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府。

“夫人,這些細活交給我們幹就好了, 小心傷著手。”

婢女的相勸並未能讓卞氏停下手, 針線仍在衣物邊角處,上下如彩蝶飛舞。卞氏一邊仔細縫著, 一邊溫聲道:“舊時做這些針線活慣了, 如今若是假手你們,反而不習慣。這件衣服只是不小心劃破了一點, 縫補起來也不麻煩,不打緊的。”

誰能料到權傾朝野的曹司空府上的夫人,衣服劃破了竟不是丟棄而是親自縫補呢?然而這早已就是司空府中的常態。衣不著鮮, 器不用貴,擺放之物還不及一縣裡的世族之家, 奢侈珍寶更是從未有過蹤影。至於府中雜事,之前的丁氏慈和,如今卞氏溫婉,對僕人們也從來都是溫聲細語卻不失主母威儀,故而府內雖然僕從並不多, 但一切向來都井井有條, 絲毫不亂。

所謂見微知著, 單看這府中一處, 便可知曹孟德其為何人。

卞氏正細察著衣物原本針腳走勢,忽然有婢女疾步而進,行禮,道:“夫人, 老爺回府了。”

拿針的手微頓,卞氏疑惑道:“老爺不是隨聖上去西郊了嗎,怎會這個時辰就回來?”

圍著的婢女們面面相覷,顯然,她們不可能知道什麼,更無法解答卞氏的疑惑。倒是那個來報信的婢女,走到卞氏身側,又輕了聲道:“老爺進府時,神色似乎不是很好。”

美眸微轉,卞氏心中隱約有了定數。她將手中的針線活放到案上,走到銅鏡前將晨起懶挽的髮髻稍稍一整,便跟著婢女出了門。

想來是今日秋?出事了。

待卞氏到時,正碰上給曹操送茶來的婢女。順手從婢女手中接過茶親自端了進去,輕手輕腳的將茶盞放到曹操的案前。又見曹操眉頭不展,手扶在額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揉著太陽穴,便知曹操頭痛病又犯了。她微提衣襬,走到曹操身後跪坐下,代人揉著穴位,輕喚道:“夫君。”

不知是柔荑輕撫還是美人溫聲,曹操漸漸覺得頭痛淡下去些。揮手將下人們都驅散下去,他深嘆了口氣,沉默不語,眉頭依舊緊蹙如川。

卞氏跟在曹操身邊多年,在知曉曹操提前回來之時,就隱約已經猜到了些許。此時見曹操將下人都揮下去,便知是有事要與自己說,只是不知是幾分與今日秋?之事有關,所以也並不心急,一面仍舊力度適中的為人揉著穴位,一面道:

“夫君若有何煩心之事,不妨與妾身一說。妾身雖是女子,但也願盡微薄之力解夫君些許煩憂。”

聽到卞氏這樣說,曹操又嘆了口氣。這才將今日秋?之事全盤說於卞氏。雖然剛才卞氏自謙女子見識淺薄,但實際上這麼多年,曹操大部分的事,無論大小都已習慣了告於她。倒不是期望能真得到什麼決策謀劃,這些自有謀士們負責,不過是在正事之外,總歸還有幾分難以疏解的情緒,需要解語花來安撫。

待曹操說完,卞氏眼波流轉,思索了片刻,寬慰道:“正如夫君所說,聖上對今日之事也是十分意外,就算今日事發突然,也不過是一時之情,待事後夫君與聖上細細將此事說開,想來便也就無事了。”

“唉。”曹操嘆道,“若是當真如此簡單,孤便不必憂心了。”

卞氏垂眸,不再多說。她其實清楚此事絕不可能如此輕易解決。關鍵不在於是誰安排了那些士兵高呼萬歲,而在於這件事已經在聖上心裡埋了種子,讓原本就微妙的平衡開始逐漸打破。但這些縱然心知肚明,她也無可奈何,倒不如一句寬慰來的熨帖。這時,她又想到一事,開口道:

“今日夫君未回府時,皇后娘娘遣人來下了懿旨,言近日天氣爽朗,秋菊正肥,邀各位夫人入宮同賞美景。”

