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從夫。這自不是山家的待客之道,卻是司馬家的。”張春華淡淡笑著將匕首收回鞘, 掩住眼底的後怕。她不敢想象, 若剛才這匕真在郭嘉致命之處刺了下去,後果會如何。這時, 她突然感覺頭頂一暗, 抬頭一看,是向她傾斜來的傘頂, “多日未見,郭祭酒還是如此體貼啊。”

“對於佳人,嘉向來以憐香惜玉為己任。”郭嘉瞟了眼身旁倒下已經成為屍體的僕人, 致命之處仍血流不止,在雨中慢慢暈成猩紅的血潭, “其實你也沒殺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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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春華聞言神色一凜:“先生的意思是,這僕人是?蛸的人?”

郭嘉將目光由屍體收回,落到張春華臉上,望見人鳳眸中未褪盡的殺意,笑道:“是, 還是不是呢?嘉不會給春華答案的。是在府中進行一次大排查結果打草驚蛇卻做了無用之功, 還是一舉一動都被監視卻只是庸庸碌碌盡當不知。何去何從, 春華隨意。”張春華眉頭一緊, 轉身要去檢查屍體,卻被郭嘉一把拉住手,“雨下這麼大,春華還是不要去白費功夫了。就算他是?蛸之人, 派出來為眼線的人,身上怎還會留著那麼明顯的刺青。”

“……先生這是何必呢?”張春華不再向屍體走去,暗深呼口氣,她轉過身,眸中媚態盡顯,柔情滿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的夫君其實是郭嘉,“先生信不過司馬懿,讓我來當這個耳目不就夠了嗎?先生這分明是信不過我。”尾音略微上挑,似嗔似嬌,任誰都不禁蘇了骨頭。

郭嘉似乎也被這般嬌媚打動,目光柔和了許多,聲音溫柔的彷彿是與情人交談:“是啊,嘉信不過春華。女兒家最易心軟,尤其是對與自己耳語廝磨、相濡以沫的人,萬一有一天蛇蠍美人一心想從良,嘉那麼信任她,豈非讓她為難。”

耳語廝磨?相濡以沫?

張春華隱約想了想,就被那場景駭到心驚。明知道那是匹只談利益的狼崽子,自己還去傾付真心,豈不是傻了嗎?

不過……

不知為何,她腦海中浮現出了方才與司馬懿廊下那個狼狽無比的對笑,心頭微微一動。

那匹狼崽子也不是全無可愛的時候。

“看來至少被嘉說中了一部分。”郭嘉瞭然道,不等張春華反駁,他已繼續道,“你和仲達在司馬府不易,處理那具屍體就由?蛸來辦,不會留下破綻的。至於這報酬誰來付,你們夫妻倆過後自己商量吧。”

為他遮掩,自然是他付,你要報酬,自己與他討去。張春華心中暗暗腹議了句,面容上已掛起與方才截然不同的笑容,與尋常世家貴婦般端莊溫雅:“多謝郭祭酒。還不知今日先生來司馬府,所為何事?府中公爹與大哥都在任上,夫君又臥病在床,只能由妾身來招待先生。多有不周,還望先生恕罪。”

明明誰都知道司馬懿是真病還是假病,但在這層窗戶紙未捅破之前,看來張春華是打算與自己演戲到底了。

郭嘉眨眨眼,也跟著張春華的話正經回答道:“嘉是來替曹司空禮賢下士的。司空聽聞河內司馬家二公子,年少有為,聰慧過人,有意徵辟入司空府,可惜二公子突染重疾,司空深感憂惜,可惜都中事務繁忙,所以只能由嘉來代勞,探望二公子。”

“夫君尚在房中休養,不知先生是否需要妾身為先生帶路?”

“那便有勞夫人了。不過,在那之前……”郭嘉似笑非笑望著張春華的面龐,“嘉不如先撐傘送夫人回廂房梳洗一番?”

張春華一愣,耳邊近處又響起郭嘉的聲音,貼的極盡,聲音極小,卻全然掩不住其中的戲謔:“春華,答應嘉,下次與嘉作嬌嗔媚態,一定要先注意自己的眉黛胭脂有沒有被大雨澆花了,好嗎?”

“哼!”張春華終於維持不住笑容,怒瞪了眼郭嘉,高昂起精緻的下巴,“我為先生帶路,有勞郭祭酒了。”說完一撩已經滿是汙點的裙襬,快步向前走去,完全不在意自己會不會被雨淋到。

看來,哪怕是張春華這般心機深重的女子,也會因為容貌與他翻臉。無論是比起方才的故作媚態還是故作端莊,現在這般舉手投足都透著不輸男子的氣勢,英比趙娥的張春華,才更像郭嘉在還未見到張春華真人之前,知道的那個殺父救母的少女。

郭嘉無奈搖搖頭,快步也撐著傘跟了上去。

在張春華屋外廊下等著人整理妝容儀表,郭嘉拿著收起的傘,無聊的望著簷外的雨發呆。下了這麼久,瓢潑大雨已經變成了綿綿細雨,淅淅瀝瀝的下著,不知還要下上多久。這時,傳來開門的聲音,卻不是郭嘉身後的那扇。

司馬懿走出屋門,看到張春華門前的郭嘉,一愣,隨即面上滑過一瞬似喜似怒十分怪異的表情。此時的他已然比郭嘉還高了一些,所以當他沿著廊走到郭嘉面前時,再無需如小時那般仰著頭與郭嘉對話:“以懿一介白衣,竟能讓曹司空捨得讓郭祭酒來奔波這一趟,真是受寵若驚。”

他雖然這麼說,但那語氣音調,卻比寒雨還要冰冷。

過近的距離讓郭嘉有些不自在。他退後一步,怪異的看著司馬懿:“乾玖,哦不,現在嘉當喚你表字‘仲達’了。仲達,嘉聽聞你重病不起,所以才不辭千里奔波而來。就算你不顧念舊情,遠來是客,也不該是這般待客之道吧。”

“聽聞懿重病不起,所以才不辭千里奔波而來,為曹司空探探懿是真病還是假病。郭祭酒講話還是說全些,免得讓人誤會郭祭酒是擔憂懿生病前來。”司馬懿仍舊冷言冷語,眉間隱隱凝著化不開的怒氣,讓郭嘉更加疑惑。

明明該是他來興師問罪,怎麼反倒是司馬懿先惱了起來?

