瞪大眼睛:“給你【獻祭魔紋】的那個人?”

“嗯。”楊夕背著手,“我們也走吧。”

連天祚瞪楊夕:“你這畜生,剛剛想什麼了?這仙靈宮大長老要不是個二,你早被拍成渣了!”

楊夕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什麼都沒想。”

歸池趴在楊夕懷裡,急得搖尾巴:“哎哎!等等,你就這麼算了?陸百川那長相怎麼都不可能認錯吧?”

楊夕揪住它尾巴:“沒聽說麼,他不犯二我早都被拍成渣了。”

歸池:“你們混蛋!混蛋!你話裡有話,欺負我想不明白!”

……

巨帆城是修者三百六十城中,最接近南部沿海的一座。整座城市看起來像一艘大得不可思議的帆船。飄浮在南海的一個凹形海灣當中。

戰爭到來之時,它由於最靠近戰場,於是成為了參戰修士的臨時補給城市。

巨型帆船的“甲板”上,一座小院裡。

楊夕帶著連天祚、歸池、趙大、錢二幾人,一人一個小板凳圍成一圈兒吃螃蟹。唯有寧孤鸞不在。

幾個土鱉都是第一次吃螃蟹,跟蟹殼奮鬥的過程看起來有點“愚蠢”。

趙大兩手各拿了一雙筷子,戳著盤裡整隻的螃蟹:“這玩意長得可真挺嚇人的,第一個吃螃蟹的肯定是個壯士!”

“要放以前,我也這麼覺得。現在麼,我覺得更可能是餓瘋了!” 錢二面前一碗醋,泡著完整的一隻蟹。

‘其實我很喜歡吃海鮮。”連天祚一手剪子、一手小勺,裝備也很齊全,就是面前那只蟹兄的遺體有點碎屍萬段……

一塊連殼的碎肉塞進嘴裡,咀嚼咀嚼,“海鮮很香的。”忽然一眼看到了歸池,“唔……”

歸池怒豎一隻鰭:“收回你的口水,我是江魚!”

連天祚:“唔。”

忽然“啪——!”的一聲,楊小驢子怒而拍桌。一拳砸扁了一隻螃蟹。

“敢說點有用的不敢嗎?老道士的事兒你們到底怎麼看!白請你們吃螃蟹了?”

吃人最短,幾人瞬間噤聲。

唯有歸池似乎嘴巴長一點,“我又吃不到,為什麼也要被發脾氣……”

楊夕看了他一眼,拎起那只砸扁的螃蟹,給它單獨放地上,前面插了三支香。又寫了個“祭”字。

“……”歸池。

楊夕咬牙切齒看著它:“說!”

歸池盯著面前的扁螃蟹,心說這一定是傳說中的威脅……

“那個……你真的沒事麼?我總覺得,你昨兒都瘋成那樣了,突然就有心吃螃蟹。我心裡邊不太踏實。”

“當然沒事。”楊夕一臉的理所當然:“難道我要把自己關起來一千年,然後躲起來偷偷哭麼?我又不是你。”

“……”歸池:“我聽說,有求於人是要說話客氣的。”

楊夕拍拍它,“好好當條魚,不要老學人那一套!忒虛偽。”

“……”歸池,“我沒有其他看法了。”

“真廢!”楊夕點評,然後拎起地上的扁蟹,用水沖沖。拿根筷子挑肉吃:“趙大,你來說說。二兩銀子一斤的螃蟹吶,發言對得起價錢。”

歸池:那不是我的貢品麼?你上貢都是擺這麼一會兒就吃?人修太虛偽了!

趙大語重心長:“楊姑娘,你一趟戰場出來,少說賺了有一顆五品靈石吧。”

楊夕吐了一片蟹殼:“差不多三顆五品。”

趙大嘴角一抽,比我多好幾倍。

“所以我就不明白了啊,二兩銀子的賄賂,你怎麼好意思呢?”