這個季節,宮中辦賞菊宴是常事,不平常的是,今日秋?出了這個變故,這個賞菊宴,便不僅是覽景怡情之意了。

曹操聞言低頭望向卞氏,剛要說什麼,卞氏已回以粲然一笑,將另一只手搭在人帶著薄繭的手上:

“夫君放心,妾身明白該怎麼做。”

曹操聽此也終於露出點笑容,得賢妻如此,的確幫他省了太多心思。

這廂事罷,就有僕人在門外言有事相告,在得到允許之後進屋行禮後稟報道:“老爺,郭祭酒到了,正在議事廳。”

曹操點點頭,卞氏也順勢從他懷裡直起身,欠身微禮,目送曹操離開。

郭嘉今日是帶著?蛸所有情報而來的。

各方雜碎隱秘之事,?蛸分門別類,串聯分析,最後整出了這十多頁薄紙的內容。但曹操拿著這些也沒有細看,只是草草翻過,待看到某個名字之後一拍桌案,憤道:

“果然是董承那匹夫!”

郭嘉抿了口茶,道:“董承近來動作頻頻,今日秋?怕只是個開端,亦是個引子。若他因此得了聖上授意,只怕會更肆無忌憚”雙目陡露殺光,“不知死活。”

“既是如此,奉孝,若是孤……”接下來說的話曹操未說出口,但鳳眸中與郭嘉如出一轍的殺意已經說明了一切。

哪知郭嘉眸中殺光僅是轉瞬即逝,他搖搖頭,輕嘆:“明公,現在要除董承,怕是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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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正欲問遲在哪裡,卻有僕人來稟,言荀令已到府外。

“看來,今日秋?之事,文若也急了。秋?歸來這麼快便能趕到明公這裡,文若怕是僅換了衣物,連口茶都未來得及飲。”說著,郭嘉站起身,合袖前揖一禮,“文若既來,那嘉便先告辭了。”

“奉孝,”曹操叫住他,“你不妨留下,到叫孤今日藉此機會好為你與文若說和。”

郭嘉和荀??駝餉唇┏腫漚?桓齠嘣鋁耍?淙晃吹10笳?攏?蘇餉從部ㄗ牛?懿偈凳強吹冒敕直鶓ぃ?敕擲14巍?br>

他還記著一切都是因自己屠城之想而起。

郭嘉腳步一停,卻沒有轉過身,只是回首道:“嘉與文若理念相悖,明公強意說和也無甚用處。倒不如過些日子,待事淡了,心結便也就自然而然解了。”

曹操也未再堅持,揮手任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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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的變故,他可肯定絕非主公安排,故而雖然聖上發怒,他原本也未太急切,只想著尋機會進宮,將此事細細說與聖上,辯白開來,就無事了。然還未等他進宮,聖上的旨意已經送到了尚書臺,他一望上面的內容,便再也不能淡而視之,急急換了衣冠便向司空府而來。

司空府內一山一樹,一花一草皆成景,可惜此時荀??撓屑筆攏?勻晃扌墓凵汀8?諂腿松硨螅??煌k妓髯乓換岫?萌綰謂?聳濾滌脛鞴??挪恢劣諶彌鞴?襝灤慕帷d鬧?恍畝?茫?鉸牟晃齲??11質?資保?磣右嚴蚯暗谷ァ??br>

“文若啊,”出乎荀??飭系氖牽??詞??淼乖詰兀??塹?肓艘桓鑫17溝幕潮Аh艘糝寫?Γ?熬退閾撓興?耄?駁弊14飩畔隆r?皇羌吻梅鱟∧悖?庖壞?氯ィ?恢?闌崛枚嗌傺瞿傑髁罘繾說娜松誦哪亍!?br>

未停留片刻,荀??15陶局繃松恚?ы?幌?鷙?塾橙胙哿薄k?獠畔肫穡?嶄掌腿慫坪跛倒??讕埔嘣詬?校?皇撬?撓屑筆攏?惶?糶鈉痛擁幕啊h緗瘢?芰碩噯盞娜司徒?阱氤擼瓶??浚?聊?砭茫?站可岵幌戮?永窠冢?遼?覽竦懶司湫弧?br>