“仲達,”與人僵持在這裡也不是辦法,郭嘉按嘆了口氣,本著不與小孩子計較的心情,先和緩了神色,“無論嘉是為誰而來,你都要至少要與嘉解釋一下,你為何要裝病?”

司馬懿一甩衣袖,道:“為何?因為懿不似郭祭酒那般忠誠,為曹操出謀劃策,嘔心瀝血,甚至不惜把自己當作韓嫣董賢。”

郭嘉怔了一下。他方才想了千般原因,卻當真未想到司馬懿是因這種私事怒惱,這可一點都不像他養大的那頭只知趨利避害的狼崽子。不過此事,他不願向司馬懿解釋,也不必解釋:“那麼,仲達又是否可以告訴嘉,二公子又是何處惹到了仲達,以至於仲達要推二公子入險境?”

司馬懿不避不躲,對視著郭嘉雙眸:“懿不明白郭祭酒是何意思。”

“司馬仲達,你知道嘉的底線是什麼。”郭嘉神色漸冷,“你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嘉不管你;你以司馬家的名望結交名士,嘉不管你;甚至你與二公子私交甚密,嘉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現在,卻是要”

開門聲打斷了郭嘉的話。緊隨之後嬌柔的女聲瞬間將這即將滑向劍拔弩張的氣氛打破。此時張春華已經梳洗完畢,換了身衣服,將頭髮擰乾用髮帶綁起,再鬆鬆簪了根簪子。她佯作看不到郭嘉與司馬懿面上的冷意,柔聲道:“夫君,你病還未好,怎就到屋外來了,萬一吹了風再冰了就不好了。再說了,郭祭酒一貫身體不好,也禁不住在這風口站這麼久,先進屋再說吧。”

“這倒是懿疏忽了。”司馬懿突然一笑,面容上的冷意蕩然無存,“郭祭酒,請。”

走到院中的前廳坐定,司馬懿呷著茶,郭嘉玩著手中的摺扇,張春華坐在一旁淡淡微笑,端莊的姿態背後是掩不住的將要看到一出好戲的興趣。廳中安靜到只能聽見屋外逐漸轉小的雨聲,詭異的氣氛在廳中不斷蔓延。

突然,郭嘉將摺扇“啪”的一合。司馬懿放下茶杯抬頭看去,只見郭嘉從袖中拿出一個木盒子,他說道:“仲達,這個東西嘉代二公子還給你。看在舊日的情誼,這次嘉不會追究,但僅此一次。”

司馬懿看了眼木盒,沒有拿起。雖然?蛸所有的木盒都是如此,但他很清楚這是他當日在官渡交給曹丕的那個:“郭祭酒,懿不懂你的意思。懿以為,你們會很需要此物。”

“袁紹還沒死,冀州還在他手裡,現在知道的這麼詳細也無用。更何況,就算將來袁紹身死,攻破鄴城,這些商賈大姓自然會見風使舵,主動歸附。只走到這一步,根本就不需要這些情報。而你卻將此物交給二公子。以你之智,你定然知道,如果二公子真將此帛書呈給司空,會是什麼意思。”

冀州的商賈大姓貿易的貨物,方向……知道這些,對攻破袁氏有益處,卻並不大。這些情報真正起到用處之時,只會是曹操將重心由許都遷往鄴城之日。

“就算有那層意思,又有何不好?”司馬懿挑眉反問道,“許都有個漢帝,有一批漢臣。昔日留在許都是曹操沒有實力,若他有一天當真攻下鄴城,難道他還願意留在許都看那些人的臉色?”

“曹孟德是當朝司空,無論實際如何,他仍是漢室的臣子。但如果司空府由許都搬至鄴城,你應該知道,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曹操已要徹底撇開漢帝,培植自己的勢力。曹司空,名為司空,實為藩王,相比許都,鄴城才會變成真正的都城。

郭嘉希望曹操在攻下冀州後邁出這一步,但即便是他,也不會在這件事上給曹操任何的建議。所有的影響後果,曹操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鄴城、許都,全由他一念。

但如果曹丕沒有將此物交給他,或者他將此物交給了曹操,就已然表明了態度。郭奉孝不過一介謀臣,無關大雅,但牽扯到曹丕,就會讓曹操以為,自己這個兒子,這個年紀,已有了其他心思。

“你想讓主公對二公子生疑,對立嗣之人猶豫,這樣,二公子才會更依靠你,才需要你這個謀臣替他出謀劃策,贏得儲嗣之爭。”說到這句話,郭嘉的聲音已落滿了冰霜。

司馬懿知道曹丕將此物交給郭嘉後,郭嘉會猜到幾成,但有袁紹在前,他以為至少能牽扯郭嘉一部分的精力。可此時他才知道,即便有袁紹在前,即便他已做了各種準備,仍會被郭嘉輕而易舉的看破,自己在人眼中,仍舊是當年那個乳臭未乾的孩童,在人心中,懵懂可欺,無關輕重。

“既然如此,郭祭酒不如回報曹公懿裝病一事。”司馬懿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讓曹公直接以此事殺了懿,豈不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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