楊夕瞪他:“嫌少?二兩銀子能買是個我呢!”

“真的麼?”趙大愣愣的:“我給你五兩銀子,我也不要你,你能讓我打你一頓麼?”

楊夕一螃蟹給他糊臉上,狠狠打了一頓。

轉頭,居高臨下看錢二,一定一頓:“到,你,了!”

錢二的確是個機靈的,把自己的螃蟹從醋裡拎出來,“基本上吧,也就那麼幾種可能。

一,他不是老道士,你認錯了。天下真有兩張如此相似的奇葩臉。

二,他不是老道士,你認錯了。他是老道士的親戚。

三,他不是老道士,但是你沒認錯。他奪舍了老道士的身體。

四,他是老道士,但他因為什麼事情,不記得你了。

五,他是老道士,也記得你,但因為一些原因,只能他裝不記得。”

楊夕眯著眼睛琢磨,轉頭對歸池道:“你以前見過陸百川的,他一直長這樣麼?你第一次見他是多少年前?”

歸池:“一千多年了,一直是狗牙。”

楊夕點頭,“那奪舍的可能性就不大了。親戚呢?”

歸池擺擺尾巴:“陸百川是清心寡慾的那種修士,沒有娶妻。直系是沒有的,旁系不大清楚。”

楊夕想了想,“旁系的話,不太容易那麼像吧。第二條有待考慮。”

連天祚:“為什麼不直接想個辦法,確定他是不是你的老道士。胎記傷疤什麼的,總有能確定的……”

“我倒是想……”楊夕的臉色陰了陰,眼中有沉沉的霾。

直來直去,才是楊夕喜歡的方法。她命硬不怕死,手黑不怕殺。

依著她,恨不得就這麼衝上去把陸百川敲暈了,拖回來慢慢研究。

可是頭腦中卻有一道警鐘時遠時近的鳴響……不能再連累旁人……不能再連累旁人……絕對不能再連累什麼旁人……

“仙靈宮大長老的身份,由不得我不顧忌。”楊夕端起薑茶喝了一口:“人總要成長。這話我不是說給寧孤鸞聽聽就算了的。”

連天祚點頭。

月上中天,幾人的螃蟹宴散了。

院中央的小茶桌上一片狼藉。趙大和錢二回了房間休息。

楊夕忽道:“我一會兒要去找陸百川。胖池,你得幫我。”

歸池猛的往水盆深處縮。

它每次給楊夕幫忙,都會淪落到十分可憐的下場,“為什麼又是我?我不去……你讓那柄傻劍去,他還比我能打!”

楊夕提著尾巴給魚拎出來,“陸百川不是邀你去看他麼?”

歸池奮力掙扎:“我隨口糊弄他的,根本沒打算去好麼!”

楊夕一臉看熊孩子的表情:“胖池,食言而肥是不對的!我就說你什麼都不吃,怎麼會胖成這樣!”

歸池一直到被楊夕提出門,還在拼命向連天祚求救:“救我救我,我也是條命啊!”

連天祚看他一眼,手上拎著最後一隻蟹:“不能吃的不算命。”

“咔嚓”一口,生嚼了整隻蟹殼。

巨帆城的最頂層,被人們象徵性的稱為“貴族區”。整座海城最奢侈的宅子,視野最好的洞府,都在這裡。

戰爭期間,則被開闢給“抗怪聯盟”的各位門派大佬們免費休憩。

巨帆城主想得明白,存亡面前,靈石如土。保得住城池,才有以後。不敢奢求拿靈石砸來幾個高階修士買命,但凡哪個修士在此休息得身心舒暢,靈力充盈多殺兩個怪也是好的。

楊夕沿襲了崑崙一貫的猥瑣,披著一身遮頭遮臉的黑斗篷,懷裡抱個魚盆出現在貴族區的街道上。

“呵,這真是滿眼睛的景小王爺。”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千界凰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10-24 20:3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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