郭嘉淺笑,對人的反應意料之中,側身為人讓開前路,做了個請的姿勢。

擦肩而過時,突有輕聲在荀險??br>

“文若,如果聖上要殺嘉,你還會遵從王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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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荀??咴叮??尾龐趾玩九??嚳捶較蜃呷ァ1咦呋貢吆玩九?刑鏡潰骸翱上?娜艚袢綻吹募保?蠢吹眉把?悖?裨蚣胃詹諾掛菜閌竅閿衤?沉恕!?br>

婢女聽了不由吃吃的笑了起來,半響才笑著說“郭祭酒你若不賄賂奴婢奴婢定把這話告訴老爺去”。

“說就說唄,主公什麼沒聽過啊。”郭嘉一臉坦然,但還是依人言塞了她罐蜜餞。

兩人說笑間已到了府門口,婢女送了人出門,又有些憂心道:“先生一人回去無妨嗎?奴婢還是去為先生備車吧,先生稍等片刻就好。”

“不必了。”郭嘉止住了她,“總共不過幾步路,嘉自己回去便可。”

總得給要對嘉下手的人機會吧。

婢女不知郭嘉想到了什麼,只見人微眯的雙目閃過的一絲狡黠。心中還是放心不下,欲再勸時,人的身影卻已走遠,消失於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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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主公。”

“文若,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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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定神收回思緒,荀??崢紉簧?鏨??壞?餃匆遜旁諏慫?陌蓋啊?br>

“奉孝剛剛送來的,你先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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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放心。”荀??遼?潰?按聳??岜?魘ド希?喜換崛眉樾霸羧頌舨x鞴?朧ド暇?際w汀!?br>

然而,這話說出口,荀??鬧幸裁揮械住r蛭??諡卸喜豢煞5?木?際w停?訝懷蹕侄四摺?br>

“文若,”曹操道,“董承賊心已起,孤莫非還該留他嗎?”

“主公!”荀??惶??15碳毖勻暗潰?岸?興漵寫蟠恚??暇構笪??耍??媸ド隙嗄輳?牡檬ド閒湃危?慰觥??畢氳澆袢帳ド纖屠吹內?椋鬧邪堤荊??廈婺諶萑縭迪喔媯?骯?寫?魷?性校?ド洗笙玻形?燈鎝褂辛跣?隆??碧崞鶇巳耍鬧脅喚?鍬歉?睿?胺飭跣?攣?蠼熘菽粒??美衿鰨?員日棧適夜箅小!?br>  現在硬要除去董承,已經晚了。

聽到小皇帝竟如此行事,曹操反倒怒極反笑:“好啊好啊,聖上還真把我曹孟德當成豺狼虎豹了!董承為車騎將軍,孤也是車騎將軍,這是擺明了要和孤分庭抗禮啊!還有那劉玄德,倒還真成了名副其實的‘劉皇叔’了!”突然,他轉頭,雙目盯向荀拔娜簦?夥葳?椋?梢壓?松惺樘ǎ俊?br>

“未曾。”荀??潰??刮吹炔懿儐亂瘓洌??頹老認噯埃?爸鞴??ド閒鬧薪嫻伲?剮杪狻h緗袷ド霞紉嚴露魴囊?斡枚?校?鞴?共蝗繚萑桃皇保?瓤山徑??部扇檬ド峽吹街鞴?黃?喑現?模?允局倚摹!?br>

“文若是說,孤不僅不能動董承,還要向他示好?”

“小不忍則亂大謀。主公,最重要的,還是穩住聖上的心。”

實際上,荀??哪諦腦恫蝗縊?納?裟前慍廖燃岫āk??客??艚舳19挪懿伲?瓷?麓又醒暗揭壞闃腖柯砑s≈ぷ約盒鬧械牟話病?br>

他在試探。

四目相對,僵持許久,最後,曹操長嘆一口氣,還是遂了荀??囊饉跡骸鞍樟耍?湊?狽交褂寫蟮械鼻埃?亂膊幌胄磯汲鍪裁綽易印!?br>

荀??鬧邪凳嬉豢諂??刮炊ㄏ灤模?懿偃從摯?冢??糝新?竅汾剩骸拔娜簦?熱艄路且?衷誥蛻倍?校?慊崛綰危磕鬩??潰?菔構虜荒芄餉髡?蟮某?ザ?校??盟?奈奚?1┍性詡抑校?故親齙玫降摹!?br>

?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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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不過玩笑之語,文若不必介懷。今日孤也乏了,文若先回去吧。”

曹操面上的乏色不似作假,荀??倉荒馨蛋蹈嫠咦約海?庹嫻慕鍪撬?耐嫘ζ?埃?裨螄]蛸要除董承,早就該動手了。又見曹操輕揉著頭上穴位,心知他頭痛又犯了,詢問叮囑了幾句,又喚僕人去請了大夫,便起身告辭。

今日的街道很安靜。

安靜的連鳥鳴都不知去向,只餘唯一的行路人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街巷中迴盪。

潛伏於暗處的幾人身如鬼魅,不遠不近的跟在他身後。

來之前,僱主已經交代過,這次的買賣不好做。但他們對這種話,向來都僅付之一笑。

他們只做不好做的買賣,因為只有這樣的買賣,僱主才能開出天價。

而現在,他們卻同樣笑了,笑僱主膽小如鼠。

千叮嚀萬囑咐的護衛根本不見蹤影,目標孤身一人,況且一看便手無縛雞之力,一刀下去,還來不及叫,就可斃命。

唯獨的問題,便是尋常街道人多眼雜,他們緊跟了一路,總算等到了人走進這人跡罕至的街巷裡。

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殺氣頓起的一刻,行路人駐足回眸,迎著利器在日下泛起的銀光,勾唇淺笑。

府門外,接到聖旨的董承三叩九拜,以謝皇恩浩蕩。

好聲好氣送走了宣旨太監,董承喜氣洋洋的拿著聖旨進了府。這時,有僕人小跑而來,在董承身旁小聲道:

“老爺,偏門來了個人,二十出頭,說是老爺的遠親,前來投奔。”

“哦?可有何信物?”

“說是老爺見了這個,便明白了。”說著,僕人將一枚小印交給董承。

董承拿來一瞧,臉色微變,見僕人又在等著他示下,立馬將小印收於袖中,回道:“哦,的確是遠親,你將人領進來,好生安頓就是。”

“是。”

打發了僕人,董承又向身旁心腹之人問道:“那邊可有訊息了?”

“回老爺,暫時沒有。只是奴才愚見,此事怕是難成。”

“無妨。”董承陰陽怪氣的一笑,“不過是試探虛實罷了。只可惜那些亡命之徒,怕是有去無回。不過,他們在接任務時就早該知道,那麼多錢

是拿來買他們的命的。”

兵刃相接,發出清脆的響聲。

襲擊者被逼退好幾步,才看清眼前之人。

來人身姿挺拔修長,劍眉星目,一身常服卻絲毫不掩舉手投足間的英氣。手中執七寸匕首,泛著滲人的寒光,正是剛剛擋住襲擊者一擊之物。

他微轉雙目,目光落到襲擊者身上,人頓覺自己如被雄鷹盯上的獵物,寒氣自腳底冒起直擊心房。不可抑制的恐懼如浪層層襲來,狠狠掐住他的喉嚨,竟讓他一時連呼喚同伴都不能。

好在下一秒,人已移開雙目,回首望向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

壓迫頓解,襲擊者清醒過來,這才立刻大聲呼喊,隱於暗處的殺手們霎時急掠而出,將眼前兩人包圍起來。

再厲害又如何,他不過是一個人,更何況還要保護身邊的文士,必然分心。

“郭祭酒。”被幾人圍住,來人神色不變,只是問郭嘉道,“可需留活口?”

“這種棄子,留了也沒用,全殺了吧。”郭嘉輕輕撣去火狐裘因剛剛打鬥沾上的薄塵,輕描淡寫道,“嘉只一個要求,這火狐裘是主公前幾日才贈予嘉的,別讓它沾上血。”

“祭酒放心。”

話音剛落,來人已衝了出去,殺手們甚至還未從兩人對話反應過來,匕首已割斷了他們脆弱的咽喉。

鮮血迸出,灑落一地,卻如要求的一樣,一滴未落在郭嘉身上。

跨過地上的屍體,郭嘉緩步走到來人面前。

“滿伯寧。”

“祭酒還有何吩咐?”

“無事。”唇角笑容溫暖柔和,郭嘉抬手,為人擦去臉側唯一沾上的一滴血珠,“主公當真為嘉尋了個好幫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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